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谷主夫人
那老者雙袖在胸前疊加，隱藏的手指在勾動某種神秘的感知。嗚。淒厲號叫聲裡，那老者臉色變得青森駭人，而在他身前，黑漆漆墨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一息之間，白晝被黑夜取代。但這個黑夜沒有星辰，沒有月亮，更沒有生機。此刻的世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倏然，黑色天幕萬點流光閃爍，很快，流光幻化成了圖案，美輪美奐的白色晶潤花瓣從花蒂開始，接着綻放，爾後凋零的時候，如同一滴滴晶瑩淚水如雨降落。
那些花，全部有花無葉，赫然是地獄彼岸花。它如雨的平凡凋零，落在地面時出現了異像。每一滴小小雨水，在地面轟然鋪開圓形的白色鏡面，就這樣無數雨滴重疊累加，於是，在漆黑天幕無數彼岸花開開謝謝，天幕的下方，白色汪洋在片刻的寧靜後，掀起驚濤駭浪，方成雄就處在天幕和汪洋之間，他感到了精神的剝離和生命的渺小。並且很快渺小的生命在生機寂滅的環境裡被可怕的恐懼慢慢吞噬。
“不，不可能。”方成雄在心中吶喊。可事實上他已經改變不了什麼。這時，汪洋之上浮現一個海市蜃樓般的人影，仔細看去，居然就是方成雄。只是除了臉部清晰外，他的身體黑沉沉一片。
倏然，方成雄的人影有了變化，他的左手從指尖開始泛起銀光，直至手肘，接着消失。啊。方成雄突兀的慘叫一聲，他的左手由指尖到手肘成爲齏粉。與那人影的變化居然同步。如此看來，那海市蜃樓般的人影變化，直接關係到方成雄。這麼一來，他將會死得很慘。
那老者置身地獄凋零的幻境之外，他明白地獄凋零結果只會徹底崩潰方成雄的意志和神識，到時，他不再是恐怖的強者，而是內心無比脆弱，到時逼他交出那個東西，至少有九成把握。那老者獰笑着，他想到勝券在握，終於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成雄！”驚怒聲裡，有如花蝴蝶般的谷主夫人翩然而至，她依然塗着厚厚的妝容，不得一窺她的表情，可她眼裡的濃濃悲切和盈滿的淚花，令人動容。她不作稍停，雙手並指如劍，便往地獄凋零的幻境中撲去。
那老者不屑的哼聲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婦人。”
嗡，幻境空間因爲谷主夫人的闖入，打破了短暫的平衡。而接下去的變化讓那老者目瞪口呆，駭然驚變。
谷主夫人低聲叫道：“成雄，我來救你了。”如同花蝴蝶的身軀輕盈翩飛，她凌渡汪洋之上，卻是撲向那海市蜃樓的人影。
咻咻。谷主夫人並起的指尖凝結出兩道神秘的金色光紋，插入了人影體內。轟。金色光紋陡然爆綻，人影登時化爲虛無，方成雄蹣跚幾步，方纔站穩，他已經感到神識和意志的壓力不再，左手亦完好無損。他一擡頭，就看見了熟悉無比的那道身影，他驚道：“夫人，你來幹什麼。”
谷主夫人沒有回答，她現在被密密麻麻的繁雜光紋包圍，渾身都是聖潔的氣息。
那老者渾身顫抖，世界上能破地獄凋零的人，除了殺神殿高層，沒人可以做到。但谷主夫人佈施的光紋，卻正是地獄凋零的破解密法。他正自驚駭中，谷主夫人叱吒開聲，卻是幾個聽不懂的音節。可隨着她這聲叱吒，光紋四漫，聖潔的氣息以不可一世的去勢覆壓，啪啪，清脆的裂響密集傳出，隨之黑夜消失，谷主夫人扶住方成雄，好像剛剛經歷的不過一場惡夢。方成雄望向谷主夫人的眼神滿是震驚，顫聲道：“你破了地獄凋零，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谷主夫人滿目柔情的看着方成雄，道：“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那老者在震驚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因爲這個推測，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是誰？怎麼會破地獄凋零？”他不等谷主夫人回答，又道：“你真像一個人，我很好奇，你爲什麼要用厚厚胭脂蓋住臉。現在，是乎有了答案。”接着，他的話居然有了不由自主的緩和與禮貌：“請你務必要給我一個答案。”
谷主夫人嘆道：“你不是姬逍遙，在殺神殿易容術最高明的是殺令長老荊千容。那麼，你可是？”
那老者渾身篩糠般顫抖的越發厲害，谷主夫人沒有直接回答他，但聽她對殺神殿的瞭解，無疑間接證明了她的身份，正合自己的猜測。他突然在臉上一抹，現出一張蒼老的另一張臉孔，他好像十分挫敗，有氣無力的道：“我正是荊千容。”他又連聲長嘆道：“也罷，也罷。”他向那個同樣臉有驚容的妙齡女子道：“小語，我們走。”
方成雄望着與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婆，目光依然一往情深。谷主夫人柔聲道：“成雄，你傷得重麼？”
方成雄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我老胳膊老腿的，硬的很，姬千容憑他老糟牙啃不動我。”
谷主夫人眼裡有了笑意：“你呀，就是嘴硬的鴨子。”
