第69章 禮單
走出族長家大門，人們三三兩兩閒談而行，談的自然是大廳裡剛發生的事，目光都投向低着頭從他們身邊而過母女二人身上，與往日不同的是那視線並不是一掃而過，反而都會停留一刻，目光裡有探究也有好奇。
站在大門臺階上，一個老者和一個三十左右的婦人從那遠去的背影上收回視線。
這位老者正是方纔大廳裡族中掌權七人中之一，而那位婦人則是給顧十八娘開口提醒六叔公稱呼的那位。
“五弟，你怎麼看？”婦人開口說道。
她身材修長，面容嬌美，膚色白皙，烏黑的頭髮高高聳起，攢着一朵白花，一身銀白素緞白綾薄棉裙，嫋嫋婷婷的站在那裡，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年紀也不過三十多歲，卻喚身旁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一聲弟，可見輩分超高。
“三嫂..”老者捻鬚一笑，“好多年沒這麼有些意思的事了….”
婦人聞言露出一絲淺笑，如同冰晶融化，似水純柔。
“敢這樣理直氣壯索要的人，我還是頭一次在家裡見到…”她淡淡道，一面邁步欲行。
身後靜立的兩個同樣素衣小丫頭忙跟隨。
管事正在念喪禮時親朋好友上的禮金，家裡的這些人際關係老者自然很熟悉，所以但凡有個陌生的名字從耳邊滑過就格外引人注意。
婦人停下腳，略一思索，“也罷，既然他給我面子，我也不能掃了他的面子，那就瞧瞧去吧。”
“…宿安保和堂王一章敬輓…”管事念道。
“宿安？”老者愣了下，“等等..是誰送的？”
“是，”管事忙說道，忙拿起一份帖子，打開看了看道：“五老爺，這是一份單獨的禮單….”
“哦”老者面上疑惑更濃，顧家的的生意多是木材糧食香料，跟着藥行大夫什麼的，可從來沒交集..聽婦人的提醒，他對這個保和堂倒有些印象，不過也只是印象而已，對於王一章這個人，可是見都沒見過。
雖然對於這其中到底什麼關係他們一點也不瞭解，但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讓這麼大一個藥行的掌櫃的送來喪儀，事情一定不簡單。
管事忙又看了眼，確認自己沒念錯，“宿安，保和堂，王一章…..”
“是藥行，京城的老字號，咱們建康也有分號，曾是太醫院藥庫專供。”婦人依舊手拄着頭，看着窗外淡淡道。
族長大宅的會客廳，捧着厚厚一摞禮單的管事已經等了好久了，見他們二人終於來了，忙恭迎，閒話不多說，就開始一張一張的念。
“保和堂？”老者轉頭看向婦人。
“保忠，”老者看着管事的，一臉疑惑，“你確定咱們家沒有開過藥行？”
“沒有，五老爺，”他回道。
有些親近的朋友送的禮厚重些，會採取不上禮單而直接送帖子的形式，這個對於老者來說，不稀罕。
“…封銀兩千零一兩，素布三匹…..”管事的忙翻回單子去看。
“是不是別的姓顧的藥行人家正好跟老太爺是一日，保忠你可聽說有誰…”他嘴裡說道，視線落在禮單最後，聲音嘎然而至。
老者依靠椅背，閉目養神，婦人倒是神情專注，不過目光停在窗外搖曳盛開的臘梅花上。
“是。”管事答道，拿起那份單獨的禮單，“….封銀兩千零一兩，素布三匹，食盒五擔…”。
“.等一等…”老者突然伸手擺了擺，眼睛依舊閉着，“你方纔唸的是誰？”
這就怪事了，老者伸手接過禮單，莫非是送錯了？
再不然就是有所求，顧家自然有爲官從政的人，莫非需要什麼幫忙了？不過按照三嫂說的，人家還曾是太醫院藥方專供，想來家裡的關係一定不小…..
老者揉着眉頭思索，卻是想不出一個頭緒。
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聽了多少…..
沒有詢問，管事念得很輕鬆，很快就剩了沒多少。
“我是說誰上的禮。”老者睜開眼，瞪了一眼管事的。
“三嫂。”見她要走，老者忙挽留，“族長說了，這禮單要您過目一下。”
“保忠啊，這些我和三嫂都看過了，沒問題，收起來吧，族長很忙就不用去打擾他了。”老者忽的眯起眼道，臉上笑的如盛開的菊花。
婦人微微頷首，嘴角的笑意散開，沉悶的日子已經過了好久了啊。
“哈。”他的臉上神色變幻，口中又哈了兩聲，轉手將禮單遞給那婦人，“哈…三嫂，你快瞧瞧….”
“有意思，有意思..”老者連連道，面上說不上是驚異還是驚喜。
宿安保和堂王一章敬輓，望顧十八小娘子節哀。
管事的笑了，又忙忍着，說實話他看了這禮單也是一頭霧水。
老者笑着點頭，讓開身請她先行，一位老者對自己如此恭敬，婦人沒有絲毫不適，姿態優雅從容。
婦人點點頭，微微一笑，“看來這次咱們大侄子有些話說的太早了…..”
婦人這才收回目光，伸出修長的手指接過，掃了一眼，清冷的面上浮現一絲驚異。
老者微微點頭，對於白事來說，這禮的確不薄。
“念。”老者坐正身子卻沒有再閉上眼，說道。
“看來咱們家這位生長在外的小娘子，有些不一般呢…”老者摸着皺巴巴的下頜，嘿嘿笑道。
婦人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意，目光投向門外，“有好戲瞧了…”
三天之後，傳來消息說曹氏一家果真找人修繕了位於西街口得宅子，並且搬了進去。
這個消息很快就被人掀過去了，並沒有引來多少探究的目光。
顧十八娘一家的日子又如同在仙人縣一般，如果不是走在顧家街的路上偶爾有人多看她們兩眼，以及大伯父一家見了她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一日族長大廳裡的事顧十八娘都覺得也許沒有發生。
有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二十三歲的顧十八娘夢到十三歲的顧十八娘，或者十三歲的顧十八娘夢到了二十三歲的…..
半夜她依舊會突然驚醒，醒了抓過鏡子，看鏡子裡到底是哪一張臉，每一次看到十三歲的稚嫩面容，她都會淚流滿面….
好幸運，一切都還來得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