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避暑山莊

皇家園林

承德的避暑山莊是清代皇家園林,又稱熱河行宮、承德離宮,雖然聞名史冊,但久爲禁苑,又地處塞外,歷來光顧的人不多,直到這幾年才被旅遊者攪得有點熱鬧。我原先並不知道能在那裡獲得一點什麼,只是今年夏天中央電視臺在承德組織了一次國內優秀電視編劇和導演的聚會,要我給他們講點課,就被他們接去了。住所正在避暑山莊的背後。剛到那天的薄暮時分,我獨個兒走出住所大門,對着眼前黑黝黝的山嶺發呆。查過地圖,這山嶺便是避暑山莊北部的最後屏障,就像一張羅圈椅的椅背。在這張羅圈椅上,休息過一個疲憊的王朝。奇怪的是,整個中華版圖都已歸屬了這個王朝,爲什麼還要把這張休息的羅圈椅放到長城之外呢?清代的帝王們在這張椅子上面南而坐的時候都在想一些什麼呢?月亮升起來了,眼前的山壁顯得更加巍然愴然。北京的故宮把幾個不同的朝代混雜在一起,誰的形象也看不真切,而在這裡,遠遠的、靜靜的、純純的、悄悄的,躲開了中原王氣,藏下了一個不羼雜的清代。它實在對我產生了一種巨大的誘惑,於是匆匆講完幾次課,便一頭埋到了山莊裡邊。

山莊很大,本來覺得北京的頤和園已經大得令人咋舌了,它竟比頤和園還大整整一倍,據說裝下八九個北海公園是沒有問題的。我想不出國內還有哪個古典園林能望其項背。山莊外面還有一圈被稱之爲“外八廟”的寺廟羣,這暫不去說它,光說山莊裡面,除了前半部有層層疊疊的宮殿外,主要是開闊的湖區、平原區和山區。尤其是山區,幾乎佔了整個山莊的八成左右,這讓遊慣了別的園林的人很不習慣。園林是用來休閒的,何況是皇家園林,大多追求方便平適,有的也會堆幾座小山裝點一下,哪有像這兒的,硬是圈進莽莽蒼蒼一大片真正的山嶺來消遣?這個格局,包含着一種需要我們擡頭仰望、低頭思索的審美觀念和人生觀念。

康熙的“長城”

山莊裡有很多楹聯和石碑,上面的文字大多由皇帝們親自撰寫。他們當然想不到多少年後會有我們這些陌生人闖入他們的私家園林,來讀這些文字,這些文字是寫給他們後輩繼承人看的。朝廷給別人看的東西很多,有大量刻印廣頒的官樣文章,而寫在這裡的文字,儘管有時也咬文嚼字,但總的說來是說給兒孫們聽的體己話,比較真實可信。我踏着青苔和蔓草,辨識和解讀着一切能找到的文字,連藏在山間樹林中的石碑都不放過,讀完一篇,便舒鬆開筋骨四周看看。一路走去,終於可以有把握地說,山莊的營造,完全出自一代政治家在精神上的強健。

首先是康熙。山莊正宮午門上懸掛着的“避暑山莊”四個字就是他寫的,這四個漢字寫得很好,撇捺間透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從容和安詳,可以想見他首次踏進山莊的步履也是這樣的。他一定會這樣,因爲他是走了一條艱難而又成功的長途才走進山莊的,到這裡來喘口氣,應該。

他一生的艱難都是自找的。他的父輩本來已經給他打下了一個很完整的華夏江山,他8歲即位,14歲親政,年輕輕一個孩子,坐享其成就是了,能在如此遼闊的疆土、如此興盛的運勢前做些什麼呢?他稚氣未脫的眼睛,竟然疑惑地盯上了兩個龐然大物:一個是朝廷中最有權勢的輔政大臣鰲拜,一個是自恃當初領清兵入關有功、擁兵自重於南方的吳三桂。平心而論,對於這樣與自己的祖輩、父輩都有密切關係的重要政治勢力,即便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雄主也未必下得了決心去動手,但康熙卻向他們,也向自己挑戰了,16歲上乾淨利落地除了鰲拜集團,20歲開始向吳三桂開戰,花8年時間的征戰取得徹底勝利。他等於把到手的江山重新打理了一遍,使自己從一個繼承者變成了創業者。他成熟了,眼前幾乎已經找不到什麼對手,但他還是經常騎着馬,在中國北方的山林草澤間徘徊,這是他祖輩崛起的所在,他在尋找着自己的生命和事業的依託點。

