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閒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癡呆 有心擒巨寇

且說黑摩勒伏身暗處窺伺,見祖存周已被馬玄子喊走,敵人退去,也栽了跟斗回來。

知道花家來了能手,查洪與來客相識,尚須陪侍,此時不宜往見。正欲擇一隱秘之地稍歇一會,候到查洪回屋再往相見。忽聽苗氏弟兄命人傳知,近崖守望速傳信號,吩咐沿途卡子防守人等,如見敵人走過,只用號燈報信,不可攔阻,由他自去;並說敵人已然全走,今晚大約無事。除前後庭各處仍照前例輪值外,另派兩撥巡邏已定。所有新派出的埋伏人等一齊撤退,各歸安歇。

黑摩勒暗忖:敵人只當來人已然走盡,正好窺探他的虛實。因對方能手甚衆,好些俱精劍術,花家正門出入人多,不敢大意。乘人不覺,重又溜入後園。見各客舍中靜悄悄的,好些俱已入睡。妖道未回,竹林樓廳正忙着裝殮男女死屍。料定新來這三個上客必在隔壁正宅內款待。藝高人膽大,仗着舊遊之地,便由房頂越過。

查、苗諸人宴客之處,乃是花家裡進的一個大偏院,一排五大間。院落甚是寬大,栽着一些梧桐芭蕉,還有一座假山,地甚幽靜。本是花四姑燕居和自己人聚談之所。查洪原因當晚三客雖也是道教門下,人卻正派;後園住的全是一班盜黨丐頭和呂、郭二妖道,男女混雜,品行不端,難於合流。特意告知苗氏弟兄,把三客安置在此,和後園只有一牆之隔。

黑摩勒才過牆便撞上,一點不曾費事。恰巧鄰牆有株大梧桐樹。天正颳風,月被雲遮,大有欲雨之勢。裡面明燈輝煌,院中漆黑,南中地暖,梧桐漸黃,猶未凋落,樹上枝葉又極濃密,隱身其間,室中人言動全可聞見,外面縱有聲息,也爲風聲所亂,真是絕好藏伏之所,便由牆上悄悄援上樹去,擇枝幹密處坐下,偏頭往裡窺伺。剛剛藏好,呂、郭二妖道便自迴轉。幸在前面降落,否則劍光映照,就難免不被看破了。捱到夜分,覺出敵人所談無關重要。正覺不耐,忽見呂、郭二妖道和新來三人作別回園,查洪尚無行意。心想妖道今晚丟人失寶,決不能就此甘休,行前又互使眼色,也許還有別的詭謀。

這裡的事已然知道,何不隨往一探?

主意打定,略停了停,估量妖道已回到樓內,然後起身。這時天已夜深,花家主客人等十九安歇。風勢漸住,下起小雨,到處靜悄悄的,偶有值夜巡邏人在暗中走動。黑摩勒仗着一雙神目能在黑暗中觀物,老遠看見。因對方高明,巡邏人不敲鑼梆不點燈火,四人一隊,相隔丈許,一個接一個遙爲呼應,身旁俱帶有火扇子、旗花信號,本領也都不弱。前人有警,後面的立即放起旗花告急,敵黨立即四方蜂擁而來,不似尋常巡邏可以隨便傷害擒問,便不去招惹。一路閃躲,掩向竹林樓廳,潛伏窗外,往裡窺探。

妖道當晚連遭失利,最心愛的一個女賊已然慘死。回去看見廳上又列着幾具棺木,益發愧憤。慾念未消,雖然還有兩女淫賊在旁獻媚,仍鼓不起興致。到後連臥室也未回,一同聚集在左偏問內。先把追敵經過憤憤說了,最後郭雲璞道:“你看今晚來那三個麼?

未曾和敵人交手,便先說了許多泄氣掃興的話。表面和我們敷衍,口口聲聲卻說:‘做人不必再約能手,眼前知道的就夠受的,明早去往江船探過虛實,便須另請高人相助,否則萬無獲勝之望。’那口氣明是看我弟兄不起。照今晚情勢,敵人實也狡猾。只管我們法術法寶未及使上,後日正經動手,敵人不能隨便逃走,但內中有好幾個俱未對過,還有先前救火回來在峽谷上空所遇兩人,飛劍不弱,也須留意。我們隱遁多年,近纔出世。崑崙派頗有幾個出色的,雖然同是爲了朋友,今晚已然受了暗算。再要被人比下去,威名掃地,顏面無光。莫如乘這兩日閒空,我去把翁家弟兄請來打個後場。你看如何?”

呂憲明道:“我先前也有這個意思。雖然我們失盜,除那旗門有用外,法寶囊內只兩件尋常法寶,無關緊要。敵人如此張狂,又有崑崙派這三個後輩在此,不可不早作打算。能把二翁請來,自是好極。”

正商量間,忽報“蔡當家到”,隨即走進一人。蔡烏龜原隨查、苗諸人陪客,因覺呂、郭二人爲己吃了人虧,心中不安,隨後趕來賠話。雙方原是至交,無話不說,便將前事說了。蔡烏龜知道二人性做,這次約人實出不已,爲討喜歡,故意巴結道:“今晚敵人全是出我不意,鬼鬼祟祟。二位真人法力尚未施展。看他爲救老賊,先命人放火調虎離山,可見情虛。依我想,有二位真人,萬無不勝之理,何必多此一舉呢?”

郭雲璞微笑道:“話雖如此,翁家兩老弟兄魔光厲害。多兩人來助助聲威嚇嚇敵人也是好的。就此去吧。”蔡烏龜早看出形勢不妙,巴不得多約能手,也就不再深說。郭雲璞隨向衆作別,駕劍光飛去。

黑摩勒暗忖:前聽司空叔說:“丹徒金山後巖有一伏泉洞,外觀洞口極爲狹小污溼,向無人跡。由洞底石夾縫進去,曲折下降五六裡,便到一所極華美的洞府。內裡隱藏着兩個左道中的異人,一名翁持,一名翁果。本是滇西蠻僧屠盤伽的門下,因犯教規,弟兄合謀,拭師還俗,逃往江甫。爲避同門師兄弟復仇,又是生俱茶痹,知道伏泉洞內有一股靈泉,乃江心第一泉的分支。泉量不大,比起郭瑛墓下面江泉還要醇甘芳冽。長年隱居在內,將洞中十七間石室佈置得和皇宮一樣。除每年春秋兩季,弟兄二人輪流往武夷、龍井、洞庭等產茶名區採購佳茶,並制辦別的食用諸物外,行蹤詭秘異常。洞中設有法術禁制,輕易無人能見他面。精於飛刀吐火之術,能用魔咒,咒人立死,厲害非常。

異日如遊金、焦等處,如見身材格外瘦小、目閃黃光的中年人,務要小心。任是什事,不可招惹。”自己因是好奇,本想幾時往金山暗中探看,未得其便。二翁與外人絕少往來。近年因新取豔妻,不耐洞中枯寂,常時迫令同出,也只偶然在鎮江、南京一帶城市中出現,爲時甚暫,向不理人。不知郭、呂二妖道,怎會與他兄弟結識。此事關係不小,今晚見查洪已不是時候。司空叔和師父、丐仙等人想必已在江船上聚集,正好趁此時機趕回去,先送上一信,看看邢飛鼠約來的都是一些什麼人物。明早返回來,見過查洪,做了客,再找地方安歇。於是便離了花園,往回路趕。

出了園門一看,各地防守比前更緊,只表面上看去靜悄悄的。仗着天陰下雨,人又瘦小輕靈,武藝高強,又有極好目力,一路閃躲縱避前行,居然把頭層出口闖過。到了谷中祝三立所居崖石之下,心想來時曾見洞中臥着一個少年,是祖存周的同伴。這裡正在敵人臥榻之側,花家又不是不知三立居此,如何能容?不知被寇、馬諸人遷走了未?

何不順便上去探看一下?想到這裡,也不顧身上污溼,便援崖上爬。

快要援到崖左邊上,忽聽洞內有人嘆息說話之聲。黑摩勒先當少年傷勢沉重,不能行動,還有自己人在內守候,方欲翻身縱上,洞中人似已覺察。忽然悄道一聲:“魚兒來了!”語聲隨住。跟着便有一道黃光自上射下。總算黑摩勒心靈機智,一聽口音甚生,立即警覺,忙往石臺右下一翻,施展輕功,足尖抵着崖石,雙手指緊抓石角兒,屏息凌空,貼石孤懸,沒被來人看出。那雨忽然大了起來,耳聽一人說道:“敵人已然得手走去,就有事也在明天。今夜天都快亮,這大風雨,哪還會有人來?定是風吹樹枝,倒淋了一身雨水。還是回洞喝酒去吧。”底下便不聽聲息。

黑摩勒也真膽大,因那洞穴是祝三立的住處,又有人在內養傷,明知對方俱有飛劍,仍想探個水落石出。略待一會,不聽動靜,輕悄悄翻上去,卷向老鬆後面。先相準地勢藏好身子,探頭往裡一看,見少年所臥竹榻已然拆毀。卻另換了一些坐具,對面坐着二人。一個缺了一隻耳朵,一個面赤如火。當中小凳上放着許多熟菜,正在對飲。

缺耳道:“師父也忒大意,那麼關係重要的法寶竟會失去。自不小心,卻說花家防守太鬆,致被敵人混進。好好待承不能享受,卻被派到這小山窟裡受活罪。”

紅臉道:“適才師父師叔追敵回來,都是苗老三說起這裡以前住過一個姓祝的老狗,本領煞是了得。起初雙方路道雖然不對,因無什事發生,只看着有點惹厭,沒去睬他。

日前想起現在正緊急,時腋之下難容外人,何況老狗又專喜做那惹厭的事,他常年留此不走,就許含有深心。花四姑本疑他是仇人派來的奸細,知道遲早是害,想就便除去,連派三起人來此查看,他俱未在,可是東西還留在此。第二次來,爐中炭火猶溫,料定老狗平日狂做,仍要回來,只遇不上。這裡又上下艱難,沒有真功夫的人不能上下,遇上老狗,反白吃虧,其勢不便請人常日在此守候。今晚師父師叔救人囪來,恰又在這一帶遇見兩個對頭,鬥了一回飛劍,未分勝負。越疑老狗勾通敵人。尤其這內外防守謹嚴,他又是個熟臉,竟會來去自如,行蹤詭秘,無人覺察,實是一個隱患。如此請師父派兩個精通飛劍的門人來此,一半蹲窩待兔,一半防守,做兩頭要口的策應。明早便有人換班,又非永守此地。一會天就亮了,你還等不及麼?”

