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媛是被公子蠻黑着臉送回公宮的,她回來的時候,姚子正好從別的妾室宮室中回來,見着公子蠻板着的臉,再瞧見女兒滿臉的笑。
“媛生性頑皮,勞煩公子了。”姚子不知道女兒做了什麼事,但是恐怕又是挑了公子蠻的性情了。
“庶母此話不敢當。”公子蠻雙手在袖中對姚子一拜。這次田獵,公子游和公子良都一道去了,只不過送鄭媛回來,倒是他來的,因爲鄭媛是他帶出,自然也是他好好的帶回去。哪怕其他兩位公子也想要送妹妹,都被他擋回去了。
其他公子對這位自小長相出衆的妹妹也頗爲照顧,可公子蠻可不想有兄弟在鄭媛的心裡能夠越過他去。
“公子一定辛苦了。”姚子笑着就讓侍女們準備飲用的熱湯還有甘漿等物,給公子蠻享用。
“若是公子沒有要事,可以在宮室內坐坐。”姚子道。
姚子並不怕有什麼流言傳出來,公子蠻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到她宮室中尋找女兒了,何況在場的還有那麼多的侍女寺人。
“……那麼恭謹不如從命。”公子蠻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鄭媛,“庶母應當懲戒媛身邊的人。”說起這事,公子蠻心中還是怒火尚未消去。
好好的一個公女,竟然更衣的時候沒有人陪着,傅姆也就罷了,可是侍女寺人也不在她身邊。不出事也就罷了,若是出事,就算將那些侍女寺人全部處死,難道還能挽回不成。
寺人俠一聽公子蠻這話,立刻嚇得滿臉涕淚,“側夫人饒命啊!”
“這事妾自有主張。”姚子也不是公子蠻說罰,她就真的把人給拖下去如何的。女兒身邊的人幾乎都是她陪嫁過來的,怎麼可能說罰就罰。
“還不趕緊伺候公女回宮室去。”姚子板起臉道。
寺人俠哭哭啼啼着,用袖子擦了滿臉的涕淚,伺候着鄭媛回去。
鄭媛巴不得這會趕緊離公子蠻遠點呢,叫她出來玩,自己和兄弟跑出去逍遙快活,把她丟在那裡。回頭見着人沒看到了,才察覺壞了。她心裡纔有火氣呢,尤其公子蠻還對公子均沒給好臉色。
要不是公子均正好和她遇上,指不定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她呢。
還給人家臉色看。
“公女,回去吧?”寺人俠被公子蠻嚇的夠嗆,說話的時候還帶着一股濃厚的鼻音。
“嗯。”鄭媛應了一聲,就和寺人俠一道回到她自個的宮室裡頭。
姚子的宮室中自然不可能獨獨只有一處房屋,前門庭堂還有廂,十分齊全。還在戶道上走着,傅姆便急匆匆而來,見着鄭媛平安無事,才長長的吐出口氣。
在這位公女身邊,簡直都快要被嚇死了。要是有人勸說她還好,偏偏是沒人勸說,姚子不當回事,國君更是沒有那個空閒來過問。至於那些公子們……
傅姆想起那些公子們頭疼起來,公子們似乎也喜歡帶這位女弟出去看看到處跑。
“公女平安無事,老婦也能安心了。”傅姆扶住鄭媛的胳膊,“公女……”
鄭媛見着傅姆還要喋喋不休,乾脆那話塞住她的嘴,“傅姆明明年華還在,怎麼是老婦呢?”
寺人俠聽到這話差點就噗嗤笑出來。
入公宮教導公女禮儀的傅姆,大多都是三十左右的貴族寡婦。這年紀家中的兒子都老大了,自稱老婦半是自謙半是事實。可是這話從鄭媛口裡說出來,三分真四分假,說的傅姆紅了臉。
“公女……”傅姆喃喃,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下去。
“傅姆眼角平整,肌膚光滑,年華正好呢。”鄭媛很是認真,她那認真的神情說的傅姆都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眼角。
有了這麼個打岔的話,傅姆都想不起原先自己想要對鄭媛說什麼了。
到了寢室內,侍女們將帷帳垂下,給鄭媛更換衣物。寺人俠站在外頭看着寺人捧着盛滿清水的匜進去,站在那裡感嘆,“今日小人都快要被公子給嚇死了。”
可不是快要被嚇死了?自從公子蠻發現公女不見了,怒氣騰騰的,要不是顧忌到他是側夫人宮室中的人,說不定就鞭子打過來了。
“活該。”傅姆聽到寺人俠這話,忍不住幸災樂禍。“應當多多勸誡公女,如今公女就要及笄,若是被那些君子聽到關於公女不好的事,到時候可怎麼辦?”
