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周邊十分燥熱,像個大蒸籠似的,烤得我很不舒服。
我又翻了個身,還想繼續睡去,卻實在熱得難受,便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
睜眼後的第一步,我習慣性地先看向周邊環境。
雕花大牀,雖古色古香卻佈滿灰塵的宋時廂房。
我慢慢回過神來,這是項宅,項揚的老家。
想到這裡,我也不再多看,更沒多想,磕上眼皮就想繼續睡覺。
那股燥熱之感卻再次襲來,隱隱約約間,似乎還有人在輕喃着什麼。
我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如果我腦子沒秀逗的話,項揚家在下水村,下水村是鬼村,鬼村裡陰氣濃重,我現在感覺到的燥熱是個什麼鬼?
又是誰在呢喃?
這聲音,似乎在身後?
可我身後是項揚啊,項揚怎麼會呢喃?
我迅速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符,一想到背後有什麼東西就迅猛地扭回頭去。
這一看,立即把我給嚇傻了,我竟然看見項揚還附在宮哲身上的身軀竟然渾身發紅,露出來的臉和肌膚上還都有汗跡!
那一聲聲呢喃就是從他嘴上發出來的!
我下意識就想伸手過去摸摸他額頭,看他怎麼了,在伸手的那一剎那又突然收住了手。
這事兒,好像不太對勁。
首先,項揚是隻鬼,他附着的只是宮哲的屍體,鬼不會發燒不會流汗,屍體就更不會發燒不會流汗了,可他這模樣,分明就是發高燒了!
其次,雖然項揚說過他和卓凡的父親卓清一起想辦法剝離大半那羣神秘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後,他實力已經大打折扣,可我眼裡的他,依舊是強大的,而且,他還能使一般鬼不會的道術,就算要發生點什麼事,也根本不可能毫無動靜地就中了招!
那麼……我這是又被鬼拖進鬼域了還是被拖進鬼域了還是被拖進鬼域了?
此刻,被拖進鬼域的想法已經佔據了我的腦海。
我低頭一瞥我手上的符,正好是辟邪符。
所以,我想也不想,立即就祭出了我手上的符:“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窕……”
咒語一念完,辟邪符上就發出了一陣黃光,熊熊燃燒起來。
項揚說了,這地方的鬼怪雖多,卻沒一個厲害的,我本以爲這符起作用後,我也就從鬼域裡出來了,沒想到,符是燒起來了,卻沒將鬼域燒掉,反而直直往躺在牀上的“項揚”燒去!
我頓時就急了,當即就想伸手往那兒拍去,在半途中又再次頓住。
如果我還在鬼域的話,那麼,這隻項揚是假的,也許,還恰恰就是那隻拖我進鬼域的鬼,只是它僞裝成了項揚的樣子罷了。
若是這樣,讓符火燒他,簡直是理所當然。
想到這裡,我立即將手收了回去,身子猛地往後一跳,跳下了牀,就這樣看着那符火燒上“項揚”的衣服,這還不夠,我看着覺得火勢不夠大,立即就從口袋裡再次抽出一張,又祭了過去!
而後,我看着牀上那個被符火燒着了的“項揚”和牀,聽着牀上“項揚”還在繼續着的呢喃聲,只覺心情十分愉悅。
但過了一會兒後,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是這真在鬼域裡,這“項揚”是鬼變出來的假項揚,被符火燒了它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還是……我看着牀上那個緊蹙着眉,滿臉通紅,口上呢喃的“項揚”,一邊捏着一張符,一邊艱
難地嚥了咽口水……燒錯鬼了?
才這樣想着,就像是對我想法的迴應般,我脖子上的玉佛和兩隻手腕一手一隻的手鐲就“嗡嗡”響了起來。
我這才發現,這玉佛和玉鐲不知什麼時候,再次從項揚的鬼術中顯出原形來。
這下子,我更覺得自己燒錯鬼了。
我知道項揚送我的聘禮已經通靈,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牀上那個項揚,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牀上那個是真的嗎?”
玉佛和玉鐲齊齊顫了顫。
我臉色頓時像啃了翔般難看……我竟然在項揚突然生病的時候以爲我進了鬼域,還用火燒了他!
燒了他!
我趕緊從包包裡掏出一瓶水,擰開瓶蓋就往項揚那兒潑去!
結果,符火燒鬼,陽間的普通陽水根本澆不滅!
可我又不會用符紙召水滅掉符火,只能求助於玉佛和手鐲:“能幫我嗎?”
話音一落,我就覺得脖子和手腕間傳來陣陣涼意,而後,項揚和牀上的符火終於滅了。
我輕呼一口氣,趕緊跑上去看項揚怎麼了。
不得不說,我不知道內裡的項揚有沒有被燒壞,但外面的宮哲身體……
衣服破破爛爛,俊臉黑了,身上也焦焦黑黑,就連一頭原本整齊漂亮的短髮此刻也像沖天炮一樣飛了起來,還散出蛋白質被燒了的陣陣焦臭味……
我看着項揚的身體,簡直想哭了。
不知道,從卓凡那兒弄藥來修復這身軀,又要花多少錢,內裡的項揚,有沒有被燒傷……
哎……等等!
