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月，我能殺了他麼？”
他不是開玩笑，即使他說的雲淡風輕，但是語氣一聽就不是開玩笑，殺人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平常的事情了，殺第一個人時做了半年的噩夢，甚至還幼稚地考慮過去警察局自首，後來發現沒有警察局才清醒，但是他去衙門自首了，他被關了一天，已經做好被斬首的心理準備，等衙役去他說的地方看了屍首之後，沒有再關着他，反而給了他五十兩銀子，順便還給了一疊通緝犯的。
殺第二個人時他的身體戰慄不已，但是第二個人真正比第一個人還要罪大惡極，他甚至覺得有一絲絲的痛快……殺第一百個人時，他麻木了，決定不數了，太麻煩，根本記不住。那個時候他真的在想：不就是殺個人嘛，有什麼好記的啊。
開始他殺的都是壞人，比如殺人犯和搶.劫.犯，後來不知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殺擋他路的人，回憶起來，他殺的第一個人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壞人”，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窮兇極惡的人？
皇甫殺的第一個人其實是個不爭氣的老實人，叫二月，據說是二月出現在他們村門口的，那一天沒人記得了，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智商還有點問題，村裡可謂是“耕田睡覺打二月”，沒有不欺負他的，他從不反抗也不離開村子，但是老實人發火厲害，最後他被一個潑皮欺負地狠了，拿過田地上的鐮刀就把潑皮剁了幾十刀，潑皮家裡是有點錢的，又是家裡獨苗，他家裡出了錢請衙門懸賞他。說起來，那一階段皇甫拿到的賞金中，二月的賞金是最高的，比那些真正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都高。
二月遇到皇甫的時候已經不正常了，皇甫後來打過仗，一天內就殺過幾千人，但記得最清晰的還是那天夜裡二月眼裡充滿的恐懼和淒厲，他那個時候穿越來不久，看見一個人蜷縮在樹下哆嗦不已，武俠小說看多了一股英雄氣概衝上腦門，想也不想就走上去拍二月的肩膀想行俠仗義，二月猶如驚弓之鳥，被他這麼一拍哪容他說話，手中的鐮刀對着他就一頓亂砍，完全瘋子一般，萬幸的是，他穿越在一個小孩身上，那時個子還矮，二月是往上揮舞鐮刀，所以鐮刀大部分都落空了，就是被撞了兩下。
二月已經瘋癲，眼裡都是恐懼和淒厲，跟夜裡的厲鬼一般，低頭看見沒有傷到皇甫，不知道皇甫小孩子的樣子又讓他想起什麼可怕的被欺負的記憶，他先是動物一般抱着頭哀嚎一聲，拿着鐮刀就掐住皇甫的脖子。
皇甫怎麼不跑？他那時根本嚇傻了，連跑的念頭都沒有，大腦裡一片空白。算他命大，二月死都不丟了手中的鐮刀，所以他是拿着鐮刀掐的，基本是用一隻手掐的，另一隻手拿着鐮刀壓在，黑色帶血的刀就壓在皇甫的臉上，脖子一被掐住，保命的本能讓他動了起來，他用手深深戳進了二月的兩隻眼睛，手指戳進眼睛的感覺令他現在還覺得恐怖。
二月就這麼死了，沒有嚎叫，沒有捂眼睛，保持着掐皇甫的姿勢，被皇甫一推，僵硬的身體就這麼倒下去了，好像他早就死了，身體也早就僵硬了，就這麼一雙凝聚着對命運無限怨念的眼睛還活着，最後眼睛也被皇甫殺了。
那雙眼睛折磨了皇甫三天，白天晚上、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那雙眼睛就在他前面漂浮着，最後，皇甫去自首了。
