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風清持一怔,清透深邃地眸子驟然一縮,狠狠地劃過一抹不可置信。
白淨無瑕的精緻容顏在一瞬間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一片慘白。
動了動手指,風清持覺得,自己身體裡面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凝固了。她可以接受那個女人和她沒有關係,因爲對她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可是,父皇,那個自己最尊敬最敬愛的人,那個從小將自己帶在身邊看顧,教會自己一切的人,竟然……也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麼?!
可是,怎麼……可能呢?!
風清持蒼白着臉色搖了搖頭,不會的,不可能,一定是她在騙自己!
簡然看了一眼風清持,語氣幽冷地似笑非笑地開口,“你覺得到了現在,我還有必要騙你麼?”頓了一下,問,“你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誰麼?”
風清持眸子一陣,抿脣沉默着沒有說話,只是一雙清透的鳳目,越來越幽深,就像是染了一層濃郁的墨色,深沉到化不開。
簡然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眸眼裡面迸射出絲絲寒光,“你的母親,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一個人儘可夫的蕩/婦!”最後兩個字,簡然是帶着恨意說出來的。
風清持臉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眼眸一斂,周身氣息涼薄了一些。
“當年該進宮的人明明應該是她,她爲了自由離開了家,最後只能我代替她進了皇宮,可是,她明明都已經走了,竟然還和陛下有往來牽扯,陛下甚至爲了她,連她和別的男人剩下的野種在他們死了之後都願意帶進皇宮撫養。”而且,那些皇子公主,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陛下對紫翎墨這個野種的寵愛,甚至連皇位都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交給紫翎墨。
每次看見紫翎墨,她就像是看到了簡臨一般,別說好好待她,沒掐死她就已經是自己的仁慈。
風清持身子有些僵硬,也有些發寒,臉上神色幽暗,晦澀不明。
隨即擡頭,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
簡然冷哼一聲,“我有什麼理由騙你?”
風清持眯了眯眼睛,冷冷地開口,“我沒必要相信一個從未對我說過真話的人而去懷疑我的父皇。”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更冷了。
簡然被她的話語弄得一噎,半晌說不出話來。
“再者,就算你說的是事實,那又如何,對我來說,我的父親永遠都是父皇。”風清持的聲音,沒有任何的猶豫,極爲堅決肯定。不管面前的人說的是真是假,對她來說,父皇,永遠都是她的父皇。
簡然似乎是沒有想到風清持會這樣說,眸子滯了一下,冷冷地開口,“你不是末染皇室的人,即使如此,你還要如此不遺餘力地幫紫月痕麼?”
風清持眸子一頓,脣角的笑意依舊有些泛冷。所以,這句話,纔是他們此行的用意麼?!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話語自脣邊說出來都有些說不出來的輕嬈幽涼。
“你和白未檀關係不是很好麼?難道你要和他站在對立的立場?你們以前的感情那麼好,你就真的希望如此麼?”簡然忽然問,一雙清冷而又帶了些許滄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風清持,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情緒。
雖然她不喜歡紫翎墨,但是,不得不承認,她自小在陛下身邊,由陛下教養長大,帝王心術,權謀算計,紫翎墨學的都是極爲優秀,不然紫堯也不會在去世之前將紫月痕與江山託付給她。
現在羽兒想要那個位置,即使紫翎墨不能成爲助力,也不能她成爲阻力!
風清持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依舊讓人看不出半點情緒,甚至帶了一分似有若無的哂笑之意。就連未檀都不會勸她的事情,現在面前的人竟然用未檀來勸她!
心中有了一絲想笑的衝動,果然,母女關係這麼多年,即使只是名義上的,她也是完全不瞭解自己啊!
