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月時,月與燈如舊,不見去年人,淚溼衣衫袖。
鎮遠將軍府,杜美雲坐在那幾棵迎着太陽含笑的太陽花邊上,嘆了一口氣,緊接着又嘆了一口氣。
“你們笑得這麼歡,可知道夫人我心裡苦得緊呢?我那寶貝女兒,怎麼又那麼走了?我還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親手抱抱外孫呢!老天爺,是不是我上一世,做了什麼缺德之事,讓我這一生,失去兩個女兒。玲瓏沒了,來了一個錦鈺,我把她當做我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疼,一般愛。誰曾想,她還是沒了!哎!老天爺,你真沒長眼睛,或許,你真的瞎了眼。你沒看到那孩子心地善良嗎?她本來就是將軍府的小姐,可她爲了哄我這生病的可憐人開心,寧可揹負着玲瓏的身份承歡膝下。我這有失心瘋的人,都能看出,難道老天爺你就看不出麼?”
杜美雲傷心的用絲帕試試眼角,其實那裡已經流不出太多的眼淚了。從知道錦鈺不在的那一刻,將軍府再一次籠罩在愁雲裡。而她杜美雲卻奇蹟一般,經住了喪女之痛。爲錦鈺立靈位,請道士爲她超度,每日一炷香的給她添着。親手爲她照顧着,她離開之前種下的那幾株太陽花。
——一棵花代表一個人!這棵是爺爺,這棵是爹,這棵是娘,這棵是大哥。嘻嘻,這裡這棵是我,我再給宇軒種一棵,他是我們家的姑爺,他也有份。以後,我們每個人,都要快快樂樂的!
——娘啊,等太陽花開了,我們將軍府就會像這花一樣燦爛,每天都是陽光明媚的開心日子,不再有憂愁,不再有任何傷懷之事。
——娘,您也要像太陽花一樣,迎着太陽含笑,沒有煩勞,只有快樂!
如今,所有的花都開了,都向着太陽迎風含笑,可當初種花那人去再也看不見了。每次,想到這些,杜美雲的心裡一陣陣的劇痛。
“岳母,你累了,你該回屋歇息了!”
宇軒沉重的腳步聲在杜美雲身後停止。每過一段時間,他都會來這裡看這些花,跟那些花說說話,好似錦鈺在那裡一般。
杜美雲起身,哀傷的離去,沒有任何話語。在這些花面前,她和宇軒的心情是一樣。同爲錦鈺痛心,痛心她沒那福氣得到宇軒這樣的好男人。宇軒對錦鈺的情意,將軍府所有人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都深深的錦鈺遺憾着。
“錦鈺,現在都七月了,那邊不會冷吧?昨晚,我又夢見你了,你還是那樣笑意可人,像這些花一樣,燦爛得讓我不想移開眼睛。多想再留你一會兒,可卻被那些討厭的人給吵醒了。”
宇軒坐在椅子上,拿着花壇邊上的水壺,給花澆起水來。
“我見到多多了,它不再是你說的,一隻手就能抱走的小狗了,它長得很胖,像個小豬一樣,圓圓滾滾的。不過,它很通人性,它像認識我一般,沒有距離,沒有陌生。對了,薰陽也在宮裡,是雨痕帶回去的,多多就是薰陽在照顧着。若是,你還在的話,一定在宮裡不會寂寞。可你走了,寂寞的人,就剩下我一個了。原本打算,接惜夢進宮,可我實在沒那能力,堆着虛假的笑容去面對她,也不忍心,看她失落的樣子。你讓我對她負責,我除了給她豐厚的物質生活,其他的,我真的給不了。錦鈺,對不起!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好男人。對不起!”
“哎——”
風中,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聲,隱隱傳來。
“錦鈺?”宇軒欣喜的回頭,張望着身後,尋找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他聽見那一聲,心疼,無奈的嘆息。
那是錦鈺的聲音,他分辨得出來。
“錦鈺,你回來了麼?你快出來!你跟我說說話行嗎?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快出來。。。。。。”
可是,他看到的是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影的將軍府。難道,聽錯了?還是自己太想念她,產生的幻覺?不!他拒絕這樣的說辭,他是真真實實的感覺到了,錦鈺來過的氣息,那是相愛之人,心靈相通的感應。
“錦鈺!你都回來了,爲什麼,你不願出來見我呢?我只是想再見你一眼。你出來吧?”宇軒哀求着。
無奈,徐徐吹過的風裡,除了枝葉搖曳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從將軍府出來,宇軒心情低落,走在街上,也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他身後的幾名侍衛,怕惹他不開心,只好遠遠地在身後。
一抹淡淡的清香,像紛擾塵世的裡的一股清晰空氣一般,吹了過來。一個身姿婀娜,步伐輕盈,穿着一襲黑色錦繡華服的女子,從他邊上的當鋪,姍姍而出,越他而行。
似夏季裡吹來的涼風一般,吹醒了宇軒沉浸在悲傷裡的心緒。擡頭看着前面那個有些熟悉的背影,他心情激動,衝了過去,拉住那個姑娘的手臂。“錦鈺!”
