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題

大唐的明媚已然遠去,在繁花落盡之後,依舊於心間縈繞盤旋的只是些長長短短的情懷。世間事,望不盡,穿不透,於你眉眼,於我心頭,總是糾糾纏纏,牽牽絆絆,難分彼此。此時此刻,於寂寞中想你,燈前案邊,有前世的眼波在窗前千般流轉,於是,便又藉着你詩中的韻律,奏成唐時樂坊的曲,在心底低低落寞成一首古老的驪歌,只願輕輕地唱給你聽。

五十弦柱的錦瑟,端坐於每部宮商的思念間,一行行古老的樂譜懸浮在雲梯,共我於縹緲的思緒中一同傾聽花與月在遠古吹來的風中輕吟淺唱。而遙遠的你,那抹朦朧的身影,卻在愈行愈遠的跫音中漸輕漸薄,彷彿不堪一握的幻夢,總是無法踱進我流連的阡陌,也無法讓我觸摸到你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的溫柔。

一次又一次沉溺於幻想的夢中回味你的故事,總想送你一份明媚的歡喜,讓你永遠都不再被悲傷左右,卻不意,心跳的時候,聽到的只是聲聲悽楚的辛酸驪歌,即便瞪大一雙望晴的眼,在永不停歇的祈禱中也看不見你想要的永久,落入眼簾的,唯有悲傷的驪歌牽着落花的絮在枝頭飄飛輾轉,片刻的眺望便已染了千年的寂寞深遠。我不知道,那些鎖居於重樓深院的心事,那些傾注於琴絃的訴語,是不是真能塵封住無盡的思念,也不知道,珠簾翠帷裡,到底鎖住的是怎樣的寂寞與情結,只知道,我和你隔了千年的距離,但你遙遠的憂傷還是穿過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鴻溝,轉瞬便將我那顆易感的心震顫到支離破碎。

案前一卷卷的書頁,已輕輕在繚繞的香菸中合上,今夜遼遠而又綿長的情懷,縱寫滿流年淌過的所有香箋,又如何能傳遞至你流連徘徊的時空?我在月光下輕輕地念你的名字,不爲別的,只爲替這世間留下你最美的笑靨,任你在思念濤起的阡陌上,折一身瘦骨,抒幾頁素箋,然後帶着你記憶中的瓣瓣心香,在紙的一端飄舞成花,絢爛我所有的憶念與留戀,也讓這行行復行行,這一頁頁曲折迂迴的心事,在千年之後徹底尋找到釋然的理由。

凝眸,十月的風塵早已在堆積的時光裡織成一地荒蕪的錦繡,織俏了紅塵的滄桑,孤獨的庭院裡迅即凝住了一段寂寞的情感,在楓葉霜紅的枝頭瑟瑟發抖。此時此刻,我什麼也不去想,只是在被蟲蠹的字裡行間細細梳理你過往的情絲,看你思念凝出的形狀,在寂寞裡緩緩盛開成一朵出塵的奇葩,然後便又沒有來由地想起了你們的故事。

你和她,曾經是牽牽念唸的相依,是噓寒問暖的相守,是行走天涯的相諾,是千言萬語的珍惜,是刻骨銘心的相思;你和她,是一杯香醇清冽的香茗,是一曲輾轉流離的霓裳,是一卷流香不盡的芳詞,是一懷繞指纏綿的溫柔,是一臺粉墨登場的大戲。每一句對白,都在風花雪月的記憶裡宛轉成不捨不悔的詩詞歌賦,千百年後仍然綻放在搖曳的寥落裡,供人默默地憑弔傷懷。然而,這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其實,你從來都不曾甘心,那樣的結局,縱使早已被抒寫成光陰裡深情不悔的永恆,於你而言又有什麼意義?你要的不過是執手相對、白頭到老,可上天似乎並未憐憫你的癡心,你的祈求,你的禱告,這些終於還是被一抹無情的盛大的蒼白輕輕覆蓋過去。

枕着你千年之前的悵痛,我在千年之後深種的寂寞裡,把你對韋叢的思念摺疊成了一枚枚的紙鳶,然後逐一放飛在高闊的天際,讓十月的羽翼將它們一一攜出庭院,任你和她的故事在牆外的枝頭繼續演繹,更爲那遠離的愛情穿上了嫁衣,彈起了弦曲,奏出了執着的音律,在山高水長的陌上祈禱,祈禱你和她終能在那遙遠的地方長相廝守、白首到老。