“公女是被公子們帶去的,小人又能有何話勸誡?”寺人俠一臉的無辜,“再說了,公女及笄之後,也不缺夫婿。如果是新鄭的卿大夫,自然願意,要是別國那就更簡單了。結兩姓之好,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如何能知道?”
寺人俠振振有詞,頓時把傅姆給氣了個半死。
“你小心哪一日側夫人真的會責罰你!”傅姆覺得這話不夠解恨,又來一句,“說不定就會去做圉人!”
“甚麼圉人呀?”鄭媛整理好了衣襟,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渾身上下已經是煥然一新。
傅姆見着鄭媛穿着的這一身,目瞪口呆。寺人俠拊掌笑道,“公女這一身可真好看!”
“是吧?”鄭媛開心的笑道,她擡起手來,讓兩人更好的看到袖袍上繡着的纖細的鳳鳥。
“公女!”傅姆急切道,“這是楚服啊!”
楚國曾經和中原諸侯隔離,所以楚國的衣飾習俗用語都和中原諸侯很大不同。中原貴族穿着乃是上衣下裳,而楚人則是一件結衣就行了,最多衣襟繞體幾圈,衣角貼於後腰用絲絛固定。
鄭媛所穿的正是楚國的結衣,領口袖口處都是楚式的幾色條紋,袍面繡着的事楚國獨有的纖細鳳鳥紋樣。
中原諸國可沒有哪個是這樣的。尤其楚國乃蠻夷,蠻夷之物穿戴出去未免不妥。
“公女穿着好看呀。”寺人俠連連點頭。楚人的審美便是修長纖細,所以衣裳也是盡力的凸出人的修長和細腰。鄭媛年少美貌,纖細的身姿在這一襲楚國的結衣下越發楚楚動人。
“好啦,我只是在這裡穿用,不會穿出去的。”鄭媛心中嘆氣,不管她做什麼,都會有人告訴她,這裡不合周禮,那裡不合周禮的,簡直煩透了。
公子蠻和幾個公子頗爲照顧她這個妹妹,偶爾會給她帶些楚國或者是別國的小玩意兒,但也吩咐她不能夠大庭廣衆拿出來。
她見過楚國的玉佩,上頭的龍鳳栩栩如生,真是不知道在這種沒有電動的機械,只能靠人一點點雕刻出來的時代,到底是怎樣做到的。
其實她不覺得楚國的東西就比中原的差啊,相反就是因爲楚人瑰麗的想象力,他們的織物還有其他的東西才更吸引人。
“公女。”傅姆氣的是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公女,最近楚子連連派出行人到新鄭,逼迫鄭國和楚國聯盟,這時候,的的確確不好穿用楚國的衣裳。”
鄭媛也知道鄭國是夾在晉國和楚國裡頭,做個牆頭草,哪邊風強就往哪邊倒。幾乎是晉國拉一把就到晉國那裡去,楚國拉一把,那麼說不定就到楚國那裡去了。
“好好好,我去換了。”鄭媛依依不捨的看了自己這身上的錦袍。是真好看,尤其這上頭的鳳鳥,纖細優美,別提多漂亮了。可是非得換掉……
傅姆瞧着鄭媛不情不願的去換衣了,才鬆口氣。
“這也沒必要吧。”寺人俠心裡覺得怪可惜的,明明是年華正好的年紀,穿那些顏色鮮豔的衣裳正是好時候,這換了實在是不近人情啦。
“你懂甚麼?”傅姆沒好氣瞪了寺人俠一眼,“要是這事傳出去,指不定會對公女如何呢。何況齊國的也很是不錯。”傅姆說起這話,眉眼裡生出了一絲嚮往。齊國的服飾不同於楚國的纖細,偏向於寬大袖袍。
沒有女子對衣飾不在意的。傅姆也是一樣。
寺人俠沒說話,齊國的衣裳再好,公女不喜歡,那也沒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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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均從新鄭城郊處回來,面上帶笑,心情很好。
華勻和雍疑兩個,自然知道他爲何心情愉快。之前兩人還好奇,能讓公子傾心的女子到底是如何的人,如今一見,那女子果然貌美至極。
“公子,那女子自稱是鄭姬,”雍疑遲疑一二,還是和公子均說了。
“鄭姬,公室之女?”公子均在席上正坐起來,方纔他嘴角含笑,聽到家臣,他看過去。
“公子如果娶鄭女,或許可以取信鄭伯。”雍疑吞了口唾沫,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