項揚的嘴巴還在動,他在說什麼?
我立即收起所有表情,低頭伏到他嘴邊聽他說什麼。
“墨魚,墨魚……”
墨魚?
我擡起頭來輕念一聲。
他想吃墨魚?
可是他不是不吃東西的嗎?
“難道聽錯了?”我咕噥一聲,繼續伏下身子去聽他在說什麼。
“墨魚……墨魚……”
他還在繼續輕念着。
還真是墨魚?
哎……不對!
我隱約記得我睡覺的時候,好像有人在我耳邊低喃“陌瑜,我想你了?”
……陌瑜?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剛這樣想着,我就發現我脖子上的玉佛和手腕間的手鐲一動。
我眯眯眼,低頭看着玉鐲和玉佛,問道:“陌瑜真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項揚以前的情人?”
玉佛和玉鐲不動了。
我心裡也明瞭了。
這一刻,我吐出一口氣,緩緩坐在地上,任冰涼的寒氣沁入身體,無動於衷。
雖然項揚說無論發生什麼事,讓我信他,可現在,我睡前他沒中招的吧,聘禮不會騙人吧……這叫我……如何信他?
我一看着躺在牀上被我燒得一身焦黑的項揚,看着他還在微動的嘴脣,念着他老情人的名字,一時之間,我腦子竟全部清空,癡癡呆呆,不知作何感受。
或許,是我反應慢半拍,一開始知道這消息,掌控情感的腦袋區域一時之間還沒能工作起來?
或許,是這信息量太大,我還接受不了?
誰能想到,他和我冥婚後,會對我好,會用寵溺的目光看我,但其實早在二三十年前,他就已經這樣對過一個女孩子呢?
不,不對。
他死時二十三歲,在那個年代,很多人都早早結婚了,他都
二十三歲了,或許,那時他就已經結過一次婚了,還可能有過孩子。
和那個叫陌瑜的女子。
要不然,他都這樣了,又怎會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她……
陌瑜,陌瑜,陌瑜啊……
這一刻,我該鬼哭狼嚎大聲宣泄纔對,但不知爲何,我卻只是癡癡地看着他,淚水長流,卻哭不出聲來。
或許,有的人太難過的時候只能無聲流淚?
誰知道呢!
我冷笑一聲,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絲毫不理會不斷震鳴的玉佛和手鐲。
呆坐許久,被寒意沁透的身體,早已麻木。在我站起來的那一瞬,被凍得肢體不協調的我一個踉蹌就摔倒了地上。
一手灰,一嘴塵,擦破皮的膝蓋。
我絲毫不去理會,撐着手繼續嘗試站起來。
再跌。
再站。
再跌。
再站。
也不知跌了多少次,又爬了多少次,當我再次站起來時,我終於不再跌倒。
四肢的靈活度,比起一開始,終於好了很多。
我緩緩走到他面前,看他還在呢喃着的嘴,取下我手上還在不斷震顫着的一對手鐲,套到了他手腕上。
而後,我拿起我的包包,往外走去。
甚至,在我往外走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到底要去幹嘛,也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將手鐲套到他手腕上。
或許,這只是本能的動作,但到底如何,誰又知道呢?
一出門,門外就開始傳來呼呼的風聲。
看來,項揚病後,這些盤踞在他家老宅的鬼魂就又回來了。
我絲毫不去理會,也不管我髒兮兮的手,只一手搭在我半揹着的雙肩包包帶上,一手捏着幾張辟邪符,用着我纔剛開始用的通幽眼夜視,往大堂那邊走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四個B大研一的學生玩筆仙時傳來的聲音,就是從大堂那兒傳來的。
隔了二三十年沒再用又被陰氣浸泡的木質走廊,人一走在上面,頓時發出咿呀咿呀的木板磋磨聲。
可笑的是,先前和項揚走的時候,我竟一心在他身上,沒注意到這聲音。
這樣的聲音,配上漆黑的夜色,從門縫裡穿堂而過如鬼哭狼嚎般的風聲,不可不謂恐怖,可不知怎的,我心裡竟是一片平靜。
一走到大堂我就看到了三個倒在大堂上的B大研一學生。
這三人和項揚一樣,都是面紅耳赤,周身都散發着騰騰熱氣,口中也都在呢喃着。
再瞥眼一看,只見四人中那個高瘦的男生張超,也倒在了大堂的一個角落裡,症狀和項揚等三人一鬼一模一樣。
到這時,看着他們四個,我才突然明悟過來,原來,我出來前將手鐲套到項揚手上是想護他安全,我出來是想看看來的那四人是不是和他一樣症狀,好找到他會這樣的原因。
毫無意識,本能之下,我心裡想着的竟然還是他,就算他心心念念着的是另一個女人。
真真是……可悲又可笑!
我像是終於找到了情感發泄點,直接攥着符就蹲坐在地上,絲毫不顧我一雙髒污的手,直接抱頭就大哭起來。
越是哭,越是心酸,越是難受。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才慢慢停了下來,卻是止不住地抽噎。
就在這時,項揚的聲音響起:“可兒?”
項揚!
我心裡一喜,下意識就一邊應着一邊回過頭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