當紙鳶帶着我的祝福飛向遙遠的遙遠,我彷彿看得見,你就坐在那裡,和我一樣,舉頭望着天邊絢爛的雲彩,卻蹙着憂鬱的眉,滿心滿心想的只是你的蕙叢。我還看得見,你執守在有風有月的夜裡,坐在洛陽城闊大而孤寂的屋子裡,在窗下的案邊一筆一畫地書寫着熟稔卻又早已冷卻在心的詩賦,用思念的淚水攀着斑斑的文字,閱盡天涯離別苦,卻不道一聲歸來。

我就這樣長長久久地望着你,隔着天涯,隔着海角,隔着千百年的時光,隔着蒼老渺茫的記憶,伴着一份寂寥清冷,終與你剎那相逢於歲月的流轉裡。寂靜的夜宛若妖嬈的罌粟,悄無聲息地開在最深寂的時光裡,那幽靈般的光澤星星點點地籠罩着整個大地,籠着你的相思,和着憂傷的笛聲,徜徉在我思慕的血液裡。此時此刻,我失去了發言的權利,也無法爲你執筆寫情,於是只能安坐於風中靜靜地聽,聽你在雲端輕輕奏起那首清醒而又沉醉的夢曲,卻不意,那用萬千相思化成的絃音,竟聽得我的心越發的飄搖,情越發的迷離,而夢着你的夢也變得越發的遙遠。

回首,身後的大地一片蕭索,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芳華散盡,於你走後,世間的一切都不過是轉瞬曇花開落過後的荒涼。唯有你,纔是那重樓深院裡最永恆的景,只可惜笛音夢沉,你我已剎那永訣,我再也找不見你的蹤影,亦如你無法找尋到蕙叢的身影。此時,我能做的,只是把千古的驪歌在憶念中奏響,把平仄的詩頁在不捨中掛起,然後,就這樣淺淡地呢喃着,清婉地低語着,獨自寂寞地朝拜一個詩人的地老天荒。

…………

浮萍若水,幾多滄桑,頻頻相望,卻都化作流水而去。韋叢去世已經三月有餘,轉眼間便到了落葉蕭蕭的深秋,你的鬢髮也因爲思念遠去的妻子染白。

無獨有偶,韋叢棄世不久,你住在洛陽城外的摯友盧子蒙便也遭遇了和你一樣的變故。同樣的喪妻之痛,同樣的悲悵離愁,都令你和盧子蒙越走越近。兩個男人時常聚在一起喝悶酒,一起懷念故去的妻子,一起發泄心中的悲苦愁悶,但無論如何卻又無法排遣內心的寂寞,只能偎着一屋秋寒,默默思念那遙遠的人兒打發這難熬的時日。

這段日子,你寫了很多追思故人的詩作贈給子蒙。《擬醉》《勸醉》《諭子蒙》……一首接着一首地寫,卻仍然無法寫儘自己對韋叢的思念:

九月閒宵初向火,一樽清酒始行杯。

憐君城外遙相憶,冒雨衝泥黑地來。

——《擬醉》

竇家能釀銷愁酒,但是愁人便與銷。

願我共君俱寂寞,只應連夜復連朝。

——《勸醉》

撫稚君休感,無兒我不傷。

片雲離岫遠,雙燕念巢忙。

大壑誰非水,華星各自光。

但令長有酒,何必謝家莊。

——《諭子蒙》

她真的已經走了?你怎麼也不敢相信妻子韋叢已經去世的真相,在深邃的暗影裡,你固執地迷失着,同時也一直在尋找,尋找着一條出路,一條麻醉自己的路。你每天都沉醉在酒的世界裡,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思考,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哪怕女兒保子的悲啼你也不去理會,似乎唯有這樣,你才能當一切從來都沒發生過一樣。

刻骨的相思令人愁腸百斷,可這些對你來說還遠遠不夠。初寒之夜,醉酒醒來的你又迫不及待地披上衣服給盧子蒙寫詩,爲撫平他內心的傷痛,也爲安慰自己那顆受傷破碎的心。

離別的日子裡,只有盧子蒙纔是真正瞭解你悲苦心境的人。你們結伴在酒肆裡沒完沒了地喝酒,喝完後就把杯盞摔得粉碎;你們相擁着在陌上哭得死去活來;你們互贈悼亡愛妻的悲壯詩篇,點點相思都寄予筆端化作一縷青魂,無論白晝與黑夜。所以你還要寫,一如既往地寫下去,寫給你的知音看,哪怕那些文字將你血淋淋地**,你也不能稍作停歇。

