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用了搜捕令,羅欽還是毫無蹤訊,似乎從那一日開始,他便從人間蒸發。
君留雁將自己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聽着屬下的彙報,臉上的神情似乎從未變過。
暗衛戰戰兢兢地低着頭,不敢做聲。
良久,終於聽見了聲音。
“不用搜了,下去吧。”君留雁收回搜捕令,這多少令面前的人有些驚訝,因爲誰人不知,搜捕令出,無處可遁。
竟然……如此簡單便撤了去了麼……
“是。”儘管懷疑,可是,無疑問照做,這就是王者的絕對威信,不容挑釁,不會懷疑!
君留雁閉着眼,左手撫過額頭,修長的指節在淡淡光暈下折射出淺淺光澤,如玉。良久,他站起,走到窗邊,妖孽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殺害西諳太子,對北垠公主存在不軌之心……光這兩點,已經足以讓天下大亂,已經足以讓南映成爲衆矢之的。風聲四緊,隱隱有衝破那層最後隔膜之勢。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布好這個局,自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即便是西諳北垠聯手,也不可能他會毫無線索,甚至能夠將一個活人憑空消失。確切說,君留雁幾乎可以保證,肯定有內應,而且在南映,還有着極大的權勢,否則,是絕對無法完成的。而這個內應之人……
君留雁的眸子倏地睜開,凌厲一片,哪還有那副霧靄沉沉的模樣。
鳳棲殿內。
寧傾嫵靜立在桃夭林中,依舊一襲紅色羅裙,衣袂翩飛。及腰青絲時不時被風吹起,桃瓣紛飛,風華灼灼。
從穿越到現在,已有數個年頭。那個灑脫不羈的寧傾嫵,何時竟多瞭如此多的羈跘。處在亂世,任她強大如斯,也不能擺脫捲入其中的命運。
她不是,也不會是一個感傷春秋的人,天下又如何,帝王又如何,如果可能,她希望的,只是一段快意江湖的恣意瀟灑,只是,她的決定,從來不會後悔。
現下天下已亂,她是南映的皇后,自然是要站在南映這邊,所以,即便現在她想抽身,也是不可能的
事情了。
“後悔了?”驀地,一道久違的聲音響起。
寧傾嫵沒有回頭,只是攥着桃瓣的手驀地一緊。
雖然她在想些事情,可是屬於傭兵的警覺性可沒有消失,能夠無聲無息地從她背後出現,天下間,除了那個人,再無其他。
“沒有,也不會。”寧傾嫵答得從容,隱在黑色眸子裡深處的那抹複雜,無人看見。
“三月之期,到了。”驚才絕豔,天下只他一人,景沐非。
一襲白衣,硬穿出天下無雙的感覺,在他面前,穿白衣便是一種褻瀆,一種自辱,北塵聆也是一襲白衣,也是氣質超羣。只是,跟景沐非相較,又是遜色許多。景沐非是這個世界上,她第一個也是最肯定的男人,沒有之一。
那份氣量,似乎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是渺小的,同樣的,這個男人,沒有心。這從很早以前,她便知道了。
“放心吧,寧業國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圓滿的答案。”除了這個理由,寧傾嫵實在想不出,他出現在這兒的理由。
“是麼。”景沐非淡淡道,語氣淡漠至極,似乎毫不在意。
寧傾嫵突然笑起,桃夭失色。
“景沐非,你贏了。”你贏了,你用我對你的最後一份羈跘,贏了所有。
景沐非,明知是你的局,我依然走了進來,卻還在期待,你也許,也許沒有騙過我。
“你愛上他了,不是麼。”景沐非站在寧傾嫵的身後,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猜的到。用最淡漠的語氣,最淡漠的神情,說出這句話。
“你不是全部都料好了麼,從一開始。”從你救下我的開始。你曾經說過,我已經身在棋局,我不信。現在我懂了,我從未跳脫過你的局,從未。
“傾嫵。”他嘆了口氣,喚道。
寧傾嫵的身子猛地一震。
第一次,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見她的名字。曾經多少夜晚,聽他琴聲悠悠,那麼深情,喚着“隨歌”,她跟在他身邊七年,卻從未聽見他這般喚過她的名字。
如此陌生,陌生得心涼。
七年,整整七年。她都沒有明白,景沐非究竟以何種態度面對她。甚至七年,她都無法明白景沐非之於她的存在。
“從此以後,我們便是再不相見。你想確認的事情已經確認了,你可以怨我,是我的自私,把你推入這亂世之爭,但是,從此以後,我們再不相欠。不見。”景沐非說着如此決絕的話語,卻依舊那麼雲淡風輕。
寧傾嫵止住笑意,眼角冰冰涼涼。
景沐非,我從來沒有怨過你,我只是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還尚存一絲留念,你也不會利用此,來完成你給南宮隨歌的承諾。
就在男子轉身的一瞬,寧傾嫵驀地回頭。
血饒已然出鞘,橫在他的身前。
“你從來沒有同我比試過,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可以麼?
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希冀。從此以後,我還是那個瀟灑恣意的寧傾嫵, 你還是那個神秘莫測的景沐非。
“我說過的,這個世上,除了她,再無人值得我爲其拔劍。”景沐非望着血饒,甚至連訝異的神情都沒有。
是不在乎,所以纔可以這般無畏。
寧傾嫵一揮,寒芒閃過。
青絲落地。
景沐非望着她,束起的發散落幾絲,轉過身,瀟灑至極。
直到最後一刻,他還是沒有拔過他的劍。
如此決絕。
“以後,便是不相識……”
以後,便是真的不相識了,寧傾嫵明白。
以前,她也對他說過,從此陌路,他說“好”,如今,輪到了他開口說不見,沒有等到她的答案便毫不留戀轉身就走,只不過,那日的離別,還有再見的可能,可是這一次,兩個人都清楚,兩個人的世界,都再沒有彼此,這次斷,便是乾乾淨淨。
寧傾嫵背過身,他白色的身形愈發走遠,分明是如此唯美的畫面。
沒有人看見,最後也是最初的一滴淚。
輕輕地,輕輕地,流下,消失在一地桃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