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那晚,付蘇問,你不想知道原委嗎,爲什麼你會在溫家。

溫絨搖了搖頭,不重要了,他們不在意我,我又爲何要在意他們。

付蘇呆愣。

他們一直並肩坐到天亮,溫老媽來替班的時候,溫絨掛着兩個大大的熊貓眼,神情冷淡地離開,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腰部再次刺痛,剎那間她整個人縮了起來,付蘇立即從後面扶住她。

“沒事。”溫絨擺擺手,吸了幾口氣,慢慢直起身子。

“是舊傷嗎?”

“偶爾會這樣。”

付蘇還是沒放手,他盯着她蒼白的臉,忍不住道:“我聽說林家最近發生了很大的變動,那晚林雋找你,是爲了這件事嗎?”

溫絨條件反射地僵了下,胃裡一陣噁心,但她很快恢復鎮定:“他家的事是他家的事。”

付蘇覺得有點不對勁,他那時很不在狀態,渾渾噩噩的,好像隱約聽見林鑑非有威脅溫絨,但他不是很確定:“真的沒事?”

溫絨掙開他的手,避過視線:“我自己能處理好,全部。”她揚起頭,努力笑了笑,“給我時間好嗎,我們都需要點時間。”

他的手忽然無力。

“哦,”溫絨走到門口停下,“週六我訂婚,記得來參加。”

他站在那裡不動,不響,溫絨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許久,頭頂上傳來他低低的聲音:“你現在喜歡他?”

曾經,現在,過去時,現在時。

喜歡這個詞,真是傷人。

溫絨笑了笑,笑痕微涼:“嫁人,自然是要找個喜歡的。”——

最近幾日很不平靜。

據說,沉寂5年的林家林雋以令人聞風喪膽的強勢手腕掃蕩林氏高層,引發林家權力交替大地震,之後不到兩天,他下達緊急詔令,調動全國各地區兩百餘位經理,召開上任之後第一次高層大會,宣告正式進入“林雋時代”。

林雋的迴歸簡直如狂風過境,不僅顛覆了林家的勢力格局,也給整個S市商業領域帶來了巨大震動。外界有些不靠譜股市專家稱林氏大變動,股價會猛跌,然而,林氏股價偏跟他們對着幹,高歌猛進,而最最重要的,林雋訂婚的消息更是給股市打入一劑強心劑,一時間林氏股價一路狂飆。

有很多人說,這就是林雋早就策劃好的一場戲,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堪稱完美,蟄伏5年的他更甚當年。

然後,所有人的焦點都聚集到這週六,林家新任當家的豪華訂婚儀式。哪個女人能配得上林雋?更重要的是,哪個女人會被林雋選中?這不會是一場簡單的訂婚宴,這更是一場商業盛宴,這其中的深意明眼人一看便知。各路人馬那叫個人仰馬翻,拼了老命在那榨取內幕信息,這女人是圓是扁,何德何能,人肉搜索空前絕後。

林氏大樓頂層,林鑑非把最新情況一一彙報給林雋:“最後一批邀請函已經派發,其他賓客已確認全部出席。媒體席位也已分發完畢。”

權力的中心,林雋站在落地窗前,俯視樓下渺小的車來人往,猶如高高在上的神,他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她呢?”

林鑑非愣了下,立馬回道:“訂婚要用的東西已經全部送到她家,其他一切照舊,每天上班,沒有異樣。”

林雋眯起眼:“沒有異樣是嗎……你怎麼跟他說的?”

林鑑非拉了拉領帶:“按照你的吩咐說的,告訴她,如果不出席,不會給溫家一分錢,還會追償溫家債務。”

“很好。”林雋點點頭,“她那邊的邀請函發了嗎?”

之前溫絨給過他一張名單。

“也發了。”林鑑非猶豫了下,說,“溫老師說有幾張她要親自送出去。”

“誰?”

“家裡的,還有……聞藍。”

林雋聽後不作聲,半晌後說:“嗯,你下去吧。”

手上的煙又自然燒到頭,不小心燙到指間,下意識鬆開手指,菸頭掉到地上,滾到一隻紙袋邊。林雋低頭看着那隻袋子,忽然靜了片刻,直到電話鈴響纔回過神來。

一切,都在後天——

溫絨消了假上班,除了臉色難看點,其他都很正常。然而,她一進校門就接受各方注目,連校長都屈尊降貴跟她打了聲招呼:“溫老師,恭喜恭喜。”

“啊?”

“我收到你的邀請函了。”

溫絨愣了愣:“哦。”

這反應,怎麼有點出人意料,校長大人摸摸腦袋走開。

緊接着,這一天下來,溫絨儼然成爲學校的焦點,八卦的人民教師從四面八方奔騰而來道賀,連她家老大一整天都笑得曖昧:“小絨,你前兩天是準備婚禮去了?”

溫絨隨意笑了笑,沒多說。

上課的時候,溫絨讓孩子們自由活動,她坐在一旁發呆。這時,有兩個小朋友在沙堆旁指指她,又指指林子豪,在那邊竊竊私語。林子豪拉着小臉怒視他們:“你們說什麼?”“你是不是馬上就要叫溫老師媽媽了?”一個小朋友壯着膽子問。

林子豪小臉立刻飆血:“混蛋,誰說我要叫她媽媽了!”