方成雄笑笑，正色道：“我們去看看牧兒。”
谷主夫人突然凝望着方成雄的眼睛，很認真的道：“成雄，你就不問我，怎麼會破地獄凋零？還有我到底是誰？”
方成雄真誠的道：“我不管你有什麼秘密，我只知道，站在我面前的，只是我的妻子，她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傷害我。”
谷主夫人身軀一顫，眼裡柔波如水，卻很快暗淡了下去：“我卻有一種負罪感，我隱瞞你的事情太多了。”
方成雄還是淡然的表情，道：“秘密其實只有你想弄明白的時候，纔會覺得它是秘密。同樣，可以把秘密告訴我的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你應該也不想隱瞞，既然要隱瞞，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谷主夫人深情的叫道：“成雄。”她略顯臃腫的身軀緊緊扎進方成雄的懷抱，居然，還有點小鳥依人的感覺。
方成雄低聲道：“都老夫老妻了，還來這一出，不過，我喜歡。”
谷主夫人並不扭捏，淺笑道：“那就多抱一會兒。”
方成雄卻推開了她，問：“牧兒身上的天堂紋路你解得了嗎？”
谷主夫人道：“牧兒和孔翎那孩子已經沒事了，只是還有些虛弱，現在處於熟睡中。你就不要擔心了。”她本來想說，方牧的天堂紋路如果她沒有解除，對方牧也不會造成傷害。因爲她發現方牧體內除了有一枚未被喚醒卻力量曠古絕今的魂晶外，還有一種詭異而又諱莫如深的奧秘存在，也不知是能量，還是什麼禁制，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同樣未被開啓，即便如此，它也有恐怖的化解能力，可以化解許多對方牧的傷害。不過她
想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方成雄長吁一口氣，有如卸下了心頭的千斤巨石。他目光突然熠熠泛光，道：“你以前用妝容掩蓋了真面目，就是怕殺神殿的人認出來，現在，就不用掩蓋了。老實說，這麼多年讓自己的嬌好容顏不見天日，太委屈你了。”
谷主夫人語氣溫柔，卻無比堅決：“我還是就這個樣子了，我的真面目，只在晚上，讓你一個人看。”
方成雄目光一蕩，回想每天晚上那尤物般的妻子，他整個就沉浸在深深的幸福裡。不過他很快由此及彼想到方牧，道：“孔翎是孔雀王朝的堂堂公主，不知道與牧兒是否有糾葛，雀兒與牧兒青梅竹馬，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對牧兒不一般。”
谷主夫人輕嘆道：“可憑我的直覺，牧兒對雀兒親情更多。”
方成雄苦笑道：“這孩子只怕將來會時刻情緣纏身。”
“這很正常，雖然他的父親宅心仁厚，但他繼承的是母親的性格脾氣。”谷主夫人語氣裡有不加掩飾的驕傲。
方成雄神色凝重的道：“在外人眼裡，牧兒是我方成雄的兒子，我也視同己出。但牧兒已經十八歲，要不要告訴他真相。雖然，這個真相我一直沒問，你也一直沒說。”
“你在怪我嗎？”
方成雄搖頭：“其實說句自私的話，我希望永遠都不知道那個真相。”
谷主夫人點頭：“我希望牧兒也不必知道，他知道後，只會挑起他的仇恨和殺機。”
方成雄眸子裡閃過一絲憂鬱，谷主夫人瞭解他爲什麼憂鬱，她聲音有些低沉：“姬千容知道我十八年前沒有死，從今往後，也許殺神殿的追殺會無所不在。我真擔心牧兒的安危。對了，你爲什麼從不讓牧兒修煉戰魂力？缺少戰魂力量的弱點是致命的。”
方成雄道：“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我不讓他修煉戰魂力，是我在他體內佈下了一種禁制，如果修煉戰魂力，會因爲禁制的禁錮根本就無法修煉。但只要牧兒過了十八歲，由於那個禁制與他血肉融爲一體，便無可顧忌。”方成雄的毫無隱瞞讓谷主夫人心頭一暖，他對自己的信任的確使她感動。方成雄目光倏然透亮，又驚喜說道：“牧兒偷跑出帝王谷後，龍八和封三在暗中保護他，可據兩人傳訊回來的訊息來看，牧兒應該有了奇遇。因爲在明月城，牧兒憑一己之力，殺滅了數百強者。我差點忘了，我在查看他天堂紋路的毒勢時，探知他體內沉睡着一枚力量可怕的魂晶，想必他能擊殺數百強者，便是拜那魂晶所賜。”
谷主夫人道：“可是那種級別的魂晶，想要尋覓到相應的喚醒石難若登天。”
方成雄思索道：“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一個對方，或許能夠喚醒牧兒體內的魂晶。”
“你是說聖石城的聖石峰？”
方成雄點頭，卻道：“至少在數年裡，牧兒不能去聖石峰喚醒魂晶。因爲那魂晶的巨大能量，由於他體質太弱，會因爲無法承受爆體而亡。所以，從現在起，我會讓他領悟天機奧義與戰魂力的修煉法門。”
谷主夫人對方成雄的決定沒有異議，沉默片刻，她問道：“孔翎這孩子怎麼辦？”
方成雄嘆道：“那孩子也夠可憐，她被狼影組織追殺，如果離開帝王谷必定萬分兇險，就不如留在帝王谷好了。反正，牧兒和她是生死朋友。”
谷主夫人不再說什麼，可她心裡知道，只怕雀兒和孔翎這兩個女孩之間，就有些什麼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