她會無條件地幫阿痕,除了是他的姑姑之外,還因爲這是父皇留下來的江山啊,她怎麼能看着末染被滅呢?再者,就算是沒有自己,以阿痕現在的能力,相信末染也會好好的,她只是,想出一份力而已。
風清持看向簡然,語氣幽然而又嘲弄地反問,“你覺得這可能麼?”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紫羽,又看向簡然,“而且,你們覺得自己真的有那個能力坐上那個位置麼?紫羽,十幾年前你敗了,這次,依舊不會成功。”
然後眯着眼睛冷厲地開口,“我只是後悔當年念及手足之情沒有殺你!”反而在現在累了五皇兄的性命。
簡然面色驟然陰狠下來,連看着風清持的目光,都像是可以將她生吞了,“紫翎墨!”當年若不是她紫翎墨一心護着紫月痕,紫羽怎麼可能會敗,那個位置,應該是羽兒的,他纔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風清持只是站在一側靜靜地看着她,似乎被那樣狠厲的目光盯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許久,簡然冷如寒冰的聲音再次傳來,“紫翎墨,你果然和你母親一樣,自以爲是而又愚不可及!這次是白未檀親自出手,苗疆和述月合作,還有羽兒暗中的勢力,你以爲僅憑着你們這些人,末染真的可以保住麼?你別做夢了!”其他人她或許不清楚,但是白未檀,那個人是她看着長大的人,這麼多年,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誰的心機謀略比得上白未檀的人,便是紫翎墨,也是不及。
否則,末染視爲天險,近百年未曾城破的滄州城,怎麼會在三日之內就被攻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不費吹灰之力,連帶着末染還折了一個戰功顯赫的王爺在滄州城。
風清持冷冷一笑,“那到時候就拭目以待了!”說完之後,沒有再理會兩個人,直接牽起時七的手,很快離開。
見風清持和時七二人平安回來,蒼梧等人都鬆了一口氣。
風清持面容深沉,聲音冷漠地開口,“加快行程,無比在晌午之前趕到天風山。”
“是。”齊齊的應答聲。
但是幾乎是在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紫羽和簡然也隨後到了這裡。
紫羽目光幽冷陰鷙,渾身的氣息自成冷漠,依舊用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風清持,“怎麼?你覺得我今日出現在了這裡會那般輕易讓你離開麼?”
風清持面色微寒,她就知道,既然碰到了紫羽就不會那麼簡單脫身,剛纔之所以拉着時七迅速離開,是因爲她察覺到了在那些密林中,隱藏着很多人。
紫羽做了一個手勢,很快,源源不斷的人從山林中涌了出來。
人數之上,比之風清持這邊,只多不少。
紫羽看了風清持一眼,幽冷笑道:“話說回來,我們二人還從來沒有這般正面交鋒過呢,今日要不要試試!?”雖然是在問風清持,可是,卻沒有給她任何選擇的餘地。
一雙冷酷霸道的眸子裡面,帶着勢在必得的光芒。十多年前輸給了紫翎墨那是因爲有白未檀的相助,她就不信,這次自己還會輸給她!
風清持眼神有些凝重,抿了抿脣,沒有說話。風清持知道,他們這次只怕是中計了,或者是出了內奸!
而且,這內奸極有可能就是在暮絮鸞那邊,否則的話,紫羽不可能派兵圍堵在這裡。
現在這種情況,她根本沒有辦法援助暮絮鸞,而且,一個不好,他們這些人,也要全部折損在這裡,畢竟,紫羽也是一個善於用兵之人。
風清持看了一眼蹙着眉頭的時七,有些無奈地苦笑一聲,“早知道就不讓你跟過來了!”
時七露在外面的鳳眸定定地看着風清持半晌,緩緩開口,“如果我要來,你攔不住我!”
“注意安全!”風清持道。這場戰爭,避無可避,而且,不僅避無可避,他們還得抓緊時間,因爲,暮絮鸞那邊,很有可能也出了事。
戰起!
兩軍廝殺。
風清持手中握着匕首,手起刀落,刀刀致命。
時七的武功也是極爲高深,一面應對涌過來的敵人,餘光卻還留在風清持的身上,生怕她出什麼危險,手中的銀線成刃,極爲靈活,銀線所過之處,一片絕倒。
便是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風清持和陸灝,在看見時七出手的時候,都稍微愣了一下。
“小心!”時七清淡寡涼的話語想起。不是提醒,而只是簡單的叮囑。他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分神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這邊,兩軍對壘,都殺紅了眼睛。
腳下的黃土地,瞬間被鮮血染紅。
山風陣陣,在廝殺聲中狠狠地搔颳着人的耳膜,落入耳中,聲聲悲鳴,哀慼決然,似一首腥紅的葬歌。
此時,天風山。
山下,駐守了許多士兵,將整個天風扇圍地水泄不通。
山上,暮絮鸞一身玄色錦袍,神色冷厲,目光深沉,眸底似乎有幽幽的光芒在來回流轉。
“城主,我們現在怎麼辦?”一位穿着深綠色衣衫,面容頗爲俊逸的男子走到暮絮鸞的身邊,眉梢緊皺,面容之上寫着慎重與擔憂,問。
現在的處境,非常糟糕。他們這次是秘密前來,爲了不造成太大的動靜就只帶了五萬人,可是,誰知道他們的人中竟然混入了奸細,暴露了他們的行蹤,以致他們現在被困在天風山上。