缺耳答道:“不是不能耐,是想一個尋常老狗也值費這大的事,知他什時前來?實是悶人。我想睡了。”紅臉道:“我知你是惦着那個姓施的小浪貨,這時人家早陪師父師叔們睡了。就回去,也輪不到你,息了心吧!休聽苗老三說敵人不會劍術,今晚師父所遇飛劍哪裡來的?就不是他,也是他的黨羽。就老狗那身武功,也不是好對付的。如今我們反在明處,第一留神暗算。惟其不知何時到來,纔不可大意。你酒後照例想睡,你如困時,你自睡去,有事我再喚你便了。”

缺耳的隨打了一個哈欠,往旁邊榻上一倒,晃眼便打起呼來。只剩紅臉一人對燈獨酌。黑摩勒暗罵:“這類蠢豬狗,也配修道煉飛劍!”適才只見一道黃光,這醉豬不像是個高明人物,許是紅臉所放飛劍,有心驟出不意,用連珠暗器將他打死,又恐對方邪法高強,一個打不進身,立即送命。方自躊躇進退,忽聽前面崖下有極輕微的呼哨之聲。

紅臉耳也真靈,立即警覺,用手推了缺耳一下,沒推醒隨即飛出。黑摩勒知道此時一逃,反被發現,敵人順着發聲之處追尋,必不注意近處。仗着人小,又是一身黑衣,緊抱樹後,往側略閃,便和樹成了一體。那株老鬆雖然蟠屈橫伸,夭矯如龍,但是又矮又短,枝幹更是繁密,大人萬容不下,又是當洞而生,紅臉萬想不到樹幹後面斜盤着一個小人,近在眼前,竟致忽略過去。

黑摩勒膽也真大,強敵就在身側,還敢回頭往那發聲之處探看。只見相隔二十餘丈對崖腰上,接連發現了兩溜綠火。雨中看去光並不亮。敵人立飛起一道黃光,跟蹤追去。

猛想起洞中還有一個醉豬,此時下手,豈非天與其便?念頭一轉,立即縱身入洞,取出身藏小鋼鏢,雙手各持一隻,照準敵人命門、咽喉兩處要害打去。那缺耳乃郭雲璞新納愛妾之兄,只有一身好功夫,仗着裙帶關係,學了點邪法和劍術,因是入門不足三年,只能將郭雲璞給的一口好劍,用邪法隨意收發飛出傷人,便即倚勢驕狂。人又粗魯,好酒如命,一醉即睡不醒。黑摩勒不知他的深淺,惟恐一擊不能致命,反起厲害,竟用了十成力,一鏢深陷入腦,直打到胸腹中去。另一鏢也由頭頸當中連榻透穿,落於塌下。

當時手足微一伸動,聲息未出,便即斃命。

黑摩勒這時趕即退出,紅臉敵人未回,原可無事。因那小鋼鏢乃大師叔司空曉星五十年前故物,百鍊精鋼所制,共只十餘隻,失去可惜,一隻打向敵人腹內,急切間自難取出。想把榻下這隻拾起,又見死人身畔有口寶劍,腰間懸有革囊,想就勢一起取走,稍微呆了一呆;紅臉敵人已追到發光之處,看出石隙裡插着三個竹筒,俱有火藥引線,兩筒燃去,一筒爲雨飄溼,尚還完好,料是誘敵之計,只測不透是何用意。一見雨大,連各望樓號燈都爲水霧所掩,看不出來意,欲飛回喚醒同伴,商議下手,免得風雨深宵,徒自張皇,一無所獲,招人輕笑,忙即飛回。

黑摩勒剛把東西取到手內,忽聽洞外崖石上有人降落,知道敵人迴轉,出去已來不及,急中生智,決計一拼,忙往榻側一躲。紅臉已是走近,還不知同伴已死,進門急喚:

“師弟快醒!有敵人來。”隨說人已到了榻前。

黑摩勒心有成見,原意洞穴窄小,敵人生得高大,洞口出路已被擋住,除用暗器冷不防一下將他打死,否則要想逃走,直是萬難。恰巧剛拾起的一隻鋼鏢正拿手內,猛一長身,揚手便照來人面門打去。這時紅臉已然瞥見缺耳頸間血跡。穴小無處容人,黑摩勒佔了身材瘦小的便宜,敵人匆迫中決想不到榻側伏得有人,必當刺客已然走遠,追將出去。黑摩勒走固可以脫身,下手若是稍遲,以他功力準頭,相距這近,對面發鏢,也萬無不中之理。這一稍微心急,幾誤性命。

紅臉剛覺同伴被刺,又驚又怒,猛瞥見榻側冒起一條小黑影。黑摩勒人既瘦小,穿着一身黑衣,又戴着一個人皮面具,殘燈影裡,簡直不類生人。紅臉乍見,疑是鬼物,吃了一驚,不知不覺口裡大喝一聲:“打鬼!”人早往側閃避,同時黑摩勒手中鏢也是發出,竟吃無意之中躲開,擦臉而過,只把右邊顴骨擦碎了些。錚的一聲,石火星飛,釘向壁上,人卻沒有倒地。當時暴怒,揚手正要放出飛劍。就在這情勢萬分急迫之際,黑摩勒手快,雙手俱能發鏢,頭只鏢發出,囊中鏢已取到手內,見狀知道不妙,一時情急,揚手便打,跟着身隨鏢起,準備和敵人拼死,同歸於盡。猛聽敵人身後有人發話。

敵人雙手一舞,往後便倒。那鏢未聽墜落,也不知打中與否。定睛一看,乃是一個瘦小老頭,已由後面用重手法,將敵人頭頸緊緊扼住,一同倒向桌旁。初倒時,紅臉的還想掙扎,吃老頭哽的一聲,雙手一使勁,黑摩勒也怕他掙起,又朝太陽穴一鏢,就此了賬。

小老頭隨鬆手縱起,因地勢大窄,將紅臉死屍由桌旁提起,擱在先死的缺耳敵人身上。

黑摩勒雖知祝三立,卻只聽司空曉星等說起,從未見過,料定是他,忙即行禮,笑問:“你老人家是祝三叔麼?”祝三立笑道:“你這小孩倒真不錯。那缺耳朵的,先同紅臉出外看你時,因恐當時點倒,啓那紅臉疑心,只在暗中點了一下睡穴。即使不醉,心裡明白,也不能起身爲敵,還不怎樣。那紅臉的一個,不但飛劍、內外功俱都甚好,如非你先發鏢傷他,分了心神,正不知鹿死誰手呢!再如不好,吃他放出飛劍,我這裡路熟,又值風雨深夜,或能躲脫,你卻沒有命了。我早不願居此,無如這時一走,顯我怕他似的。上次他們來尋,曾見我留的字條,上寫:‘這裡是我的家,如有外人來此侵擾,遇我回來,休想活命!’老花婆明知我難惹,以爲有了幾個略通劍術的,便又想殺我除害。且叫她看個榜樣,我說的話是否虛假?現時一班朋友俱在江邊大船之上聚會,已然席散,差不多都睡了。我因嫌人多太擠,冒雨回來,倒做了一快心之事。令師叔說你要見查洪,此去明早還須再來。雨大路遠,去了也不一定能見他們,何苦雨中奔馳,多此一番跋涉?現有敵人留下的好酒好菜,那邊提盒內好些食物也還未動,樂得享受。

隨我在此同住一夜,天亮再往花家去尋查洪,豈不是好?”

黑摩勒便把敵人要尋二翁,自己意欲回去送信之事說了。祝三立道:“這個無妨。

我聽說丐仙因崑崙派有人來,早已防到。預擬敵人所約能手比二翁還要厲害,馬玄子回去便有準備。即便匆匆不能再約多人,就眼前諸位也足能應付,怕他何來!何況天一亮我便回船,自會通知。你不必多此一行吧!”

黑摩勒一想也好,隨將前發的鏢尋到,又想將缺耳腹中鏢取出。三立道:“來人須在天明以後,此時不會有人來。你不要忙,我少時會代你取。快些吃完,你自睡吧。這崖頂上還有一條道路。我不喚醒你,就是天明也無庸起。乘這雨天,許能多睡一會,養足精神,後日好和人打去。”

黑摩勒本也飢疲交加,見桌上好些美食,便即依言吃喝起來。吃完向榻上睡倒。醒來一看,業已雨住天明,祝三立不知去向。對面小榻疊置的屍首已然不在。地上乾乾淨淨,不見血跡。小桌上吃殘餚酒連那提盒也被人取走,卻放着一隻小鋼鏢,料自屍腹取出。不知怎會收拾得這麼清楚,好生佩服。忙即起身,把鏢揣好,走出洞去。見朝陽正照崖上,山谷清潔如洗,那一帶多是石崖,不留宿雨,只崖隙生着小松藤蔓之處猶有水點飄墜,餘者多已乾涸。下望谷底,卻添了兩三道急溜,由村口那面,銀蛇也似隨着地勢蜿蜒奔馳而來,與沿途積潦相會,往谷口流去,水光閃閃,迅疾異常。路上已有人涉水行走。都是花家佃工之類。暗忖:昨晚敵人曾說天明便有人來此接替。日色已是辰刻,怎還不見人來?祝三立說崖上還有一條道路,昨晚忘了問。此時往見查洪,也無什事。

