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9月,我們升初二了。就像20世紀和21世紀的交接一樣,我們跨入新的學期也沒有什麼奇異的事情發生,一切都是那麼的平淡。
開學的第一天,大家就是討論新學期的分班問題。結果是老師和領導們商量好的:把第十班——謙讓班拆掉,原謙讓班的同學隨機平均分到其餘九個班中,以便有利於教學。
至於怎麼有利於教學我們是不得而知的,在我們眼裡,就是由於新一屆的初一新生超生太多,導致教室不夠用,老師也不夠用,所以只能勒緊褲腰帶縮衣節食了。
當然,聽到這個結果我是很失望的,因爲這件事沒有發生在我身上,爲什麼不是我們班呢?在我眼裡,我們“忠義堂”可是全年級成績最差的一個班,學習氣氛差,成績也不好,除了班裡幾個混混整天吹噓着哥們義氣外,我感覺不出一點忠義的味道。反正我就是認定這是一鍋掉進了老鼠屎的鹹菜湯,可惜領導們就是不察覺。
按說,通告都下來了,拆班的工作也應該進行了。可是,過了好久,班裡也沒見來新同學。我又開始心生疑竇了:莫非計劃取消了?抑或有人從中作梗?後來證實,我的這兩個猜測都應驗了:的確有人從中作梗,主犯就是李泊舟和林汐陌!
據可靠消息透露,他們倆一直是謙讓班的精神領袖。自從他倆聽說他們的班級要被強拆,就拿出了一副死戰不降的樣子,在他倆的帶領下,班裡所有的同學多次去校長辦公室門口靜坐,示威,遊行。擾的整個辦公樓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但效果還是明顯的,校長大人鑑於這羣學生出奇的不知好歹和不識時務,竟然取消了強拆他們班的計劃!
這可能是世界歷史上釘子戶第一次大勝拆遷辦。後來,我一直懷疑《阿凡達》的劇情是不是剽竊了他們當年的光輝歷史。
可是,不拆他們不見得不拆別人。於是,其餘的各班翹首以待,都拿出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頓時間校長也無奈,只能召開班主任會議。希望哪個有素質有修養有氣魄的班主任主動交出兵權,強拆自己。這就像罪惡對受害人說:你把自己殺了,別麻煩我動手。但可恨的是,真有這麼聽話的孩子。
某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裡,我們班所有的同學被班主任通知下午上課要開班會。
我以爲是要有新同學來了,班主任要給我們強調愛護新同學呢。可事實遠非我想象地這麼美好。
“經過會議討論,校方決定,將我們忠義班臨時拆掉。這個……校長也說了,我們班的同學都是很優秀的,之所以選擇我們班,是因爲……考慮到各方面原因吧。現在我宣讀各同學分班後的新班級……”班主任很平靜的給我們開着最後一次班會。
居然要把我們班拆掉?這讓我有些意外。
可班裡的反應竟然是出奇的平靜。沒人一個人站起來說不同意。
我暗自不平:難道大家就一點榮譽感都沒有嗎?拆不了謙讓班就拆我們,還有沒有天理了?既然謙讓班這麼不謙讓,那我們何必講什麼忠義?我們也學學十班去鬧一鬧啊!
我越想越覺得窩囊,越想越來氣,剛想站起來號召大家斬木爲兵,揭竿爲旗。就聽見班主任在喊:“分到仁愛班的同學有:劉蒙,廖思文,葉悕……”
我頓時愣住了:啊?仁愛班?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心中突然激動了起來:神啊,容珂在仁愛班!真是老天有眼,大地有情!百二秦關終屬楚,三千越甲可吞吳啊……
我又能跟容珂在一起了!
