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離，你在她的生命裡，只是一個過客。”
那聲音像是魔咒，困住了墨非離，他的脣因痛苦被自己咬出血痕，死死地盯着蕭清斐的方向，入目卻是漆黑一片。對了，他失明瞭，他現在什麼也看不到。
呵呵，他是瞎子，他成了瞎子了。
“啊……”嘶聲低吼出聲，墨非離身形像是閃電一般來到棺樽前，徒手抓住他的衣襟，掌心的血痕在素雲印紋白緞錦袍上蔓開血花。紅與白的極致交織，襯着男子如玉的面容，原本，這是一幅極唯美的畫面，可墨非離卻是瘋狂地遏制住他纖細的脖頸，像是用盡了力道。
此刻他的腦海只閃現這麼一個念頭：殺了他。
他不甘心，他不願意把狐兒就這麼讓出去；他不願看到她鄙夷的目光，他不願看到她帶着恨意與他漸行漸遠，直到他們再也沒有交集。
蕭清斐任他發瘋，任他發狂，他像是一個破布娃娃，無聲無息的，那雙詭異的綠眸緊緊閉着。挽着他銀絲的布條在晃動間散落，那一頭銀絲像是流雲一般在他身後鋪陳，一次次劃過絕美的弧度。他的臉蒼白，那是一張死人的臉。
即使俊美，卻依然消逝。
青陌推開房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像是驚呆了，在房門口聽到異樣的聲音時她還在擔心墨非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她推門進來，卻發現房門並未上鎖。映入眼簾的，是墨非離的瘋狂，以及身子像是敗絮般在墨非離手中死絕的男子。她張着嘴，目瞪口呆，她的腳步像是被定住了，邁不動。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否則，這個瘋了一般的男子怎麼這麼像阿離？
否則，那個面如死灰的男子怎麼那麼像蕭清斐……
“離……”她啞着嗓子艱難地喚出一聲。
這一聲像是咒語解開了瘋狂的魔咒，墨非離徹底清醒過來。而同時，他整個身體也僵硬在原地。他的雙手還死死地掐着蕭清斐的脖子，入手的細膩冰冷，那是屬於一個死人特有的。他想嘶聲解釋，可那話卻堵在了心口，他在心裡尖銳的嘶吼：狐兒，他還活着。
他剛剛還在跟我說話。
可他不能。
蕭清斐的那句話似乎還回蕩在腦海裡。
“怎麼，他比青兒更重要嗎？”
誰更重要呢。
這是一個選擇，而他的左手上握着一個人的生死，那個人是他生死不離的兄弟；他的右手上握着一個人的去留，她是自己生死相隨的戀人。
他慢慢垂下了頭，脣角勾着苦澀地笑，他自嘲地哼了哼。
鬆開了蕭清斐的衣領，他動作緩慢地掏出錦帕，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抹掉那代表着他掙扎與痛苦的印跡，也代表着他心裡正苦澀地流着的血淚。他擡起頭，漫不經心的，帶着冷漠與釅寒，“狐兒，你怎麼來了？”
青陌像是看瘋子一樣瞪大了眼，她低低地尖叫：“離，你問我怎麼來了？”
她覺得好笑，也覺得瘋狂。
他竟然能這麼無動於衷……
“離，你怎麼能對一個死人這麼無情？”
墨非離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淡漠地轉身，坐到一旁的牀榻上，冷冷嗤笑一聲：“我應該怎麼對他？他好不容易死了，我應該高興的。他當年害我墜入七絕崖地差點喪命，他害
裴衣受盡磨難，他……還讓你我險些分離，這樣的他，我應該怎麼對他？哼，我恨不得，食其骨喝其血，這樣還不能解恨呢，只不過凌虐他幾下，怎麼，這樣就受不了了？你就這麼喜歡這個舊情人？”
青陌渾身僵硬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褪盡。
她皺着眉頭，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許久，她才喃喃道：“離，你……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苦衷？”他擡了擡眉，好看的脣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能有什麼苦衷。我最大的苦衷就是認識了你，變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他恨恨地看着她的方向，聲音兇狠憤怒。青陌想，如果她現在能看清他的眸，這雙曾經閃着最璀璨柔情的目光裡含着的是怨毒。
他恨她，原來……
他一直恨她。
“我以爲……”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她哽咽着聲音道：“我以爲，你不在乎的。”
“不在乎？”墨非離麻木地說着，那些話就像是從別人口中說出的，他的心扯着血，卻在麪皮上上演最完美的殘酷，“我曾經以爲我不在乎。可我錯了，當裴受了那麼重的傷站在我面前時，我就懷疑，對你付出的這一切，到底值不值；當我的眼睛爲你瞎了時，我也在想，這些到底值不值。可結果呢，你卻因爲這個人，這個人面獸心的人對我吼，你說什麼，呵呵，你說不要讓我恨你。葉青陌，你到底有沒有心？我自認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我墨非離自認爲你放棄了所有，王位、健康，甚至想過爲你付出生命，可你呢……你卻在我最傷心，最絕望的時候，往我心上捅刀子！葉青陌，你走吧，帶着這個所謂的舊情人走吧……我一點都不想再看到你，一點都不想！”
