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出三天,外面的謠言就傳到了林宵和遐心的耳朵裡。
最還是直截了當地傳播謠言的還是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
這天中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十來個孩子圍到麪包店的門口,卻沒有一個敢進去,都好奇地探頭探腦。林宵還是笑嘻嘻地走出來問:“小朋友,想吃點什麼啊?”
小孩們立即退開幾步,又沒走。
“你們怎麼了?”林宵奇怪地走出來問。
“妖精!他們家賣的是妖精的點心!有毒啊!”有個孩子突然大聲說。
“妖精!妖精!”其他孩子紛紛響應。
“你們纔是妖精!”林宵氣得臉都白了。
“妖精!他們家的丫姬是貓變的!貓妖!”
“黑巫婆!”
“貓吃的麪包,裡面有死老鼠的!”
林宵只覺得汗毛根根豎起,卻一時想不出怎樣對付這羣孩子。
“林宵,別理他們!”遐心在樓上聽見,隔着金屬防護欄叫。
“看啊,妖精就住那個屋!”
“打啊,打妖精!”有個大孩子指示。
沒等林宵制止,一塊石子就飛出來,玻璃窗“嘩啦”一聲應聲而碎。
“滾!滾遠點!”林宵握住拳頭衝那幫孩子嚷:“你們纔是妖怪,沒家教!”
遠遠的,有大人圍觀,幸災樂禍的表情不加掩飾。
麪包店一分錢的生意都沒做成,晚上,林宵把白天做的麪包和蛋糕裝在袋子裡扔進了垃圾箱。
一連幾天,這種情況並沒有得到改善,總會有不諳世事的孩子前來胡鬧,直到林宵忍無可忍撥打110報警才稍微平息了一點,但麪包店已經沒有顧客光顧了。
玻璃上有人用大紅油彩筆寫着:“這是家黑巫婆的麪包店!”“他們家有貓妖!”
擦掉,第二天又有,林宵乾脆不再去理會,一整扇玻璃櫥窗寫滿了各種惡毒的話。
而每天早上打開房門,門口總會有髒東西,有時候是垃圾有時候是髒水,甚至還有人往門上撲狗血。
“林宵……”遐心擦乾淨大門,欲哭無淚。
林宵嘆了口氣,半晌才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但,這只是他一相情願的想法。
謠言象長了腿,無孔不入傳得飛快,每天都會有陌生的面孔在樓下轉悠,附近菜市場甚至沒人願意賣菜給遐心,遐心只能每天走上七八百米去另一家超市買蔬菜。
麪包店仍然每天早上七點開門,林宵仍然會專心做自己的糕點,只是每天晚上也仍然會原封不動地扔進垃圾箱。
他這樣的堅持讓遐心格外痛心,終於忍不住,她拉住早起的丈夫,哀求:“別去了,關門吧。”
林宵站了站,還是走了。
遐心轉頭抱着丫姬哭。
而躺在醫院的陳老太太仍然處於昏迷狀態,不見起色,遐心前所未有地熱切希望這個鄰居趕快好起來。
丫姬仍然象往常一樣,一無所知地玩,只是,不理解父母爲什麼突然不允許她出門,偶爾也會發脾氣,踢蹬着小腿想掙開母親的手,但大多數時候她只是坐在窗臺上,安靜地看下面探望的人。
這天傍晚,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林宵還沒有回來,樓下的店子裡亮着燈,裡面傳出笛聲,細長悠遠,但,不成曲調,更象是一聲比一聲惆悵的嘆息。
遐心站在窗邊,抱着胳膊聽,良久她嘆息一聲,默默坐到桌前,喂丫姬吃飯。半夜,林宵回來,象是喝了點酒,也不說話,倒在牀上就睡了。
丫姬早已經睡熟,遐心跪在她小牀邊,撫摩她的小臉,流着眼淚,低聲問:“你到底是誰?”
人還是貓?越來越疑惑,越來越不敢肯定。
第二天早上,遐心醒來的時候看見林宵睜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把臉貼在他肩上。
林宵一動不動。
“宵,我們搬家吧?”遐心終於說。
“搬去哪?”林宵問。
遐心回答不上。
找一個沒有人的世外桃源,過神仙一般的日子,這是絕大多數人的夢想,但,這世上並沒有這樣避世之地,尤其是,對象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
早上,遐心要去比較遠的超市買菜,她走之後,林宵帶着丫姬來到店裡。
已經不做糕點了,櫃子裡也沒有面粉。櫃檯上有一層薄薄的灰,林宵也懶得再去打掃,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發呆。
丫姬自然在櫃子頂上那個隱蔽的角落裡玩,她甚至沒有提出要去外面。
快十點的時候來了兩個人,兩個男人。
林宵看見有人走進店,有瞬間的驚奇,但隨即眼神暗淡。
來的兩個人分別是這個店鋪和樓上那間住房的房東。
“你這裡……沒其他人吧?”來人小心地問。
林宵只含糊地應了一聲,丫姬不知道在玩什麼,沒有發出聲音。
“林老闆……這個……唔……這個……”吞吞吐吐。
“有話就說。”林宵不耐煩地開口,隱約猜到他們的目的。
兩個男人相互看了一眼,猶豫片刻,店鋪的房東咳嗽一聲,說:“你看,最近發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林老闆,我來的目的是想收回鋪面。”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看林宵的反應。
林宵冷冷地看着他,等下文。
“你看,我花這麼多錢買鋪面是拿來投資的,當初買的時候還是暗揭,現在利息又在上漲……”
“你想加租金?”林宵打斷他。
“啊,那倒不是。”房東搓搓手:“最好是收回來,我租給別人。”
林宵覺得頭痛,太陽穴突突地跳,他吸口氣,淡淡地說:“我的租金已經給了全年的,再說租房協議上次續簽的是五年,還差兩年,你要是違約,我可以去告你,要你賠償損失。”
房東的臉一下子漲成豬肝色。不等他發作,林宵繼續說:“我知道你們聽到些傳聞,我也懶得跟你解釋,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別人聽到這些傳聞,也不會來租你的房子。”
兩個房東似乎沒來得及考慮這一點,頓時失色。
“我很忙,你們請回吧。想清楚,我們可以搬走,只要你們願意。”
兩個男人不做聲,好像不甘心。
“可是……你們又不會住一輩子,以後我們的房子還能租給誰?”
“我不管這些。”林宵皺起眉。
“喂,我們可是客客氣氣來跟你商量的,你不要你給面子!你們家出了個妖精,傳得到處都知道了,你這生意也做不下去,不如趁早走人,免得我們找兄弟來趕……”
“嗚——”角落裡突然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音,細細的,若有若無。
“誰?誰在那?”指着林宵鼻子的手猛然縮了回去。兩個房東同時跳了起來,警惕地看着林宵身後。
林宵的身後是那架梯子。
“嗚——”又是一聲,從櫃子後的陰影裡傳出來。
“有……有東西在那?”兩個大男人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戰戰兢兢地問。
“不知道。”林宵忍住笑。
半晌,兩個人一齊轉身往店外跑,三伏天卻是一身冷汗。
“慢走,當心崴了腳。”林宵站起來,嘲笑。
話音剛落,走在後面的那個人正踏下最後一步臺階,不過十公分高的臺階,突然身子一晃,“哎喲”一聲,果然崴了腳。
越發不敢回頭,慌里慌張,一瘸一拐地落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