何不尋將出來,萬一事急,也是一條退路。

想到這裡,回望身後,只是危崖高聳,通體削立,向外傾斜,又滑又陡,不比下半截,中途還有着手之處,便是猿猴也攀援不上。正尋思間,忽聽谷口人聲嘈雜,偏頭一看,一個手持器械的少年領着一夥人,用木板擡了兩具死屍,由谷口如飛跑來,一會到達。認出那少年乃是苗秀,所擡死屍正是昨晚和三立殺死的兩個敵人,頭面上血跡似被雨水衝淨,衣服卻是溼透。記得昨晚睡時已離天明不遠。由當地直達山外,有十多處望樓、各要口均有人把守,尤其谷口防守人多,最爲難過。不知祝三立用什麼方法,把這兩具死屍運向谷口外去?事前竟無人覺察,直到了清早才行發現。端的神出鬼沒,令人難測了。覺着崖上已無可留連,遙望苗秀押了死屍已然轉過崖去。谷中正無人跡,便把外罩的夜行衣脫下,捲成一個小卷夾向脅下,輕輕縱落。猛覺被人一把抓住,心中一驚,方欲還手,忽聽身後低喝:“莫動!是我。”語音甚熟。回頭一看,正是祝三立。笑問:

“你老人家真個本領高強,神出鬼沒。哪裡來的?小侄自信耳目甚靈,竟一點也不知道,倒被嚇了一跳。”

三立道:“你也不往谷口那一面細看,就往下跳。這兩人雖還無妨,呂、郭二妖道同了人就在後面。下去豈不撞上,弄巧還許到這來,快隨我走吧。”

黑摩勒聞言,纔想起崖勢曲折,緊前面突出一塊,看不到底。知來人正被山崖擋住,上面無路,只這一點地方,離地兩丈許,雖生着一斜條老藤,只三四丈長一片,相隔崖頂不下二十多丈。至多也只縱到藤上,貼壁隱懸一會,再上勢決不能。方自尋思如何走法,三立已用輕身功夫平地拔起,一手抓住藤根,一手將藤蔓往起一翻,身子一閃便到了藤盤之下,略微顫動,藤盤仍還原狀。

黑摩勒暗笑這藏身之處果然妙絕,再上卻難,許在下面暫避一時,等敵人過後再行逃走,遂也跟蹤縱上。手剛抓藤,便聽三立低喝:“快鑽進來!妖道來了。”語聲發悶,相隔似在十丈以外,大是驚奇。如法掀藤鑽進一看,原來藤下面竟隱着一條尺多寬的山夾縫,藤根便在縫口,三立人已不見。料定上有通路,剛把藤蔓還原,便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晃眼光華電掣,自空下墜。適才立處落下二人,一個是呂憲明,還有一人似是初來,不曾見過,一落地便連聲咒罵,走入洞內。轉了一轉走出,同往村中飛去。再一回顧,那山縫既深且窄。縱到縫底再往前進,便是一條極狹小的洞徑,大隻通人,大人尚須蛇行始能穿過。前行兩丈,洞徑忽改向上,時窄時寬,勢頗陡斜。常人便到裡面,也無法上去。又進約十數丈,才得一兩丈方圓平坦之處。內中也有一具竹牀和些零星食物用具。

三立已點燈相候,笑道:“你看這裡好麼?由左角小窟裡鑽出便到崖頂。我昨晚已弄得好好,本想花家不會有人來,由你睡醒去找老查。因聽前面望樓人說今早屍首發現,妖道親往查看,並在搜尋敵人。恐你被他尋見,又趕回來。到時遙望谷口,已有兩人往裡跑。你還不知,正往下縱,這纔將你抓住。稍晚一步便遇上了。這裡原是我避寒之處,洞雖不大,到了冬天卻是溫暖異常。由此往右一拐,腳底有一極深的洞,眼大才尺許,深有十數丈,石滑如油,連我這身子都不易下去。又怕滑下去嵌住,上下不來,生生在裡憋死。雖斷定洞底必藏有什麼奇怪東西,還沒去過。越過洞眼,便和你來路一樣的洞徑,只是寬些,越往上越厭,再前行十多丈,由一尺許長半尺多寬的穴口鑽出,便是崖頂,外面長着亂草矮鬆。全崖只谷口附近有花家用雲梯接成的半截山路,外人是無法上去。後崖壁立百丈,四無攀附,下去便是亂山絕壑,荊棘叢生,比人還高,毒蛇又多,除我以外,自來無人上下。即便有人發現,那麼窄小的穴口,只似你這小身子出入都難,大人非精內家鎖骨功夫無法進入,所以我在裡面甚是安靜,自來無人驚擾。尤妙在是,到了雨天,崖上積雨順着地勢往穴口倒灌,順流而下,俱吃拐角洞眼接住,落將下去,水一點也淹不到這裡,水聲卻是好聽已極。就是春夏天,我每月初一十五總要來此住上兩夜。我聽說今早老刺猖因是口直,差點沒和妖道反臉,多虧主人他們勸住。此人權勢現已大差,如願現在進村,還是由崖後下去,繞到前面谷口,照客禮求見均妥。如俟無人之際,不經谷口,由前崖縱落,遇上老刺猖還好,一個不巧,中途遇上妖道徒黨或是苗氏弟兄,他們未接信號,定必疑忌,說話不中聽,你一計較,立即吃虧。你看如何?”

黑摩勒道:“誰耐煩再繞谷口去和小賊們打交代、只請老前輩把崖上通路指示,留一退步,仍由前崖人材好了。”祝三立笑道:“你年紀輕輕,膽真不小。我正要到江船上去會他們。既是這樣,趁時候還早,你在此歇上些時,吃點東西,中午人村好了。”

黑摩勒一想也好,三立隨將現成酒食取出。老少二人吃完,三立隨領黑摩勒去看崖上出路。先順洞徑往上行走,往右一拐,便到洞眼上面。黑摩勒見洞和井一樣,也是長方形,洞旁好些缺裂,洞口以下卻甚整齊。旁邊石壁上有一大鐵釘,懸住一條極長繩索,心中一動,也未言語,徑隨三立上走,又是十餘丈方見天光。到了出口,三立首先用鎖骨法將身子縮小,鑽了上去。

黑摩勒隨同鑽出一看,那穴口也和裡面洞眼相似,俱是方形,只稍微大些,隱於亂草之中,不近前決難看出。由上下望,黑洞洞的,相隔丈許便是實地。外人到此,萬想不到裡面尚有洞徑可以藏人,端的隱秘已極。再看崖後,絕壁百丈,下臨深淵,雜樹稠密,草莽怒生,黑壓壓一片,對崖又是連蟑排雲,無可攀援。料是向無人跡,方欲問訊。

三立指道:“崖左俱是藤蔓,你如想由此走,由那藤蔓倒援,先向右攀援到無藤之處,將身倒懸下去,便看見底下崖窩,那裡崖勢縮進,隱藏着一條道路。順路再往左走出十來丈,用輕身功夫由荊棘之上飛行不遠,便見兩旁草樹交掩之下,隱藏着一條山泉沖刷的乾溝。溝中無草,俱是沙石,蜿蜒行至盡頭,有一個三尺大山窟,乃是昔年山泉故道。由此鑽出去,深才兩丈,到一澗岸之下,外有藤草掩蔽。沿洞北行,到了狹處越過,又是一片亂山。雖仍崎嶇峻險,我們走起來卻不吃力。越過兩個山坡、一座危崖,循着樵徑出去,便到山口外了。這路只前段走起來艱難,但比正路差不多要近兩倍。你也許用它不着,姑且備個緩急吧。我要走了。”說罷,輕輕往下一縱便到藤上,手足並用,捷逾猿猱,晃眼到底,回身向黑摩勒一揚手,囑咐“看準”,便照所說途徑,施展“渡水登萍”的輕功,由草樹荊棒之上飛越過去,幾個出沒,便即不見。

黑摩勒望不見人影,才行迴轉洞內,暗忖:此老成名多年,生平所經名山勝景何計其數?這所崖洞,景物既不出奇,洞又狹小,爲何戀戀於此,數年不去?就說爲了一娘母女復仇之事,要潛伺花家蹤跡,以他本領,來去飄忽,隨時均可人莊探看。這等暗做的事,怎反把自己蹤跡落在仇敵眼裡?近居咫尺,對方又是能手,時腋之間決不容人盤踞,遲早尋事,一個不巧,立受挫辱,喪失多年英名。無論誰也不肯如此做法,此中必還另有深意。那洞眼他說深不可測,壁問卻掛着長索,內洞深居山腹,又小又氣悶,出入又極艱難,他卻說每月必要住上兩天。那洞眼和後洞出口雖說略有大小之分,形式差不多是一樣,好似以前有人故意開通,但不應那麼窄小。祝三叔何以每次來往,均在朔望兩日?這些無心露出的活,均多可疑。反正時候還早,那洞眼估量自己身子還下得去。

現有長索,他走時又未禁止,何不縋到底下探看一回?許真藏得有什麼寶物或是有什麼奇景也未可知。

主意打定,先回到中心石室之內,細一尋視,又發現了一件形制奇特的火筒,中有機簧和引火之物,比夜行人所用火扇子靈便得多,用時只一甩,便將筒口油芯引燃發光。

柄上還有一條極細的銅鏈鉤,匠心獨運,甚是精巧。內功好的人都能幹暗中視物,目力極強。祝三叔又不做賊,何須此物?那條鏈於更是奇怪。心疑此物和壁問長索均與那洞眼有關,隨手取來揣向懷裡,重又走到洞眼上面。先把火筒系在長索之上縋將下去,那索乃精麻結成,細而堅韌,長約二十丈,已然放完,還未到底。抖燃火筒一照,底下似和上口一般窄小。通體直立如井,黑洞洞的,只見火光熒熒,望不見底。又去取了兩塊石頭打將下去一試,彷彿再深也沒有多少,半晌不聽動靜,估量下面並無蛇獸潛伏,索長只此。想必祝三叔早下去過,爲防萬一,便將鋼鏢取出插向領間,手裡再握上一隻,又尋了兩塊石頭揣向身上。

順着洞眼援索下去一試,仗着身材瘦小,那扁狹的洞眼恰差不多大,無須再用鎖骨縮身之法,便可穿將下去。隻身子不能轉側,手腳不能隨便擡起施展,身不能俯,要看足底,必須吸氣凹腹將頭略低,始能向下微覷,甚是吃力,初意下面一段總該有寬大的地方,哪知直桶般上下如一,偶然遇到一些四壁碎裂之處,可用手足攀抵歇息,地均不大,一會長索只剩了三兩丈,心想:這麼又深又窄又滑又溜的洞眼,下面還不知有多深?

