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看，那邊！”
掩蓋不住興奮的聲音淡入了樓層廣闊的高空。
已經下行了幾層，成功避開服裝區的兩人牽手小跑着，一路來到了迴廊邊陳列着禮品貨架的店鋪。
“這裡有好多東西呢。”
早已放回兜帽的艾希克斯轉過頭，順着對方指尖的方向看向了店鋪的內部。
有許多精美的手工藝品被放置在落滿灰塵的架子上，透過它們的樣子，似乎可以看到這裡曾經繁華的一隅。
“拿走一些應該沒問題吧……”
“……”
“就是太舊了。”
獨自上前的艾麗卡小心地拿起其中的一份，用手擦了擦表面。
澄澈的水晶球中，佈設有美麗的雪景，如果輕輕搖一搖的話，還會有飛起的雪片灑落。
“這個好像還不錯。”
專注看着的艾麗卡向着上面吹了口氣，覆蓋的灰塵隨即揚起，落向了四周。
這樣的結果是，一旁想要靠近的艾希克斯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幾步。
“咳咳……”
“……忘記了，不好意思。”
“沒關係……”
“嗯……還是這層好玩。”
確認了對方並無大礙，艾麗卡將變得乾淨的水晶球放回了原本的臺子上。
小小的世界裡，素白的大雪持續着，與周圍的寂靜有了幾分共鳴。
儘管遺落在塵埃中的物件已經無法再發出閃亮的光芒，但它們依然穿越時光，吸引到了前來探索的少女們。
“我記得，以前隊長過生日的時候，我也來過這種地方，不過那裡沒有這裡這麼大……然後，當時買的是什麼來着……”
漫無邊際地搜索着記憶，在室內來回環視幾圈的艾麗卡停在了一列空蕩的貨架前。
“好像是玩偶，結果被隊長笑幼稚了。”
“……”
“不許笑。”
察覺了對方神情中隱約的異樣，不滿的艾麗卡沉下了目光。
店鋪之外，在延出天井的圍欄邊佈設有便利的設施，與一些可供遊人休息的木製長椅。
令人不由得驚訝的是，即使過去了這麼久，木料褪色的表面依然沒有發黴或開裂。
“對了，有人送過你禮物嗎？”
再一次回到了店鋪的門口，遠望的艾麗卡轉過頭，看向了身旁跟隨的艾希克斯。
“比如生日，或者其他節日什麼的……平時也可以。”
“……”
“有嗎？”
“禮物……”
大概是想到了什麼，低聲喃喃的艾希克斯低下了目光。
（送給我的……禮物……）
（……）
（禮物？）
伴隨着某種破碎的記憶，突如其來的疼痛佔據了腦海，她不得已停下，用左手勉強扶住了額頭。
然而那些殘缺不全的片段並沒有因此消失，像是等待已久，它們在無形中堆疊，充斥了她眼前的黑暗。
碎裂的冰柱。
流過指尖的光粒。
迷茫，微笑。
消失的身影。
傷痕與血。
月夜，悲鳴的城市。
沉淪在火焰中的死亡。
骸骨，虛無的夢魘。
與之相伴的孤獨。
她做到了……她所做的。
她……所，做的，嗎？
意識之海坍塌了。
“沒事吧？……艾希克斯？”
直到艾麗卡的呼喚響起，痛感終於減弱了。
輕灑的光芒間，面色掙扎的艾希克斯放下手，無力地緩出了一口氣。
“你這是？……”
“沒事……就是稍微有點頭痛……”
“要休息一下嗎？”
“不用，剛剛已經好很多了……”
向着眼前有所擔憂的艾麗卡，她勉強做出了笑容。
“繼續走吧。”
2
眼前延伸的長廊邊有着帶來暖意的陽光。
按照目前的時間，這層大概是兩人停留最久的區域。
在這座遠離世間的大樓中，不存在危險與黯靈，無論路程多遠，她們都只需要簡單地走下去，思考如何享受這份期待已久的安逸。
“艾希克斯，看那邊……”
“……？”
已經從時間中恢復了許多，做出迴應的艾希克斯擡起了頭。
她的眼瞳中沒有了最初的歡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若有若無的虛弱。
在對她示意過後，加快腳步的艾麗卡進入了另一旁的店鋪。
與其他地方不同，這裡沒有設立貨架，只有一摞摞陳舊的禮物盒交疊堆放在地面。
“不會吧，居然真的是心願盒子……”
“……”
“你不知道嗎？”
看到停在近處的艾希克斯緩緩搖了搖頭，艾麗卡無奈地攤開了手。
“這個啊，是以前非常受歡迎的東西，很多人都喜歡玩，據說只要在心底許願後，找出盒子裡自己最中意的那個顏色，就可以收穫意想不到的驚喜。”
經過了簡單的說明，她又走近了些。
“雖說以前經常聽，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啊……這次來親自試試好了。”
對着一旁若有所思的艾希克斯笑了笑，略帶興奮的艾麗卡閉上眼睛，默默擡手在心中許下了一個願望。
某個只屬於她自己的秘密。