他每次都要經過長城,長城多年失修,已經破敗。對着這堵受到歷代帝王切切關心的城牆,他想了很多。他的祖輩是破長城進來的,沒有吳三桂也絕對進得了,那麼長城究竟有什麼用呢?堂堂一個朝廷,難道就靠這些磚塊去保衛?但是如果沒有長城,我們的防線又在哪裡呢?他思考的結果,可以從1691年他的一份上諭中看出個大概。那年5月,古北口總兵官蔡元向朝廷提出,他所管轄的那一帶長城“傾塌甚多,請行修築”,康熙竟然完全不同意。他的上諭是:

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亦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衆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裡,養兵幾何方能分守?

說得實在是很有道理。我對埋在我們民族心底的“長城情結”一直不敢恭維,讀了康熙這段話,簡直找到了一個遠年知音。由於這樣說,清代成了中國古代基本上不大修長城的一個朝代,對此我也覺得不無痛快。當然,我們今天從保護文物的意義上去修理長城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康熙希望能築起一座無形的長城。“修德安民”云云說得過於堂皇而空泛,實際上他有硬的一手和軟的一手。硬的一手是在長城外設立“木蘭圍場”,每年秋天,由皇帝親自率領王公大臣、各級官兵一萬餘人去進行大規模的“圍獵”,實際上是一種聲勢浩大的軍事演習,這既可以使王公大臣們保持住勇猛、強悍的人生風範,又可順便對北方邊境起一個威懾作用。“木蘭圍場”既然設在長城之外的邊遠地帶,離北京就很有一點距離,如此衆多的朝廷要員前去秋獵,當然要建造一些大大小小的行宮,而熱河行宮,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座。軟的一手是與北方邊疆的各少數民族建立起一種常來常往的友好關係,他們的首領不必長途進京也有與清廷彼此交誼的機會和場所,而且還爲他們準備下各自的宗教場所,這也就需要有熱河行宮和它周圍的寺廟羣了。總之,軟硬兩手最後都彙集到這一座行宮、這一個山莊裡來了,說是避暑,說是休息,意義卻又遠遠不止於此。把複雜的政治目的和軍事意義轉化爲一片幽靜閒適的園林,一圈香火繚繞的寺廟,這不能不說是康熙的大本事。然而,眼前又是道道地地的園林和寺廟,道道地地的休息和祈禱,軍事和政治,消解得那樣煙水蔥蘢、慈眉善目,如果不是那些石碑提醒,我們甚至連可以疑惑的痕跡都找不到。

承德避暑山莊其實就是康熙的“長城”,與蜿蜒千里的秦始皇長城相比,哪個更高明些呢?

木蘭圍場

康熙幾乎每年立秋之後都要到木蘭圍場參加一次爲期20天的秋獵,一生參加了48次。每次圍獵,情景都極爲壯觀,先由康熙選定逐年輪換的狩獵區域(逐年輪換是爲了生態保護),然後就搭建170多座大帳篷爲“內城”,250多座大帳篷爲“外城”,城外再設警衛。第二天拂曉,八旗官兵在皇帝的統一督導下集結圍攏,在上萬官兵的齊聲吶喊下,康熙一馬當前,引弓射獵,每有所中便引來一片歡呼,然後扈從大臣和各級將士也緊隨康熙射獵。康熙身強力壯,騎術高明,圍獵時智勇雙全,弓箭上的功夫更讓王公大臣由衷驚服,因而他本人的獵獲就很多。晚上,營地上篝火處處,肉香飄蕩,人笑馬嘶,而康熙還必須回到帳篷裡批閱每天疾馳送來的奏章文書。康熙一生身先士卒打過許多著名的仗,但在晚年,他最得意的還是自己打獵的成績,因爲這純粹是他個人生命力的驗證。1719年康熙自木蘭圍場行獵後返回避暑山莊時,還曾興致勃勃地告諭御前侍衛:

朕自幼至今已用鳥槍弓矢獲虎一百五十三隻,熊十二隻,豹二十五隻,猞二十隻,麋鹿十四隻,狼九十六隻,野豬一百三十三隻,哨獲之鹿已數百,其餘圍場內隨便射獲諸獸不勝記矣。朕於一日**兔三百一十八隻,若庸常人畢世亦不能及此一日之數也。