一不小心失手滑落,果真一直到底都和上面一樣,也可施展輕功,脫去鞋襪,手足並用,援着井壁而上;最怕是洞底突然寬大,離洞眼過高,縱躍不上,這一下去休想上來。祝三叔回來發覺還好,否則不悶死也餓死在內。再說,下面有無大蟒毒蛇之類潛伏,也不能十分拿定;要是睡熟在內,適才石塊沒有驚動,等人快到才行警覺,躥將上來傷人,洞眼逼厭,就有鋼鏢在手,也是施展不開,豈非太糟之事?

想到這裡,不禁有些膽怯。便把勢子放緩,提氣縮身,一手援索徐徐下墜,一手握了鋼鏢,將頭微低覷定下面,加意戒備:一見索頭火筒微有異狀,便即往下發鏢,加緊上援。這等地方如有蛇怪之類,必定厲害,不是常物。正尋思橫手往下發鏢不能施展全力,如何始能脫險?長索已快援到盡頭,火筒的光就在腳底晃動,不敢再降,意欲腳底壁間石裂之處稍微歇息,探出下面深淺、有水無水再行下去。隨把火筒扯上一照,四壁俱是滑油油的青石,無可着腳,只頭上滑過之處似有縫隙頗大,洞窄盡能容身。恐火燒衣,便把火筒熄滅,往上略援便到。

那石隙就在迎面,也是一個洞眼,大小形勢俱和上面所見一般無二。下時正看腳底火光,不曾留意,這時覺着身後也寬。晃燃火筒四下一看,從上到下,只這一處,四壁裂缺累累,身後也有一處同樣洞眼,只是一斜向上,一斜向下,洞口正好斜對火光照處,身後這洞深只數尺,面前的洞眼卻深不可測。細看之後,不禁心中一動,恍若有悟。便把雙足分踏壁石裂處,仗着四外俱有空隙,先將懷中石塊取出朝下打去。遙聽叭的一聲,相去上面並不甚深,也無別的迴應。再取一石朝壁間斜口打去,再聽咕嚕嗜順着壁滑下,也沒多深,錚的一聲,好似打在鐘磬上面,聲甚清越,好聽已極。空洞傳音,餘韻悠然,半晌不絕,益發觸動靈機。雙手挽索一試,甚是堅韌,只不存心斷它,足可寄身其上。

便把索頭取上,系在腰間,以防不測。鏢和火筒一一插向襟間備用,又把壁問未碎落的裂石扳折了兩塊,順前面洞眼打去。頭一下滾到盡頭便住,第二下又似撞在鍾磐一類的樂器之上,錚的一聲立起迴應,晃漾不息。估量洞底必要大些,那有金鐵之聲的必是一件寶物,也許如己所料,不禁心神一振。先把氣息勻住,手援長索,懸着身子,雙足往起一提插向穴口,身子往下一順,緩緩滑將下去。沿途留心查看,那洞眼勢極陡斜,石滑如油,相隔穴口才只數丈,也是上下筆直,大小如一,毫無彎曲。索已放盡,還未到底,因是仰面朝天,頭不能低,勉強取出火筒,也照不見下面。尋思無計,只得援繩上來。

到了外面,足踏穴口略微歇息,暗忖:這條長索已然結長了好幾段。祝三叔又說上面到下只十八九丈,看神氣已用此索來此探過,用心不止朝夕,怎的兩處洞眼俱都不能到底?洞徑雖滑,憑自己這身功夫,如將雙手附石,倒退向上,也能爬出。仔細尋思之後,決計再試一回。這次改用雙手先進,頭上腳下順着洞徑滑入,身子仍由長索繫住。

滑到索盡頭處,回手取出火筒,晃燃往下一照,相隔洞底僅止丈許,滿地碎石堆積,深穴空空,並無一物。只是四面洞眼甚多,有七八處。有的比原下兩處大出兩三倍,深淺不一。適才明聽金鐵之音,怎會不見?便用火筒一一照看。見那些洞眼橫三斜四,雖有大小之分,俱是長方扁狹,與來路兩處一般形式。中有兩個大的,乃兩三個洞眼並在一起,直似一片新堆的泥牆,未乾以前,用鐵條在上面擁了一些窟窿,越看越怪。見底下四壁崩裂之處甚多,比較上面寬大,可以將身掉轉。猛地心膽一壯,回手解開腰間索扣,一手持火,一手附石,緩緩往下滑去。快要到底,見下面果要寬些,身子一挺,翻將下去。拔出鏢來,四下亂敲一陣,並無前聞金鐵之音。再取火筒照見地上大小碎石,竟是有新有;日,有好些直似剛崩裂的一樣。暗忖:這個洞眼甚是狹小,莫要石壁鬆脆,突然崩裂,將自己埋葬在此,死得就太冤枉了!瞥見右側壁間斜立着一個洞眼,用鏢頭一敲,石質竟是堅硬異常。遍視全壁,都是通體渾成,不用強力堅鐵,休想擊碎分毫。這麼堅厚石質,怎會有這許多洞眼?尤其壁問凹缺之處,都似有人用極堅利的鐵器撞碎情景,斷定有異,決非無故崩知是神物,恐其突起受傷,忙把頭縮回,縱落地上。正打主意,忽聽穴中金鐵振動之聲甚激,實忍不住,第三次縱上去,想看清是否心中所擬之物。

因剛纔冷氣逼人,青光似有欲動之勢,又想起上下許多洞眼可疑,未敢大意。只將雙手分附穴外,將頭微微湊近,用眼往下偷視。目光纔到,猛覺青光倏地大盛,暗道“不好”,趕即縮頭退回。說時遲,那時快!身子還未縱落,一聲龍吟,眼前倏地奇亮,穴底青光已是迎面擦過,向上飛起,其疾如電。幸是這次早存戒心,否則正好撞上,休想活命!不禁大驚。腳才落地,青光所及之處,上面山石又被洞穿,順着原下斜徑紛紛滑落下來。

黑摩勒連忙避向一旁,雙腳不住縱起,避開那些碎落石塊,一面擡頭仰觀。那青光竟與連日所見飛劍相似,芒尾甚長,通體約有丈許,尾尖朝上,已然在來路洞徑上另刺穿了一處洞眼,深深嵌入石內。青光猶自洞眼中下映,照得全洞徑皆成碧色。初起時勢絕猛惡,芒尾所到,碎石粉裂,落到當中洞徑之上,潮水一般往下溜來。晃眼地面碎石又積高了丈許,因是石質堅硬,好些整塊崩落,大幾徑尺。尚幸下面地勢較寬,青光出口略偏,正對來路洞徑中間,深沒石中之後,餘勢漸衰,墜石漸止,人又縱躍輕靈,長於閃避,否則縱不埋葬壓死在下,任是多好功夫,多少也必受傷無疑。黑摩勒好容易發現寶物,下手晚了一步,又被飛走。最難是起初寶物在下,看去長只數尺,事後想起,只稍微膽大便可得到。這一謹細膽小,吃它飛嵌洞頂,上無通路,如何鑽進去取?此寶如是刀劍之類神物,非把刀劍柄握住,不特不能制服,一個不巧,輕則受傷,重則送命!

這時它嵌在頂上石洞眼裡,不上不下,搖搖欲墜。休說取到手內,連上去都有奇險。萬一上時自空下墜,如何能擋,豈不白白送死?守在底下也不甚妥,如再似前驚起,就是不向人飛來,吃它上下擊刺飛舞,壁間大小碎石雨裂,適才發聲之物也許藏在別的洞眼之內,不在底下,決計查看個水落石出。一數壁間洞眼,連大帶小共是六處,都與立處洞底相近,口都斜行向上,便挨個查看過去。洞眼俱不甚深,最深的不過丈許,一一縱身人內用火照看。洞底只有些碎石,並無別物。快要找到第四個上,因是較高,縱勢稍猛,腳底一滑,忽聽咯咯連響石塊落水之聲,彷彿甚深。

低頭細查,原來洞底靠前一面有尺許寬的裂縫,下面通着一個暗潭,因有碎石堆沒,將口堵住,看不出來。人在石堆上用力一踏,將近縫口的石塊擠滑下落。忙將石堆扒開,又丟兩塊下去。一聽甚深,別無他異,知是天生石竅,便即捨去。還剩兩處洞眼,並列一起,高低相差只有尺許,離地才只六七尺之間。黑摩勒人矮,站在地上,手夠不着。

恰巧左近石壁有一缺凹,勢又傾斜,爲圖省事便縱上去,雙足一踏壁凹,一踏左穴口邊,意欲先看右穴,再看左穴。正用火筒往右穴中照看,猛覺左腳冷氣襲人,如近寒冰。急將左腳縮回,手攀左邊洞口,懸身過去。待用右手火筒往左洞照看。頭還沒有探進,忽覺左手涼氣侵肌,筒上火光一閃即滅,不禁心驚。惟恐內中藏有蛇蟒突然暴起,洞中逼窄施展不開,就此捨去心又不甘。心想洞眼斜上,如有蛇怪之類潛伏,一有警覺,出時必先向上衝起。反正是福就不是禍,何不先用石塊投入將它驚動,等到衝起,探頭出穴,再用兵器、飛鏢除它?主意打定,且喜下面地勢較寬,雖不能任性施展,如若守在穴旁伺出一擊,足可有爲。便把火筒晃燃插向壁上,腰間圍的兵器取上抖直,連珠鏢取在手裡,再拾起兩枚石塊,故作由上下擲之勢,往上一拋,徑朝穴口落下。石塊出手,趕即伏身戒備。只聽錚錚兩聲,與前聞一樣甚是清越,心中大喜。

