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弟。”
聽到蘇崇秀招呼,林逸轉過頭,他望着璀璨星空,又道:“勿忘今日感受,將來對你修行有益。”
林逸只覺雲裡霧裡,心裡琢磨着話中含義。洛采薇終於回過神,小跑到二人旁邊,開口便問:“林哥,你打贏沒,丐幫那惡賊怎樣了?”
“林弟好武藝,力敗強敵,而後又饒他一命。”蘇崇秀替他回答。
“爲甚沒除掉他?”洛采薇急得跳腳,“丐幫惡事做盡,今日放虎歸山,往後豈不成後患?”
林逸目光掃過她臉頰,可以看出激憤與厭惡,隨後掃了蘇崇秀一眼,見他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無奈嘆口氣,苦澀道:“明天就要去星月齋入試,我們早點休息罷。”
洛采薇兀自不甘,段如儀提起裙襬,走下偶丘,牽着她的手放慢腳步,等那兩人走遠,才低聲道:“林公子給你答案了。”
“什麼?”洛采薇皺起眉頭。
“他提及星月齋入試……換言之,靈官考覈在即,這當口在宋京殺人,那得多蠢?”
“哦!”洛采薇恍然醒悟,想通關鍵,快步追向前面兩人。
“林弟,你們以前和丐幫有過嫌隙?”蘇崇秀忽然問道。
林逸想了會,將燕國遭遇大致道來,殺人細節則故意撇去。“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蘇崇秀沉吟片刻,又問:“林弟,剛纔你爲何看我一眼,是怕小生跟星月齋告發——你與丐幫鬥毆麼?”
“不是。”林逸搖搖頭,岔開話題:“蘇兄,趁有空閒,我們幫段小姐多收集點零件。”
“好說。”蘇崇秀笑道,目光深長。
幾人挑揀廢料,讓段如儀選出尚且堪用的,帶回客棧,裝滿獸車,再到二樓房間,沐浴淨身。段如儀搬了些零件,放在桌上盛水擦洗,熬夜製作傀儡。
林逸因爲一場鏖戰,筋骨疲倦,少時沉沉睡去。蘇崇秀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心裡驚疑不定,暗道:“莫非他真瞧出端倪,可小生何曾露餡?”
次日醒來,段如儀終於拼好一具簡陋傀儡,黑着眼圈,搖搖欲墜,望着桌上巴掌大的畸形機關獸,方鬆了口氣,倒牀便睡。
再睜眼,以至午時,衆人收拾行李,到廣場集合。領隊指揮車隊,趕赴星月齋,參選者們心情緊張,一路無言。途中遇上其它幾州入試選手,合流集伍,越聚越多。數百人浩浩蕩蕩,在行客欽羨的目光中,飛馳而去。
獸車順着江岸,在海口處停下,前方水中升起一座孤島。上方建着一排宏偉樓宇,向兩邊環抱成月牙狀,整體以白色巨巖搭就,高聳巍峨,頂部平坦。腰身纏着條龍型箱車,前後共計十二節,傍在凸起的棧臺上,與樓宇相連。
一座寬闊長橋,從大門延伸至岸邊,下方波濤拍卷,不斷沖刷着石柱,散作朵朵浪花,氣勢磅礴。衆人在橋頭下車,與星月齋相較,渺小如塵埃。
蘇崇秀揹負筆匣,牽着青牛,解釋說:“這是墜星島,傳聞由星辰墜入海中,化爲了孤洲。實則是江河入海,攜卷泥沙,沖積而成。”
“上面那排高樓,便是星月齋了吧?”林逸震撼問道。
蘇崇秀點頭默認,洛采薇指着樓外纏繞的箱車問:“蘇大哥,那又是什麼?”
“龍車。”段如儀接過話,“此物總計十二節,長達三十多丈,各節間用金鋼銜接,首尾皆有操縱室,以靈核驅動,能奔騰雲端,遨遊天際,集宋國機關術大成之作。”
“騰雲翱天,這也太誇張了……”洛采薇歎爲觀止,驚駭到合不攏嘴。
“我也是第一次見着龍車。”段如儀慫肩道,“若資料準確,那我們通過考覈後,就要乘着它,分往靈山八峰。”
洛采薇眺目遠望,就在星月齋樓頂,又有三人站上懸空棧臺,駐足片刻,遂縱身一躍,直奔江海,嚇得下方人羣紛紛尖叫。
空中那三人,張開雙臂,展開一面機關羽翼,乘風而起,飛向岸邊。
“這是?”林逸奇道。
“鳳翼。”段如儀仰首說道,“一種機關器具,人們佩戴它,便可像鳥兒一般滑翔。”
林逸側頭望向龍車,悄聲問道:“段小姐,丐幫收集靈核作甚?”
段如儀想了數息,狐疑道:“莫非他們也有機關師?”
“不無可能。”林逸陷入思索,將這段時間線索總結,腦海中羅起一張大網,只是還缺少關鍵部分。
二男一女收攏鳳翼,緩緩墜於橋頭。爲首一位男子,年過半百,滿頭白髮,身子骨卻挺硬朗。他大步走向領隊,寒暄數句,目光落在蘇崇秀身上,面露意外之色。咳嗽一嗓,等衆人齊齊看來,朗聲道:“老朽星月齋祝平,迎候諸位入齋參試!”