月是陰秋鏡,寒爲寂寞資。

輕寒酒醒後,斜月枕前時。

倚壁思閒事,回燈檢舊詩。

聞君亦同病,終夜遠相悲。

——《初寒夜寄盧子蒙》

“月是陰秋鏡,寒爲寂寞資。”你擡頭望着窗外蕭索的秋色,望着秋色裡如同陰秋鏡般森森的月亮,任由她的名字在心底飛舞。卻不料,那些細細密密的思念怎麼也飛不出這一方庭院深深,也飛不出這一箋無字的錦書,於是,只能和着淚水在給盧子蒙的詩箋上寫下對她的脈脈思念。

“輕寒酒醒後,斜月枕前時。”酒醒時分,寒涼襲人,斜月已照枕邊,只可惜人去屋空,枕邊雖還殘留着她髮梢的蘭香,卻照不見她溫婉的面容,只餘一聲嘆息在你耳畔沉沉響起。

“倚壁思閒事,回燈檢舊詩。”你倚着牆壁回憶着和韋叢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想起她每個黃昏都穿着色澤暗淡的衣裳,淺淺淡淡笑着站在廊下等你從官衙回來時的模樣,心就痛到了極點。這六年來,你究竟爲她做過些什麼?除了惹她傷心,讓她不安,你可曾有過溫暖她的言行?你搖着頭,迴轉身子,在燈下搜揀起自己過去替她寫下的舊詩,驀然回首,竟發現那些簡單的文字卻從來也沒有寫出過你們之間任何真摯的情感,難道是自己對她的感情始終都沒有熱烈過嗎?

你痛心疾首地伏案而泣。蕙叢往日的溫柔,一笑一顰,卻都已成爲你不解的心結。你後悔,你懺悔,可這一切又能改變什麼?能讓死去的蕙叢活生生地站到你面前來,再斜倚窗下剪出那一張張生動活潑的剪紙來嗎?

“聞君亦同病,終夜遠相悲。”你只能把對韋叢的思念寫進詩裡,和子蒙一起分享你的每一份痛,每一寸傷。外面的風漸漸大了,它在嘶吼,彷彿在嘲笑你的愚蠢,譏諷你的懦弱,可是除了痛苦着思念,你還能奈之若何?風可以嘶吼,你卻只能沉默,在寂寂的夜裡和子蒙互相舔舐內心的隱痛。

你將墨跡未乾的詩稿拋向空中,擲斷手中的羊毫,跌坐在地上,孤獨地飲着烈酒。沒有盧子蒙相陪,你喝得寂寥無味,喝得落寞寡歡,卻無法讓自己迷醉,對韋叢的思念也變得愈來愈強烈。希望在哪裡?出路在哪裡?沒有了蕙叢的日子,你和保子的生活究竟會怎樣繼續?失去了母親的關愛,女兒的悲痛又要誰來撫慰?你搖頭,你不知道,你實在不想面對女兒,因爲是你害死了她的母親,是你害得她失去了母愛。是你,是你,都是你!你是罪魁禍首!你只想沉醉不再醒來!

擡頭,一絲星點光芒在洞開的窗前忽明忽暗地閃現——那是生命的希望,那是出路的方向。你拼盡氣力將手裡的酒壺朝牆上狠狠砸去,立即拖着疲憊的雙腿,醉眼矇矓地朝向窗外的星點光芒處踉蹌奔去,穿過院落,穿過大街小巷,一直來到人煙罕至的荒郊野外,然而等靠近了才又發覺,茫茫霧靄中,卻原來只有一團磷火在閃爍跳躍。

失望之餘,你習慣性地擡起左腳,狠狠朝前踢去,接着一陣鑽心的疼痛便又使那麻木的雙腿重新找回了知覺,讓你重重跌坐在了地上。定睛一看,原來被你踢中的卻是一具白慘慘的骷髏頭,你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以一股無畏的氣勢瞪大眼睛盯着那具骷髏頭,渾濁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想這骷髏頭生前或許美貌如花,或許風流倜儻,可現在卻落魄到無所歸依的地步,再想到與你悵然訣別的韋叢,而今卻無法觸及她曾經的點滴溫暖,怎能不讓你頓生無限的悲痛?

回憶夾雜着許多花碎的鏡像,在你眼前默默回放。念想,不盡;疼痛,不止;迷茫,不斷;眷戀,不停。愛情跌落在迷夜的深淵,徒然變得白骨累累。低頭,思緒漸漸變空,你望着眼前的白骨低語呢喃,除了她,你什麼都不要。沒有她,就等於失去了整個世界;沒有她,就等於花兒失去了色澤,再也無法耀眼奪目。她走了,沒有了她,你覺得每個日夜都是你的肆意揮霍,可生命裡尚有幾多時日能夠一直供你揮霍下去?

