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正要轉身回屋,郭甜甜幾步衝到那女子旁邊一把抓住那女子手腕,質問道:“難道你真的那麼狠心,要眼睜睜看着你的父親死在你面前不成嗎!”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的心還沒那麼狠,我這不是正要回屋,眼不見爲淨,他也算不得眼睜睜死在我面前。”又是呵呵一笑,便掙脫郭甜甜的手,朝屋裡走去。
郭笑雨怒吼道:“都說醫者父母心,難不成你真的是鐵石心腸嗎!”
那女子定足說道:“鐵石心腸,沒錯,我就是一副鐵石心腸。要進我的醫廬就要跪着進來,否則不醫,當我學醫有成那天就給自己立下這規矩。天下人都罵我是狼心狗肺,妄爲醫者。可我告訴你,我的鐵石心腸全是拜他所賜,我的狼心狗肺也全都是這個人給的我。當年我母親跪在他面前,求他回心轉意,他又是何等的鐵石心腸,我母親被人亂刀分屍他卻視若無睹,又是何等的狼心狗肺。我苦學醫術爲的就是等這一天,等他跪在我面前求我醫他,然後我再一腳將他踢到臭水溝裡,看着他被老鼠螞蟻一點一點啃噬乾淨,看着他的屍體一點一點的腐爛!”這時她眼中滿是報復成功的快意,彷彿她訴說的一切正在她眼前上演。
“你就這麼恨他嗎?”郭甜甜輕聲問道,臉上寫滿了四個字:難以置信。
那女子卻給了她一個不置可否的答案:“是。”
郭笑雨聽言頓時怒從心頭起,雙手結成土象法印,那女子身前的茅屋頓時四分五裂。地面也被分成了四塊。“既然你枉爲醫者,這醫廬留之無用,不如毀了乾淨!”
但不想這女子也不生氣,反而笑道:“好本領,好手段。想必你有也把我撕成四瓣的能耐,但即使你把我撕成八瓣十六瓣,不醫便是不醫。”
“但他是爲了你母親報仇才傷成這樣的!”
莫聞一路疾奔卻始終追不上郭笑雨一行。心中着實的不解,她與郭笑雨相遇不過一天,但這一天之中這小子不知哪輩子積來的福,連番奇遇讓他的實力一升再升。起初她見郭笑雨出手,心中還想着能在幾招之間勝他,當郭笑雨得了白墨修爲之後,她已在想自己能否在他手下不敗。但一路追來之時她已在想,自己能在他手底下過得幾招。
這時她來在這裡,眼看這幾人就要動起手來,便大喊出這至關重要的一句話。
“你說什麼!”這女子當真回過頭來。
莫聞上前道:“沒錯,我們幾人聯手拒敵,纔將殺你母親的兇手除掉。他之所以對你如此狠心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而他之所以身入魔門,也是爲了給他的師父報仇啊。”
幾句話說完,那女子臉上也顯出動容之色,但還是說道:“你不必騙我,我不信他會這麼有心,他的心早給那妖精迷住了。”
莫聞道:“幾個時辰錢,你父親就用這把匕首給了那妖婦一刀。”雙手從懷中取出那把寒氣森森的匕首,也不知她是何時拾起來的。
那女子雙手捧過匕首,眼中的淚終於止不住,將匕首摟在懷裡,大哭着喊道:“娘!娘!爹說過要用這把刀殺了仇人,他沒有騙咱們,沒有啊!”低頭擦乾眼淚,說道:“快,把他扶進院子裡。”郭笑雨馬上將白墨背到院子裡平放了下來,再看到那間四分五裂的茅舍,不禁後悔自己剛纔的莽撞。
那女子也不說什麼,脫去白墨上身衣物,露出那一條還在滲血的傷口。而除此之外,他身上橫七豎八,蜘蛛網般的遍佈着新舊傷痕,有幾道幾乎要了他的命。但他能讓自己活到今天,支持他的想必只有一個信念而已。
那女子見生父這一身傷痕不免感懷,再看到父親那條斷臂,她的心幾乎都要碎了。但她仍強忍着淚從懷裡取出幾根銀針,刺在他心口周圍幾處穴道,血立即止住。她又斷去露在外面的半截銀針將他翻過身來,在他背後幾處穴位如法炮製,果然這兩處傷口便已不再流血。
女子又轉回破屋中取出藥箱,所幸藥箱並未損壞。女子取出金瘡藥來敷在他傷口上,傷口當即癒合。又變戲法似的從藥箱裡連着取出七八種藥,或丸或漿,或粉或膏。扶起白墨或喂或灌,或敷或塗,足足忙了一個時辰。
女子長舒口氣,坐在地上。郭甜甜低聲問道:“怎麼,已經治好了嗎?”
