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沐對崔永忠這種認真思考的態度,非常滿意,暗覺今日還是有戲的。
他乾脆再接再厲的言道:“自古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兄弟面臨的問題,都是一樣的。”
“弟弟我本也是抱着和二哥一樣的想法,不願再在婚事上打麻煩,像現在這樣逍遙自在,沒人約束,有何不好?”
“非要再娶一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進門,而且這人心隔肚皮,咱們都是凡俗子,沒有火眼金睛,看不出此女是好是壞。”
“若是再像周氏和向氏這樣的,那弟弟情願自刎以求解脫了!”
“但饒是如此,我還是不敢說下這不娶的大話,你想想啊,我們家老太君只要鐵了心的要娶,我可是鬧不過她的。”
“還是二哥你,能有把握讓伯母聽你的?按着你的意思來?”
崔永忠一聽曹沐以己論事,這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上,他看向曹沐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幾分同情之色。
也不禁是想像到了,自家老孃到時候爲了讓他點頭答應,也還不定要出多少幺蛾子呢!
這不管是曹老侯夫人,還是崔老夫人,她們兩位可都是在後宅混了一輩子的人!
能像現在這樣,消停自在的做她們的老封君,那本事和能耐,可是誰也不比誰差的。
崔永忠是崔老夫人的小兒子,他的心裡非常的明白,自家孃親對自己的好,是不參雜任何雜質的。
可也正因爲如此,自己再次續絃的事情。在崔老夫人心目中,就更加是絕對重要的大事情......
崔永忠自知在這樣的事情上,他絕不會是老孃的對手,崔老太君何等人物?
那是在後宅裡用了一輩子心思的人啊。
崔永忠想到早些年,折在孃親手裡的那些姨娘,庶子們,不禁是打了個冷顫。眼神中的不安。徹底取代了剛纔的敷衍。
見到自己所言,已經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曹沐忍不住是捂着嘴偷笑,“哈哈。看來也不只是我一個人,在老孃跟前慫包啊,崔二哥他也比我強不到哪裡去呢。”
看到事情順利的朝着他引導的方向往下走,曹沐心情大好。怡然自樂的選了塊紅豆牛乳餅,咬了一口細細的品嚐。
“呦。這點心的滋味我熟啊,是我家清丫頭做的吧?”
“看看,看看,你這個不合格的老子。都不管她了,她還從不間斷的給你送着孝心。”
“唉,我可憐的外甥女兒呦。不知道多想見你一面呢。”
崔永忠心裡正煩呢,越聽曹沐的嘮嘮叨叨。就越覺得心亂如麻。
正想出口說他幾句,這一擡眼,卻正好看到曹沐那興致勃勃,故意寒蟬人的興奮模樣。
他這眼神一亮,“三弟,看你這模樣,是胸有成竹啊......”
他倆早年不光是一起長大,也是多年的好友,雖然因着那樁慘事,彼此間冷淡了六七年。
但是各人是什麼樣的秉性習慣,依舊瞭然於心,這會一看曹沐的表情,可不就知道這貨心裡有底麼?
崔永忠是轉念一想,曹沐既然今天是特意來說這事的,口口聲聲,都是喂着自己的婚事來的,他又豈能沒有想好應對之策?
“哈哈,三弟啊三弟,經年未見,你還是這樣古靈精怪啊。”他原本鬱郁的心情,突地灑下了一片陽光。“快點,別再故弄玄虛了,有什麼好辦法就說,你我之間,好歹也有二十年的交情了,用得着這樣麼?”
曹沐聽他這般一說,也是想起了從前兩人相得的美好時光,不由感慨的笑了笑。
彎着脣角言道:“二哥都這樣說了,弟弟怎好再有所隱瞞?”
“說句老實話,幫助二哥的法子的確是有,而且還是兩個,我也不藏着掖着的了,一口氣全都說出來,你自己選好了。”
“好,三弟你說,二哥我洗耳恭聽。”崔永忠點頭撫須輕笑。
“這第一個辦法,不知二哥你還是否記得?”
