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寧夜寒就坐在我牀邊,穿着我好久好久都沒見過他穿過的藍色錦袍。
一旁的小若見我醒了,忙去倒了水端來,寧夜寒扶起我,讓我靠在他的懷裡,餵我喝水。離漪站在門口,依舊冷淡地看着我。
我艱難地嚥了幾口水,一開口,沒想到聲音變得如此沙啞:“玄雲……他……”
寧夜寒嘆了一聲:“我還是去晚了一步。”
我的心忽就頓頓地痛了一下,玄雲他死了……是因爲我……
寧夜寒道:“這筆債,我定會找紅樓討回來。”
就算滅了紅樓,玄雲也回不來了,那個一直將我放在心裡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我苦笑一聲閉上雙眼,好累……
我們在離沁山不遠的玉衡堂。
那個女殺手留下的解藥是假的,幸虧有冉慕卿在,世上沒有什麼毒能難倒她。
玄雲的屍體放在冰室中,不會腐爛,等他的親哥哥玄光趕來後再決定怎樣處置。我本想去看他,但身體恢復還需一段時間,只能作罷。
寧夜寒有時會來陪陪我,這幾天他一直再查紅樓的事,很忙,但他還是抽出時間來了,這是唯一能讓我打起些精神的事。
三日後玄光到了,他說他準備將玄雲的屍體火化,然後埋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不帶回天山了。我明白,沒有什麼人是天生喜歡寒冷的。
準備火化的這天寧夜寒臨時查到些消息,便帶着離漪去探查,我、玄光和冉慕卿一起爲玄雲辦了一個小小的儀式。
玄雲全身冰冷僵硬,血跡已經洗盡,穿着黑色鑲金邊的錦袍,躺在沁了油的乾草上,雙眸輕閉。
玄光將點燃的火把遞到我面前,道:“我想他會希望是你來點這把火。”
我黯然接過,走到玄雲面前。
他的嘴角還保留着死前一瞬的微笑,竟是那樣釋然,那樣情願,令我痛心。多希望他再睜開眼,淡淡的看着我,讓我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但我明白他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醒過來,就一直這樣睡去。也好,終是一種解脫,不必再苦惱了。
我將火把輕輕放在火堆上,又後退幾步。玄雲的身影很快湮沒在火焰之中了。
玄光站在我身邊道:“現在你知道小云他有多喜歡你了。”
我點頭,我知道了,他用他的命讓我明白。
火就一直這樣燒,不停地跳躍,乾草斷裂爆開的聲音不停歇,氣氛就這樣沉默了許久,當火終於滅燼,那個身影也不見了,化作地上這一攤灰,其他的什麼也不剩了。
玄光親手將玄雲的骨灰一捧一捧地裝進瓷罐裡交給我,沉聲道:“替他選個安身的好地方吧。”
我接過,點頭。
我選的這個地方在旁邊的一座無名深山中,面對一條潺潺的小溪,野花開了遍地,旁邊草木蔥蘢,蒙絡搖綴,參差披拂,人跡罕至,沒有人會來打擾他。
我用小鐵鏟挖了一個小坑,將玄雲小心地放進去,再填滿土坑。
這時候,就想起許多關於玄雲的事來。
他與離漪一樣,冷得像冰,從前我也與他接觸不多,只有一樣,無論在何處,是在我爲寧夜寒撫琴,還是我無聊時消遣,總之每當我撫琴時,他總立在不遠處靜靜聆聽,或是站得遠些,或是站得近些,我有時能看到他,有時又看不到,但我知道他始終都在,一直那樣默默注視着我,好像永遠都不會疲憊。
當初我以爲他只是喜歡我的琴音,而後我選擇了忽略,他就像一個影子,對我來說毫不起眼。
現在才明白,他只是不會表達,不會去愛,但最後他卻用了最極端的方式,用生命證明了
他對我的愛。
太癡太傻。
我本只欠洛煜城一人,現在又欠了玄雲,只怕都要等到來世再還了。
我想着想着出了神,突然有一人走近,我恍惚之間下意識抽了劍抵在了他的喉嚨前。
“如煙,是我。”他沒躲,只淺笑着看着我。
我看清楚來人,忙收了劍,跪了下去:“門主恕罪!”
“無妨。”他伸手拉起我,“我知道你難過,紅樓一定會爲此付出代價。”
我點點頭:“多謝門主。”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殘陽似血,紅霞漫天。寧夜寒擡着頭,眺望那天際,道:“如煙,你看,多美的夕陽。”
我卻看着他,金輝灑滿他的全身,整個人如身處夢幻一般的不真實。
“在天山,從不曾看到過這麼美的夕陽。”
“門主,覺得寂寞麼?”
他一愣,隨即又笑開,問我:“難道如煙覺得我很寂寞?”
“是。”
“寂寞如何,不寂寞又如何?都只是一個人罷了,有什麼關係呢?”
其實我很想說:“若你寂寞,就是我寂寞;若是你不寂寞了,我就不寂寞了。你不是一個人,你難道感受不到我麼?我一直就在你的身邊啊,你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我。”可最後,這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我只能在他身後,繼續默默等着他回頭。
命運弄人罷了。
我知道玉鉤肯定等急了,於是派人將她母親給她的胭脂先帶回天山。等派去的人回來,我問他玉鉤的反應,他說玉鉤夫人落淚了,再就是玉鉤夫人還交代,說天山的天氣越發冷了,叫我幫她帶一件厚實的披風回去。
是人冷,還是心冷?
玉鉤,我與你一樣的冷,但我們都很清楚不是麼?披風是不能溫暖我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