女子卻搖了搖頭,苦笑着道:“傷的太重,迴天無力。”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連連苦笑,笑着笑着便哭了起來,口中直說:“我跟着師父學了七年的醫術,連師父都說我天賦奇高,青出於藍。爹!我就是怕有哪天你受了天下人都醫不好的傷,你來我這裡,我能把你救活。爹,我無能,我救不活你啊!”從懷裡取出那把匕首來直朝自己心口猛插下去。
郭笑雨眼快手更快,單掌一揮便女子手裡這匕首脫手飛出。向來是他情急之下,使出了金屬相
法決來。
匕首脫手,女子也不再理會,一頭便朝那磨盤撞了過去。莫聞紅綾祭起,纏在女子腰間。郭笑雨猛然想起下山前三郭天翁給他的小瓶,說那裡面是救命的東西,也不管究竟能不能救命,大喊着道:“也許我能救他!”
女子轉身說道:“你若真有辦法救他,何必送到我這裡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用你來憐惜。”雙掌運勁,直拍自己天靈,女子力弱,但看她這樣子顯然是死意已決。
郭笑雨被起白墨的時候便將包袱給了郭甜甜,這時他從包袱裡拿出百次小瓶來到白墨身邊,戧起白墨後腦,撬開其牙關,打開瓶塞,裡面原來是幾粒金色的藥丸。他拿起一粒送進白墨嘴裡,藥丸入口即化,轉眼流入白墨咽喉。過去一盞茶十分,白墨居然緩醒過來!
郭笑雨見這藥丸竟如此神效,便將藥丸倒在手裡,原來藥丸一共不過三粒,這時還餘兩粒。女子見白墨甦醒一下便擁進其懷裡哭訴起來,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爹,女兒想你,想你……”
郭甜甜在一旁將這些看在眼裡,心頭竟升起一股豔羨之意。
白墨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一雙手想摟在女兒身後可停在半空卻猶豫起來。正當他拿定主意的時候女子已站起身來,擦乾眼淚笑着對郭笑雨說道:“多謝少俠靈藥相贈,救我父性命。小女子白夢兒在此謝過。”
未等郭笑雨說話,白墨卻驚喜的問道:“夢兒,你剛纔說,說自己姓什麼?”白夢兒笑着說道:“爹姓白,我做女兒的當然跟着姓白。”這話雖然說來普通,但白墨卻深知其中緣由。當年他爲報師仇拋妻棄女,白夢兒便在那時發誓,此生不再認他爲父,也不再姓白。夢兒之名是其母所取,故她一直對外只自稱夢兒。但她可能不知道,她母親給自己取名夢兒,純粹因爲這夢與墨是諧音。不過這點小心思,只怕要永遠成爲秘密。
也許每個人都會有些沉默的秘密,至死也不會對旁人提及。這或許是自己的甜,卻亦可能是旁人的苦。
莫聞在一旁拍手說道:“白墨前輩死裡逃生,又和女兒相認,這可說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該大肆慶祝一番纔是!”