生活就像一張血盆大口,正拼命地撕咬、吞噬着你記憶裡的殘片,讓你不得片刻安生。或許,終究會有一天,歷盡磨難的你,會等到一個心裡長滿荒草的時候,而到那時,便不會再沉浸在冰冷的記憶裡一一細數從前,不會再讓悲傷與痛苦繼續侵蝕你那顆曾經易感的心,但現在,你滿眼裡看到的還都是她的影子,一刻也沒有停歇,又怎能讓你止住這刻骨的相思與悲慟?你不會就這樣放任她消逝在自己的世界,因爲你害怕,害怕她會從你的記憶裡消失,就像她從你的生活裡突然消失一樣,所以你必須留下些什麼,哪怕這樣做的代價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

你苦苦念着她的名字,忽地,那冰冷的白色骷髏卻在你眼前綻出了一朵嬌豔的白花,更有幾滴暗紅的血液從花心裡滲出,猙獰而又恐怖,但那一陣迷幻的幽香卻又使你無法轉移視線。你並不害怕,絕望中的你只想伸手去觸摸那滴來自靈魂深處的血液,希望它能幫你把自己內心的渴望、痛苦、迷茫和無言的吶喊,都一一捎給天邊的蕙叢,向她深刻表白。緊接着,你又看到那一抹暗紅迅速滲入白色的花蕾之中,瞬間消失殆盡,然後那喇叭形的花冠便在你眼裡放肆地擴張、生長,妖豔欲滴而又恐怖蒼白,像極了某種遠古的神秘詛咒。

“曼陀羅。”他輕輕呢喃着,不錯,蕙叢說過,這便是那與死亡相生的噬血之花。可是蕙叢又在哪裡?你瞪大眼睛朝花底望去,卻看見一個穿着一襲素衣的曼妙女子舞動着裙裾,緩緩從花心裡飄了出來。她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憂傷、怨恨,還有無盡的離愁。但她不是你的蕙叢,卻是你曾經唸了千萬遍的鶯鶯。她放在胸前的手裡捏着一張染香的詩箋,正在颯颯寒中緩緩飄拂,你定睛一看,不是別的,卻是當年她寫給你的那首訣別詩:

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

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鶯鶯,你終究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你痛苦地閉上雙眼,“你知道,辜負你的是我,可這跟蕙叢沒有關係,你不能把心裡對我的怨恨發泄在她身上。”

素衣女子只是望着你淺淺淡淡地笑,那璀璨的笑容亦如韋叢曾經如花般絢爛的笑靨。

“我們不可能了,難道你還不能放下嗎?”

她還是望着你嫺靜地笑,默無一詞。

“你放過我們吧。求求你,放過蕙叢,她從沒做過一點傷害你的事,求求你,把她還給我吧!”

她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又蹙着眉頭憂鬱地望着你。

“你還不明白嗎?沒有了蕙叢,我就再也找不見回家的路,沒有了她,我就會變成腳下的石子,變成眼前的磷火,變成……”

你還想說下去,可她已轉瞬消逝在你的眼前,只剩下那朵曼陀羅花依然在空蕩蕩的世界裡瘋狂地生長着。你不去理會曼陀羅,忽地轉過頭望着那依舊閃爍着的陰森森的磷火,忍不住痛苦地大聲問着它說:“難道你也有什麼要對我傾訴的嗎?我失去了蕙叢,我爲她而痛,爲她而苦,可你又爲了什麼?”

你喃喃自語着,眼前的磷火卻愈燒愈烈,愈烈愈詭異。它兀自孤寂地跳躍着,彷彿要對你傾訴些什麼,似是悽婉,似是哀怨……一時間,在你耳畔響起的都是陰靈的聲音,然而迷夜卻控制着它們,讓它們滿腔的怨恨無處發泄,只能在你頭頂肆意盤旋、呼嘯。

你不敢理會,生怕被這充斥着癡怨的空間同化。飄來蕩去的陰靈在你耳邊空洞而又久遠地吱叫着,像是引導着寒與怨的匯聚。你突地心生恐懼,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來,撒開腿盲無目的地四處奔襲,只留下一曲曲哀歌在你背後響徹雲霄……

睜眼,膽娘正拿着熱毛巾敷在你的頭上。你這才發現原來剛纔的遭際只是南柯一夢,不禁伸手揭去額上的毛巾,輕輕坐起身,打量着膽娘問:“現在幾更天了?”

“剛剛敲過四更天。”

“這麼晚,你怎麼會在這兒?”