結果……他得了五十兩銀子。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現在已經不害怕而且幾乎殺成習慣了，修真後他更是殺人如麻，他原本被教育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已經被完全顛覆了，他現在渾身散發着殺氣，如果不掩飾，能直接讓諫言官那樣修爲的人動彈不了。
就像此刻他對戀月吹的：“除了第一個記憶深刻，後面的有多少，全沒感覺。”
“境界啊。”戀月沒有感到害怕，反而讚歎一聲。
殺人如麻，問自己的女人：“你會害怕我麼？我滿手血腥……”這是平常。
殺人如麻，跟自己的女人說時完全跟說平常的事情一般，這是“境界”。
不是變態殺人狂，就是早已參透生死，臻於比人類更高的境界了。
人類殺魚煮蝦，不覺得罪惡，比人類更高級的物種殺人也算不上罪惡，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魚蝦好吃，人類不好吃，除了少數妖魔，幾乎沒有物種喜歡人的味道。哦，還有區別就是魚蝦都是被開腸破肚或者下油鍋活炸，死得很受罪；人嘛，基本都是被一擊斃命的，這也是因爲人肉不好吃，即使活炸也不及隔夜的蝦肉百分之一的香味……
“以後要殺人找你。”戀月淡淡說道，終於還是不放心又鄭重其事補充一句，“別殺我的人啊，我的王道不在殺人，在於‘活人’。”
“知道。”皇甫瞭然，如果不知道，他早就把這一片掃蕩一遍了，要知道，在他眼裡鳳凰絕對可以熟練地被肢解成無數煉丹煉藥的材料。
“呼……”說到自己的王道在於活人，戀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些無奈道，“說這些話你可能我笑話我傻，可我真的覺得沒有必要殺戮，比如我們鳳凰一族和精靈族，我跟精靈女王有過契約，我們給頂起給他們鳳凰血，他們定期用特有的靈氣來滋養我們的大地，一直都相安無事，大家都過得很好，可以一直、一直這樣很和睦地繁衍，可惜，新的精靈王似乎貪心了啊，除了血，還想要骨頭，除了骨頭，還想要鮮活的生命！”
“哪個世界沒有貪心？”皇甫撫摸着她長長的秀髮，“小月月在擔心那個叫毫的小鳳凰？”
戀月翻身繼續睡覺：“沒有！作爲鳳凰這麼笨，被賣了還幫忙數錢，被拆了骨頭燉湯喝也是活該。”
鳳凰的王庭離南枝極北並不遠，皇甫用空間隧道幾乎一步就到，飛翔也只要半天，極北是最容易被進攻的方位，在這裡建王庭也是爲了顯示凰王保護南枝的決心。
本來就約的是五天後，沒有約更長時間，所以沒過幾天就到了用精靈王交換小鳳凰離的日子，戀月也不急，早從王庭出發，順路還吃了不少小果子，等傍晚時分到達極北之地，幾天前的戰場。
遠遠的精靈一族出現在森林邊緣，五天時間他們從精靈世界到這裡生生打了了來回，此時剛剛趕到，一個身穿華衣的小男孩被幾個精靈帶到戀月面前。
爲首一個精靈俊美得男女難辨，是精靈族的“椹米”，戰鬥能力不強，但是與植物溝通能力最強，相當於祭祀一職。他降落到地面，非常恭謹地向戀月行禮：“精靈族椹米參見凰王，真沒想到我今生能見到您這樣傳說中的人物。”說完又像罡行禮：“這位是輔王殿下吧，久聞您的戰名，沒想到今日能一睹您的氣度。”
說完這些，他又給皇甫行禮，也是一番甜蜜的好話，甚至連戀月身後的幾個侍衛他都誇了幾句“器宇不凡”之類的。
他把姿態擺地如此之低，戀月真的有些懷疑，如果不跟他說話，他能一直把每個鳳凰都誇一遍，想到辦完了事情她還想回去補覺，戀月不想廢話：“換人吧。”
“好的，好的。”椹米立刻應道。
精靈之間天生的就有精神溝通，椹米在心念中命令一聲，他身後一個橘黃色翅膀的精靈含着眼淚推了推盛裝的小鳳凰毫，毫這個小男孩回頭看他一眼，拉着他白玉一般的手，竟然是相處地久了還捨不得了。
椹米見狀立刻道：“毫在我們那裡跟每個精靈都玩得來，大家相處地很開心，此番一別怕是很難再一起玩了，所以捨不得，凰王不要見怪。”說着他對拉着毫的手的精靈道，“葵，放手吧。”