白墨道:“對,對,該慶祝。”
郭笑雨想起包袱裡的金子,道:“去鎮裡的酒樓飯莊,我請客做東。”
白夢兒道:“不必,我來掌勺,讓父親嚐嚐我的手藝。”可轉身看見自己的屋子已經四分五裂,轉身再看郭笑雨,他已被郭甜甜的目光逼得擡不起頭來。
郭笑雨訕訕說道:“對,對不起。我一定幫你把房子修好,一定。”運轉法決便將裂成四瓣的土地重新拼在一處,可地面能修復,但要修復這房子就非要一磚一瓦,親自動手了。當然今天是不可能的,幾人無奈只得去附近的鎮店裡尋了一家不錯的飯莊。
酒桌上說話最多的是白墨,白墨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對不起”,說到後來這父女兩人便相擁着哭了起來。郭笑雨幾人並非不識趣,早早的退下席來把時間留給這對父女。郭笑雨本想就此離開,但想起他把白夢兒的醫廬給毀了就連夜回到那裡要把那房子修復。
不想莫聞、莫問這對師姐弟也跟着自己回到這裡,莫問更是動手幫着郭笑雨將這房子修復。天亮時分這房子便恢復了原樣,這四人便就此結伴離開了。或許他們未能想到,幾年後的這裡便出了一位名徹九州的醫仙。當然,這是後話。
再說這四人,一路結伴而行卻不知該往哪走,終於莫聞提議,不如隨他們一同去找他們師父。據莫聞講,他們的師父可是一位傳奇人物,早年間名揚天下的時候只怕郭笑雨兩個還未出生呢。
郭笑雨也想左右無事,不如就跟着他們兩個見識一番,如果能結識一下那位前輩高人,說不定還能讓他幫助幾位師父對抗強敵。但卻不成想幾人一路走來居然越走越是偏僻,最後居然來到了一處深山老林裡。雖說前輩高人都喜歡隱居,但也不必如此的輕賤自己吧。
郭甜甜一路走來只覺得腳心發疼,似要裂開一樣,心中暗道:“師父們雖然也隱居在山裡,但不遠就是鎮店,偶爾還能給我帶回來些新鮮玩意。可這位高人隱居在這種地方,可真算得上是鳥不拉……”能想到這個詞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郭笑雨也覺得有些不對,在一顆一人粗的大樹跟前停了下來,問道:“我說莫姐姐,咱們還有多久才能找到你們師父啊?”
莫聞也停下腳步,轉身說道:“出了這片林子,朝南再走五十里,就能找到我師父了。”
郭笑雨哦了一聲,可轉念便想起,他們是從西面走進這林子,若要去南邊根本不必經過這片樹林。想到這一點,他幾乎要跳了起來,道:“去南邊,如果要去南邊,剛纔就能去了,幹嘛要過這片林子?”
莫聞道:“師父跟我們說,這林子裡有妖獸作祟,我們兩個打算順手先把這妖獸除了再回去找師父。”郭笑雨幾乎要噴出血來,問道:“那你怎麼不早說?”莫聞道:“你也沒問,我幹嘛要說啊。而且也不算繞的太遠,對於咱們修煉之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郭笑雨道:“我是沒什麼,可是……”回過頭則看到滿臉不情願的師妹。
莫聞也好像覺得這件事做的有欠妥當,道:“要不你們先在這裡休息,我和師弟先去除了那妖物再回來這裡跟你們會合。”郭笑雨想了想,道:“不必了,我們一起去吧。也許我還能幫上你。”便來到郭甜甜跟前,道:“師妹,再讓你騎一回大馬吧。”郭甜甜立刻笑嘻嘻的躍上郭笑雨的背,口裡大喊:“架!”郭笑雨雖然無奈,卻居然學着馬“嚕嚕”的長叫了幾聲。
莫聞湊到一邊,問道:“郭少俠,在這種地方你控制樹木的本事應該能用得上,駕馭樹藤,懸空而行,怎麼還要一步一步跟着我們走呢?”郭笑雨道:“師父教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腳踏實地,學會本事就想着投機取巧,只怕以後也難學到更高明的本事。”
莫聞讚歎道:“尊師果然高明。”
郭笑雨呵呵一笑,看着身前一道開路卻不怎麼說話的莫問說道:“你這師弟好像不怎麼愛說話。”莫聞看着師弟的背影,不禁有些失落,道:“他不是不愛說話,是不會說話。其實他先我入門,本來我該叫他師哥。但師父說他天生癡傻,雖然比我早生幾年但心智不過三歲,而且天資所限,他學不了什麼厲害本領,只能學一些拳腳功夫。”
郭笑雨回想初見莫問之時,他的確就像一個莽夫一樣。再看那雄偉背影,想象那裡面不過是一顆三歲孩童的心,他亦不免有些憐惜。他本以爲郭甜甜也會說些什麼,可回頭看去,原來郭甜甜已經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郭笑雨微微一笑,便不再說話。莫聞也緘口不語,繼續趕路。又走了近半個時辰,莫聞猛一擡手,示意郭笑雨止步。低聲道:“別動,有古怪。”郭甜甜這時也醒了過來,見自己居然流口水流到師兄背上,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可看見師兄和莫聞停在這裡,凝神戒備,便低聲問道:“師哥,怎麼了?”