現在他們手上只有五萬士兵,對方手中有十萬,是他們的兩倍,下山正面迎敵,他們幾乎沒有勝算,但一直躲在山上等待援軍,也有很多種不好的可能。
其一,他們糧草不多,飲用水也是個問題,其二,現在天氣比較乾燥,萬一對方放火燒山,他們只有死路一條,其三,援軍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而且,他們也無法和援軍聯繫,無法商量對策。
暮絮鸞山下茂密的樹木許久,眸子也是越開越深沉,“等到晚上,如果援軍還不來的話,我們趁天黑襲擊敵軍,衝出包圍。”
那位男子點了點頭,然後,似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城主,其實這次你不應該來的!”他知道自家城主是爲了那位言丞相,可是,對方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
暮絮鸞神色僵了一下,眸子忽而一深,“我總歸是想,看着他安然無恙。”只是,沒有想到,自己被困在這裡還需要他來援救。
想到這裡,暮絮鸞眼中浮現了一抹苦澀和無奈。
“城主,值得麼?上次言丞相都已經在風雲宴宣佈了非那位風家小姐不娶。”城主很久之前就喜歡言丞相,喜歡了這麼久,還是得不到對方半絲迴應。他有些替自家城主感到不甘心。
暮絮鸞一怔,斂下眼眸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這些事情,從來就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喜不喜歡。”
頓了一下,繼續開口,“我喜歡言絡,十多年前就喜歡他了。”
“可是現在的他和十年前不一樣。”綠衣男子強調。何止是不一樣,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暮絮鸞輕笑,神色有些感慨,“那又如何,我並未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他還是那個言絡。”還是那個……從來沒有屬於過她也再不會屬於她的言絡。
他們之間的關係,始於朋友,終於朋友。也……僅限於朋友。
那人沒有再說話,只是無奈地看了暮絮鸞一眼,也沉默了。
“山下好像有動靜。”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暮絮鸞和那位綠衣男子的談話也被打斷,兩人緩緩起身,玄色衣袍在低矮的樹木枝丫上拖沓出一位驚豔的旖旎。
暮絮鸞半眯着眼睛,凝神看着山下,下一瞬,神色忽然有些凝重。
“大家注意,敵軍直接攻上來了!”暮絮鸞的聲音,都是一片冷沉威懾。
這個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聚精會神地盯着山下那些不斷顫動的樹木,同時,也在憑藉那些動靜來判斷敵軍的速度以及位置。
“城主,我們恐怕等不到援軍了!”綠衣男子眉頭緊鎖,道。
這個速度,敵軍衝到山上不過半個時辰。
而無論是玉林城還是欽州城,派兵到這裡都至少需要大半天的時間,他們未必能等到。
暮絮鸞面容凝重,冷聲命令,“兩刻鐘內,所有人都到山頂背風面,砍倒樹木挖出一個閉合的圓帶,所有人都在圓帶中,還有準備巨石。”
兩刻鐘的時間,所有的一切已經做好。
在那些敵軍約莫到了半山腰的時候,暮絮鸞眯了眯眼睛,聲音冷漠而又威嚴地吩咐道:“投石。”
下一瞬,“轟啦轟啦”的震天巨響。
那些巨石一批接着一批朝着敵軍上來的方向滾了下去,越滾越快。
半山腰,伴隨着巨石滾動,響起了一片驚慌聲和哀鳴聲,不絕於耳。
暮絮鸞眯了眯眼睛,“給我火把。”
秦寧猜出了暮絮鸞的意圖,從士兵手中接過火把遞給了暮絮鸞。
暮絮鸞接過的下一瞬,走了半刻鐘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直接將手中的火把朝着一片青山丟了下去,山風陣陣,很快,火舌席捲,成了滔天大火。
藉着風,那火以極快地速度順着樹木往下蔓延。
那些已經到了半山腰以上的敵軍很多躲閃不及,直接被燒死在大火中。
暮絮鸞靜靜地看着,沒有說話。
“城主,你這一招卻是高超。”不費一兵一卒,便折損了對方這麼多兵力。
暮絮鸞搖了搖頭,“這是以前攝政王的方法。”頓了一下,繼續開口,“而且,我做不到她那麼厲害。”這個方法,她只是借鑑而已。
當年姑姑被困在山上,將自己的人放在了安全的區域,引誘敵軍攻山,然後自己領着一些暗衛潛到了山下,與山上的人同時點火,將對方二十萬大軍,全部燒死在了山上。
這一場以少勝多,而且不費一兵一卒的戰役,被記入了末染史冊。
她現在,只是效仿而已。
秦寧也是知道那場戰役的,笑了笑,“城主還是很厲害了。”至少,剛纔他就沒有想到。
大約在一個時辰之後,火勢漸漸小了,最終熄滅,剛纔還是蔥蔥郁郁的青山,現在就是一片被焚燒殆盡之後的墨色。
“城主,山下現在沒有動靜了,我們要不要下去?”現在沒有那些樹木的阻擋,山下場景更加清晰明顯。
“再等等!”暮絮鸞微微蹙了蹙眉,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哪兒不對。
又等了半個時辰,山下依舊沒有動靜,暮絮鸞手一揮,“下山。”
末了,添了一句,“提高警覺性,隨時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