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二尖叫一聲，看着走近客棧的男子，墨發並未束起，四散在四周，俊美的臉上染了血漬，從他這個角度看，甚至能感覺到那血還在散發着熱量，心一緊，連話也忘了說。
鳳尾望着男子，也愣了一下，手上捏着的紅綢結一緊，隨即笑開，淺紫色的眸亮晶晶的，“墨兄，你怎麼纔回來？快要誤了吉時了。”
男子並未出聲，只是徑直走到遮着紅蓋頭的女子面前。
一雙墨瞳死死地盯着那紅，突然掌心一掠，那一抹紅碎成了千萬塊，像是罌粟花四散逸開。
隨風，在客棧裡四處飄散。
與此同時，青陌整張臉露在衆人面前。
眉目如畫，青絲如墨，微風拂過，絕美的姿容，天下無雙。
客棧裡一時間，靜默無聲。
墨非離死死地盯着她的臉，墨瞳裡啐了冰，染了毒，惡狠狠地看着她。後者卻只是垂着眼，淡漠的神情，彷彿世間萬物都難入她的眼。
“墨兄？”
一旁的鳳尾也被這一幕驚了一下，隨即錯身擋在青陌的面前，淺紫色的眸慢慢加深，“你這是做什麼？”
墨非離一聽這話，笑了，卻笑得張揚邪肆，睨了他一眼，薄脣勾着邪佞地陰鷙，“看不出來嗎？我在搶、親！”最後兩個字男子咬得極重，卻讓剛反應過來的店家瞠目結舌，瞪大了眼，“這，他，她……不是……這……”
店家蹙然回頭，就看到站在樓梯口的女子慘白着一張臉，身上的紅嫁衣越發襯得臉色難看。
“離……”
她忍不住喃喃一聲，可這聲散入到風裡，卻並未引起男子的注意。
“搶親？”鳳尾臉色沉了下來，紫色的眸仁半深半淺，“墨兄，在開什麼玩笑？”
墨非離眯着眼望着鳳尾，凌厲的目光劃過一道冷硬，“那麼，你又是在做什麼？”
“你什麼意思？”
“你當你說她是什麼染兒，她就是了嗎？”
嘲諷的聲音讓鳳尾變了臉色，他蒼白削瘦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脣的顏色又白了幾分，半晌，才張了張嘴，喃喃，“她……本來就是。”
“哦？”墨非離挑眉。
似笑非笑，“那麼，你現在問問自己，你真的需要一個代替品？”
冰冷嘲諷無情的話，讓鳳尾身後的青陌蹙然擡起頭，銀白色的眸仁裡寒光冷光交織，越過鳳尾的肩頭冷冷地睨着墨非離。
墨非離望見她的眼神，心一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
可？
那又如何，你……都要嫁人了？
垂眸，墨色的瞳仁裡劃過一道紅意，重新擡頭的瞬間，眼底又恢復了冰冷無情。
鳳尾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一時間，整個客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店家與小二大氣也不敢出。不明白這墨公子今日明明要同那位姑娘成婚的，這會兒倒是怎麼來搶另外一對的新娘子了？可他們又不敢貿然的問，這墨公子此刻的眼神太過兇狠了些。
青陌收回視線，沉默片刻，纖細白皙的手指握上鳳尾的手腕，向外一扯，眉眼之間都帶着冷漠。
朱脣微動，吐出兩個字，“繼續！”
“咯吱！”墨非離的眸色蹙然一冷，紅意一晃，蝕骨的無情，身後的門應聲而倒，咬着牙，惡狠狠地盯着女子，嫉妒與
不安交織在眼眸中，“你真的就這麼想嫁給他？”
“是。”
“葉青陌！”
男子眼底的紅意更勝。
青陌睨着他眼底的暗光，握緊了手裡的稠結，掌心的冥印灼灼發燙。慢慢地，她脣角勾起一抹冷若寒霜的笑，一字一句，咬得極爲清楚，“墨公子認錯了，我不叫葉青陌，叫……染骨。半柱香過後，你可以喚我一聲，鳳夫人……”
“咯吱！”
青陌清楚地聽到了骨骼緊握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她脣角依然勾着完美地笑，手上的力道加重，一旁的鳳尾身體一僵。他轉過頭你了她的側臉一眼，手臂攬着她的腰，點頭，“是，墨兄，這是我鳳尾的娘子。她是染骨……不是葉青陌。”
“離！”
墨非離擡起的手突然被握住，裴衣仰着頭，咬着脣看着他，半晌，才喃喃道：“今日是我們的大婚，你說過的，你要娶我！”
最後四個字彷彿花費了她所有的力氣，眼底的淚珠滾落而出，打溼了精緻的妝容。
墨非離手指一僵，眼底的紅意退了退。
而就在這一瞬間，青陌錯開他，與鳳尾一起，朝着門外的晴空彎下了腰……
小二傻了眼看着這一幕，直到店家推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
立刻揚聲，“二拜高堂……”
聲音打破了客棧的沉寂，卻猜不透這幾個人的心思。
青陌垂着頭，餘光掃見裴衣緊握在墨非離手腕上的手，白皙纖細，膚若凝脂。面無表情地轉身，對着天帝的畫像就要鞠躬……
“葉青陌。”
身後傳來極低的聲音，青陌眸底銀光一掠。
就要再次動作。
可在聽到男子接下來的一句話時，身體完全僵愣在原地。