等了一會不見動靜,重又縱上。手攀穴口剛往裡一探,猛覺冷氣森人毛髮。目光到處,瞥見青瑩瑩一道光華在下面躍躍欲動。雹一般當頭打下,人禁當不起。越想顧慮越多,仰視洞頂,不知如何纔好。忽見洞眼中青光好似縮滅了些,下面光景漸暗,以爲陷入洞頂越深,光被遮住,不能下射。照此情形,更無法取它。只有上去和祝三叔商量好了再來,較爲穩妥。

想到這裡,晃亮火筒往上一照,適才所援長索,已被碎石砸斷了半截。洞徑傾狹逼窄,上還不難。正想縱上,猛見洞頂青光搖曳,犖犖欲墮。心疑神物活動,又似先前一樣,發威亂撞亂刺。方自失驚,一道青光已如流星萃革,到了斜徑之上,往地滑落,火星四濺,沙石驚飛。趕即閃避過去,覺着光並不甚長大,趕急定睛注視,正是一口寶劍,橫擱在腳底亂石堆中。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趕急俯身拾起,果是一口極好的寶劍,連柄只二尺七八寸長短,寬約二寸,只有銅錢厚薄,晶瑩明澈,宛如一泓秋水,若可透視,寒光耀目,冷氣逼人。最奇怪是劍尖上放射出三寸長的虛影,芒尾奇亮。劍柄長約七寸,上刻蟠璃古篆,稍一擡動,劍尖芒尾便往外伸長好些,只不知劍匣所在。知是一件神物利器,至寶已到恐有他變,不敢稍停。仗着洞徑斜厭,便用右手持劍,左掌附石,足登兩邊石壁,蛇行而上。到了長索斷處,將索頭捆在手上,走到口外。因上去洞眼筆直,石滑如油,難於踏壁而上。寶劍光芒森利,吹毛可斷,如用手援,一手持有寶劍,一不小心,劍芒捱到長索之上,立即折斷,連身墮落,再想上來更難。想了想,只得把鞋襪脫去塞向腰間,仍用前法足登旁壁上行,並將長索一頭系向腰間,以防萬一滑墜。一手握劍,一手緊握長索,運用輕功,提着氣,藉着手勁,往上一縱數尺,足踏雙壁,放過一段,再照前法上升。似這樣小心在意,手足並用,單手上援,費了不少氣力纔到頂上出口。

大功告成,喜得亂蹦,心想:此劍不知何名,祝三叔爲它長年居此,費了無限心思,並未得到,卻被自己半日之內無心獲得。他是長輩,想必不好意思要了回去。只是這等神物,如用凡鐵鑄一劍匣,一插入便即粉裂。劍匣沒有終是缺點。鋒芒大利,任多堅韌之物捱上便折。身邊不能插放,稍時還去花家尋找查洪,拿在手內也不是事。算計劍匣也許在正面洞眼之下,有心再下尋找。想起適才此劍自行長大飛騰情景,恐一失手又被化去。如持手中帶了同下,一則手被佔去一隻,行動累贅,更須防得變生不測。劍匣尋找不出,反送性命。再四盤算之後,祝三叔既爲此劍費了無數時日心機,許能知道他的來歷底細。花家現有好些精通飛劍的敵人,就此持劍前往,難免不被搶奪。不去雖與師叔之命有違,但是自己久欲學習劍術,苦無好劍,便師叔精通劍術之人,也爲昔年飛劍被敵人所斷,雖然練成劍器,遇見強敵行家便覺吃虧。此劍關係自己太大,中道折回,想也不致見怪。再者此行只爲踐約,師叔和諸老命己前來,並無深意。查洪只爲人尚好,初無淵源。如說是作內應,邢飛鼠這面能人甚多,並且虛實已得,也用不着。江船上師叔丐仙和連日所來諸老,俱是成名劍俠。與其持在手內時刻擔心,防它化去,何如仍由祝三叔所指崖後路徑趕回江船,向諸老請教一番,至少也將制劍和用法學會,免得變生手底,得而復失。

念頭一轉,立即起身,由後洞穴穿出。照着途徑攀援縱落,到了崖下施展輕身功夫,急馳前行,由叢莽矮樹中飛趕過去。輾轉繞行,到了祝三叔所指水洞一看,那洞穴在涸溪盡頭,側面嶺崖之下,甚是狹窄。最奇怪是洞口形勢也和三立所居後洞出口、藏劍的幾處洞眼一般無二,只是稍微大了一些,不致擠身而進罷了。暗忖:祝三叔還在數千裡外來此住了數年,對於寶劍,還可說是由於望見劍氣寶光,或是預先有人指點來此,他以前住在崖洞中,出入自如,無用避人。這條隱藏山溪的出路怎會尋到?心中又是一動。

及至鑽將進去一看,初進去也是驚心:前行約有半里,洞忽大出好幾倍,遍地碎石堆積,上下四外滿是扁狹洞穴,因有劍光映照,到了暗處越發光明,又分明是神物變化,縱橫擊刺所留劍痕,才知手中寶劍竟是由此飛出,不由便留了神。正在用心查看前進,猛覺手中寶劍自行振動,劍光雖未變化增長,卻似要脫手飛出之狀。大吃一驚,趕緊用力緊握,才漸寧息。又前行了十多丈,並無異狀,方幸發覺尚早,未被掙脫化去,忽見迎面有一危壁,出路便在危壁之下。方欲俯身鑽進,無意中一擡頭,發現左壁角釘住一根石條,好似原來有洞,後叫人用石條將口塞住,露在外面約有二尺,粗約半尺,石質純白,堅滑如玉,與洞壁青石不類,劍光照處甚是觸目。縱身上去,用力一拔,右手持劍,又在高處,身子凌空,單手難於用力,連拔二次沒有拔下。

黑摩勒本來童心未退,要做什事,非做徹不肯甘休,心想:手中寶劍,一舉動便有芒尾伸長,只顧趕路,還未試過,不知用時到底能有多長光芒?此石離地丈餘,正好一試。人在下面,看能撩中不能?念頭一轉,隨手往上撩去。劍尖上芒尾電一般倏地伸長,恰好撩個正着,石條應手而折,迎頭墜落下來。黑摩勒忙往側一閃,方喜寶劍神妙,竟有如此威力!待要再舞一下試試,猛又覺手中一震,一道光華已脫手而起,徑向那釘有半截石條之處飛去,嚓嚓連響之後,跟着一聲猙滄,壁上石塊紛紛墜落如雨,劍已深沒石內,無影無蹤。這次因避上面墜石,心中狂喜,微一疏神,劍脫手內,力又較前爲大,虎口震得生疼,竟不及緊握,被它掙脫化去。方知道此劍穿石如腐,不知遁向何方?上面所現洞口又小,只能容手,無法鑽進搜尋。不禁痛惜悔恨,急得在下面頓足亂跳,心想:看祝三叔洞中情形,分明籌備停當,只等時機到來下手。適才如取不出,或是自己到手,都有可說,如今鬧了個得而復失,空喜歡一場,還不如不得呢!自己得不成,反誤了別人的事,如何有臉見人?越想越煩,知道劍光甚亮,穿石之聲不長,若入石不深,也許還有法想。

及至晃燃火筒,援上石壁一看,劍穿之處只有劍柄握手大小,連原塞洞眼的石條均未全裂,望去黑洞洞,哪有光亮!使火一照,也看不出一點形影,也無冷氣透出。劍芒不見,劍定已人石不知多少尋丈,也許將此山壁穿透飛向別處都說不定。惶急失望之餘,忍不住伸手入內探查,手臂還未伸完,隱聞-的一聲,有物撞指。洞長手短,伸出手指一探,似是劍柄,不禁驚喜交集。忙用手指夾緊,往外一拖,覺出甚鬆,再用力緊握,一扯便出。快要出口,心說:怎會無光,莫非不是原劍?正自猶疑,那東西已隨手而出,目光到處,當時喜出望外,竟忘了附身壁上,微一疏神,手腳一鬆,跌落下來。總算有一身輕功,見勢不佳,凌空一個“鯉魚打挺”,身子輕悄悄落在地上,沒有跌傷,可是還不十分拿穩。及至把手中所得抽出一看,誰說不是適才所失的神物利器?原來壁間石條所塞小洞裡面,正藏着那口寶劍的劍囊。想是劍有靈性,自欲還鞘,故脫手飛去。洞並不深,原伸手可即,只爲寶劍還匣以後,劍上光芒已掩,全洞本就黑暗,又是壁間小洞,火筒外照,光射不進,心更有劍上發光的成見,只當化去,不料一伸手便將劍柄摸到,連匣一起帶出!

黑摩勒的師父本是有名劍仙。只爲收他恰值兵解在即,又見他煞氣太重,性過疾惡,年紀更輕,一任央求,不肯傳授。後隨司空曉星奔走江湖,見了不少異人,學劍之心愈堅。曉星說:“你資質心地都夠,只短了一口好劍。如習劍器,不僅多費心力年歲,並還有好些弊害。此時你正在外歷練,與其曠日持久在山中苦修,何如在外留心物色?等將好劍尋到,或由我親自傳授,或另給你物色名師引進,均無不可。”所以朝夕夢想,時刻留心。滿擬師叔失劍之後,物色多年尚無遇合,自己更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碰上,忽然無意而得;先愁有劍無匣,想不到機緣如此湊巧,定是命中早注,該做劍俠一流人物無疑,怎不驚喜欲狂,喜出望外?初得時還恐那劍又生花樣,將匣佩好以後,老是手握劍柄不敢鬆開。後漸覺出寶劍歸匣,彷彿物各有制,頑徒遇見嚴師,有了管束,由此安靜下去,更不再有變動。

劍已有匣,想起該往花家去赴查洪之約纔對,但是心終不放,老想等一會,看看此劍到底有無變動再定行止。似這樣躊躇不決,延了不少時候。也不知外面天色早晚,肚皮倒餓了起來。心想:日期只剩了一天,老挨在這裡也不是事。還是先尋老查,就便擾他一頓。花家有事便罷,如無什事可做,再趕回向諸位老前輩請教好了。想到這裡,拔劍一看,除一舞動仍是光芒異長,山石掃中一點芒尾立即粉裂外,別的並無異狀。將劍還匣以後,故意將手試探着鬆開,虛攏劍把,又用左手連搖劍匣,均未見有變動。連試多次,不覺又捱了好一會,才行鑽退出洞,回到三立所居洞穴。由原路走到崖腰洞口,微微揭開藤蔓,探頭出去一看,日色已自偏西,兩頭谷口均無人走動,側耳靜聽也無聲息,忙鑽出去,手援山藤,一手握劍,覷準下面崖石,貼壁縱落。腳才點地,忽聽右側有人“噫”了一聲,疑是花家派來守伺三立的黨羽,趕急縱過,那人已由洞內探頭,低喚:“黑兄快來!”