這筆流水賬,他說得很得意,我們讀得也很高興。身體的強健和精神的強健往往是連在一起的,須知中國歷史上多的是有氣無力病懨懨的皇帝,他們即便再“內秀”,也何以面對如此龐大的國家。

由於強健,他有足夠的精力處理挺複雜的西藏事務和蒙古事務,解決治理黃河、淮河和疏通漕運等大問題,而且大多很有成效,功澤後世。由於強健,他還願意勤奮地學習,結果不僅武功一流,“內秀”也十分了得,成爲中國曆代皇帝中特別有學問,也特別重視學問的一位。這一點一直很使我震動,而且我可以肯定,當時也把一大羣冷眼旁觀的漢族知識分子震動了。

誰能想得到呢,這位清朝帝王竟然比明代歷朝皇帝更熱愛和精通漢族傳統文化!大凡經、史、子、集、詩、書、音律,他都下過一番功夫,其中對朱熹哲學鑽研最深。他親自批點《資治通鑑綱目大全》,與一批著名的理學家進行水平不低的學術探討,並命他們編纂了《朱子大全》、《性理精義》等著作。他下令訪求遺散在民間的善本珍籍加以整理,並且大規模地組織人力編輯出版了卷帙浩繁的《古今圖書集成》、《康熙字典》、《佩文韻府》、《大清會典》,文化氣魄鋪天蓋地。直到今天,我們研究中國古代文化還離不開這些極其重要的工具書。他派人通過對全國土地的實際測量,編成了全國地圖《皇輿全覽圖》。在他倡導的文化氣氛下,涌現了一大批在整個中國文化史上都可以稱得上第一流大師的人文科學家,在這一點上,幾乎很少有哪個朝代能與康熙朝相比肩。

一所“吉宅”

以上講的還只是我們所說的“國學”,可能更讓現代讀者驚異的是他的“西學”。因爲即使到了現代,在我們印象中,國學和西學雖然可以溝通,但在同一個人身上深潛兩邊的畢竟不多,尤其對一些官員來說更是如此。然而早在300年前,康熙皇帝竟然在北京故宮和承德避暑山莊認真研究了歐幾里德幾何學,經常演算習題,又學習了法國數學家巴蒂的《實用和理論幾何學》,並比較它與歐幾里德幾何學的差別。他的老師是當時來中國的一批西方傳教士,但後來他的演算比傳教士還快。他親自審校譯成漢文和滿文的西方數學著作,而且一有機會就向大臣們講授西方數學。以數學爲基礎,康熙又進而學習了西方的天文、曆法、物理、醫學,與中國原有的這方面知識比較,取長補短。在自然科學問題上,中國官僚和外國傳教士經常發生矛盾,康熙不袒護中國官僚,也不主觀臆斷,而是靠自己發憤學習,真正弄通西方學說,幾乎每次都作出了公正的裁斷。他任命一名外國人擔任欽天監監副,並命令禮部挑選一批學生去欽天監學習自然科學,學好了就選拔爲博士官。西方的自然科學著作《驗氣圖說》、《儀象志》、《赤道南北星圖》、《窮理學》、《坤輿圖說》等等被一一翻譯過來,有的已經譯成漢文的西方自然科學著作如《幾何原理》,前六卷他又命人譯成滿文。

這一切,居然與他所醉心的“國學”互不排斥,居然與他一天射獵318只野兔互不排斥,居然與他一連串重大的政治行爲、軍事行爲、經濟行爲互不排斥!我並不認爲康熙給中國帶來了根本性的希望,他的政權也做過不少壞事,如臭名昭著的“文字獄”之類,我想說的只是,在中國曆代帝王中,這位少數民族出身的帝王具有異乎尋常的生命力,他的人格比較健全。有時,個人的生命力和人格,會給歷史留下重重的印記。與他相比,明代的許多皇帝都活得太不像樣了,魯迅說他們是“無賴兒郎”,確有點像。尤其讓人生氣的是明代萬曆皇帝(神宗)朱翊鈞,在位48年,親政38年,竟有25年時間躲在深宮之內不見外人的面,完全不理國事,連內閣首輔也見不到他,不知在幹什麼。沒見他玩過什麼,似乎也沒有好色的嫌疑,歷史學家們只能推斷他躺在煙榻上抽了20多年的鴉片煙!他聚斂的金銀如山似海,但當清軍起事,朝廷束手無策時問他要錢,他死也不肯拿出來,最後拿出一個無濟於事的小零頭,竟然都是因窖藏太久變黑髮黴、腐蝕得不能見天日的銀子!這完全是一個失去任何人格支撐的心理變態者,但他又集權於一身,明朝怎能不垮?他死後還有兒子朱常洛(光宗)、孫子朱由校(熹宗)和朱由檢(思宗)先後繼位,但明朝已在他的手裡敗定了,他的兒孫們非常可憐。康熙與他正相反,把生命從深宮裡釋放出來,在曠野、獵場和各個知識領域揮灑,避暑山莊就是他這種生命方式的一個重要吐納口站,因此也是當時中國歷史命運的一所“吉宅”。

