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視線被一片繁茂的枝葉所遮擋,等到我弄明白這是我自己的枝葉以後,我簡直傷心欲絕。

我覺得這很不科學,我跟植物有非常嚴重的物種隔離,哪能說穿就穿。

後來我才知道這還不是最獵奇的。

那天我原本正在顧影自憐感嘆命運多舛,突然發現從我倚着生長的那棟房子裡走出來一個絡腮鬍子的中年胖子。這人很明顯不太正常,腦袋頂上居然扣着個不鏽鋼小鍋。那時候我還很天真地沒有思考我作爲一棵樹爲什麼能用眼睛看東西。

緊接下來的事徹底顛覆了我曾經學過的生物知識,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像小叮噹一樣從兜裡掏出來一朵向日葵,栽進了原本茂密油綠的草坪。

我說你好歹挖挖土啊?

向日葵看起來挺開心的模樣,晃悠了半天突然笑臉發亮,身邊蹦出來一朵金燦燦的光。

我咧個去,這略奇葩了吧……

就在我瞪着眼瞎想的關口,絡腮鬍子已經往草坪上種了不少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植物,比如說會生金色光團的向日葵,比如長得有點像皮搋子的豌豆莢,再比如圓滾滾半人高的堅果。

而且重點在於它們都還長了一張賣萌的臉,圓溜溜的眼睛,翹彎彎的嘴角。

我看着怎麼覺得這麼像植物大戰殭屍呢?

說着殭屍還真就來了。彎腰駝背瘦骨嶙峋一身乞丐裝,皮膚青灰眼眶凹陷很明顯營養不良,看上去比瞪着圓圓大眼賣萌的植物們可憐多了。豌豆射手們開始爭先恐後地噗噗吐着綠色圓豆子,鼓着厚嘴脣叫一個收發自如。

殭屍們很快被可憐巴巴地卸了腦袋,屍體像遊戲下線一樣化作虛無。絡腮鬍子——現在應該叫他瘋狂戴夫纔對——從大後方走過來挨個檢查植物,還不停地在小本本上做記錄。如果不是周圍的場景略顯坑爹,還真有幾分瘋狂科學家的派頭。

科學你妹啊!穿到單機小遊戲裡也就算了,別說主角連配角打手反派都沒混上,直接成了背景板算怎麼回事啊!

戴夫記錄了一會兒突然高興起來,嗚哩哇啦地不知道說着什麼,在草坪上跳了一陣子野人舞,然後隨手一揮把植物都收進囊中。

空間什麼的我也想要啊!

接下來的幾天裡奸商戴夫都在後院裡試驗培育成果,有時候還走到我面前站一會兒,用一種很明顯屬於精神衛生中心重點關照對象的眼神打量我。

雖然他看誰都是這個眼神,但是我真的壓力很大。

後來好幾天裡我做噩夢看見的都是戴夫那雙大小眼,還說要改造我,讓我成爲英勇無畏的戰士。

……我又沒犯事爲什麼要改造,再說你箇中年大叔又不是雅典娜,誰要變成戰士保衛你的菊花。

直到某天我打了個哈欠,不小心崩出來一棵小樹。我看看小樹,又在池塘裡照了照,覺得它長得很像我。

……娃兒他爹是誰啊?

等等我穿越之前明明是個妥妥的純爺們真漢子好嗎!戴夫你在做什麼你快停手!

戴夫說它是我的分|身,但是衆所周知分|身這個詞會被池塘裡爬出來的河蟹咬掉下面,沒有下面會很難堪,所以他給換了個名字,叫分子。

我堅持說只要讓它稱呼我爲分父而不是分母,叫什麼我沒意見。

就算植物是雌雄同體我也絕對不會承認的好嗎!

戴夫對我瞪起了他那雙大小眼,我微微一打怵,卻看見他高興得手舞足蹈,說我起的這個名字特符合他的審美。

我:“……”

戴夫說他從我身上掰下來的那個枝葉什麼什麼,總之很不科學的東西,可以像種子一樣在別的土地上嗖地生根發芽長成小樹,我的意識也就可以附在上面,如果他種了好幾棵,我就得精分。

我覺得他肯定是一個人瘋太寂寞,想趁早把我也弄瘋。

我讓意識附在崩出來的小樹身上,也就是PVZ裡相當沒用的炮灰葉子□□上,在後院裡散個久違的步,順便打探一下這到底是在鬧哪樣。

我打聽到其它植物也都是戴夫坑蒙拐騙回來的,說他的後院特別美,根瘤菌扎堆排排坐,土地鬆軟肥沃,天上還能掉陽光。

於是許多植物就這樣被蠅頭小利騙過來了,至今不知道是進了奸商的火坑。連一向奉行苦行的蘑菇家族都舉家遷徙到了小小的後院,甚至還有嬌俏的富家小姐金盞花姑娘,居然也屈身在這窮鄉僻壤,被殭屍圍觀着生錢幣。

這簡直讓金盞花家族顏面掃地。

不過這跟不求回報的小噴菇和海蘑菇比起來還不算什麼,這對雙胞胎不知道怎麼被戴夫洗了腦,連工錢都不要,說孢子有的是隨便拿。

跟這□□商的忠粉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乖乖幹活還能拿點報酬,向日葵生出來的陽光嫩滑鮮美,而且健康環保。

天上掉的味道就差了點,但也確實比別處豐富營養。

我的職責是守護3X3方格里的植物不被蹦極殭屍偷走,因爲我枝葉茂盛,我紮根的地方只能看見一片綠油油的華蓋,成功阻擋了空降兵的視線。

原本我覺得我的活兒相當輕鬆,比起一刻不停地吐子彈的射手們和努力憋陽光的向日葵,我只要展開葉子保護植物們就行了。然而真到了實戰的時候我才發現蹦極殭屍有多坑爹,它們抓不到植物心裡憤懣,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勁薅我的頭髮,擼得枝條都快禿了。

我心裡的蒼涼能對誰說,我連對象都沒有,居然就被殭屍給擼過了!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