姑娘回過頭來,不解的看着他。“公子,有事嗎?”
陌生的面容,陌生的嗓音,讓宇軒的心情頓時,跌至谷底。“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沒關係!”姑娘微微一笑,明豔端莊的神態裡露出一絲貴氣。
看她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的樣子。宇軒對身後的侍衛說:“去查查,她剛纔在當鋪裡做什麼?”
一個身着華服,面色怡然的女子,去當鋪,似乎有些怪異。
很快,去當鋪查探的人,回到宇軒身邊,遞給他一塊做工精緻的玉佩。“殿下,這是剛纔那位姑娘當的。”
“馬來給我找到她!”宇軒拿過玉佩沉聲說道,心裡有些激動。這塊玉佩,是雨痕送給錦鈺的,錦鈺曾經拿給他看過。後來錦鈺還給雨痕,雨痕卻沒收回。現在,錦鈺不在了,爲何這塊玉佩會出現在那個姑娘手裡?還有那個姑娘的背影。。。。。。
身邊的侍衛,趕緊散去。而宇軒自己也加快腳步,朝着姑娘離去的方向尋去。可是,讓他失望的是,他尋遍了整整兩條街,也沒追上那個姑娘。
“奇怪,她怎麼走得那麼快呢?”
不到一炷香的時候,北兗州城裡就傳來一個讓所有人都緊張的消息——全城戒嚴了,只許進不許出。
皇宮金鑾殿上,司徒凌峰一臉病態,端坐龍椅之上。聽着衆位官員的啓奏,眉頭越皺越緊。終於,他忍無可忍,龍顏大怒,一拍桌子。
“來人,傳朕旨意,馬上解除戒嚴命令。把太子給朕找回來!”
真是無法無天了!全城戒嚴,居然就爲了找一個女子!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想到那個分離多年的兒子,司徒凌峰既頭痛又愧疚。
很快,宇軒就被巡城的禁衛軍給找回了皇宮。
御書房裡,司徒凌峰一臉威儀,怒氣難忍的衝宇軒吼道:“你是當今太子,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將關係着我昭顯國的江山社稷?”
“沒您說得那麼嚴重!再說,不還有您主持大局嗎?”
“混賬!有你這樣的態度嗎?爲了區區一個女子,竟動用數千將士,還下令封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
宇軒冷眼說道:“這不跟您學的嗎?民間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就是說,有什麼樣的爹,就會有什麼樣的兒子?當年,你不也是爲了一個女人的枕邊話,滅了我舅舅的一個國嗎?我只不過是封一下城而已。比起您的大舉,我這只是小巫見大巫。”
“你。。。。。。咳咳咳。。。。。”司徒凌峰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件事,像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心裡,已有二十年。每一次回想起,他都鬱郁難歡,他無數次問過自己,當年那麼做到底對不對?到底值不值?不過,宇軒說他是因爲一個女人的枕邊話,卻狠狠的刺傷了他的心。
“您沒事吧?”宇軒心裡有些愧疚。他都生病很久了,剛纔的話,好像有點過分了!
“宇軒,你可以說我是個昏庸無能的君王。可你不能懷疑,我當年對你的關愛。若是不你舅舅想以你作人質,派人在清溪河擄走你,害得你摔下山谷,我是不會派兵滅了北允國的。那是皇后的祖國,我怎麼忍心看她傷心落淚呢?”
“你不要提我母后!如果你真的在乎她,你就不會害得她的國破家亡。她也不會因此,鬱鬱而終。即使,我被擄走,又怎樣?他是我舅舅,他能把我怎樣?是你不辨是非,聽信妖孽蠱惑,錯殺萬千無辜之人,你卻用你那可笑的父愛,來掩飾你的殘忍。”
“宇軒,梅妃也是好心提醒我,那可能是你舅舅派人做的!”
“好心?你爲什麼不相信,那是她的陰謀呢?當初,你一聲令下,毀了舅舅的國,舅舅的家。也毀了母后的一生,也毀了你在我心中的高大,威嚴的父親形象。我沒想到,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分不清黑白是非的昏君!”
“住口!他是你父皇,你怎麼可以用職責的口吻,跟你父皇說話?你怎麼詆譭我,都沒關係,可你不能否定你父皇,對你的疼愛!”
梅妃帶着一羣太監宮女,疾步走來。看到司徒凌峰面色難看的弓着身子,忙招呼身後的宮女,將托盤上的藥碗呈了上去。
宇軒冷冷的看着梅妃,看着她那端莊賢淑的虛僞面具下的可恨嘴臉。如果不是她當初,撒出彌天謠言,那個國家,就不會慘遭滅頂之災。紀千仇就不會流落紫靈國,寄人籬下;而自己也不會揹負諸葛二少爺的身份,寄養在諸葛家;而那個真正的二少爺,也不會受他所累,遠離生身父母。可憐的是,他的母后,那個北允國的小公主,失去親人,國家,到死的時候也不知道,她的長子還存活於世。
這個歹毒的女人,幾句謠言,害的他們幾個的命運全部改寫。這些仇,這些恨,無時無刻不在宇軒的心裡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