戀月眯起眼睛，她發現椹米很會說話，他不說毫在他們那裡被奉爲上賓，生活地很好很舒適之類的，而是說感情很好，境界上高了一個層次啊，不由地她就多看了這個椹米幾眼。
厚厚的披風將凰王擋得嚴嚴實實，椹米卻能感受到披風下傳出的目光，犀利透徹，令他的心頭一顫啊，他趕緊將小鳳凰毫攔到身前，推到戀月面前，強自定了定心神道：“凰王請檢查一下毫的身體。”
罡將毫拉到身前，用精神力探測了一下。
戀月勾起嘴角輕飄飄地問道：“少了幾塊骨頭啊？”這幾塊骨頭直接關係到要多少療傷費，骨頭費，鳳凰的骨頭現在市面的價格是最差也要五顆晶石，還是有價無市的寶貝，戀月自然要算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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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在毫的身體裡查看了一圈，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神情，又查看了一圈確認後道：“一塊都沒少。”想了想他又如實地補充道，“非常健康，比南枝其他的小鳳凰狀態還好幾成。”
椹米趕緊趁熱打鐵道：“毫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的客人，我們怎麼會傷害他呢？”他看向凰王無比真誠地道，“凰王殿下，我們只是想跟鳳凰建立更濃厚的關係，絕對沒有惡意的，您長久不在王庭，想必不知道我們的王已經更替，我們不知道您跟先女王殿下的契約還是不是有效，還能多久有效，而且，不論何時，我們精靈族都想跟鳳凰族建立更好的情誼，所以才向王子將勳爵請求有一隻小鳳凰來做客，我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如果造成了你們的不快，我代表精靈一族道歉。”
椹米真的是很會說話的人，一番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把責任推給了死掉了王子將，自己撇的乾乾淨淨。
披風重重的陰影下，看不見戀月的臉。她沒有說話，其他沒有人敢說話，氣氛一時很是壓抑。
毫被養得胖乎乎的小手忽然揪住戀月披風，仰着小臉，用無邪的大眼睛看着她求道：“你是王麼？不要懲罰他們好不好，他們都是好精靈，每天都陪毫玩……”
看着他的小臉，戀月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笨蛋小娃娃，差點被煮了都不知道，還替他們說話。
椹米的話，戀月是不信的，相反一根骨頭都沒有少反而讓她心裡生出更深的戒備，不要骨頭不要血肉，那就是要生命和全部了，用一整隻鳳凰作爲祭品的詛咒，任憑戀月也很難想象那是什麼。
看來，新一代精靈王的野心很大啊。不，也許，那不是精靈王的野心也不一定。
“你們的新王我很不喜歡。”戀月直接道，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我喜歡聰明的能達成共識的，我看你就很不錯啊，我很喜歡。”
椹米似乎被戀月的話嚇到了，身後透明的蜻蜓翅膀一般的翅膀連連扇動，身體起伏几次，口中連連道：“凰王開玩笑了，這樣的玩笑可是開不得的。”
戀月道：“不是開玩笑，我看好你不好麼？你們的新王適合做戰將，但是不適合做王，他沒有王應該有的氣質，如果他是戰將，一定比現在能能發揮自己的長處的。”她幾乎用誘惑的聲音道，“其實你很適合做王，我想你身後的人也不會反對的，正好王犯了錯誤呢，此時此刻，一切簡直像爲你安排好了一樣，不要辜負了命運的安排哦，命運和我都會失望的。”
椹米的臉上陰晴不定，他沒有想到凰王這麼直接，但是他立刻做出一副凌然的樣子：“我宣誓終身忠於王，請您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請讓我們迎回我們的王。”
