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後來病得厲害,御醫院的太醫都說皇后是心病,她在那一年得了嚴重的心疾。
姜離……
將離。
將要離開。
無意間的吻合,讓她執意用了這個字當做那個被送走的孩子名字。
如今,十六年過去,曾經的孩子已經長大了,若是青麟看到會如何?
他可以想象,若是姜離迴歸會造成怎樣的動盪。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也許,他真的不是一個優秀的君主。
姜離把孩子送進屋就出來了,看到姜雲亭還坐在原處,挑眉。“閣下的傷勢已經痊癒,若是擔心外面的情況,可以出谷看看。”
這是變相的趕人?
姜雲亭無奈。他也不是死纏爛打之人,但現在他還沒想好該如何做。“聽白夫人說你是孤兒,可曾想過尋找自己的父母?”
“沒想過。”姜離十分乾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外面世道這麼亂,沒準他們早就不在人世了。”
姜雲亭:“……”
“咳。”白夫人瞧見姜雲亭僵硬的臉色,眼底掠過一絲好笑。“若是他們在世,阿離可曾想過與他們相認?”
“沒想過。”
“阿離可是恨他們將你拋棄?”姜雲亭忍不住道。
“不恨,我該感謝上天讓師父救了我,沒有餓死荒野,也沒有經歷顛沛流離的戰亂災荒。”
對於別人來說或許被拋棄很不幸,可她是幸運的。
或許,困苦的生活讓她的父母過不下去了,不得不放棄她。
或許,她們只是太粗心了,無意間遺失了她。
也可能,她的出生不是父母所期望的,所以不要她。
但是,這一切她的感受並不深,何苦要一邊享受美好的生活,還要矯情的去恨曾經的不幸?
那麼小的自己,連意識都沒有,哪有深切的體驗?
姜離的神情沒有多大的起伏,父母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陌生的文字罷了,並沒有太多的感觸。
她曾經在很多年間不知道父母是什麼,她幼年的世界裡,師父和山莊內的人取代了這兩個字的職責和義務。
姜雲亭暗自嘆息,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白夫人沉默不語,她想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她希望能見他一面,可也許在孩子的世界裡,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陪在他身邊的是別人,喚作母親的是仇人。
她光想一想就痛不可當,濃烈的不甘和無奈讓她連恨都覺得無力。
“白姨。”姜離察覺到白夫人在顫抖,扶住她的手臂。“你還好嗎?”
“我沒事。”
“阿離的傷勢也已經好了,寶寶也沒有危險,我打算……”
“你要出谷?”姜雲亭驀然起身。“回凌雲鎮?”
姜離點了點頭。“我想回去看看。”
她當初以如此決裂的方式離開,對師父是怎樣的打擊,她不敢去想。
姜雲亭也不知該說什麼,知道阿離的身份後,他無法坐視不理。“孩子父親是凌雲鎮的人?”
他問的小心翼翼,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又覺得自己現在似乎沒有立場管閒事。
姜離怔了一下,眉睫微垂,眼底落下一片陰影。“算是吧。”
“孩子想好叫什麼名字了?”姜雲亭聽出她的語氣似乎有些複雜,只好換種方式委婉詢問。
姜離淡緋的薄脣彎起。“叫寧秀吧。”
“寧……秀……?”姜雲亭默唸了一遍,姓寧……孩子的父親姓寧,凌雲鎮的人……
要說凌雲鎮,雖說是個小鎮子,但這座小鎮幾乎諸國皆知,寧這個姓和凌雲鎮牽扯在一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凌雲山明月山莊的寧神醫寧徽玉。
凌雲鎮也許因此有不少姓寧的,只要有個方向,以後總有機會知道是誰……
“秀者,豐也。”白夫人輕笑,是希望孩子茁壯成長嗎?“名字倒是像女孩。”
姜離淡笑不語。
她心中總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影,不知爲何總覺得不放心,孩子目前健健康康的沒有什麼問題。
可爲什麼不安?究竟遺漏了什麼?
冬日凌寒,凌雲鎮銀裝素裹,雪壓松枝,晶瑩剔透的冰棱反射着銀白的光芒。
街道上行人寥寥,幾匹白馬打着響噴,停在一家酒樓門前。
“幾位客官裡面請,裡面請。”
酒樓有專門牽馬的小廝,小二看到眼前幾人,連忙上前招呼。
從馬背下來三人,小二看到第一人時,臉色一僵。
來人腰佩長劍,一身利索的短打,剛毅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橫貫在臉上,往那裡一站,小二就有些發憷。
“凌雲鎮氣氛不錯。”醇厚溫和的音色從護衛的身後響起。
小二目光掃過去,眼睛一亮。
一大一小兩名年輕公子,看上去像一對兄弟,眉宇間頗有些相似。
兩人穿着牙白色外袍,年長的眉目溫和,細長黑眸望向身邊的小兄弟。
過往的人目光在這兩人臉上不住的留戀,難掩驚豔。
“若是二月份,更熱鬧。”清越如泉的嗓音澄澈乾淨,讓人聽着心曠神怡。
小二目光都直了。
雪白錦衣的少年目光清亮,狹長的墨瞳含笑,仰頭看了一眼牌匾,薄粉的脣角微微勾起。“進去吧。”
小二熱情無比的領着人進門,老遠喊掌櫃。
點菜的時候,少年沒有看菜單,隨口點了幾道酒樓的招牌菜。
“客官稍等,馬上就好!”
小二難掩驚訝,顯然對此很是驚訝。“客官可是聽說過我們店裡的招牌菜?”
少年露出一抹笑容,側首覷他。“我好歹在附近住了十六年。”
小二一臉茫然的去忙了。
少年也沒有解釋,噗呲一聲笑出聲。
她身邊的另外兩人以一種奇特的眼神看着她。
“他們似乎並不認識你。”
“自然,我以前有很多綽號。”少年朝兩人挑了挑眉。
“什麼?”
“黑炭頭、醜八怪、混世魔王,還有鬼……”
“你們聽說了嗎?都說寧神醫被東郯太子請到東郯爲皇帝治病。”
姜離興沖沖的話一窒,在聽到這一句時,扭頭盯着身後的那一桌。
“怎麼了?”姜雲亭見她忽然頓住話頭,順着她的視線看到旁邊高談闊論的人。
“神醫的徒弟過世後,他一夜之間白了頭,聽說人也有些失常,連天月宗的宗主都驚動了!”
“可不是!我聽說是被強行帶走的,東郯帝國,這麼一座龐然大物,絕對不是明月山莊鬥得過的。”
“唉,東郯太子真不是個東西,就知道乘人之危!”
坐下的人議論紛紛,姜離什麼都沒聽到,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