“在下章天縱,乃祝老門生。”旁邊一名年輕男子鞠躬道,直腰又喊:“請大家分開,送行者後退十丈,參選者到我這邊集合!”
人潮涌動,分爲前後兩羣,林逸環首估算,入試者大概有兩百來位,副幫主亦在其中。對方察覺異樣,轉頭望去,與林逸打個照面,急忙垂首,按捺心頭窩火。
祝平旁邊那位女子,身着素白道袍,寬襟闊袖,亭亭玉立。手拿銀絲拂塵,面貌清婉,神色冷峻。她上前一步,運目如電,視線所到之處,入試者無不神魂顫慄,呼吸停頓。
衆人噤若寒蟬,女子淡然開口:“貧道瑤光峰凌虛子,乃本次試煉考官。”
“她就是凌虛子?!”林逸如遭雷擊,暗中震駭。遂想起孃親生前遺囑,忍不住要掏出懷裡錦囊,跑過去交給她,苦熬半響才勉強剋制,心臟砰砰亂跳。
凌虛子揮起拂塵,指向大橋,說道:“貧道在門口懸掛寶鏡,應試者排隊上橋,待會鏡光照來,切記需使真氣抵抗。其餘機關師,請用傀儡代替。”
話音落地,一道白光從星月齋噴薄射出,先細後粗,直至三丈方圓,掃過橋面。沿途積水向兩側排開,落於江中,懸掛成數十道涓流瀑布。
衆人排隊上橋,被那鏡光一照,便覺渾身凝滯,彷彿陷入泥潭深井,舉步維艱。段如儀等機關師,各自放出傀儡,按動機括,讓它們衝橋面奔去。
林逸將黑鷹藏入行李,拉着洛采薇踏上石橋,白光照耀,晃得眼睛無法視物,更有一股沛然神力籠罩周身,壓得骨骼咯啦作響。
兩人急忙催動真氣,咬牙邁動雙腿,一點點朝前挪移。沿途有不濟者,零散止步,像木雕般站在原地,面如金紙,動彈不得;機關傀儡也接連散架,靈核滾落,黯淡無光。
待他們全部上橋,蘇崇秀一手捧起書卷,一手牽着青牛,悠悠走向鏡光。凌虛子見其過來,點頭示意,他亦微笑回禮。
青牛長哞一聲,視重壓於無物,腦袋左右擺動,饒有興致地打量兩邊停步者,後方機關師全瞪眼吼道:“這哪來的妖孽!”
蘇崇秀翻動書頁,垂首間,已踏上陸地,回頭望去,只有百人成功到達。林逸和洛采薇捱到身旁,累得坐地喘氣,汗流雨下。
副幫主大大咧咧地靠牆休息,望着橋上落選者,嘴角勾起冷笑,心底惡意嘲諷。
一隻機關獸爬到他們跟前散架,而在橋對面,段如儀目露欣慰,撫着胸口後怕連連。
“收。”凌虛子輕聲喝道,鏡光驟然消失,止步者紛紛跪於原地,嚎啕大哭,滿腔不甘。
星月齋內跑出一羣學者,將不濟者們趕回,任其哭喊求饒,依舊鐵石心腸。十來位機關師用板車拖上零件,與他們擦肩而過,眼神憐憫。
林逸掀開書箱,裡面黑鷹奄奄一息,趕緊伸掌探入,送了幾縷真氣續命。蘇崇秀見着,劍眉一挑,卻未多言,等段如儀到達,才感嘆道:“段小姐不愧爲聖手傳人,昨晚粗製濫造搗鼓出的傀儡,居然還能通過初試,小生佩服。”
段如儀慘淡笑着,“蘇少爺謬讚,此番僥倖罷了,二考纔是真格。”
祝平帶着門生,清點完人數,向凌虛子報告:“凌真人,共有一百二十六位參選者通過初試。”
“貧道知曉,都進去吧。”她漠然說道,揮起藕臂,門上懸掛的八卦鏡,飄然落下,縮入袖中消隱。而後,拔足走進大門,頭也不回。
“章學士,你將蘇少爺的青牛牽去後院照料,其餘人跟我來。”祝平吩咐一聲,領着大夥進入星月齋。
正堂寬闊敞亮,早有數十名學者在此等候,鼓掌道賀,衆人亦抱拳還禮。凌虛子站在殿首,祝平向他們討過路引,依次念出姓名:“吳烈!”
副幫主上前一步,揚顱道:“某在!”
凌虛子拂塵指向身側,他過去站定,懷抱雙臂,放眼打量衆人。隨着祝平唸誦,凌虛子身旁人數逐漸增多……
“林逸!”
“到。”林逸聽召,邁步過去。凌虛子輕咦一聲,神色詫異,遂從祝平手裡奪過路引,仔細閱覽。須臾後,露出笑容,對他顛首示好。
林逸受寵若驚,站得筆挺。
等所有人名字報完,祝平讓學者安排他們住宿,凌虛子將林逸攔下,低聲道:“你隨我來。”說罷,轉身走向樓梯。
衆人當場呆愕,瞠目結舌。林逸喜出望外,跟洛采薇交待幾句,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