因爲擔心不夠誠心，她又確認了幾次才睜開眼。
“嗯……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繼續鬆下了交錯的五指，艾麗卡期待地蹲俯下身，開始在禮盒堆中來回察看了起來。
只是，在那之中似乎並沒有她特別喜歡的顏色。
“……還是選這個好了。”
這樣仔細尋望了一會，她伸出手，從盒堆的邊緣拿起米色的盒子，然後小心地拍掉了上面沾附的灰塵。
“我要打開嘍。”
看了一眼身旁湊近的艾希克斯，她儘量小心地動手拆開了在封存中變得有些脆弱的禮盒。
裡面是一枚和先前一模一樣的水晶球。
與其中安靜的雪人一同，覆蓋一切的雪景等待着，等待着能夠喚醒它生機的主人。
“怎麼還是這個……”
“……”
“算了算了，艾希克斯，你有願望嗎？要不要也來試試？”
放下了手中的水晶球，將神情間失落收起的艾麗卡站起身，轉而問向了身邊的艾希克斯。
“聽說還是很準的，大概……”
“我……”
“沒有嗎？”
“應該有吧。”
“總之先許願吧。”
“……嗯。”
輕閉雙眼的艾希克斯微微低下頭，像是剛剛的艾麗卡一樣，她錯起雙手，做出了祈禱的動作。
心願，賦予希望的無形物。
簡單而美好，帶來無限的可能。
有些人可能窮盡一生也無法實現它。
但是。
人們還是都想成爲那個獲得神明祝福的人。
所以，她的願望是。
“……”
“好了嗎？”
“好了。”
“想要什麼顏色，我來幫你拿。”
緩慢而仔細的，艾希克斯的目光掃過了幾摞多彩的禮物盒，只不過那都不是她想要的顏色。
就這樣迷茫地尋找了許久，最終，她的視線停留在了店鋪默默無聞的角落。
那邊正放着一個不起眼的，打着白色絲帶的黑色禮盒，只不過相比其他地方，上面積落了更多的灰塵。
“就要那個吧。”
“那個黑色的嗎？”
“嗯。”
正在觀望的艾麗卡很快看到了對方所指的位置，於是在避免踩起灰塵的同時，她輕步上前，伸手取出了禮盒。
“和你的風格還挺像的。”
提前撫落了殘留在表層的塵埃，她帶着黑色的禮盒重新回到了艾希克斯的身邊。
“快打開吧。”
相視的目光再次錯離，稍晚擡手接過了她遞來的禮盒，落低瞳孔的艾希克斯沉默地看着上面隱約的花紋，不知是在想着什麼。
“怎麼了？還要換其他的嗎。”
“……”
“不用嗎？”
搖頭過後的艾希克斯又點了點頭，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她慢慢解開了纏繞的絲帶。
暗淡的外表褪去，露出的是閃耀的光輝。
樸素的底座中，有一條晶瑩通透的冰花項墜置於其上，如此的美麗而優雅，奪去了少女的目光。
“好漂亮……早知道我也選這個了……”
旁觀的艾麗卡同樣有些驚歎。
一點點被沉寂覆蓋的氣氛裡，沒有任何話語的艾希克斯低着頭，不知何意。
“開玩笑的啦，那是屬於你的禮物，心願盒子迴應你了，先戴上看看吧，這個很乾淨呢。”
“……”
“誒？怎麼了……”
失重的盒子悄然落下，還未等艾麗卡反應，不知何時紅了眼眶的艾希克斯跪坐向地面，將手中那串冰花項鍊緊緊捧在了胸前。
就像項墜的顏色，從少女眼邊流過的，是澄澈的淚。
“怎麼了，別哭啊……”
一時有些無措的艾麗卡想要做些什麼，但眼前縮起身體的艾希克斯早已沉入了涌動的思緒。
在她的心中，有種莫名悲傷的情感。
無法抑制，彷彿即將失去一切。
手中的一切，身邊的一切。
虛幻之間，現實與心海的界限模糊了，儘管淚珠逐漸變大，她卻依舊倔強地不肯抽泣。
“好啦，別哭了……都會過去的……”
不知道該說什麼，試圖安慰的艾麗卡只能俯身蹲在艾希克斯的旁邊，用手輕撫起了她的肩膀。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能你以前有什麼傷心的事……但最起碼現在挺好的不是嗎？只要活在當下就好了嘛……我就是這樣。”
艾麗卡鼓勵似地微笑，連帶着臨時想出的話語，只是她無法爲對方拭去淚水，因爲指間算不上柔軟的裝甲。
“要是有不好的回憶，就讓它過去，不去管它，好的回憶也沒必要刻意記住，反正接下來還會遇到更多……如果一直執着於過去，肯定會錯過很多身邊的美麗風景。”
“……”
“所以……”
慢慢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平和眼神的艾麗卡擡回了目光。
“笑一笑吧。”
短暫的無聲與希望。
視線的盡頭，流淌的淚滴劃過少女的臉邊，如同凝結的冰花，綻放在了塵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