激動之餘,我趕緊收拾收拾東西,三下五除二,第一個搬出了教室。
我突然覺得人生很美好,世界很胡鬧。曾經的同學們,敬愛的老師們,拜拜了,阿門了,撒揚娜拉了,再也不要見面了……
就這樣,我陰差陽錯的來到了這個傳說中充滿着仁愛的班級。
仁愛班的班主任,女,二十七八歲,未婚,看起來一臉嚴肅,一點也不溫柔,似乎是缺少愛的滋潤。她似乎很不滿意新分給她的幾個同學,一點沒有歡迎的意思。當然,我也沒有在乎這些,只是全世界的尋找容珂的蹤跡。
“這位同學,你個子比較高,就坐在最後面吧。”新班主任似乎對我有偏見,竟把我安排在一個這麼陰森的角落。我懷疑她是否真的一眼就看穿了我來他們班的不良目的。
我也只能服從管制,經過摸索,我發現珂兒之於我的距離幾乎是整個班最遠的距離:她在最左前面第一排,我卻在最右後面最後一排,隔着無數的人頭,望一眼都要伸斷脖子,更不用說說句悄悄話傳個小紙條什麼的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心情一直很低落,一者是因爲新環境比較陌生,有些不適應。二者是因爲離珂兒着實太遠,又不好意思大張旗鼓的去套近乎,因此,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跟她仍然形同陌路。
當然,躁動的心不會安分。我依然每天都幻想着能跟容珂有哪怕一絲絲的聯繫。
而當這一天突然來臨的時候,我竟是那麼的不知所措。
有一天,我剛從廁所回到座位上,就發現課桌上有個精緻的信封,封口完好。
我四顧看了看,沒什麼可疑的人,信封上沒有任何文字,但卻是放在我的桌子上的。
那肯定是給我的了,我以爲是某些人的惡作劇。於是,便又小刀輕輕地劃開信封。然後屏住呼吸,慢慢地打開。我屏住呼吸的原因是我怕裡面跑出一個小蟲子,或是噴出一股白色粉末之類的東西。畢竟,這種事情在我們學校也時有發生。
可裡面除了一張信紙,什麼也沒有。我取出了信紙,好奇的打了開來:
“葉悕,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一個女孩對你說她喜歡你,你會怎麼辦?我可以給你幾個鐘頭思考,今晚晚自習後,我在操場上等你,期待你的答案。”
完。
我頓時心亂如麻。可一分鐘後,我立刻召喚出神獸柯南附體,開始認真研究案情:
首先,對於這麼一封沒有落款的匿名信件,一般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收信人知道來信人是誰,第二種是不知道。那麼,對於這封信,主人公是否知道來信人到底是誰呢?顯然,作爲收信人的我是不知道的。這就可以讓寄信人掌握主動權,進退有餘。
再說其二,信中分明暗示了一個意思,那就是寄信人是愛慕收信人的,但她或者是他卻不直說,而是把這種愛慕之情轉嫁到第三人身上,而這第三人又是一個虛幻出來的人物。一切罪過都可以推到第三人身上。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分明是她(他)追他,卻非要他主動給出答案。如果他沒有興趣,她(他)斷然不會深入虎穴,那樣,彼此見不到對方,一切事情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可他一旦敢去赴約,那接下來的事就更是按照寄信人的原計劃進行了。可見寄信人連續使用了借刀殺人、金蟬脫殼、單刀赴會等各種技能。
狼亦黠矣,她(他)不比狼差。
所以,最關鍵的問題是弄清寄信人是誰,那她到底是誰呢?
縱然我有柯南附體,我還是不能給出答案。
但不管是誰,我只奢求是個女字旁的她就行。如果,對方真是個男的,那我就……直接死掉算了。
無奈之餘,我只能採取某些必要措施了。
我捅了捅前面的大眼妹:“妹子,麻煩你……”
“別瞎套近乎,誰是你妹子!”她還不願意。
“哦哦,對不起,那就叫……美女,行了吧?”我趕忙改口。
“什麼事?”她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
“我就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這個紙條是誰給我的?”說着,我拿着匿名信朝她晃了晃。
“哦……下課的時候,班長來過你這……”
“班長?!”我嚇出了一身冷汗,“班長不是個男的嗎?”
“你聽誰瞎說的?他就是個破紀律委員,整天拿着雞毛當令箭……”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這不剛來嗎?對貴班的上層領導還沒有深入瞭解……”我長舒了一口氣:幸虧不是那個猛男看上了我,否則我真不敢說自己會不會被他掰彎。
“那我就給你介紹介紹,我們班的班長是容珂,體育委員是……”
“啥?!你說班長是容珂?”我簡直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
“你吼啥吼!看把你嚇得……我還沒說完呢,體育委員是……”
“不用了大眼妹,不……不是,我是說大眼美女……”我激動的語無倫次。
“滾!以後什麼都別問我!神經病!”說罷,她狠狠的把頭扭了回去。
這封信莫非真是容珂給我的?是她給我的情書?是她晚上要約我出來?我甚至已經幻想到了跟容珂結婚的情景:婚禮上,我單膝跪在容珂面前,她伸出潔白如玉的右手,我掏出那枚精美的鑽戒……
叮鈴鈴!
上課鈴響了。我的思緒被打斷了。課上,我一直神遊四方,導致老師提問我的時候,我竟連問題本身都記不住。氣得老師活生生讓我站着聽了一節課。
終於捱到下課了,我一定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我要怎麼辦呢?難不成就這樣直接走到她面前,唐突地問她:“珂兒,是你要晚上約我出來嗎?”
不行,這絕對不行。
她這麼羞澀的一個女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給我寫了封私信,卻被我如此草率地大白於天下,這不等於斷了她的後路了嗎?
不,我要不動聲色,穩如泰山。
下課後,我故意往容珂的身邊走過,不經意地瞟了瞟她。可她似乎沒有看見我,依舊在座位上認真的看書。
就這樣,我強行裝着淡定。把那份信死死地握在手裡,生怕被別人發現。可不管怎麼裝淡定,我的心卻早已迫不及待地飛到了操場,飛向了那個早早在那昏黃的路燈下等待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