“當年咱們倆家曾有一個約定,那就是二哥若是再續絃,那麼這位續絃的人選,將由我們曹家來物色。”
“當初這個約定,是被周家求來的一旨聖諭,給破壞掉的,並不是你我倆家毀約。”
“現在周氏已然故去,那麼現在若是我請孃親,在伯母跟前重新提起此事的話,以伯母和我孃親的情誼,還有她心中對我家三妹的愧疚感,她必然不會不答應,定是欣然允諾。”
“到那時,我們曹家必然會精心挑選一位族中的淑女,斷不會像周氏那樣面善心惡,定會爲二哥你管理好內宅事,善待各位侄子,侄女的。”曹沐先說了自家兒子想出來的這個法子。
他當初其實也覺得這個法子,不失爲一個好法子,不但能使曹崔兩家在此聯姻,而且還是一個一勞永固的妙招。
曹沐甚至還想過,到時候會親自操刀,一定要在曹家,找到一位面相秀美,內心溫柔的嫺熟小姐,再不讓外甥女兒,遭受先前的罪過了。
崔永忠一聽,這第一個辦法雖然不錯,但還是少不了的要再娶夫人,心裡先就有點排斥。
他從周氏身上,學到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知人知面可不知心,經過這個女人之後,他可再也不敢輕易信女人了。
“三弟不妨說說第二個法子。”崔永忠拱手請到。
曹沐見他果真還是排斥第一個辦法,想來這崔長健出的主意,肯定會合了崔永忠的意。
他淡笑着點了點頭,“這第二個法子麼,也算不上什麼好辦法,就是一句話,咱們惹不起。但是總能躲得起!”
曹沐說到這裡,很是吊人胃口的,故意停頓不說。
崔永忠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斥道:“你說你,老了老了,還越發的頑皮起來。”
“依我看,修兒那孩子。比你老成百倍。你這個當老子的,反被兒子比了下去,羞也不羞?”
曹沐沒所謂的一笑。“哈哈,他再好,也是老子的種,人前人後就得尊我一聲父親。”
“不是弟弟我誇大。這臭小子,別看在人前端的住。穩得很,可是他最是怕我了。”
“在弟弟跟前,從來就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曹沐說這話的神色得意至極,這炫耀兒子的心思。可是半點也不加掩飾。
他卻是不想想,人家曹修倒是想說個‘不’字呢,可就你那兇悍的勁頭。動不動就要操傢伙的架勢。
向曹修這樣聰明的人,豈能傻乎乎的跟你頂上。白白的捱打?
要知道,大靖朝是最講究孝道的,老子打兒子,打死了是活該,一般都沒有人會追究。
可是你這做兒子的,別說是打老子了,就是頂幾句嘴,讓人嚷嚷出去,你也是個大不孝,是要被判流放五百里的!
崔永忠見他拿兒子說起了嘴,心裡自覺,“我的兒子可也不差啊,年紀輕輕的,就被聖上瞧中,一直跟在身邊辦差。”
“那時節,聖上可還只是晉王爺呢,這說明什麼?”
“說明我兒子的眼光精準,看人看事都很是老道啊!”
可是他這反擊的話,在舌尖上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又被他給生生的嚥下去了。
崔永忠還不知道曹沐了?
這人就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找點事情就較真的主兒。
要是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曹沐得能和你說道晚上點蠟燭,都還不歇氣。
崔永忠這會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着邊,正是心慌不安的厲害,哪有時間和精力,跟他擡槓?
他深吸了一口氣,話鋒一轉,“是,我這個做姑父的,也覺得修兒是個能成大器的,他的前途不可估量,你這個親爹,可就偷着樂吧。”
曹沐愛貧嘴沒錯,可他眼光也不賴啊。
他也看出來了,崔永忠這是變相的服了個軟,卻是想讓他,趕緊說正事,別再瞎打岔了。
他不好意思的打了個‘哈哈’,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繼續剛纔的話題言道:“二哥一直閉門不出,大概還不知道。”
“修兒這孩子,經鵬飛書院趙山長的引薦,得了書畫大家遂志先生的青眼,要收他做關門弟子呢。”
他這話話音還沒落地,崔永忠一下子就坐直了身體,驚喜的問道:“此話當真?修兒真的要拜入遂志先生門下了?”
