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蚌剪秋,千指剝春蔥。楚絕爲門閥。秦聲是女工。甲鳴銀玓爍,柱觸玉玲瓏。猿苦啼嫌月,鶯嬌語泥鳳。移愁來手底,送恨入弦,越瑟清相似,琴鬧不同。慢彈回斷雁,急奏轉飛蓬。霜佩鏘還委,水泉咽復通。珠千拍碎,刀截一聲。倚麗精神定,矜能意態融。時情不斷,休去思無窮。
那天回到靜園,我看着手中的書,想了很多。
我想或許流楨說得對,我應該把握現在去充實自己,即使在這裡習得的一切我會忘記,可這過程,卻是我現在所擁有着的。
那天從玄燁那裡回來的時候,我沒有看到景蘭。當我看到她拿着食盒匆匆回來,我只是對她微笑。
其實我知道,她去了不只一個地方。
這些天,我嘗試着去做一些事情,然後發現,其實我可以做的事情,也是很多的。
擦拭了擱置很久的古箏,也重新隨着景蘭又學習起了女紅。一個月在彈彈唱唱縫縫補補讀讀寫寫中很快度過。
古箏的學習很苦。可我亦樂在其中。
當你漸漸地可以彈奏出片斷,彈奏出一段樂曲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是不可言喻的。
景蘭時常相伴在我左右,當我擡頭時,常會看到她對着手裡尚未繡好的花樣發呆。
有時候她發覺到我看她,會恍然的對我笑。那笑,很哀傷。
人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仿若浮萍,隨波而動。
玄燁有些日子沒有過來了。
不過聽景蘭說,皇上近日來心情很好。
我沒有問景蘭是從哪裡知道的這些事情,我只是笑笑的撥動着箏弦,看向遠處。
是啊,想來玄燁離親政的那一天是真的不遠了。
箏聲聲幽雅,心湖平靜。
人們都說彈箏養性,的確如是。
心事化作繞指柔,清音逝哀愁。
七月,大暑。
玄燁在這一年中最熱季節裡的最熱一天裡來到了我這裡。
他來的時候,我正在讀書,景蘭在刺繡,夥伴們在打掃。
然後隨着公公的通傳,安靜的氣氛被打破,大家又忙碌了起來。
“都下去吧,我這裡沒事。”玄燁進來,擺擺手讓他們下去。
從景蘭手裡接了涼茶遞給他,我看着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問道:“什麼事兒讓皇上這麼高興?”
他將涼茶一飲而盡道:“我不說,你來猜猜。”
我接過茶碗放在一邊,思量下回答說:“可是皇上心中所繫之事得以實現?”
玄燁情不自禁的站起來,說:“這一天終於到了。”
“敏兒”,他忽然專注的看着我,“這一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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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敏恭喜皇上。”我沒有迴應他的熱情,只低頭對他行了禮。
玄燁高漲的情緒一下子冷了下來。
“起來吧。”他敷衍的說,然後坐了回去。
我知道,我潑了他冷水。我應該表現得更興奮些,可是我沒有。
走到一旁的箏桌邊,我端正坐下,戴上銀甲,輕撥一弦。
看向玄燁,我說:“諾敏恭喜皇上心想事成。”
絃動音起,我將近日來苦練的一曲《天下同》送給他。
沒有詞,只是單純的箏的聲音。
箏的聲音時斷時續,我知道,我彈得並不好,可是他卻聽得很認真。
一曲彈罷,等最後一下的餘音散去,我擡起頭,同他已經安靜下來的眸子相對。
我微笑着對他說:
“皇上,您可願做諾敏的鐘子期?”
他愣了一下,然後失笑道:“敏兒,我想這世上沒有人比你再固執了。”
“那麼,面對一個世界上最固執的人,皇上的回答是怎樣呢?”我淺笑着問他。
玄燁開玩笑似的回答道:“那就要看你是否技藝高超到令我願意稱你一聲伯牙了。”
“你會的。”我撫着箏弦,輕輕說道。
吃過了點心,品着茶,閉目養神的玄燁忽然開口道:“過幾日大宴後,我會安排你和你父親見面。”
“咳、咳。”聽到父親兩字,我心裡一慌,被茶水嗆到了。
我父親,諾敏的父親,天,這些年來我幾乎忘記了還有這個人。現在他來了,我該怎麼辦?
心緒不寧,也忘了要謝恩。直到玄燁疑惑道:“怎麼,不高興麼?”
“沒、沒有。是太高興了。”我忙謝了恩。
“想想你和阿鬱錫也五年沒有見了。”玄燁整了整衣服說。
“嗯。是很久沒有見過面了。”很久,很久……
“呵呵,我記得你剛留在宮裡的時候還哭着鬧着要回家。發脾氣弄得伺候你的宮女太監都人仰馬翻的,生怕你一個不高興隨手丟東西砸到她們。”玄燁說起我那時候的事情。看得出來,他覺得很好笑。
“那時候的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專門惹禍的麻煩精吧。”我說。
他卻搖搖頭道:“沒有,我反而很同情你。”
“同情我?”我不禁脫口道,然後很快意識到他是什麼意思。
果然,玄燁的聲音有些沉的說:“也許是因爲同病相憐。我可以體會你那種感覺。”
“也許從那時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也不一定。”他吐了口氣道。
“是嗎?”原來註定好的,便就是註定好的。玄燁會喜歡上諾敏,不管出現什麼變化,他都會喜歡上諾敏。
這或許就叫做宿命。
想到這裡,我不自覺地摸上我的手腕。
“……所以我安排你們見面。敏兒?”出神的我被他一聲叫喚叫回了神,茫然的只聽到了這結尾的半句話。
便忙接到:“謝皇上恩典。”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很快你和你父親就能見到了。”玄燁說。
我點點頭。
他便起身彈彈衣服說:“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早點睡吧。我走了。”
送了他出門。
景蘭和其他人過來收拾東西,我則坐回去繼續發呆。
諾敏的父親,會是什麼樣子呢?我暗想。而我的父親,真正的父親,現在依舊睡得香甜麼?
過了幾天,玄燁宣佈親政,他在太和殿受了賀,場面隆重。
大宴過後,我看到玄燁身邊的一個公公引着一箇中年男子向我走來。
我的心噗嗵噗嗵的跳着。那個“父親”來了。
遠遠看去,他很高,很壯,步伐堅定有力。
我要說些什麼呢?看着他很快的走近,我心裡卻只有這句自問而沒有答案話。
隨機應變吧。我這樣想着。
諾敏的父親看上去很嚴肅。對他行禮的時候,我在心裡想。
可也不能說盡是嚴肅,好像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可一時間我又找不到確切的語言來形容。
沉默了會兒,他開口道:“太皇太后說你很聽話。”
多麼冷淡疏離的語氣!我詫異的看着這個父親,滿肚子的疑問。
這哪裡是和女兒久別見面時的開場白?從他的話裡,我竟感受不到一點思念,一點親情。
難道說,諾敏是個不被喜歡的孩子麼?
我猜測着。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