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第一次見她,也是最後一次,是在刑部大牢關押重刑犯的地方。
前些日子遠在邊關的太尉,遣快馬送了一封信給她。
嫁人後她與太尉見面的次數很少,大部分時候太尉與景霖都在邊關鎮守,快馬寄信還是頭一次,於是帶着疑惑拆開了信封。
牢中女子聽見來人的腳步聲,擡頭看了看很快就又低下了頭。
藉着窗外的一絲光亮花朝勉強看清了這女子的長相,面色枯槁,兩頰凹陷了進去,枯燥的頭髮也泛着不健康的黃色,二十多歲的女子看着卻像個老婦人那般,周身沒有一絲生氣。
"是蘇老爺拜託我來的"
聽這話她猛的擡起頭,眼神中有了些許活人的氣息。
"外祖父他……還好嗎?"
花朝深吸一口氣:
"他挺好的,還唸叨着要來長安看看你"
蘇子絡原本亮起的眼神很快的黯淡了下去。
"你……不太會撒謊,跟我說實話吧,事到如今什麼事我都能擔得起"
太尉信中所寫,張氏的父親曾是邊關的一名將領,在他得知女兒的遭遇後便一病不起,待到清醒之時便聽說了蘇子絡放火燒夫家之事,一時間悲從中來,連忙向太尉去信一封。他知曉此事的嚴重性,只希望太尉能看在自己爲國盡忠的情面上儘量保自己外孫女一命,如若不行,也希望最後能給她一個體面,讓她安靜的離開。
可太尉剛收到蘇老爺的信件時同時收到了急報:蘇老爺悲痛過度,在迴光返照寫完信後便過世了。
而後的一個時辰中,蘇子絡將這些年的遭遇全都娓娓道來,語氣平靜的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花朝內心大爲震撼,她很想見見曾經那個肆意灑脫的女子,或許她們能夠成爲朋友。
"你也不必想辦法救我了,那一把火就應該將此事了卻乾淨,他們辱我這麼多年,現如今我便將這條命賠給他們也是綽綽有餘。我已經,毫無留戀"
"可是……"
蘇子絡將頭埋在兩腿中間,哽咽道:
"可是……我想完整的死去。若是死後遇到了娘和外祖父他們,他們認不出我該怎麼辦,我娘會傷心的"
北鄴律令中有一條:作奸犯科凡情節嚴重者當施行先凌遲後車裂之刑,死後自當墜入地獄永生永世不得投胎轉世,過世的親友也將永遠辨認不出受刑罰之人。
雖說死後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無人知曉,可在這樣的時代裡,利用這種嚴重恐怖的刑罰使得很多人確實會顧慮到這點從而不敢進行非常惡劣的犯罪,因爲頗具成效,故延續了很多朝代都無法完全終止,乃至很多年後才被新的君王徹底廢除。
離開大牢回到府中後不久,花朝端着茶碗卻一直失神,明媚的陽光灑在身上卻還覺有些涼意,筠兒趕來時瞧花朝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渾濁不堪的茶湯,手心卻是出了一層薄汗。
急忙俯身在花朝的耳邊通傳了那邊的消息。
蘇子絡自盡了。
用的是景衙內夫人來看望她時不慎掉落的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