“保子一直哭個不停,我哄了她一夜,好不容易纔哄睡了她。”膽娘低頭咬着嘴脣說,“剛想躺下,就聽到姑爺聲嘶力竭地叫起來,所以就過來看看,沒想到姑爺額頭燙得厲害,所以膽娘就……”

“我沒事,天亮了就會好的。”你輕輕嘆口氣,“我又夢見你家小姐了。”

“小姐……”膽娘含着一眶晶瑩的淚花,“姑爺,人死不能復生,您自個身子骨要緊,千萬不能……您要是再垮了,我和保子就真的要無依無靠了。”

“保子這幾天還鬧着?”你不無難過地問。

“保子每天都哭着喊着要我帶她去找娘,奴婢只能哄她,說小姐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要等她長大時才能回來,可是……”膽娘早就淚如雨下,“姑爺,再這樣下去,奴婢怕是瞞不住了,奴婢……”

“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你痛心疾首地望着窗外寂寂的夜色,忽地問道,“蕙叢的後事,都,都準備得如何了?”

“二老爺都安排妥當了,就等着姑爺您發話,送小姐的靈柩回咸陽洪瀆原元家祖墳入葬了。”膽娘哽咽着說。

“二哥……”你淚眼模糊,“我……我不是人……我不配做你家小姐的夫婿,我……”

“姑爺!”

“二哥他……”

“二老爺吩咐下來,不讓我們下人打攪姑爺,他說再等等,姑爺自己就會想通了,到那時再跟姑爺商量不遲。”膽娘泣不成聲地望着你,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很恨我?”

“姑爺……”

“我知道,你從心底裡厭惡我,如果不是我,你家小姐就不會患病,就不會……”你痛苦地閉上雙眼,“小姐臨終前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話交代過你?”

“小姐她……”

“我從東川公務回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因爲得罪朝中掌權的重臣,被趕到洛陽分務東臺,你家小姐也馬不停蹄地從長安隨了我來,可我卻每天都忙於公務,沒能多關心她。沒想到,纔來了十幾日,她便突發疾病撒手西去了,我……你儘管告訴我,小姐要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我就是肝腦塗地,也要替她辦好。”

“小姐未了的心願就是姑爺和保子的未來。”膽娘抽泣着,“小姐到死心心惦念的只有姑爺和保子,可姑爺您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對得起小姐嗎?您知不知道,小姐這病是怎麼落下的?要不是您,小姐她……”

“你說什麼?”你不明白地盯着膽娘,“我……”

“姑爺還想隱瞞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您在東川和那個叫薛濤的女校書唱詩互和,您還派人把她從成都千里迢迢地接到梓州,每天花前月下,又哪裡還會想起我家小姐是誰?”

你震驚了。你沒想到膽娘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可你不想解釋,只是平靜地望着膽娘嘆口氣問:“你家小姐也聽到這些流言了?”

“小姐若沒聽到倒好,就是因爲聽到外面的流言蜚語,所以才氣出好歹來的。”膽娘瞪着你憤憤地說,“這世上就數我家小姐最善良,可你也不能因爲我家小姐善良就憋足了勁欺負她到底啊!先是鶯鶯,現在又是什麼女校書,你心裡什麼時候有過我家小姐?”

“膽娘……”你拭去眼角的淚水,怔怔望了她半天,才翕動着嘴脣喃喃地說,“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不是我想象的那樣?”膽娘苦笑一聲,“那是什麼樣子?你知道小姐聽說了那些事後心裡有多難過、多痛苦嗎?可她什麼也不說,她把淚水全部憋在肚裡,強作歡顏迎接你回來,可你都爲她做了些什麼?你除了往她傷口上撒鹽,拿刀子往她心裡捅,你還做過什麼?”

膽孃的話,字字句句都像刀子刻在你的心上,使你痛徹心扉。蕙叢,你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一個字也不說,卻把所有的憂傷都藏在了心裡?難道你不知道抑鬱得太久會憋出病來嗎?你癱坐在牀上,不知如何向膽娘解釋纔好。有些事並不是膽娘能夠明白並理解的,現在你唯有用沉默來排遣內心對韋叢的那份深重的愧疚。

“你爲什麼不說話?做賊心虛了嗎?”膽娘索性將心中對你積壓的所有不滿通通倒豆子般地倒了出來,“你在東川風流快活的時候,知道小姐在做什麼?她日日夜夜都守在窗下替你趕製新衣,她說姑爺現在是監察御史了,不能再穿得像從前那樣寒酸。爲了幫你買質地上乘的料子,她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去當鋪當了她出嫁時戴的首飾,十個手指頭都被針扎破了,可她一句抱怨的話也沒有,只是望着奴婢說不礙事。你說,我家小姐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的?”

“膽娘……”你哽咽着,“是我對不起蕙叢。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小姐做什麼事,心裡牽掛的都是姑爺你!只要你高興,只要能聽你笑出聲來,就算讓她爲你去死她也是心甘情願的,可你卻揹着她……她爲你付出了那麼多,你說,你對得起小姐嗎?”