定睛一看,正是昨晚所遇的祖存周。隨同人洞,問:“你怎會在此?”才知祖存周自從昨晚隨馬玄於出村以後,回到江船上面,見了諸位長者,互說完了經歷,便自安歇。

存周道:“今日一早,先是昨晚後來三人中的赤鐵劍夏雲翔前來拜望,才一落座,便吃司空老人、馬玄於二人連譏嘲帶規勸說了一頓。夏雲翔人頗深沉,支吾了幾句便即辭去。

不多一會,我們這面又來了幾個聞風趕到的前輩高人,說起在路上曾遇一人御劍飛行,斜對面駛過,互~詢問,正似適才走去的夏雲翔。斷定他必是看出我們勢盛,往別處另約能手相助去了。隨後祝三叔命人來告,說你探出的事也與諸老前輩來時所見相符。我們已有意想不到的能手相助,就不去理他了。司空老人先沒想到事情會鬧這大,又想保全查洪,故此命你趕來赴約,就便探詢虛實。現因來了一人等你相見,命我前來喚你回去。我以爲你還在花家作客,由午前起,費了好些事才得混進。到後遍查,並無你的蹤跡,後擒一人間詢,也是沒有,好生奇怪。後又想起祝三叔曾說他行時你還未走,也許尚在這裡,又費了好些心力來此試探,仍然不見。算計你決不會落在敵手,遍尋不到,打算二次人村,谷中敵人老是往來不斷,中間還有兩個能手,爲了早間妖徒被殺之事,上來查探了一回才行走去。如非來人粗心,我隱閃得快,幾被發覺。適才谷中剛有強敵走過,你便在崖腰上探頭出現,出來稍早一會便遇上了。你怎會藏在上面?難道藤底下還有洞麼?你佩這口寶劍似非凡品,哪裡來的?給我看看。”

黑摩勒才知崖腰通路三立未對存周說起,尚還不知,可知此老對於此事甚是機密,看得自己獨重。因恐祖存周看劍時,不留神又被飛去,一面緊握劍把,笑道:“祖兄先不要忙,等我說完了得劍經過再看,免我鬧個空喜歡。”存周見他從一見面便全神貫注在這劍上,甚是矜持,好生不解,笑問:“何故?”黑摩勒把得劍經過一說,存周失聲笑道:“你太多慮了。照你所說,此劍實是神物,能夠飛騰變化,但你要知物各有主,祝三叔用心多年不曾到手,你卻半日之內無心而得,明明該爲你有。看那情勢,明是祝三叔聽人指點,或是發現劍氣上騰,根尋到此。眼看得到,不知怎的被它化去,只得到一個劍匣。本欲收劍,不料定數不該爲他所有,竟制不住,被它刺破崖上山石飛入腹地。

祝三叔又跟蹤追尋,查見藏處,偏奈何它不得。那劍到了一定時候便思還匣。無如祝三叔也深知這一層,又知那劍厲害,還匣時,如持手內,必受其害,將劍匣藏起,準備想好方法再用以收劍。那劍還匣不得,到時便自飛躍。無如深陷山腹,故道難尋,在在洞中上下飛騰,穿擊刺穿了許多洞眼,過了火性依;日落下,終飛不出,時日一過,重又墜落。祝三叔每月朔望來此,定是此劍發揮威力飛騰的時日。現既還匣,又爲你所有,經你把持之後己認主人,焉有變化飛逃之事?”

黑摩勒恍然大悟,才把患得患失之心收起,將劍摘下遞過,便問:“老查我還沒有見面,是去是不去呢?”存週一邊看劍,答道:“按理是應該去,不過那位老前輩業已等久。此劍如此神異,便眼前各位老前輩所用飛劍的本質,我想也未必有勝似它的。家師那口寒金劍比它便有遜色。有了它,簡直無須煉到身劍合一,只略傳劍訣即可施用。

村中會劍術的敵人頗多,你帶此劍進去,被他們看見定必生心劫奪,去了也是可慮。還是回到江船,見了諸位老前輩,問明它的來歷,將劍訣傳授,使劍能依主,不爲他人所奪,較爲重要。”黑摩勒本想先去村中見過查洪,踐完前約再返江船,聞言便將前念打消。一同起身出洞,伏身崖鬆之後,覷準下面無人經過,由黑摩勒前導,縱身下去,手援藤蔓,由藤底鑽人。存周依樣施爲。到了洞內,黑摩勒因值腹飢,又將祝三立遺留的食物取出,和祖存周匆匆吃了些,再由後洞穿出,順前行途徑出山。

路上黑摩勒和存周商量:“祝三叔爲了此劍。曾費許多時日心力,卻守了個空。有心還他,無如自己想學飛劍,珍視如命,萬分不捨。少時見了他如何說法?”存周笑道:

“這有何難?劍已爲你得到,他是成名老輩,又和令師叔至交,怎好意思索還,他雖成名大俠,只是武功絕頂,不擅飛劍,年紀已老,也難再下那等苦功,前守此劍不去,必也是無心發現,覺着神物難得,恐落外人之手。就他得到之後,也是拿來送給和他有交情的後輩,未必留爲己用。你見他時,可說你無心中發現洞底放光,縋繩下去,那劍正在洞中飛躍,竟會自來就你。後來尋匣不遇,尋路回船,走過澗壁水洞,劍忽脫手飛去,斬斷壁間石條,衝入石內。上去一看,連劍帶匣俱在,隨手而得。說完隨將劍獻出。他知定數歸你,必以轉賜,決無話說。”黑摩勒又問:“新來高人,是什路道?”存周道:

“那都是一娘母子引來的,到後就知道了。”黑摩勒知來人必也是劍仙一流。司空叔明知敵人防守緊密,出入不易,仍命祖存周涉險人村尋找回去,十有八九必爲引進拜師,不禁喜出望外。

二人且談且行,不覺由泉眼故道山腹中穿出。到了外面,又越過兩處峰崖,便到了出山路徑的中間一段。按照祝三立所說途徑,當地來去兩路均有敵人所設望樓,走不多遠便被發現。如圖省事,不由正路出口,往橫裡走,只再越過一山一澗,到了對面危崖之上,便是阿婷上回雨夜接引陳業出山的山僻捷徑。黑摩勒前在蔡一孃家,陳業、阿婷也都說過。偏生二人都是年輕,好勝喜事,又聽存周說,把守山口的只是幾個心粗無用的廢物。金華北山,名勝之區,春秋佳日,遊人不絕於路,雖然花村峽谷是全山最幽僻難行之路,不時仍有足健好奇的遊人走進。現當秋末冬初,滿山丹楓照眼,正是啓人遊興之時。女鐵丐花四姑近年已算是退隱,難得出去做一水好買賣,本鄉本土,絕不肯露出形跡。這次如廣幫惡丐幫場,只管江湖上傳說宣揚,綠林雲集,由山口起直到花村,單望樓就設了二十多處,勢派浩大,但終不肯現形明做,使風聲傳到官府耳裡。那近山一帶望樓,只給她做眼線。真要發現敵人,不過傳遞信息、通報出入,或是藉故尋隙,誘向無人之處才行合圍下手。除了夜間遊人絕跡時另以能手增防外,日裡即便被他們看出,輕易也不致動手。就動手,憑這類庸流也不在二人心上,況在黃昏以前,儘可裝着遊客人山走迷了路,忘卻尋常遊山的歸途,誤繞小道,從容走出,加以由山腹通行,跋涉峰崖頗爲吃力,俱懶得再去繞越攀援。略微商量,徑由來路走去。

二人腳程極快,忙着回去,又都想試腳程快慢,一到路上便施展輕身功夫,飛也似往前馳去。全山出入口,除遊山正路以外,連同上下山道樵徑有七八處。只走花家這條路僻在山的東北,近山口一帶的山民農村,十有八九是花家的黨羽耳目。這時炊煙初起,斜照黃昏,口內兩邊山坡上,人家三五,梯田上下,還有人在。二人還未走近,連望樓帶這些與花家通氣的山民全都警覺。二人急行向山口人字望樓,未走近,便見了望樓首點號燈分向左近望樓通知:“乘來人未出山口,上前攔截!”那些村民也各抄器械,紛紛聚集,等候動手。先還有點疑心是自己人,及見連用號燈打暗號不曾回答,走得這等快法,斷定敵人,便前後夾攻,迎趕上去。

存周正走之間,一擡頭,瞥見望樓號燈連晃,前面聚集多人,猛想起只顧和黑摩勒比較腳程,一時輕敵大意,忘了閃避望樓上的耳目,方笑自己疏忽,囑咐黑摩勒說:

“敵人看見我們了!”忽聽颼的一聲,由前面拐角巖腰上,燈光閃閃,飛投下一枝鏢槍,一下插在草地之上,跟着便聽崖上有人大喝:“來人是什路道?快快停住!答明白了話再走!”說時,聲隨人到,又縱落下兩人。一個人手持長矛,一個人手持厚背鋼刀,攔住二人去路,勢甚兇惡。

黑摩勒方要上前,吃祖存周用手拉住,故裝不解,怒喝道:“你們是山賊,還是打獵的?攔路作什麼?我們遊山走錯了路,也礙你事麼?要是山中獵戶,快領我們出山,我賞你一個小銀錁做酒錢。要是山賊,你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這名勝之區攔路打搶,我必將你送官嚴辦,休得後悔!快說!”那持刀的一個,是苗秀的族兄金刀苗旺,起初憑高遙望,來人身法絕快,料是敵人脫出,及一對面,竟是兩個小孩。一個貌相英秀,年紀稍長,裝束整潔,活似一個會武的貴家公於。一個裝束雖較可疑,但是年紀更輕,生相又瘦又幹。苗旺新從外路趕回,雖聽說昨晚村中來了幾個敵人,年紀有老有小,本領俱都不弱。萬沒想到這等小法,以爲真是官紳子弟遊山迷路。想起花四姑再三叮囑,不遇真正敵人不可上前攔阻交手,致招聲氣。聞言方一怔神,還未及答,四外鄉民和前後守望的人也自追擁上來,都是見人以後覺着不像,恐犯村中規令,不敢妄動。存周見對方遲疑,假作有氣道:“你兩人耳聾麼?問你的話怎不答應?我問他們也是一樣,有什麼希奇!”