莫聞輕聲道:“那妖物就在附近,大家小心。”
郭甜甜一下從郭笑雨背上下來,一雙大眼睛四處巡視,但周圍一片寧靜,哪裡像有怪物的樣子。便問道:“這哪裡有什麼怪物啊。”
莫聞指了一下不遠處的一堆灰色糞便,道:“看到了嗎,那是虎糞。”郭甜甜笑道:“莫不成你們伏魔者都將老虎視爲妖獸?”
莫聞道:“可咱們一路走來,你見到老虎了嗎?”
的而且確,這幾人一路走來漫說老虎,連野雞野兔什麼的也沒見到過。偌大的林子裡,更連一隻鳥都沒有。郭笑雨一路走來心中也覺得奇怪但卻未多想,這時莫聞提到,他才猛然意識到:“若是有一隻怪物連老虎都能咬死吃下,那會是一隻怎樣的妖物!”
果不其然,幾人正凝神戒備,忽聽得不遠處林木間沙沙作響,似有什麼正在快速移動,幾人四周看去,竟發現此物並非從一處而來,難不成這妖物不止一頭?
莫問雙拳緊握,莫聞手裡也握起一條紅綾,郭笑雨手捏法決蓄勢待發,郭甜甜雖沒什麼克敵制勝的本事,但胸前的龍骨吊墜顯然足以護她周全,故而郭笑雨也並不十分擔心這位師妹。但連郭甜甜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吸了冰錯煉就的靈丹,體內潛藏的力量比起郭笑雨那五十年修爲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正當幾人凝神之間,東邊樹林中一龐然大物騰地從草叢裡躍上半空,注目看去,那竟是一匹餓狼。但顯然它比餓狼要大上許多,就連老虎在它面前也似花貓站在獵豹旁邊。若說這巨大怪物能把老虎吃下去,絕不會有人不信。
“是餓狼!”莫聞大喊:“大家小心,這妖物兇猛異常!”
郭笑雨回道:“不用你說,用看的也知道。”而郭甜甜雖有寶物護身,卻還是朝郭笑雨身邊湊了過去。
一匹現身,同時間又有八匹餓狼從林中現身。九匹龐然大物同時撲來,任莫聞見過多大陣仗,到此刻也手心出汗,腿肚子打轉。郭笑雨這時也顧不得是一匹還是八匹餓狼,只想先把眼前這麻煩解決,手捏法印,一條楊樹粗的樹藤直朝眼前這餓狼小腹下刺去。
餓狼凌空本難發力,但眼看這樹藤已刺中這餓狼小腹,這餓狼居然凌空停頓,前足搭在樹藤之上,緊接着四足都踩在樹藤之上,順着樹藤朝郭笑雨奔來。郭笑雨頓時再起兩根樹藤,從左右兩邊朝餓狼兩肋刺去,但餓狼頓足一躍便輕輕避過。
郭笑雨心中發狠,怒道:“今日若除不了你,我還活着幹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