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叔
“叔叔,你……你怎麼了?你和我爸到底是什麼關係?”李琦這回是徹底有點懵。
那名警員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但終究是成年人,當警察的這些年,其他的沒學到,冷靜還是學會了一些的,他輕輕咳嗽了一下,提醒李力一聲。
李力擺了擺手,擦乾淨自己的眼淚:“好孩子,我和你爸爸是大學同學,只是因爲一些事情一直沒有聯繫,都賭着一口氣,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叔叔愧對你爸爸啊。”
李琦愣了半晌,低下頭,心思說不出地繁雜,有些不想說話。
微冷。
他說到底,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就算在異世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遠比同齡人早熟,但也是其中一方面早熟。
如果讓他去比殺人,比窺探別人的心思,比怎麼做些小手腳來獲得有利自己的條件,他能比成年人做得更好。
但如果把目光轉向理想,信念之類崇高的目標上面,他就和普通孩子一樣,純白得如同一張沒有經過任何寫畫的紙。 至少他不知道,要賭什麼樣的氣,才能這麼多年不聯繫,連自己父親的去世都不知道?
在李琦心裡,面前的李力不經意間便被打上了不是好人的標籤,他心裡頭不由有些牴觸。
李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連忙輕聲咳嗽一聲,轉而安慰道:“叔叔和你爸爸雖然多年沒有聯繫,但我們的關係還是非常好的,大人的事情你不懂,但是叔叔說的都是實話,以後就讓叔叔照顧你,好麼?”
李琦依舊是一言不發,站在他身後的那個警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又是咳嗽了一聲。
按照規定,他們在出警時候,是肯定不能徇私的,只是法理歸法理,人情是人情,總會多少有些放水,隊長一向對這種事情最是厭惡的,今天這是怎麼了,要以身試法麼?
李力眉頭一皺,朝着他狠狠瞪了一眼:“滾犢子!老子和自家侄兒說話,你咳個屁啊,你看看他,乖巧可愛的,哪裡像殺人犯?你這麼大的時候殺人玩了?邊去!有什麼話等會再說!”
李力辦案老練,爲人正義凜然,從來都是衝在第一線的,一向很受刑偵隊那些後生敬佩,如今發火,那警員屁都不敢放一個,乖乖地坐在椅子一邊,屁股都只敢搭上一半。
李琦看着好笑,心裡的戒備心便放下來一些,再加上李力給他說了一些當年和他爸爸之間的事情,他也終於確定,眼前這個人與自己的父親的確是舊識。
父親已經死了兩年了,自己連當年的仇恨都放了下來,這會還這麼矯情做什麼?父親的死又不是面前這個人乾的。
李琦自嘲地笑了笑,在李力不厭其煩卻又蹩腳的關懷下,他終於把心房放下。
雖然不及對師兄的那種親近,但至少也不像之前對待陌生人一樣,處處設計着,處處防範着。
一大一小兩人又是絮叨了半天,最後那個警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連李力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了的時候,話題終於轉到了正題上面。
因爲剛纔的談話,再聊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氣氛便融洽了許多,至少沒有之前那麼正式了。
李力使了一個眼色,示意警員做筆錄,然後便咳嗽一聲,裝模作樣開始問話:“小新啊,叔叔這次來,是想找你瞭解一些事情的。”
“什麼事情啊?”李琦好奇問道,他是真的好奇,面前這個新出爐的叔叔十有八九是衝着自己做下的那件事情來的,他自認沒有落下任何痕跡,他們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是有關一件兇殺案。”李力看了看窗外的磅礴大雨,走到窗子面前,把窗戶輕輕關上,雨點敲擊天地的聲音便小了很多。
屋內有了些暖意,一窗之隔,兩個天地。
“兇殺案?”李琦面色一白,假作初聞之時的驚恐。
他現在能夠確定,面前的叔叔的確與自己父親關係不錯,也很想照顧自己,只是一碼歸一碼,這件事情他決定爛在肚子裡,誰也不會說的。
“對的,你別怕,有叔叔在呢,沒人能傷得了你!”李力看着李琦泛白的臉色,連忙安慰道。
李琦把頭點得和小雞啄米一樣,一旁筆錄的警員還是第一次看見李力這副手忙腳亂的模樣,坑着臉偷着笑。
李力安慰半天,李琦才恢復正常,也不知道如果讓他知道面前正被他安慰的李琦就是他說的窮兇極惡的兇手的時候,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其實說是兇殺案也有些過了,我看倒像是……”李力說到這裡,猛然醒悟:“沒什麼,其實也不是兇殺案,只是叔叔例行查一查罷了。”
“哦,這樣啊。”李琦只做懵懂。
“對對,叔叔只是找你打聽一些事情的,九月二十二號的時候,晚上你在哪裡啊?”李力咳嗽了一聲,開始問話。
“晚上?”李琦皺着眉頭,想了又想:“我去街上了。”
“去街上?幹嘛去的?”李力慢慢進入了狀態。
“家裡沒菜了,我出去吃晚飯,而且昨天我們要去雲臺山郊遊,我想順便去買一些吃的零食。”李琦老老實實地回道。
“那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李力摸了摸李琦的頭,從警員手裡接過一張照片,遞給李琦。
李琦眼睛一撇,便看出來是死掉的那個光頭,更是瞭然於胸,他只做不知,苦思冥想了半晌,陡然之間恍然大悟:“哦!是他啊!”
