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雪服玉顏色,雅蓋王侯傾南國。
十年前,他是她的傳說,十年後,他依然是她的傳說。
他負手而立,望着草地上嬉鬧的頑童和婦人,眼波流彩,溢着一抹溫暖的色。
十年未見,他依然溫潤如玉,儒雅俊朗。她依然沉醉在他的眉眼裡,貪婪地尋找當年的那份寵溺。
“孃親,那裡有個怪人。”孩童指着她的方向。
“琪兒,不得無理。”婦人向這邊張望。
她慌張地將斗篷罩到頭上,急急地躲到樹後,淚水零落如雨。
遇到他,幸或不幸?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族人都道是他誤了她終生,只有她自己固執地認爲,他一直是她心裡聖潔的雪蓮,哪怕他落魄的那些日子裡,舉手投足,光華無限,渲染了她貧瘠的回憶。
“記着,我叫毋琪,毋忘我琪的意思喔。”
“毋琪?”他細細咀嚼她的名字,“你是巫族的人?”
毋是巫族長老的專用姓氏,她是巫族最年輕的巫女。
“是呀,我識得公子,錦衣雪服玉顏色,雅蓋王侯傾南國,天下誰人不仰慕公子的才情。”
他蹙眉,抿緊了雙脣,沉默。
她方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那些人太卑鄙了,竟然用這般無恥的手段,毒壞你的眼睛。都怪我趕到的太遲。”
他展顏一笑,如雲光乍裂,“姑娘哪裡話,在下還要多謝你的搭救之恩呢。”
她佯做生氣,“我叫毋琪,毋忘我琪的意思。”
她以爲,他的雙眼只是暫時失明,她會很輕易地解開他的毒。她細心地爲他熬製草藥,精心呵護調理。他心疼她的辛苦,微笑着喝光苦澀的藥湯,哪怕轉身吐的天翻地覆。
她才發現,他所中的毒竟是如此狠厲,竟然蔓延進了他的腦子裡。
他慢慢開始忘記周圍的人和事,甚至是他自己的名字。
“我記得,你是毋琪。”
他一直唸叨着她的名字,當她走近時,說的斬釘截鐵。
有時又會迷茫地問她,“毋琪是誰呢?”
她眼裡含着淚,卻裝出愉快的聲音,“我是毋琪,我是你的妻子。”
他顫抖着伸出手,“讓我摸摸你的臉,即使有一天我忘記了你的名字,我也會記得你的樣子。”
她擦乾淨臉上的淚水,綻開嘴角,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他輕輕地摩挲,眉眼間滿是寵溺,“毋琪肯定是位漂亮的妻子,一如你的名字。我前生多大的造化,才換來今生與你相遇。”
她強自壓抑眼中的霧氣,淚眼朦朧裡望他的眼睛,幽淨,深邃,如黑曜石般純粹。
她嚮往他的眼睛可以重見光明,可以像現在這樣,撫摸着她的臉和頭髮,流光溢彩,滿是三春暖陽般的溫暖。
她採藥歸來時,見他竟然在用刀子往手臂上刺,血流了一地。
她嚇壞了,跪在他的面前,忙亂地擦拭,最後才發現,臂上刻的竟然是她的名字。
“我剛纔,竟然記不起你的名字。刻在這裡,縱然結了疤,我摩挲着也就不會忘記了。”
瞬間,傾城淚雨。
她終於求得醫治辦法,毫不猶豫將蟲卵植進自己的身體裡。
她的臉開始凹凸不平,隱約間可以看到有白色的蟲蟻在皮膚下涌動。
“相公,一會兒就會有神醫過來醫治你的毒。答應我,忘了我的樣子,只需要記得我叫毋琪,毋忘我琪。”
“那你也要答應我,當我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她使勁捂着嘴,把嗚咽聲嚥下去。
她細心叮囑屋外的胞妹,“如果他醒了,還記得我的名字,記着,那你就不再叫毋雪,你叫毋琪。”
那時,她就像現在這樣,躲在樹後面,流着淚,望着他挽着她的手,逐漸遠去,走出了她的生命裡。
黑紗遮面,心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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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線,下文寫給不喜虐文的朋友。)
“你終究要躲到我什麼時候?”
她的手腕猛地被捉起,一個旋身,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我們還有多少個十年可以浪費?如若不是雪兒認出你,你是不是又狠心地打算一走了之?”
她以爲自己可以推拒,結果卻發現,竟然如泥癱軟在他的懷抱裡,貪婪地汲取他的氣息。聽他的輕喃細語。
“我早已經把那個毋琪刻在了骨子裡,你以爲,我記住的只是一個名字?你以爲,把雪兒推給我,我就可以重合你的影子?琪兒,你太自私。”
“我……”她想起雪兒還在,慌亂地掙扎。
“求你不要動,讓我抱着你。”他的懷抱更緊,“我從來不在乎你的樣子,我只恨自己當時雖然懷疑,卻沒敢向雪兒質疑。唯恐是自己糊塗,傷了你的心。誰想到,後來再去尋你,你竟然杳無音訊。這一錯,竟然就是十年相思,差點誤了終生。”
“我去了寒潭,用了十年方醫好我的臉疾。我回族裡繼位之前只想最後看你一眼,不想打擾你和雪兒的幸福。”
他放開她,拉開她的斗篷,一張完美無暇的臉猶如梨花帶雨。
“孃親,姨娘好美喔,怪不得姨丈天天晚上想她不睡覺。”
“琪兒,不要打擾你姨娘和姨丈,跟孃親找爹爹去。”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
忘了防備,被趁虛而入。
十年韶華空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