苗旺見他氣派談吐像是官紳人家子弟,一面用暗號收風轉口。不令衆人招惹,一面賠笑道:“少爺不要動氣。我兩個俱是本山獵戶,只爲前面村裡昨晚被人掘了壁洞,偷去好些銅錢,又把一條黃狗弄死。我們看出,賊已逃進山裡,找了半天沒找出來。適才我二人正在前面崖上打山貓野兔,看見少爺們跑得太快,只當是昨晚來的小賊,在山裡待不住要逃出去,故此下來攔阻,不想看錯了人。順這條山徑往右一拐就是出山的路,到了口外往西南一繞,見有山口再走進去,自會繞到你們來的出山正路,走回城去。北山只這一帶地方偏僻,人也粗野些,無什景緻好看。山裡還有青狼山貓,當心撞上。下次不要再到這裡來了!”存周道:“你這一說,我才明白。我們帶了好些人來,不過喜歡爬山,走迷了路,沒在一起。如把你們認作強盜歹人,回去喊了人來,你們就要被衙門裡捉去吃冤枉苦頭了。既是這樣,我們走吧。”隨說,隨和黑摩勒但然由人叢中走出。

衆人俱未敢再攔阻。

二人已然走過,微聞身後有人說道:“這兩小官出來遊山,怎會一人佩着一口好寶劍?又都帶有鏢囊,如不是年紀太輕,真像那話兒哩!”存周聞言,故意對黑摩勒道:

“只說今日遊山還可打獵,不想白費氣力。翻了好幾處山頭,除去野兔,連只大一點的野物事都沒遇上,真正掃興!那兩獵戶甚是強壯,他說這裡有狼,還叫我們當心,恐怕來了撞上,卻不知道我們找的就是這類物事。可惜天晚,怕家中大人惦記,要不和他們一起打獵,定能打到。多麼有趣!只好明日再來了。”黑摩勒聞得身後腳步之聲甚輕,知道對方儘管放過,不能無疑,派人在後尾隨偷聽,心中好笑,暗忖:這類廢物俱都不值一打。便知我二人來歷,有什麼用處?存周不令動手,必有用意。聞言乘機答道:

“誰說不是回去大晚?阿叔又要說話了。他們這些鄉下人以爲我們年小,怕讓狼咬了,勸不要來。我們明早偏來,打些花兔花狼給他們看。”說時已到山口,回顧身後尾隨的壯漢,已往右側梯田上走去,知他信以爲真。山口大樹底下雖有幾個假裝鄉民圍坐閒談的敵黨,因已得了口內暗號通知,連問也無人間,便自走出。

黑摩勒還想便道去往一孃家中探望,存周說:“無須。附近俱是敵人耳目。一娘母女雖已來了能手相助,事前還是隱秘些好。”黑摩勒回顧無人,悄聲說:“那些廢物怎能攔住我們?祖兄不肯動手,是何心意?”存周笑道:“這些人雖不值我們一打,但是,敵人信號傳遞迅速。此時花家頗有能者,俱精劍術,飛行迅速,如被聞警追來,我們到底勢孤。尤可慮是黑兄所得那口寶劍。好在明早便是雙方交手正日,也不爭此一晚。真被識透,那是無法。能不動手,終以暫時隱忍爲是。”

且談且行,不覺到了前面小村,村後便是蔡家。二人已不想往訪,正待將腳步放快。

忽見村側小徑上飛也似跑來一個壯漢,相隔約有十丈左近,手握一柄厚背闊鋒的金刀,右臂似已受有重傷,神色甚是張皇。二人俱不認識,因自蔡家一面跑來,料有原故。黑摩勒首先迎縱上去,未及喝問,跟着前面拐角上又追來兩個少年男女。女的一個正是阿婷,男的卻不認識,俱都手持兵刃暗器。斷定前跑壯漢必是蔡家仇敵,剛往起一縱,那壯漢正跑之間,瞥見身前縱落一個小孩,攔住去路。因是先前吃了小孩的虧,又見輕功如此好法,並未輕視,一聲不發,左手放了右臂,揚刀就斫。黑摩勒喊聲:“來得好!”

身子往側一閃,右手登鏢,左腳往起一踢,猛覺一陣風過,一條人影落向壯漢身後,只聽叭襠兩聲,壯漢翻身跌倒,同時手中刀已被自己踢飛,脫手墜地。一看那人影正是存周。壯漢一倒地,阿婷和那少年也同趕到。少年就地上將刀拾起,插向腰間,雙手鐵爪也似抓住壯漢一腿一臂,高舉過頂,如飛往來路上跑去。阿婷隨向黑、祖二人低說:

“二位大哥快到我家,一會人就來了。”

二人依言,剛跑過轉角,便聽有人向阿婷詢問:“適才是什麼聲音?阿妹看見沒有?”阿婷笑答:“一隻黃鼠狼偷了民家的老母雞。我和阿孃兩頭追攔,阿孃用廚刀斫了一下,可惜沒有斫中。”隨和那人互說了兩句閒話,便道“再會”迴轉。黑、祖二人見她走來,正要詢問。阿婷把手一搖,催促快走。到了一娘門前,二人走進。阿婷急匆匆取了一把糠谷,出外喚雞,嘴裡唸叨,直罵:“黃鼠狼可惡!養得這肥的一隻下蛋老母雞,被它咬走了。”神情甚是自然。存周暗佩阿婷心細,料定後面尚有人追躡,忙拉黑摩勒同往堂屋走進。內中並無一人,前見少年忽由左間臥室內探頭出來,打手勢請進。

二人人內一看,靠牆的牀繃先已挪去,所擒大漢不見。一娘正往牀架上安放牀繃,回首看見黑摩勒,問:“阿婷可曾露出馬腳?”黑摩勒答說:“阿姊現在門外喚雞,剛纔所擒那賊現在何處?”一娘悄答:“小聲!”隨指少年道:“這是我家世侄蒲紅。陳業也在這裡。大約愚母女蹤跡已露,不過,要走還有時候。如何應付,已然告知紅侄和阿婷。

二位賢侄不要出去,我去做些吃的,大家吃了,好準備一同走吧。”說罷,隨即走出,轉向後面去訖。

祖存周見阿婷還未進來,便走向外屋,隔着壁縫往門外偷覷。阿婷已將雞收籠,只剩一隻,在籬外廣場上亂飛亂跑。阿婷只管在草地裡追逐,兀自捉它不到,一不小心,吃樹根絆了一跤,氣得阿婷嬌聲怒罵:“該死的雞!剛纔讓黃鼠狼吃了倒好。今天捉到手,就把你殺來吃了!省得討人厭,每日都是這樣費事。”又喊:“阿孃做啥去了?也不來幫我一幫。”邊罵邊追,氣得沒法,拾起磚頭土塊亂打,也未打中,一,會兒便見人影由身側閃過,定睛一看,正是一娘,腰繫粗布圍裙,一一手持着笤帚,身法甚快,出了堂屋才改了尋常步法,極似在內掃地聞聲趕出之狀,人還未到籬外,先喚:“阿囡,什麼事這樣發急?”阿婷手指逃雞,嬌嗔道:“我家十幾只雞,就這隻斷命公雞討厭!

天都什麼辰光了,還要死在外頭不肯歸籠。幾次要殺它,娘總不肯,黃狼偏又咬它不死。

爲了捉它,跌這一跤,差點沒把一條新上身的褲子跌破,外人看見,怎麼好意思呢?娘也不來幫我捉捉。”一娘笑道:“阿囤總是心急。天一一黑它會回來。捉不到拉倒,爲它生氣多不值得!”阿婷道:“我偏要捉到它給吃點苦才罷。”一娘笑道:“阿囡又發戇氣了!那麼你替我到竈間燒火,我捉它去。”阿婷才氣忿忿往裡走,來到了堂屋。蒲紅迎出,悄問:“有事麼?”阿婷道:“大約先前因聽刀聲,起了疑心。只盼那賊是孤身到此,沒有黨羽,就無事了。”一娘隨將逃雞捉回籠內,又在院內取了兩束柴草,才行走進。

存周暗贊一娘母女機智心細,做作絕像,忽聽牀底作響,地板起處,移向一旁。阿婷由地底探頭,悄問:“阿孃,王家那兩小賊走了麼,適才縱向前鄰屋頂,隔着房脊探看,前街和房左右俱都無什動靜,想必可以無事了。地窖那賊只不開口,女兒氣他不過,踢了兩腳。這廝平日想必造孽不少,我們把他做掉了吧!”一娘道:“胡說!冤有頭,債有主,好歹也須盤間出個來歷。看今日神氣,弄巧還許不是花家派出的人都說不定,哪能這樣做法?王家兩子,自從上半年來吃餛飩看見蒲世兄起,便起了疑心,常來窺探。

本想給點苦吃,因念他爺洗手多年,近年因和苗氏小賊山中打獵相識,才做了仇人黨羽。

他爺在此裝臉多年,知老花婆手沒洗淨,常時偷偷摸摸到外省打飛食,聞說老大不悅,屢次告誡。多年鄉鄰,由他去吧。”阿婷微嗔道:“阿孃真是心好。這兩小狗,比今日來賊還要可惡!適才又和女兒嘻皮笑臉,後又悄悄跟來,累女兒假裝跌上一跤,衣服也弄髒。如非顧全大局,早開銷了。等事一明,定要給他一點厲害,管什近林遠樹呢!”