“我對不住她,我對不住……”你的心痛到了極點,可你知道,無論你怎樣懺悔也不能挽回韋叢的生命了。你只能任由自己滾下牀,長長久久地跪在窗下,對着案頭擺滿的五顏六色的剪紙,痛哭涕零。

夜風裹着冷雨透過敞開的窗戶,夾着落花的憂傷,輕柔地撩起你一簾蔚藍的幽夢,拂起你片片悲哀的心緒,於一張張精緻的窗紙前旋轉飄飛,幻化成一縷輕魂,靜靜釋放在盈盈秋水間,換來你一聲長長的低嘆。

你實在無顏再去面對蕙叢。無論如何,她是因你而死的。如果自己及早向她解釋,打開她心裡的死結,或許她就不會過早離世。可是,爲什麼自己偏偏沒有想到,偏偏沒有注意到她心緒的變化?從東川回來的那些日子,她每天都守在窗下望着你淺淺淡淡地笑,但只要你稍加留意,便會發現藏在她眉眼深處的憂愁,爲什麼這一切你又偏偏視而不見?

你真該死,你不配做她的丈夫。那麼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就這樣死在了你無情的冷漠裡,教你上哪回報她的好,她的真?蕙叢啊蕙叢,你走了,卻把無盡的痛苦與譴責留給了我,都不曾給我機會改正,你這是至死也不肯原諒我啊!你跌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吼着,蕙叢,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再漠視你的痛苦,不會任由你把所有的苦都憋悶在心裡,可現在,我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窗外的夜雨淅瀝淅瀝下個不停,彷彿韋叢哀傷的嗚咽。細碎的聲音慢慢啃噬着你的心,沒緣由的痛陣陣襲來。沒有韋叢的日子裡,你莫名地喜歡上了下雨天,尤其是下雨的夜晚。在這樣的夜裡,想她已經成爲你擺脫不了的魔障,悔恨的心緒時時刻刻包圍着你,不讓你有任何逃脫的機會。你無力地坐在地上,望着斜斜細細的雨絲,卻想起春天時韋叢撐着油紙傘送你出行的場景。

那時你剛剛脫了母親鄭氏的孝,又被朝廷從左拾遺的官階提拔任命爲監察御史,正是年輕有爲之際,心裡便暗暗起誓要大展一番拳腳報效國家,心情激盪而又愉悅。她在驛站口不停地囑咐你,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天熱了要減衣,天涼了要加衣,要是飯菜不合口,就別勉強自己,該下館子就下館子,千萬不要捨不得花錢。

快要分別之際,她揹着一同前來送行的好友白居易,掏出一個包袱塞到你手裡,告訴你等走遠了再拆開看。你不解地望着她,卻只看到她淺淺淡淡的笑,然後你便騎着馬揚長而去,等到了另一個驛站打開包袱才發現裡面全是“飛錢”。她哪來的那麼多錢?自從岳丈韋夏卿過世後,你們就鮮少到韋家走動,加上爲母丁憂,斷了俸祿,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緊巴。不要說會有這麼多銀票,能湊合着吃飽飯就要謝天謝地了,可這……你明白了,她肯定是怕你在外邊受委屈,怕你吃不好穿不暖,所以便又讓膽娘揹着你偷偷當了首飾換來了飛錢。想到這兒,你的淚水就嘩啦嘩啦流了出來。

蕙叢,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佝僂着身子從窗下踱到屋外,任細細柔柔的雨絲輕輕打在臉上,沁到心裡,往日的一幕一幕再次在你心底縈繞糾纏。伸開雙手,你閉上眼睛,仰起頭接受上帝賜予的洗禮,肆意感受着雨水的冰涼,心,瞬間斷成了一截一截。

“姑爺……”膽娘拿了披風披在你身上,咬着薄薄的嘴脣,不無憐憫地盯着你日漸消瘦的身影,“奴婢一時失態,冒犯了姑爺,還請姑爺不要跟奴婢計較。”

“膽娘。”你睜開眼睛,轉過身,認真盯着她低垂的臉龐,嘆口氣說,“你沒有說錯。我對不住蕙叢的地方太多了,就算讓我死也無法償還欠她的心債。”

“姑爺這麼說,小姐在地下聽見了會難過的。你知道,小姐從來都不希望你難過,她希望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地笑,希望你每天都快快樂樂地生活。”

“你覺得這還可能嗎?她走了,我的心也死了。”

“可是……”膽娘咬了咬牙說,“姑爺不是想知道小姐臨終前的心願嗎?其實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姑爺儘早替保子找個母親,她……”

你搖着頭:“我心裡只有蕙叢,這輩子,我都要守着她一起度過。”

“可小姐已經不在了。”

“可她的靈位還在。”

“可你在東川……”

“我跟薛校書是清白的。我沒有做過對不起蕙叢的事。”

“真的?”