乾隆的“十全武功”

乾隆靠着人才濟濟的智力優勢,靠着康熙、雍正給他奠定的豐厚基業,也靠着他本人的韜略雄才,做起了中國歷史上福氣最好的大皇帝。承德避暑山莊,他來得最多,總共逗留的時間很長,因此他的蹤跡更是隨處可見。乾隆也經常參加“木蘭秋獵”,親自射獲的獵物也極爲可觀,但他的主要心思卻放在邊疆征戰上,避暑山莊和周圍的外八廟內,記載這種征戰成果的碑文極多。這種征戰與漢族的利益沒有衝突,反而弘揚了中國的國威,連漢族知識界也引以爲榮,甚至可以把乾隆看成是華夏聖君了。但我細看碑文之後卻產生了一個強烈的感覺:有的仗迫不得已,打打也可以,但多數邊界戰爭的必要性深可懷疑。需要打得這麼大嗎?需要反覆那麼多次嗎?需要這樣強橫地來對待鄰居嗎?需要殺得如此殘酷嗎?

好大喜功的乾隆把他的所謂“十全武功”雕刻在避暑山莊裡樂滋滋地自我品嚐,這使山莊迴盪着一些燥熱而又不祥的氣氛。在滿、漢文化對峙基本上結束之後,這裡洋溢着的是中華帝國的自得情緒。江南塞北的風景名勝在這裡聚會,上天的惟一驕子在這裡安駐,再下令編一部綜覽全部典籍的《四庫全書》在這裡存放,幾乎什麼也不缺了。乾隆不斷地寫詩,說避暑山莊裡的意境已遠遠超過唐宋詩詞裡的描繪,而他則一直等着到時間卸任成爲“林下人”,在此間度過餘生。在山莊內鬆雲峽的同一座石碑上,乾隆一生竟先後刻下了6首御製詩,以表述這種自得情懷。

兩個文明的碰撞

是的,乾隆一朝確實不算窩囊,但須知這已是18世紀(乾隆正好死於18世紀最後一年),19世紀已經迎面而來,世界發生了多大的變化!乾隆打了那麼多仗,耗資該有多少?他重用的大貪官和砷又把國力糟蹋到了何等地步?事實上,清朝,乃至於中國的整體歷史悲劇,就在乾隆這個貌似全盛期的皇帝身上,在山水宜人的避暑山莊內,已經釀就。但此時的避暑山莊,還完全沉湎在中華帝國的夢幻之中,而全國的文化良知,也都在這個夢幻的邊沿或是陶醉,或是喑啞。

1793年9月14日,一個英國使團來到避暑山莊,乾隆以盛宴歡迎,還在山莊的萬樹園內以大型歌舞和焰火晚會招待,避暑山莊一片熱鬧。英方的目的是希望乾隆同意他們派使臣常駐北京,在北京設立洋行,希望中國開放天津、寧波、舟山爲貿易口岸,在廣州附近撥一些地方讓英商居住,又希望英國貨物在廣州至澳門的內河流通時能獲免稅和減稅的優惠。本來,這是可以談判的事,但對居住在避暑山莊、一生喜歡用武力炫耀華夏威儀的乾隆來說卻不存在任何談判的可能。他給英國國王寫了信,信的標題是《賜英吉利國王敕書》,信內對一切要求全部拒絕,說“天朝尺土俱歸版籍,疆址森然,即使島嶼沙洲,亦必劃界分疆各有專屬”,“從無外人等在北京城開設貨行之事”,“此與天朝體制不合,斷不可行”。也許至今有人認爲這幾句話充滿了愛國主義的凜然大義,與以後清廷簽訂的賣國條約不可同日而語,對此我實在不敢苟同。