曹沐掩不住高興的心情,頻頻點頭。
崔永忠自年輕時,就酷愛愛作畫,人物更是一絕,遂志先生可以說是他的偶像。
當年可沒少花銀子,收藏先生的畫作,現在居然有子侄能拜入先生門下,崔永忠的欣喜勁,一點都不比曹沐這個親老子的低。
“好啊,太好啦。”崔永忠撫掌樂道:“那咱們家修兒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先生今年可是高壽了,唉,不容易啊。”
他轉而又問道:“那修兒豈不是要往江南去了?什麼時候走?你派了誰跟着?這可是上千裡的路,你可千萬要仔細啊。”
“來了,哈哈,來了!”曹沐一見崔永忠自己撞了上來,立即拱手言道:“弟弟正是想請二哥隨弟,陪着修兒往江南一遊。”
“咱們這對苦命的兄弟倆,也是該帶着孩子們,暫且拋下京城裡的一切恩怨是非,去那山美水美,人傑地靈的地界,好好的鬆散個兩三年。”“
咱們也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品味下南邊的鄉土人情,待心情平和後再回京也不遲。”
“江南。”崔永忠輕聲的念道,緩緩的點頭,想一想,離開這個呆了幾十年的地方,去遙遠的他鄉散散心,的確不失是一個好的辦法。
這結親的人選都不見了,還能結的了親事麼?去了南方,天高皇帝遠,自家老孃再有什麼高招,也使不出來了。
曹沐看着崔永忠的神情,似有所動,趕緊趁熱打鐵的攛倒道:“二哥,若是用了這個法子,最妙的一點,那就是,如此一來,伯母可就不用正面的拒絕周家了。”
“要知道這小鬼難纏,像周家這樣攀高踩低,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家,真的得罪了他,還不定暗地裡生出來多少事端呢。”
“現在這種狀況,整個京城都是身處風雨飄搖之時,咱們這樣的人家,還不知道被多少有心人盯着呢。”
“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乾脆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溜之大吉,豈不大妙?”
崔永忠這會也已經回味過來了,感情這位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想讓自己跟他們爺幾個,去江南走一遭......
“好好的,他怎麼突然就生出這個念頭了?”崔永忠真心覺得納悶。
他自問自己不過一平常的糟老頭子,以前麼,還有個官職,現在可是什麼都沒有了,自己的身上,又有什麼值得人惦記的?
崔永忠想通了因由,心裡雖疑惑,卻不再焦慮,他望着曹沐,很是鎮定的問了句,“說吧,我要是和你同去江南,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今日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兜了這麼大圈子,可別跟我說,就是爲了躲避一樁,看都看不到,莫須有的婚事。”
“曹老三,你可不要敷衍我,否則,你這會就可以請了。”
崔永忠眯着眼睛,擡手指着房門,神色間很是淡定。
曹沐眼前不覺一亮,他似乎透過這樣自信的崔永忠,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自信,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都自有一番魅力的崔二哥。
他恍惚的笑了笑,老實交待到“呵呵,二哥還是和當年一樣,心思縝密。”
“其實別的還真沒什麼,弟弟我就是想讓二哥你將清丫頭帶上同去,也好讓她和我們家棠兒做個伴。”
“你大概還不知道,自從向氏去了後,孃親和我聯手,將她的院子好好的整治了一通。”
“這孩子因爲這個,那是心裡正不痛快,看誰都覺得人家不懷好意,這次要帶她去江南的事情,更是刺激到了這孩子。”
“前段時間都鬧騰到你們家了,真的是讓人頗爲頭疼,我私心裡想着,稚子無辜,不願讓孩子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迫跟我們爺倆去南邊。”
“後來不免想到,我家棠兒一直都只相信她表姐,想來若是清丫頭,也能跟着咱們一起去江南的話,她就不會這樣牴觸了。”
“二哥你也明白的,我也是想帶着孩子們遠避一段時間,想來兩三年後,就算有點什麼遺漏的,也早都風消雲散了,咱們這做老子的,才能心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