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武拿着錢回到家裡向燕娘展示,本以爲妻子能誇自己幾句。誰知道燕娘雖然初始一驚,但也沒多問,只是端來藥碗讓刁武把藥喝了,便自出門去了。她和張大娘說好了,以後洗的衣服加倍,好多掙點錢。
刁武悻悻然,未免覺得無趣,便在桌上算算去除買新擔子的錢,還要多久才能還清債務。一算不打緊,他冷汗涔涔,按照以前賣的最好的進度,加上洛新芳給他的銀子,剩下的不吃不喝也需要個兩年。刁武一瞬間起了賴掉算了的想法,又趕緊打消,喬老爹的親家李老爺可是大戶。所謂官商一體,若喬老爹去告官,他可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他不由後悔起來,要是能問碧雲把鐲子要回來,那這債務豈不就清了,還有得賺。
起早貪黑地賣了五天包子後,這日刁武終於下定決心,來到錢家布莊。
今日天氣特別悶熱,刁武擺了半日攤,背後都被汗溼透了,布莊裡卻十分涼爽,原來屋內竟置了兩大塊冰。
“公子需要點什麼?”布莊區區一個掌櫃的衣着都比刁武要好上十倍,但卻滿臉堆笑,並無不耐之色。
“我找阿理。”
“哦,找阿理啊。”掌櫃的笑突然變得意味深長,“阿理去菊芳園看戲去了,您可以去那裡找她。”
菊芳園就是洛新芳唱戲的場子,佈置雅緻,地方卻不大。並非洛新芳不叫座,實在是菊芳園的入門費就沒幾個人負擔得起。
刁武一到門口,就被守門的小廝攔了下來,這人可不比布莊掌櫃,他上下打量了刁武一眼,鼻孔朝天地道:“入門費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你怎麼不去搶!”刁武聞言大怒,區區一個入門費,就要花他近一年的收入?
“嘿?哪來的窮乞丐,菊芳園是你來的地方?進不起別進,今天還不是洛老闆的場,不然入門費就要十兩,你還不得上吊?”小廝刁鑽地挖苦道。
“你!”刁武氣得咬牙切齒又無力反駁,想想還是忍了下來,悶聲道,“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也要入場費!”
“什麼?”
“呵,你這種人,我還不知道?要都像你這樣藉着找人進去,還不亂了套了。”
兩人的爭吵一時間傳到了場內,後排不少人回過頭來。
“刁大哥,你來找我麼?”阿理走過來,向刁武甜甜一笑,她一個婢女,坐的位置自然靠後,便也聽到了這陣爭吵。
“是。”刁武看到阿理的臉就想起那天的事,心裡很是彆扭。
“啊,是大哥您想通了,答應我們小姐了?”
“不!不是。”刁武紅着臉看了看一副八卦神情的小廝,低聲道,“你能出來說麼。”
阿理看了看毒辣的太陽,苦笑一聲道:“你看這天氣,刁大哥你衣服都溼了,還是進來說吧。”
刁武也的確熱得厲害,他早就看見場內每個人的桌上都有一罐酸梅湯,泡在放了冰的大碗裡,又有各色水果糕點蜜餞置於一旁。聽到阿理如此說,他便點點頭,跟在阿理身後想進去。
“姑娘,這入場費。”小廝又湊上前來。
“喏,我幫他給了。”
刁武看到阿理掏出荷包,毫不猶豫地就付了銀子,頓時一吞口水,這麼多錢,要是能給他該多好啊。
“阿理姑娘可真大方啊。”坐下後,刁武還是忍不住道。
阿理噗嗤一笑,“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嘛,小姐自然多給點體己,二兩銀子不算什麼的。若是,小姐的身邊人,那更不會缺錢。”
刁武臉一紅,知道阿理意有所指,他假裝聽不懂道:“其實我這次來想通過阿理姑娘找,碧雲。”
最後兩個字刁武說的艱難,好似不想提起。
“你找碧雲姐姐什麼事啊?”
“就是,就是那天我送碧雲姑娘的鐲子,我,我想能不能,能不能還給我。”
“啊。”
阿理長長地啊了一聲,刁武心裡一緊,連忙補充道:“我這幾日手頭緊,再說那個也不好,過幾日我再給碧雲姑娘買個好的。”
反正是空頭支票,刁武便隨意許諾。
阿理皺着一張小臉道:“刁大哥,我看你鐲子是要不回來啦。”
“爲什麼?”
“前天小姐帶我們來洛老闆的場子,我看見碧雲姐把那鐲子打賞給洛老闆了,是不是面上雕有並蒂蓮的那個盒子?那天小姐生辰我也看見了,不會認錯的。”
刁武如遭雷擊,阿理的描述正是他花光了積蓄纔買下的那個禮盒。他一時間急火攻心,臉都皺成了苦瓜,“那鐲子很貴啊,碧雲姑娘要是不喜歡可以還給我的。”
“很貴麼?”阿理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困惑,“我不太懂這個,但是碧雲姐說她有好多比那個還好的。”
“怎麼可能。”刁武心知那鐲子不過是翠玉軒最差的,但碧雲也不過是一介丫鬟,哪可能就有很多更好的,定然是阿理吹牛。
“你也知道,碧雲姐長得漂亮,又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平日裡府中的小廝婢女出於各種目的都會給碧雲姐送禮,小姐也時常賞賜,有許多貴重首飾,也不足爲奇。”
完了,刁武還沒喝上冰鎮酸梅湯,渾身也已經涼透,他的心裡比身上更冷。他豁出面子前來討要禮物,就得到這麼個結果,鐲子沒要回來,還被戲院小廝奚落了一番。刁武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就要往外面走,他包子攤還着人看着呢,他得去賺錢。
“刁大哥,怎麼就要走,把戲看完啊。今日是陳老闆的戲,陳老闆戲也不比洛老闆差。只是他性子傲,從來不肯去別人家裡唱堂會,身價才差了些。”
刁武呆呆地看了看似乎天真無邪的阿理,腦中突然有了一個念頭,他又坐下來,小聲道:“阿理姑娘,我們也算相識一場,能否借在下些銀兩。”
“你要借多少?”
“十兩。”
“不不,五兩。”看到阿理臉色一變,刁武連忙改口。就在剛纔,刁武突然想到,喬老爹的銀子不好賴,但阿理不過一個丫鬟,沒權沒勢,看起來又沒什麼心機也好說話,就算他真的不還,阿理一個姑娘家,也不住在自己家附近,還能天天纏着他要債不成?而且他若肯甜言蜜語幾句,說不定連欠條都不用打,或者在欠條上做做文章,想來她也看不出來。
“爲什麼找我借?”
當然因爲你隨隨便便就能付出二兩銀子,而我身邊都是窮鬼,要他們拿幾兩銀子出來不要了他們的命,刁武心道。但他臉上卻堆出一副討好的笑容道,“因爲我看阿理姑娘人美心善,視錢財如糞土,定然願意幫大哥渡過這個難關的。”
阿理依然笑眯眯的,嘴裡的話卻無比堅定:“不借。”
“阿理姑娘。”
“刁大哥,我們不過幾面之緣,交情沒好到借錢的份上吧?”
刁武臉色一變,心裡正搜尋措辭好再行勸說,卻聽阿理又道:“而且小姐說了,借錢容易要錢難,她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做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