戀月似乎很失望：“真是遺憾，你若是隨時想通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她的手一招，罡將困在陣中的精靈王放了出來。看見精靈王，椹米立刻漂浮着單腿跪下，恭敬而虔誠地道：“我們的王。”他的樣子，一點想要做王的想法都沒有。
年輕的精靈王看見他，立刻飛過去將他扶起來，倔強的眼中竟然有了淚水，他道：“怪我不好，累得你們來回奔波，椹米，還有你。”看的出，年輕的精靈王很一來椹米。
交易成功，戀月利誘椹米篡位不成，最後，不得戀月開口，精靈族作爲友好的表示，承諾爲南枝的果木做三年最好的養護，精靈族和鳳凰族這兩個種族重新簽訂了秘密的交易契約，關於血的交易。
椹米能感覺到戀月的目光一次次掃過他的身上，他感到很不舒服，彷彿心事被凰王看透了一般，很多年前，他見過凰王一次，那次，他還很小，跟着他最敬愛的女王大人，那次凰王的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過，很多年後的這次，被凰王的目光直視，他覺得空氣都被凝滯了，他每個動作都不自在。
“很期待我們的第三次見面。”凰王最後一句話讓他渾身一顫，立在當場。
回去的路上，戀月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一句話也不說，氣氛壓抑地很，罡給皇甫遞過去一個眼色，叫他去問，皇甫聳聳肩，表示他不幹。
戀月很快下了命令：“罡，知道一隻整鳳凰做祭品是什麼咒語麼？”
罡對於戀月突然問的問題有點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一隻整鳳凰？”
“不要骨頭不要血肉，肯定是一整隻用的！”戀月說着握緊了拳，扭頭問皇甫，“你知道麼？”
皇甫一臉嚴肅地說：“萬聖節火雞。”
“……”
萬聖節火雞戀月知道，皇甫給她做過，對於皇甫一臉嚴肅給出的答案，戀月只好無視了，不過爛心情好了很多。
沾皇甫的光，罡得到了戀月的進一步解釋：“那個椹米絕對不是普通精靈啊，他有實力做王，卻擁護了一個很容易控制的傀儡，爲什麼呢？可能他有更大的野心，可能他有更想完成的事情，可能他需要一個王做擋箭牌，事情敗露後的替罪羊，他需要王成爲他的棋子，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他真的忠心於現在的王。”
罡一凜道：“我這就派人查。”
“重點查他們要一隻整鳳凰做什麼。還有，”戀月突然道，“最近特別小心，告訴大家尤其是不要單獨出行，以防偷襲。”戀月擔心精靈族不會死心的，他們一定會再想辦法弄一隻鳳凰。
幾天過去了，椹米的野心沒有查出一點線索，一整隻鳳凰做什麼祭祀也沒有打聽出來，戀月也不着急，秘密的祭祀咒術不是每個精靈都知道的，但是戀月叫大家結伴出行，確實是有一點效果的。
“王，王，我聞到了鳳凰獵人的味道。”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接着戀月寢宮的門就被推開，好在的是戀月和皇甫此刻沒有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戀月一如既往在睡覺，皇甫很無聊，在瘋狂的修煉。
進來的老人雪白的頭髮紮成長長的辮子，一直拖到地上，鬍子和頭髮一樣長，也一樣的拖到地上，最明顯的他的臉上從額頭開始，有一條垂直向下的傷疤，傷疤從額頭正中，沿着鼻子，下巴一直延伸下去，他曾經差點被鳳凰獵人平均分成兩半，從此後他宣稱就能聞到鳳凰獵人的味道。
小丫鬟對他很是無奈：“爺爺，快回去吧，別在這裡鬧，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