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盼左拐右拐地走了許久，才走進原來巷子裡右邊第三家的院子。大抵是故意給我繞路，所以途中還蒙上了我的雙眼。
只是效果並不佳，之所以如此快便認出了目的地，只不過是來時便看到院子裡一株粗壯的垂柳，年頭大抵久了許多，格外顯眼。
被青盼喚作王爺的人，卻是我不喜歡見的楝廂。他已然是人類模樣，看到我顯然皺了下眉頭，緩緩踱到我身邊來：“蘇砂？”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想知道他還有幾百年前的記憶，偏偏就記得我。在心中默默罵了熵毅祖宗八代，我裝出怯怯的樣子，一臉茫然地看着楝廂。
楝廂從青盼懷中接過我，在我脖頸上嗅了一嗅，又將我放下到石凳上去：“沒有妖氣，是人類，頭髮要比蘇砂顏色漂亮許多。嗯……你叫什麼名字？”
“顰吟。”我對上楝廂的眼睛，溫和地笑着。若是被他發現我便是幾百年前取他心臟奪他性命的蘇砂，怎麼想都不會是好事。
青盼在楝廂耳邊耳語了幾句，楝廂眯起眼，蹲了下來看着我：“本王以爲是誰呢，原來是天界的顰吟仙子啊。”
剛剛說過我是人類的楝廂，此刻卻好不遲疑地喚我仙子，也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且顰吟仙子已消失的說法六界盡知。
我搖了搖頭：“殿下說笑了，我不過是路過的遊人，看見姑娘與舊人相似，一時錯人罷了。”
楝廂撩了一縷頭髮：“卻也不知，這世上叫做青盼的也是如此之多。你的闢魔劍呢，還是該問一問，你因何還活着呢，蘇砂？”
我只是不認。青盼面無表情地將利刃放在我脖子上：“她認得路，又知道殿下的秘密，要不要解決掉？”
……
既然知道我認得這院子，卻也不知還繞來繞去的做什麼。楝廂攔下她：“本王倒是想看一看她身上有什麼刀劍不入的寶貝，姑且留她一命。”
不等青盼動手，我便脫了一件素錦給他。若是要研究這種東西，大可以不必留我一命的。
楝廂便講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事實上我也不覺得有必要知道這些事情，楝廂之所以講出來，不過是宣判我的罪行罷了。
事實上這已經是楝廂的第六世，因爲之前與無怨有交易，地界那裡被打點過，因此仍舊保留着以前的記憶，第三世時便聽聞我還活着的消息。
楝廂也算得運氣不佳的，被我殺掉的那一世，本是該渡生爲仙的，因着我那一劍，生生斷了仙根，只能重生爲人，修仙六世。
所以很明顯，這世遇到我，自然是要尋仇的。反正如今天界衰敗，修仙已沒有四百年前有前途，造了孽也是無妨的，大不了再修三世就是。
從頭到尾都沒聽出他想修仙的想法，之所以這麼認真的活着，就是爲了報仇雪恨罷了。如今我便在這裡，卻也不知他要如何。
我反而輕鬆了許多：“恩，我便是取你心臟害你至此的蘇砂。你要如何殺我，挫骨揚灰，還是千刀萬剮？”
楝廂一愣：“這個……還沒想好。總之本王說了先留你命便是留着，廢什麼話。”
所以我是應該感謝他纔是了？倒是好笑，我取他性命，他騙我入局，早在四百年前便兩清的恩怨，此時有何可算。
楝廂歪着頭，似乎剛想到什麼一般：“話說回來，本王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你知不知道是什麼？”
他的事情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可楝廂的表情也不像是騙我。我挑了挑眉：“殿下如何會覺着我知道殿下所說的事情？”
“直覺。”楝廂微微一笑：“你若是不知道，便也不必再活着了。”卻不過是要我幫忙尋回他丟失的東西麼，所以才留了我的性命。
我的性命到底也是不重要的。
對於楝廂，我實在瞭解不多。他會忘記什麼事情我不知道，不過他之所以忘記這件事，絕對是與地界有關聯的。所以說，是重要的。只是他連要殺我都記得住，還有什麼會更重要的。
我指着青盼：“你知道她是誰麼？”
總不能糾結於一個問題，倒是問一問我想知道的也好，不一定也能找到什麼線索，這個青盼出現在楝廂身邊，亦不該是巧合，是倀聞的可能性要大上許多，只是倀聞爲何用了青盼的面顏，實在費解。
楝廂看了青盼一眼，反而將我拉到僻靜處：“她是桐芲，已經不記得與青盼的往事。”楝廂說，青盼消散過後，桐芲不肯忘記她，生生世世化作她的名字，用着她的名字，到最後，卻忘了她是誰。
青盼用盡一生保護的桐芲活的很好，慢慢要將青盼忘掉，開始新的生活，會陪着新的人，將再也不記得青盼了。
倒是實在像我與陸陾，我忘記了陸陾，並將對陸陾的感情錯當做伏羲，以至於發生許多事，連魂息都差點散盡。
只是記憶這種東西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若是沒有旁人的干擾，以桐芲的能力……明明轉世之後，桐芲不應該記得青盼纔是。
我看向楝廂：“你是如何知道青盼消散過後，桐芲不肯忘記她，生生世世化作她的名字，用着她的名字，到最後，卻忘了她是誰、的？”
楝廂撇了我一眼：“猜的。”
楝廂的理由很是清新脫俗，以至於我竟無言以對。楝廂是在第二世便遇見桐芲的，桐芲的面顏與青盼九分神似，卻已然不記得青盼。一世又一世，桐芲的模樣越來越不像青盼。
對於楝廂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問題還是，目前這個纏着他的死忠女子，是皇帝最寵愛的郡主。換句話說，桐芲現在看上的，是楝廂。而人皇陛下的意中人，是桐芲。
我緩緩回過頭：“楝廂，你還記不記得倀聞？”
楝廂顯然愣住了：“倀聞是誰？”
果然，我不記得陸陾，桐芲不記得青盼，楝廂不記得倀聞，我們都忘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