他說：“你不管蕭逸塵的命了嗎？”
極低的聲音，溫柔繾綣，沒了方纔的咄咄逼人，卻更讓人渾身冰冷。
青陌赫然回頭，死死地盯着男子的臉，他朝着她笑，溫和的，只除了渾身的戾氣，嗜殺殘暴，“又要用死來逼我嗎？說什麼，他死，你就死……那麼，如果你死了，我就去陪你，可，我決不讓你嫁給他。”
溫情的聲音，殘忍霸道的話，青陌神情有片刻地怔忪，低低喃了一句，“是嗎？”
卻也只是這一句，隨即在墨非離震驚的目光下，慢慢轉身，朝着天帝的畫像就要彎腰……
一雙乾燥溫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腰身，止住了她的動作。
鳳尾的頭死死垂着，遮住了他自己所有的表情。
墨非離墨瞳幽幽轉紅，心口澎湃的都是嫉妒，瞪着鳳尾環在她腰間的手，頭痛欲裂。眼前的一幕刺得他心口灼灼發痛，渾身的戾氣，血腥味暴怒起來，整個客棧竟然開始晃動起來，桌椅撞到地面，發出“吭吭吭”的聲音，頭頂天旋地轉。
店家與小二縮着脖子看着這一幕，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傻眼盯着這完全是凡人不可能達到的力量，很想嘶吼一聲，“妖怪啊！”
可他們知道，此刻一旦出聲，他們估計也屍骨無存了。
青陌垂着頭，半偏着臉，睨着身側神色落寞的男子，嗓子發乾，“你，這是做什麼呢？”
“青，陌。”
鳳尾的聲音很輕，帶了顫抖。
青陌嘆息一聲，“你何苦？”
“他說的對，你是葉青陌，不是染骨，就算我一遍又一遍強調，可……你終究不是她。”眼角的紫意染上水潤，心口壓抑得痛到酸楚，“對不起。”不該爲了那一丁點的念想，把你拖入了這無邊的深淵。
青陌看着他，眸光閃閃，“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鳳尾緩慢地搖着頭，“這不重要了。”
他仰着頭，深深地忘了一眼，隨即纔看向青陌，眼底的紫意完全消退，變成了純粹的黑，晶亮至極。
他攤開手，裡面一顆墨黑的珠子泛着冥界特有的光，“把這個替我交給冥淵，好不好？”
青陌怔怔地望着他掌心的墨珠半晌，才擡眼，神色之間斂了一層悲傷，“你……”
“求你了。”
“鳳尾？”青陌沙啞着聲音，眼底的淚意灼痛了她的神經，“她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
“可我等了六百年，一日復又一日，沒有盡頭。可我還懷着念想，她還在六界的某一處，可……”等真的等到了，卻依然是鏡花水月。失去，遠遠比失而復得再失去來的痛，來的難過，“這，也算是贖罪了。這些時日我做了這麼多荒唐的事，也該結束了。”
“拿着吧。”
鳳尾把手又向前伸了伸，眉眼之間褪去所有魔性，又重新恢復到了純粹。
青陌固執地僵硬在原地，她總有一種感覺，一旦她的手伸過去，接過那顆珠子，就再也見不到鳳尾了。
“如果，如果她沒魂飛魄散呢……”
青陌期許地擡頭，“也許，像上次一樣，冥淵救了她，她沒有死。”
“不會了……”
嘆息一聲，鳳尾嗓音低低的，“我是親眼看着她，看着她……”最後的尾音消失在脣齒間，幾不可聞。他張了張嘴，終究是說不出那幾個字，如果不是那時那般，他也不至於做了後面那些荒唐的事情。
“鳳尾……”青陌的聲音染上一層悲哀。
手緊緊地攥着鮮紅的嫁衣，可這一身衣服，終究還是沒有挽回什麼。
她擡眼看着鳳尾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低喃的聲音讓人眼眶發熱，“我以爲把你當成她，至少我們能成爲夫妻，她能成爲我的妻。可終究，我還是錯了，我不能這麼自私，青陌，對不起……騙了你這麼久。”
“對不起……”
隨着最後一聲傳入耳際，鳳尾的身體徹底透明，像是霧氣散入到空氣裡，直至無聲無息。
青陌攤開的掌心落入一枚墨黑的珠子，她靜靜地瞪着那顆珠子，低垂着的眉眼，無盡的哀傷。掌心的冥印褪去，她的青絲再次掠白，映襯着身上的鳳冠霞帔顯得格外奪目，她低低地笑出聲，直到慢慢蹲下身，五指收攏，死死地攥緊了墨珠。
墨非離半睜着眼，望着她的背脊，銀絲散落在肩頭，甚至有些伏在了地面上。
他眼底的紅意漸漸褪去，漆黑如墨，卻深不可徹。
朝着那個兀自悲傷的女子走去，站在她身後，無聲無息地看着她，望着她掌心裡的墨珠，神情很複雜。墨非離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她悲傷的側臉讓他難過，心口有什麼似乎要噴薄而出，卻又很快被壓了下去。眼底有白光一晃而過，墨非離深深吸了一口氣。修長的手指就要撫上她的肩頭把她扶起來……
“走開！”
青陌的手在他的手放上她肩頭的一霎那，狠狠揮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