本來康熙早在1684年就已開放海禁,在廣東、福建、浙江、江蘇分設四個海關歡迎外商來貿易,過了70多年乾隆反而關閉其他海關只許外商在廣州貿易,外商在廣州也有許多可笑的限制,例如不準學說中國話、買中國書,不許坐轎,更不許把婦女帶來等等。我們閉目就能想象朝廷對外國人的這些限制是出於何種心理規定出來的。康熙向傳教士學西方自然科學,關係不錯,而乾隆卻把天主教給禁了。自高自大,無視外部世界,滿腦天朝意識,這與以後的受辱捱打有着必然的邏輯聯繫。乾隆在避暑山莊訓斥外國帝王的朗聲言詞,就連歷史老人也會聽得不太順耳了。這座園林,已摻雜進某種凶兆。

從避難所到歸於沉寂

我在山莊鬆雲峽細讀乾隆寫了6首詩的那座石碑時,在碑的西側又讀到他兒子嘉慶的一首。嘉慶即位後經過這裡,讀了父親那些得意洋洋的詩作後不禁長嘆一聲:父親的詩真是深奧,而我這個做兒子的卻實在覺得肩上的擔子太重了!(“瞻題蘊精奧,守位重仔肩”)嘉慶爲人比較懦弱寬厚,在父親留下的這副擔子前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生都在面對內憂外患,最後不明不白地死在避暑山莊。

道光皇帝繼嘉慶之位時已四十來歲,沒有什麼才能,只知艱苦樸素,穿的褲子還打過補丁。這對一國元首來說可不是什麼佳話。朝中大臣競相摹仿,穿了破舊衣服上朝,一眼看去,這個朝廷已經沒有多少氣數了。父親死在避暑山莊,畏怯的道光也就不願意去那裡了,讓它空關了幾十年。他有時想想也該像祖宗一樣去打一次獵,打聽能不能不經過避暑山莊就可以到“木蘭圍場”,回答說沒有別的道路,他也就不去打獵了。像他這麼個可憐巴巴的皇帝,似乎本來就與山莊和打獵沒有緣分,鴉片戰爭已經爆發,他憂愁的目光只能一直注視着南方。

避暑山莊一直關到1860年9月,突然接到命令,咸豐皇帝要來,趕快打掃。咸豐這次來時帶的銀兩特別多,原來是來逃難的,英法聯軍正威脅着北京。咸豐這一來就不走了,東走走西看看,慶幸祖輩留下這麼個好地方讓他躲避。他在這裡又批准了好幾份喪權辱國的條約,但簽約後還是不走,直到1861年8月22日死在這兒,差不多住了近一年。

咸豐一死,避暑山莊熱鬧了好些天,各種政治勢力圍着遺體進行着明明暗暗的較量。一場被歷史學家稱之爲“辛酉政變”的行動方案在山莊的幾間屋子裡制定,然後,咸豐的靈柩向北京啓運了,剛繼位的小皇帝也出發了,浩浩蕩蕩。避暑山莊的大門又一次緊緊地關住了,而就在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中間,很快站出來一個27歲的青年女子,她將統治中國數十年。

她就是慈禧,離開了山莊後再也沒有回來,不久又下了一道命令,說熱河避暑山莊已經幾十年不用,殿亭各宮多已傾圮,只是咸豐皇帝去時稍稍修治了一下,現在咸豐已逝,衆人已走,“所有熱河一切工程,着即停止”。

這個命令,與康熙不修長城的諭旨前後輝映。康熙的“長城”也終於傾坍了,荒草悽迷,暮鴉迴翔,舊牆斑駁,黴苔處處,而大門卻緊緊地關着。關住了那些宮殿房舍倒也罷了,還關住了那麼些蒼鬱的山,那麼些晶亮的水。在康熙看來,這兒就是他心目中的清代,但清代把它丟棄了,被丟棄了的它可憐,丟棄了它的清代更可憐,連一把羅圈椅也坐不到了,悽悽惶惶,喪魂落魄。慈禧在北京修了一個頤和園,與避暑山莊對抗,塞外朔北的園林不會再有對抗的能力和興趣,它似乎已屬於另外一個時代。康熙連同他的園林一起失敗了,敗在一個沒有讀過什麼書,沒有建立過什麼功業的女人手裡。熱河的雄風早已吹散,清朝從此陰氣重重、劣跡斑斑。

當新的一個世紀來到的時候,一大羣漢族知識分子向這個政權發出了毀滅性聲討,民族仇恨重新在心底燃起,300年前抗清志士的事蹟重新被髮掘和播揚。避暑山莊,在這個時候是一個邪惡的象徵,老老實實躲在遠處,儘量不要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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