“我發誓。”

“姑爺!”膽娘望着你淚流滿面,“可小姐她……你爲什麼不早點兒跟小姐解釋清楚,她是個心重的人,要是你早點兒說清楚了,她也就不會……”

“是我對不住她。”

“是時候讓小姐入土爲安了。”膽娘哽咽着,“小姐太苦了,這輩子她活得太不容易。奴婢知道姑爺心裡舍不下小姐,可這樣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該讓她好好到地下歇息了。”

“我知道。”你緊緊盯着膽孃的眼睛,囁嚅着說,“明天我就跟二哥商量蕙叢下葬的歸期,明天……”

你再也說不下去,泣不成聲。該走的終歸要走,可你還是舍不下。一旦下葬,就意味着自己和蕙叢剎那永訣,可是不讓她下葬又算什麼?難道自己還要讓她死都死不安生嗎?

朝從空屋裡,騎馬入空臺。

盡日推閒事,還歸空屋來。

月明穿暗隙,燈燼落殘灰。

更想咸陽道,魂車昨夜回。

——《空屋題(十月十四日夜)》

韋叢的靈柩終於被二哥元秬護送着回到咸陽洪瀆原下葬。下葬的那天是十月十三日,但你仍然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悲慟,無法直接面對與韋叢天人永隔的你在痛定思痛後選擇了留在洛陽,沒有隨同家人前往送葬。

儘管身居洛陽,你也無法擱淺對韋叢的思戀,總是一個人忍受着孤寂的長夜,於官邸守着一燈寂寞的燭火,卻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夢幻。睜眼、閉眼,滿屋全是韋叢的身影,那身影是那般的傾國傾城,那般的嫵媚可人。可她何時才能盛裝歸來?是踏着驪歌還是涉着江水重新走進你墨韻生香的世界?醉眼矇矓裡,無語翻撿起一地的相思,不料卻撫了滿手的嗔怨,到底,還要你如何才能把一份曾經的溫婉明媚還給你,又該以怎樣的字詞,才能把所有的相思在無盡的失意裡言明?或許,失去她後,你始終都徘徊在一個守株待兔的故事裡,用掩耳盜鈴的方式依着不斷飄散的過往取暖。只是你不明白,她的歸期,其實是個永遠都找不到答案的假想,而你的執着,也只是別人一眼便能明瞭的自欺欺人。

“朝從空屋裡,騎馬入空臺。”就在韋叢下葬後的次日,你早上照常拖着疲軟的雙腿,緊鎖着眉頭,從留有她的氣息的空屋裡走出,帶着一身無法撫平的哀傷,騎着馬去官衙處理公務。這一路的距離其實很短,但在你心裡卻又顯得那麼的遙遙,仿若隔了千山萬水,總也走不到盡頭。

那天早上,你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晨露裡,在寂無人聲的路口掂着昨夜凋落在枕畔的一縷殘夢,不捨那夢中還未消逝的情香愛韻碎成段段飄零,任淚水洇溼你的官服。琴音未斷,弦已斷,你困於自己編織的桎梏裡,糾結於該如何才能續寫一卷殘舊的思念,任它越過流年的痕跡,讓所有的憂傷迅即流離失所。一切,都已過去。儘管已聽慣了這樣的話語,卻依舊習慣地不去忘記,因爲你知道,忘記就是辜負,就是罪孽。

“盡日推閒事,還歸空屋來。”對她的思念不盡,憂傷也不盡,所以只能強迫自己把所有心思都撲在永無止境的公務上,藉以轉移自己的痛苦。可公務總有忙完的時候,日落時分,你還是要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裡,而看到那曾經留有她身影的每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角角落落,你空了的心又總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沉重起來。

“月明穿暗隙,燈燼落殘灰。”你癡癡地嘆息,或許今生的盼望都將融浸在燭火的輕煙裡,飄飄嫋嫋,不絕如縷,卻又永遠都沒個盡頭。你不知道該如何喚回她轉身的軌跡,所以只能在不斷的彷徨中珍藏下爲她掉下的淚珠,依舊浸在痛苦中陷身於難以自拔的困境。看月亮在夜色中升了又落,看燈花在窗下落盡殘灰,恍惚的夢幻裡,你不由得又想起那日曲江畔初見時的嫋嫋清歌、潺潺流水,讓亙古的相思轉瞬承載了整個世界的重量。然而,天上人間,縱奼紫嫣紅開遍,你卻依然找不見她遺失在你指尖的溫度。