一娘道:“我偏不許你這樣!竈屋點心現成,已然上籠,你還不快去,老在地底作什?”

黑摩勒笑道:“江船上有的是酒席,伯母何必費事?”一娘道:“我也是近來才知道,這小南村裡竟也有好幾家是老花婆的眼線。虧我母女自來韜晦,不露絲毫痕跡,才未被看破。其實明日便和仇人對面,何必這樣怕人?一則我母女在此多年,衆鄰舍相處頗好,不願在此傷人,使受牽累。二則恐怕仇人警覺,存下逃意,連明日對面,尚須驟出不意,多請好友相助防範,以防滑脫,如何可在事前露出馬腳?好在村裡人都睡得早。

村後只我一家,連日推病,未賣點心。除鄰近王家二子偶來窺伺外,往往終日不見一個外人。我們吃完,天早黑透,正好暗中起身。明早已改裝,同去山裡,便有人知道前往報信,說我母女棄家出走,也沒工夫考查了。倒是適才所擒那賊大是可疑。那人頗像個漢子。地窖不大,原爲藏東西的,既不忍殺他,暫在這裡,等人來救,也是不便。阿婷替我在蒸點心,待我問明底細再定主意吧。”隨將牀繃揭向一邊,揭起地板,縱將下去。

黑摩勒好奇,拉了存周隨同縱落。見那壯漢,吃存周所點啞穴已被人解去,另用分筋錯骨之法將他制住,不能行動,呆立當地,見人縱落,怒目而視。黑摩勒笑嘻嘻間道:

“朋友,你脊背痠麻,不大好受吧?何不把姓名來意說出來,多好呢!”壯漢只是怒視,一言不發。一娘道:“我母女隱居此間,向不與人爭執,自問生平只有一人難說,此外並無仇家。你如實話實說,即便是仇人所差,我也放你,否則莫怪我手狠。”那人聞聲,半晌答道:“我名邱義,本來與你無仇無恨,只爲前在黃岡欠了一個不相干朋友的情。

日前往金華北山花四姑家送信,路過蘭溪,遇見那朋友,說起你母女詭秘,他又在此吃過一個小老頭的虧。我疑心你母女和那小老頭是我的仇人,今日正趕路過,借買餛飩爲由,來此窺探。你家生意停歇未做,我看不出個道路,小老頭又不在此,剛打算要往山裡去,不料小狗已早識破我的行藏,轉疑心我是你們對頭遣來,和小丫頭拿話套攏,將我穩住,等河邊洗衣服的人走開,兩打一將我打傷。逃到小巷,又遇見你們同黨,合力將我擒住。我從小起,爲了父仇半生奔走,未得遂願,日夜悲憤。現在既落你們手裡,死活任便。只是你們真實姓名來歷,連那小老頭一起,是否仇人黨羽,我尚不知,未免死得大冤。不論死活,務要明說,免我不得瞑目,做鬼也不和你們甘休!”

一娘聞言,笑道:“你弄差了。那小老頭便是祝三立,你那仇人我們雖也相識,但你父之死卻與我們無關。我母女姓名來歷暫難相告,你的來歷和在黃岡所鬧把戲,我也聞知。當年你父之死實屬咎由自取,怪人不得。莫老以直報怨,不特將你釋放並還再三代向車三爺請求,你才留得一命,如再不知自量,就難說了。我母女與你無怨無仇,決不殺你,但須委屈在此暫留一日夜,一則免誤我事,二則……”

話未說完,邱義急道:“老太太,我此來原是自己冒失,死而無怨。你們既非仇人,又肯大量放我,便請人情到底。你們行藏我也決不泄露。否則,我受人之託去往北山,就應在明早。如若留此一日,不特誤事,將來何顏見人?”一娘笑道:“我留你在此實非惡意。一半固是爲我機密,一半也是爲你。留此一日,可以免得明早前往送死。因車三爺也在那裡,上次黃岡,你在他老例日限之內,能夠逃脫,今年也許得免。無如心裡已有成見,你又在他對頭方面助拳。不出場,你去則甚?一出手,立有性命之憂。平白送死,這是何苦?此時放你可以,只還是不要往山裡去吧。”說時手指一點,邱義便自解開,想了想,苦笑道:“多蒙老太大良言相勸,但我生平不肯失信於人,就不助拳,也須把話帶到。不相信我,那是無法。你就放了我,不過這一日夜,我也不逃。如蒙見信,我去送完了口信,再回轉來如何?”

一娘先微笑了笑,突然正色說道:“世上哪有此理!我不放你,原爲保我一夜機密,既然放你,要你回來再住一日,是什意思?我此時已將你筋骨解開,去留任便,不過你平日雖有不善之處,尚非尋常綠林中人行徑。看你性情,卻是心直計快一流,有心泄露自是未必。此去這一日,無論所遇何人,須不能提我母女隻字。否則不論你是有心是無心,只因你走嘴,誤了我的事機,任是跑到天邊海外,我一樣能將你請來,那時卻休怪我事前沒打招呼!你刀在上面桌上,言盡於此,你自去吧。”邱義見一娘隻手一指便解了分筋錯骨法,除時久筋骨有些痠麻外,別無所苦。言談行事那等明爽痛快,落落大方,極合過節,料定他是昔年江湖上成名女傑。因一娘有“此時暫難相告”之言,知道問決不說,心想:這是何人?有此本領氣魄?她這一日夜的機密,明對花家,但花四姑除近日爲廣幫中人張目,結怨江浙幫中人外,並未聽說有什麼仇家。昨遇馬琨,又說他母女隱此多年,如若報仇,已早下手,何待今日?尤奇是她與黃岡仇人莫家老鬼和神丐車衛二人又是舊交,卻隱居在這等隱僻小山村內,帶了絕色女兒,做那賣餛飩的小本營生。

實是令人不解。聞言方自尋思遲疑,忽聽暗影裡嬌叱道:“這廝放他不得!要放,也等明日午後。阿孃今天怎如此大意?”跟着燭影搖搖中,阿婷由後面人口縱落。

一娘道:“你年紀輕輕知道什麼?他便是你陳世哥黃岡莫家所遇刺客,並非對頭派來。莫老尚還不肯殺他,我們如何不容?我看此人不忘父仇,定明恩怨,能守信義。事已講明,由他去吧。”阿婷朝邱義嗔道:“今天真個便宜了你!”邱義不便還言,只得向一娘舉手作別道:“我知老前輩必非常人,只是想不起來。既承寬容,後輩決不食言背信。諸位後會有期,我自去了。”一娘道:“你此去可由房左來路繞向正街,途中如遇人詢問,可說你是花家至友,因在途中聞人說起我家餛飩,尋了來的,便足感盛情了。”隨使眼色止住衆人,不要上去,只令阿婷送去,不許多口。阿婷笑道:“我如早知他是洪家子弟,也不會傷他了。”邱義聞言心又一動,當時不便追問,徑與阿婷同上,取了行囊,作別自去不提。阿婷直送到轉角,看他轉入正路,無人出問,才行迴轉。

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二回 勝地揮金 黑摩勒初逢異丐 開門揖盜 小鐵猴再戲好人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六回 閒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癡呆 有心擒巨寇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二○回 正勝邪消 天外來佳俠 虹飛電舞 場中見異人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二○回 正勝邪消 天外來佳俠 虹飛電舞 場中見異人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二回 勝地揮金 黑摩勒初逢異丐 開門揖盜 小鐵猴再戲好人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來舊雨 只雞斗酒 古廟戲神偷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六回 聞鍾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嬋娟 返里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來舊雨 只雞斗酒 古廟戲神偷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三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託遺孤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三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託遺孤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六回 聞鍾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嬋娟 返里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第六回 聞鍾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嬋娟 返里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來舊雨 只雞斗酒 古廟戲神偷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三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託遺孤第一回 煙水蒼茫 雙槳凌波人似玉 風塵奔蕩 扁舟剪燭夜如年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六回 閒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癡呆 有心擒巨寇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回 煙水蒼茫 雙槳凌波人似玉 風塵奔蕩 扁舟剪燭夜如年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一六回 閒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癡呆 有心擒巨寇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
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二回 勝地揮金 黑摩勒初逢異丐 開門揖盜 小鐵猴再戲好人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六回 閒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癡呆 有心擒巨寇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二○回 正勝邪消 天外來佳俠 虹飛電舞 場中見異人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二○回 正勝邪消 天外來佳俠 虹飛電舞 場中見異人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二回 勝地揮金 黑摩勒初逢異丐 開門揖盜 小鐵猴再戲好人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來舊雨 只雞斗酒 古廟戲神偷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六回 聞鍾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嬋娟 返里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來舊雨 只雞斗酒 古廟戲神偷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三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託遺孤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一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七回 深機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驚醜類第三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託遺孤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六回 聞鍾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嬋娟 返里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第六回 聞鍾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嬋娟 返里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來舊雨 只雞斗酒 古廟戲神偷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三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託遺孤第一回 煙水蒼茫 雙槳凌波人似玉 風塵奔蕩 扁舟剪燭夜如年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 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 馬蹄亂踏月明歸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六回 閒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癡呆 有心擒巨寇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羣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回 煙水蒼茫 雙槳凌波人似玉 風塵奔蕩 扁舟剪燭夜如年第九回 破金鈸 兇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盜輕生第一一回 舐犢情深 空山強俠女 原鴿念切 暗語託神童第一八回 嘯侶命儔 衆佳俠山中赴會 奇能絕技 諸異丐臺上施威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戲鏢師 掣電飛芒 諸劍客荒山殲巨寇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一六回 閒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癡呆 有心擒巨寇第五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第二一回 明月照禪關 千尺高林騰蛇影 遙空馳雪羽 一聲長嘯落胎仙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長路遄征急友難 言甘幣重 假名拜壽肆兇謀第一四回 危崖夜燈紅 失路無心遭巨寇 荒山涼月白 窮途遇救見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