掌心已經血肉模糊，他覺得自己也沒有心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這樣的，這不是他的心裡話，放棄那一切是他甘願的，他不捨得，他一點都不捨得她走。
可……
他死死地拽着身後的錦被，這樣才能阻止自己把她擁入懷中。
痛，撕心裂肺得痛。
好痛，狐兒，我好痛……
青陌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她堪堪扶住身旁的門框才能站住。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滴答滴答”地墜落在地面上，她另一隻手捂着嘴，防止那嗚咽聲從口中溢出。她望着對面的男子，此刻的他沒有了往日的溫情，沒有了曾經的山盟海誓。
有的，只是那冷冰冰的刀子，在一刀又一刀地剜着她的心。
他說，呵，他說自己沒有心……
她踉蹌着站穩，右手撫上心口，她低聲喃喃：葉青陌，你有心嗎？
如果沒有的話，掌心跳動的又是什麼？可有的話，他爲什麼說自己沒有呢……
心好痛，比當年剜心的那一刻還要痛。
她顫抖着手扶住門框，慢慢轉身，腦海裡只回蕩着一句話：葉青陌，你到底有沒有心？
那麼，你來告訴我，我到底有沒有？
“等等……”身後，突然傳來墨非離冷漠的聲音。
青陌的腳顫巍巍地停下，她慢慢轉身，眼底的晦暗慢慢閃過一道希冀，她望着墨非離，帶着一絲解脫的祈求。如果，她說如果，他現在收回先前的話，她就原諒他。她有心的，真的有心的。不然，爲什麼那麼疼？爲什麼那麼痛……
“帶
走蕭清斐，否則，我把他的屍體扔了。”
絕情的聲音傳來，青陌眼底最後的一絲光亮寂滅。她低低地笑，身子因着那笑慢慢顫抖，那笑由低到高，最後變成徹底瘋狂地笑，她自嘲地、絕望地看着對面的男子：“墨非離，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一字一句，她的聲音低啞而又決然，她心底的恨意像是瘋草一般蔓延，她咬着牙，絕望困住了她的心，全部變成了瘋狂。
她的眼睛慢慢變成了赤紅，那種冰冷而又炙熱的交替着。
燃燒了最後一抹光亮。
“哈哈哈……”她仰天長笑，卻笑出了滿眸的恨：“什麼執手不離，什麼癡情不悔，全都是鬼話，全都是徹頭徹尾的欺騙！蕭清斐是這樣，你墨非離也是這樣……這世間又有何真情可言？這世間又有何情意可信！墨非離，你好，你很好？你說我沒有心……哈哈！我是沒有！我的心早在五年前就被剜了？你忘了嗎？”她的眼赤紅而又狂亂，妖媚而又詭譎。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世間盡是無情人……”
“卻道哪般癡情……卻道哪般癡情……”低喃着這一句，葉青陌紅着眼望着對面的男子，猩紅的眸像是要記住他最後的模樣一般，狂亂而又執迷，不甘而又滿腔恨意。
而在這瘋狂中，她的臉漸漸起了變化，眉眼間染上無盡嫵媚誘惑的風情，眼梢盡頭一抹紅雲勾起，妖媚詭異，映襯着那紅眸一顰一笑間勾魂攝魄，讓人沉浸在那雙眸裡。而同時，她身後赫然出現了九條尾巴，赤紅的顏色，毛茸茸的在身後鋪散開，在身後搖曳着。指甲慢慢變得鋒利而修長，指尖的一點紅光泛着刺目的寒光。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墨非離只能聽到她痛苦壓抑的恨意，卻並未看到這一幕。
聽到那聲音圍過來的人則是完全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們睜大了眼，渾身顫抖着望着這一幕，直到一聲尖叫聲劃破長空：“啊……妖怪啊！狐妖啊……”
這刺耳的聲音刺激到了衆人，他們紛紛向樓下逃竄。
而這讓九尾狐蹙然回頭，眸底的嗜血讓她整個人恍若化身爲妖魅的鬼靈，銳利的指甲劃過一個人的脖頸，血噴濺在欄杆上，形成一道血色的弧度。
尖叫聲，瘋狂的嘶喊聲，紛至沓來。
整個客棧在這一刻恍若煉獄，人們瘋狂地逃竄着，踩着摔倒的人向前爬，面目驚恐，嘶聲裂肺。
終於，這聲音讓墨非離不安，他皺着眉朝前走了幾步來到門邊。
卻突然被一個人拉住了手，那手在顫抖着，驚恐着，聲音斷斷續續的，那是裴衣的聲音，他整個人像是驚呆了，死死地攥着墨非離的手，“離，你，你不能過去……”
“到底出了什麼事？”墨非離的聲音因着他的惶恐而更加不安。
“葉，葉姑娘她，她……”
“到底怎麼了？”墨非離更加急切，四周的嘶聲尖叫與刺鼻的血腥味讓他渾身都在顫抖。
“瘋了……她瘋了。”身後，傳來一道清冷卻喃喃地聲音，墨非離蹙然回頭，就看到蕭清斐正立在他身後，看不清他的臉，可他的聲音卻是莫名的怪異。
他咬着牙，恨恨地道：“狐兒到底怎麼了？”
回答他的只是一道風，他的手只抓到衣襟滑過指縫的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