“更想咸陽道,魂車昨夜回。”想起殯車途經的咸陽道,想起她的靈柩已於昨夜下葬,而她從此後便要與你天人永隔,心,立馬裂開一道一道褶了的傷痕,痛不可當。時光荏苒,無論天亮還是天黑,都無法掩蓋那份痛徹心扉的傷,可你知道,除了痛着,你什麼也做不了,所以你只能拼盡全部的心力,任深邃的雙眸在惆悵中咀嚼起那一份難以割捨的真心癡情,卻不料對她的愛意卻是越鑄越濃。

夢裡再現了往日恩愛的情景,而現實卻又是如此這般的殘酷,怎麼也無法迴歸美好的夢境,所以你唯一能做的選擇便是一再將她在腦海中憶起。卻原來她竟然美得那樣出塵,那樣清奇,就連說話時不經意噘起的嘴巴在你眼裡看來也都是那麼的美豔絕倫。只是她可知道,而今你孤單獨守的這一份枕冷衾寒、悽悽苦雨,已間隔了你們的相守,讓你再也無法一伸手就能捧起她的嬌豔與嫵媚?

要怎麼做才能將她從那個遙遠的世界追回?你搖搖頭,愛情的誓言早已隨着她的歸去打溼了夢想的翅膀,跌落在你枯萎的心田裡。以後的以後,你只能將心頭的縷縷情絲吝嗇地裝起來,然後把它們藏匿在一個無人可以尋及的地方,只期待在夢着她的時候再深刻表白,讓充盈一生的嘆息,都凋謝在她微笑的臉上。

幽暗的寂寞中,你知道,你始終都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愛你的女人,因爲她總是不能如期歸來,所以你心底一直盤旋着些微的難過,然而卻又感到些微的幸福。漆黑的夜,依舊不緩不慢地在你的思念中輕輕踱着步子,心跳聲也依舊鏗鏘有力地迴盪在這死寂的夜空裡。聽着沉寂的夢囈聲,想着她的窈窕身姿,寂靜陡地爬上你的手心,迅即便又惹得你淚光漣漣。恍惚中似乎聽到她在燈下低聲呢喃,她說她孤單,她說她想你,可放眼望去,卻只看到微弱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後落下的殘灰,所以你再也按捺不住,索性伏案而泣,任手裡的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再也不願清醒過來。

蕙叢是真的走了,帶走了她的笑靨,帶走了你的幸福。你伏在案頭撕心裂肺地哭,自忖那份綿薄的情念是永遠也開不出永恆的花來了,難道這一生,你都要守在寂寂的聲音裡聽那朵孤寂的燈花落了又開、開了又落?徘徊見證了你的無助,顫抖的心跡該如何才能承載起對她無盡的思念?你擡頭望着窗外那顆和你一樣孤獨的星辰,禁不住深深地悵嘆,或許,唯有送韋叢的靈柩回咸陽下葬時,自己在洛陽城外寫給盧子蒙的那首回謝詩才能如實地表達你此刻落寞的心情吧!

十里撫柩別,一身騎馬回。

寒煙半堂影,燼火滿庭灰。

稚女憑人問,病夫空自哀。

潘安寄新詠,仍是夜深來。

——《城外回謝子蒙見諭》

普救寺良時婚娶鄭氏夜合鳳翔鄭氏長安會真詩三十韻老宅院裡的女人空屋題空屋題春別夜合空屋題鶯鶯詩夜合鶯鶯詩夜合憶事詩遣悲懷《西廂記》與《鶯鶯傳》喪妻,感小株夜 合空屋題空屋題魚中素入華居普救寺夜閒離思恨妝成遣悲懷普救寺鄭氏憶事詩紅娘空屋題菊花詩老宅院裡的女人入華居遣悲懷菊花詩菊花詩舞腰鄭氏春詞舞腰夜合遣悲懷良時婚娶魚中素魚中素夜閒夜閒《西廂記》與《鶯鶯傳》舞腰老宅院裡的女人喪妻,感小株夜 合鶯鶯詩喪妻,感小株夜 合春詞韋家有女初長成鄭氏曉將別春詞春別英雄救美春詞普救寺入華居普救寺紅娘紅娘鄭氏韋家有女初長成喪妻,感小株夜 合會真詩三十韻良時婚娶春別菊花詩入華居韋家有女初長成鳳翔喪妻,感小株夜 合離思舞腰喪妻,感小株夜 合英雄救美長安恨妝成喪妻,感小株夜 合遣悲懷長安英雄救美蜜月英雄救美恨妝成韋家有女初長成會真詩三十韻入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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