“怎麼,你見過他?”李力心頭一鬆,如果李琦說不認識的話,那纔是大麻煩,從那些屍體邊上搜出的手機裡面,有一部可是清清楚楚地拍下了他的背影。
“見過。”李琦依舊老實回答道:“那天我吃完晚飯,準備去買吃的,因爲不想多走路,就抄了一個近道,剛好碰見他和一羣小混混在欺負我們學校的一個女孩子,就是剛纔打電話告訴我你們找我的那個女孩子,我就把他們教訓了一頓。”
“等下!”李琦說到這裡,那個警員陡然打斷了他的話:“你教訓了他們?他們當時有幾個人?”
“有男的有女的,有八九個吧。”李琦依舊老實。
“八九個人?你一個人,怎麼教訓他們的?”那警員眼神中帶着一絲懷疑。
“父母去世之後,經常有人來欺負我,我就和他們打架,一開始只是捱打,後來就會打了,我打架都是一個人打好多人的,都已經習慣了,八九個算少的了,而且裡面還有女的。”李琦無所謂地說道:“不信你可以去我之前的初中打聽。”
李力看着李琦一臉習慣了的模樣,心中又是一痛,狠狠瞪了一眼擅自說話的警員,那小子把頭一縮,滿頭冷汗,心裡暗叫不好,只怕自己回隊之後要被頭兒好好操練了。
“你在之後還見過他們麼?”李力輕輕拍了拍李琦的肩膀,鼓勵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問道。
“之後?”李琦偏了偏頭,眼神迷茫着想了想:“之後就沒有了啊,我把那個女孩子送回了家,就回來了,怎麼了?”
“唔,沒什麼了。”李力偏了偏頭,示意警員把手上的筆錄收起來。
李琦說的都是很容易查到的事情,這麼坦陳,李力並不認爲那件事情和他有關。
而且那天的現場依舊在他的眼裡浮現,他心裡頭一半認爲這是超自然事件,一半又對此保持着懷疑,如果不是一次性死了九個人,只怕他連這絲懷疑都不會有。
他辦了二十年的案子,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死法,而且沒有指紋,沒有有人入侵的行跡,那是十九層,現實不是電影,不會有人從窗外爬進來不被人發現,監控也空空如也。
天可憐見,如果不是姓張的發瘋,他真的就要結案了,人生頭一次,他因爲一個案子開始懷疑鬼神的存在。
問話問到這裡,基本上已經算是結束了,李力站起身子,再次摸了摸李琦的頭:“你父親不在了,叔叔還在,這是叔叔的電話號碼,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給叔叔,知道了嗎?”
李琦把李力的電話號碼存進手機,輕輕點了點頭:“叔叔再見。”
“嗯,小新再見,叔叔有空再來看你。”李力衝着李琦和善地笑了笑:“你們老師那邊,叔叔會和他去說你今天沒去上課的事情的,這麼大的雨,你還生着病,去睡覺吧,家裡有藥的吧?”
“有的,我已經吃過了。”李琦撒謊不眨眼睛。
“嗯,那就好,下次如果再有人欺負你,你告訴叔叔,叔叔幫你打架,多一個人總比你一個人打架好,去吧。” 李力輕輕帶上了門,緊了緊衣服,大雨天,天氣有些冷。
“頭兒。”那警員突然說道。
“怎麼了?”李力頭也沒擡。
“到目前爲止,從李琦的筆錄來看,他不像是嫌疑人,但也僅僅只有他在事前與死者有過正面衝突,這一點……”那警員有些吞吞吐吐。
“記住!”李力猛地停下了腳步。
“他不是犯罪嫌疑人,這件案子,沒有犯罪嫌疑人!”
“可是張局那邊……”
“管他姓張的怎麼樣,他要查案讓他自己查去,他要發瘋讓他發去,我也不是吃素的!難不成還要找個無辜人給他做撒氣筒不成?我們是警察,不是看門狗!走,歸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