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十五,陰氣鼎盛,是個做壞事的好日子。
鬼王成煜到了午夜時分便早早的在忘川河邊魔君等着棠樹的大駕,順着忘川岸旁足足站了五十個孟女,陣勢比迎接天帝來的都要高。鬼霧瀰漫,被葬在忘川水底的惡靈嗚嗚的哭咽,有些乾枯的骨節伸出水面,肆意晃動。
岸的對面是用長生石標的大字:生靈勿進。
不多時,成煜等的棠樹終於到了,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墨色衣衫的少年,青楓。
沒等棠樹乘的過河船停穩,他便到了岸邊,微微側身彎腰,伸出一隻手,想要扶棠樹下船,棠樹對他的動作無視,平穩的和青楓向殿內走去。成煜摸了個空,自己笑下了下,並無過多停留,他向來知道棠樹的性子,對他這般也是留足了情面。
殿內很是奢靡,亂舞的妖女衣衫半露,靡靡之音懸在周圍,薰的香也是帶足了曖昧的暖煙,香豔十足。棠樹的白衣於這豔麗的美人們差了許多,可她骨子裡透露出的殺氣冷意都逼的她們退出了元熙臺,紛紛跪倒在地,低呼:“恭迎魔君天顧。”棠樹踏上元熙臺,臺上還有女子遺留下的脂粉氣。
“都是些俗物,不過助助興,你若不喜,趕走就是。”成煜也走上元熙臺,靠近她,棠樹微微側臉,眼神冷厲,像刀子一樣划向他,成煜一愣,與棠樹隔開了些許距離。“和我無關,讓你辦點事如何了?”
成煜答道:“早就辦好了,等你來而已,不過,你當真決定要這樣做?”
“我等了八千年,什麼後果我都可以接受,成煜,這場交易無論輸贏,我沒有回頭路。”她說的決絕,做的也夠狠。
“你就是個傻子,這通天的修爲不要,去找一個本就找不到的亡魂,咱們也有幾千年的交情了,我真的不想讓你涉險。”他走向那個白衣的女子,身骨柔弱,卻偏偏一身傲氣。
成煜和她相識出於一場意外,那次的意外讓他感受到了一個孤寂的靈魂,他們一樣,都着有不切實際的癡夢。
“開始吧。”棠樹跟在成煜的身旁,青楓步步亦趨,沒有一個人再說話,氣氛冷靜到死寂,青楓緊抿着嘴巴,眼裡微波閃爍,腳下走的步子都有些虛浮。
三人邊走成煜邊對棠樹和青楓介紹着情況:“我用了四千年的時間爲你想到了這個辦法,你的魔性太強,凡是生靈,沒有幾個能近你的身,法力弱些的只有死路一條,這種情況下還未等你找到他,就被天界仙門發現了,雖說你不怕,但是多少隱藏些,會減少很多麻煩,這麼些年,我走遍九洲,給你拼出個棺材,是玄玉所制,能很好的壓住你的魔氣,但是也只能撐上幾年,我會封印住棺材,儘量給你爭取時間,最重要的一點你可要記好了,一定不能泄露你的身份,對誰也不可,沒了魔性的你,真的就是個凡人,一旦在這種情況下被殺,是怎麼樣都不能活的。”
棠樹點頭,嘴角輕揚:“事成之後,我的一半修爲都予你。”
“我要你那修爲做什麼,這不過是我幫你的一個藉口,若沒有這個藉口,你又怎麼會看到我,算了,這也沒什麼可說的,我的事也不需得你知道。活着回來,你可是魔君棠樹,不可狼狽。”他的語氣說不出來的悲傷,棠樹只看了他一眼,就望向了遠處,她這一輩子早就交代給君上了,任何多餘的都不能沾有。
成煜深吸氣,又說道:“等你的魔性被封印後,宿體會安置在棺材裡,靈體會寄生在別人的體內,那個人我等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她是平恪草原上無雁部落主的女兒,名叫阿藏,是這九洲裡千年不遇至淳至良之人,只有她的身體才能容納你,今夜她就會離開人間,而你就可以侵佔她的身體,我看過她的陰策,那姑娘安靜的很,和你很像,少說話就好,差錯越大,風險越大。好了,就這麼多,沒什麼可再交代的了。棠兒,如果你找的君上與你想要的那個他完全不一樣,那你還要繼續嗎?”
“開始吧。”她轉身對青楓說:“小雜毛,看好菩時,等我和君上回家。”青楓強硬的笑了下,嘴脣又白了幾分,他強忍着自己的不捨,腳步向棠樹走了半步,又停在了原處,縱有滿腔的心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自青楓出生便跟了棠樹,她也未曾教過他什麼,總是隱忍的少年在離別時什麼也說不出。
他嗯了一聲,退後。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成煜也都明瞭了,輕嘆一聲,便佈陣施法,幽藍色的熒光緩緩的從她身體內流出,一點點的匯成人形,半身懸空,棠樹閉眼,睫毛忽閃,嘴脣發白,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身體都在顫抖,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落,頭髮都被打溼,突然,棠樹體內產生一股反力,直擊向成煜,連青楓都沒有避免,巨大的力量將他們擊倒,吐了一口血,成煜對着青楓喊道:“小狐狸,快,和我一起壓住,棠樹的力量比我想的強太多。”兩人又匆忙的站起,以血爲祭,剎那間,冰色的棺材像是被血染紅。
等到體內的氣息耗盡,纔將棠樹的靈體宿體分離開,又費了些許的力氣把宿體封印到棺材裡,靈體隨着鬼燈飄向平恪草原,去找尋那個至淳至良的少女。
施完法後,兩人都躺在地上,什麼也不顧的喘着粗氣,成煜偏了偏臉,“小狐狸,等棠樹走後,菩時沒了她魔氣的鎮壓,一定會有大亂,你的修爲雖高,但是寡不敵衆,我給你幾個孟女......”
未等他說完,青楓便打斷了:“不必了,菩時有我就可,我能守好,等棠君回來。”
“果真是棠樹的人,脾氣都差的氣人。”
平恪草原上紫電突閃,像是要把天空劈開,無邊的雨從蒼穹打下,鋪天蓋地。來不及趕進帳篷的牛馬溼的透徹,那雨洗了個徹底,牲畜的腥味臭氣充滿這小小的草原,這場從未遇到過的暴雨,下的牧人們措手不及,雨中呼喊,奔走相告。
所有人都在匆忙的趕牲畜,在部落主真顏鐵汗的帳篷內,一個身着紅衣的少女安安靜靜的躺在毛氈子上,雙手放在小腹處,手下是一把寒氣閃閃的匕首。
爲她守夜的侍女若素半夢半睡,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跪的歪歪扭扭。霎時,悶聲的雷從頭頂傳來,一個顫身,若素睜大了眼,想來是被雷聲驚醒,她揉了揉膝蓋,緩緩的站起身來伸個懶腰,卻發現毛氈子上的人不見了。她驚恐的又看了幾眼,確實是沒有了紅衣女子。
若素害怕的叫不出聲,腿腳也發軟,想跑卻沒了力氣,身後涼風傳來,她僵着脖子回看,是一抹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