“老師們都在說,你爸爸要和溫老師結婚了。”

“……不關你們的事!”林子豪兇他們。

小朋友縮了縮腦袋,抱頭鼠竄。

“幹嘛對同學這麼兇。”溫絨走上前,她剛纔已經都聽到了。

林子豪扭過頭瞪她:“他們亂說。”

溫絨撿起一根樹枝在沙堆裡劃來劃去,沙堆裡出現一個林字,她在上面畫了個叉,有畫了個叉。

林子豪撅着小嘴,一副拽拽的樣子:“你要我叫你媽媽,還早着呢。”

溫絨瞥了他一眼:“我沒要你叫我媽媽。”

林子豪欠揍的表情立馬僵硬:“你什麼意思?”

“就是我不會做你媽媽的意思。”

林子豪微呆:“你不是要跟我爸結婚了嗎?”

“只是訂婚。”

“就是結婚。”

“你還太小,不會懂的,這只是一場戲。”溫絨用力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別學你爸,以後沒女孩喜歡你。”

溫絨丟了樹枝,拍拍手,吹了聲口哨:“集合!”

“喂!”

林子豪還跟在她身後嚷嚷,她卻置若惘然,把小惡魔晾在那氣急敗壞。

這天下午,老大催着溫絨早回家,睡個美美的覺,明天做個美美的新娘。溫絨淡淡地說,我還不是新娘。老大不以爲然,訂婚都有了,結婚還會遠嗎。溫絨低下頭,似笑非笑。

溫絨打車回到溫家,溫家的燈火暖暖的,但在溫絨眼中卻是一片冷色。

她剛進門,溫老媽立刻拉她進門,眉眼中俱是急切:“你回來的正好,這外頭都說林雋明天訂婚,好多人來問我們,我們都不清楚怎麼回事,林雋也沒來跟我們說,你爸也不肯打電話去問,你們怎麼回事呀?”

他還想要命的話,自然是不敢打這個電話。

溫絨換了鞋,充耳不聞地走進客廳,溫老爸和溫雪都在。溫雪一看到她,立刻變黑臉,大眼睛裡全是厭惡,又帶着那麼點不屑,譏笑道:“你不會是來告訴我,訂婚取消了吧,奶奶可是硬撐着出院,就等着參加你的訂婚儀式。”

溫絨沒說什麼,直接從包裡抽出三張邀請函,丟在溫雪面前。

溫雪怔了怔,忽然坐直了身體,臉色突變,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邀請函。邀請函漂亮得扎眼,藍絲絨的質感,悶騷的金色字樣,嗅得到奢華的氣味。

“明晚,5點,記得準時。”

倒是一旁的溫老爸先反應過來:“哈哈哈,這是真的?那件事……?”溫老爸已有所指地朝溫絨使了個顏色。“我會處理。”

“小絨,老爸小看你了,你真的把林雋搞定了哈。好好好,不愧是我女兒。”

看着溫老爸重獲新生的狂喜,溫絨淡淡地說:“奶奶剛恢復,身體不好,不要累着她。”

“會的,這個你放心,我會親自接她一起去。”

溫絨看着溫雪錯愕的臉,笑道:“你覺得這不可能,對嗎?”

溫雪擡起頭,咬牙,飛快地起身上樓。

“如果你要打電話給她,不必了,我馬上要去見她。”

溫雪慌忙轉身,把手機捂在胸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溫絨平素的臉上沒有愛恨:“小雪,從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妹妹了,請你記住這一點。”

溫雪咄咄逼人,不願輸了氣勢:“開始耍恨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我見識到了。但你以爲林雋會成爲你的靠山,別作夢了,這個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不過就是他的玩物。”

溫絨不予跟她爭辯:“我只想告訴你,人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有句話還給你,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溫絨大步走出家門,奔赴下一個地點。

上次來這裡,是和聞藍吃飯,兩人“相談甚歡”,這次再見面,溫絨不可能像上次那樣淡然地放冷槍。

聞藍還是老樣子,扮清純,看到溫絨,溫柔地微笑:“溫老師,突然找我有事嗎?”

溫絨站着,開門見山:“我想,林雋還沒給你這個,所以就特意送給你。”

一張華麗的邀請函出現在桌上。

聞藍反應很快,沒像她家小妹那般慌張:“哦,恭喜。”

“聞小姐。”

“嗯?”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

聞藍秀眉輕皺:“溫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纔剛從美國出差回來,時差都沒倒過來。”

想要推得一乾二淨,溫絨撇撇嘴,她玩不來陰的,她沒這個女人聰明,她直說:“或許你想看到我跟你一個下場,這樣你心理會平衡點,但你不可能用同樣的手段趕走林雋身邊所有的女人,他不愛你,就是不愛你。”

聞藍淡去笑容:“溫老師,我沒惹到你吧,你這麼說是不是過分了?”

“你心裡比我清楚,如果我是你,我纔不會吊死在一棵樹上那麼多年,爲這麼個男人一點不值得。”

“那你呢,你還不是要跟他訂婚?在你受到傷害之後。”聞藍漂亮的指甲敲了敲邀請函,“林雋現在很信我,我可是幫他打倒林巖的功臣。而你,這場訂婚只不過是一場秀。”

傻女人,跟了他那麼多年還沒看明白嗎,她都看透了。

“在林雋的世界裡,只有他自己,誰也闖不進去。我,現在一點都不想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