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巴桑二人入夜前到了當地的部落寨子休息,人們對待外鄉客很是熱情,妥善地安排好了住所還親自送來了美食和酒。偶爾也會有行商的北陸人跑來遊逛,只是在冬末商船還不能出海,這種情況也就不容易碰到。

天空飄起了細細的小雨,陸冉真坐在門口慢飲着酒。帳內漆黑,外面偶爾有人經過忍不住朝裡面望一眼,會以爲兩人已經睡下了,巴桑閉着眼睛,像是靜思也可能只是在休息。

“你和那個人真像,無牽無掛,長時間都在走去往各處,漫無目的。”巴桑聽着酒水入杯的流水聲,回想着什麼緩緩地說。

“師父收我爲徒,也曾說過我很像他的一位朋友。”

“那個人喝酒的時候也不喜歡掌燈,我們就坐在屋頂上,雨停了林子就會變得很靜,偶爾有風吹過,會帶下些雨水淋在身上,碗裡的酒好像是冰過的,喝起來清涼爽口,過一會全身都會熱起來。”

巴桑笑了笑,“他好像沒有朋友,喜歡對陌生人講遇過的趣聞,特別是一個孤陋寡聞的人。人們把巫醫敬若神明,這或許是我僅能得到的一點點虛榮,可遇到那個人之後才發現這樣的想法有多可笑。我渴望到草原上來,每個巫醫可能都很渴望,他們在林中度過一生最後可能連一位傳承者都尋覓不到,巫醫避開人羣在很遠的密林大山生活,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要這樣做,既然受到人們的敬仰爲何不去主動接近,是故意要保留這份神秘嗎?”

“後來你想明白了?”陸冉真問。

“其實是因爲恐懼。”巴桑沉默片刻說,“人們都害怕巫醫,覺得他手上都沾滿劇毒,單是碰觸都會喪命。巫醫同樣害怕族人,因爲擁有用毒的本領,殺人手法太過陰毒受到人們的仇視,我想巫醫躲起來是被逼無奈,受到追殺、滅族,他們再不敢踏上那片草原,刻意去遺忘過去一直到幾百年後。”

陸冉真放下酒杯,神色帶着幾分認真,“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若是這樣,不知巫醫心裡會不會充滿仇恨,我畢竟老了,任何事都看得開。”巴桑話音一轉,“可有的人未必看得開,草原上的武士一旦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就會起貪念,巫醫何嘗不是呢?”

“我是越來越擔心了,這片草原……巫醫會加入戰局,巫母、鬼祭都將出現。師父說羌絡草原上有如此廣闊的毒瘴林就是因爲這裡曾經是戰場的中心,屍毒腐朽大地,毒蟲盡死使土壤變質纔會生長出怪異的植被,吸引各處的蛇蟲到地此築巢,我想原本羌絡草原會更廣闊無際吧,因爲戰亂土地急劇縮小,若這些人再次復活,毒瘴林可能

會越擴越大,人們將無安生之處。”

陸冉真暗暗一驚,沒想到這片死亡森林是這樣由來的,難以想象過去草原上的爭鬥,簡直是大自然災變。

“我只是不放心那個小丫頭。”巴桑跟道,“倒是希望她跟着你到北陸去,一個女人不能拿起刀去戰鬥,只有等待那顏打勝或是敗,家園會被攻佔變成奴隸,她會毫不猶豫地拿起刀上戰場,可現在的她太弱小了,只會被殺。”

“你是在勸我改變主意嗎?”陸冉真搖搖頭,“太遲了。”

“如果你們還會再遇到呢?”

“會嗎?”陸冉真嘴邊帶着一絲笑,“或許會答應她吧,如果我還活着。”

“那個人不會殺你的。”

“你就那麼確信我會輸?”陸冉真還是笑,“我只有一次機會,就好比人只有一條命。”

巴桑微微皺眉,聽懂了男人話裡的意思。他沒有給自己留退路,不遠萬里而來說是尋人不如說是來決死的。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們是一類人。巫醫一生都待在林裡,那些密林大山就像是座囚籠把人關一輩子。身邊沒有任何朋友,無牽無掛,漫長的歲月似乎就是在等待死去這一天。可你去過那麼多地方,見到過許多的人,怎麼也像巫醫一樣無從寄託,心裡留不下任何情念,我問過那個人,他說那座囚籠是在心裡,並不是眼前這片林子,你走的出去卻走不出你的心。”

“我們多少是不同的。”陸冉真飲着酒,靜靜聽着細雨入夜的響聲,“那個人把該殺不該殺的人都殺了,朋友、親人、兄弟甚至是心愛的女人,他後來厭倦了心裡悔恨,覺得過去做了太多的錯事,便離開了天誅到了南陸。帶着組織太多的秘密離開,沒有人阻攔得了,因爲擋路者全都死在他的槍下。”

“我也殺過很多的人,心裡憎恨的、毫不相識的,或是單純來尋仇的,這世上我還有朋友,還有一個人,他可能已經忘記了我,堅信我早就死了,可我還記得小時候共患難,擠在同一間屋檐下避雨的日子。”

陸冉真笑了笑,“他只比我早出生幾個月,總是喜歡用長輩的口氣和我講話,小時候我個頭很矮也很瘦弱,在他眼裡完全是個弟弟。我們都是孤兒,生活在繁華的大城裡,那些燈紅酒綠的地方只能遠遠地看,從來不敢走近,晚上只能縮在廢棄的屋子裡,院子裡有一顆果樹,心裡最期盼的就是夏天,可以攀上樹去摘果子吃。”

“在南晉,沁陽城是個熱鬧繁華的地方,有錢的富賈大商過壽,會包下城中最好的戲樓,我們會想盡辦法混進去,有時會被識破,

畢竟是喜慶的日子看門的管家最多罵幾句難聽的話趕你走人,我不喜歡聽戲,哪裡比得上燒雞、花糕。”

“可他每次都跑去看,覺得那纔是有錢人該過的生活。他很有志向,常幻想長大爲官幹一番事業,小時候我只是想每頓飯都能吃飽就很心滿意足,將來幹什麼都一樣。”

巴桑在旁入神的聽着,他聽到面前的男人在笑,笑中有苦有悲。

“少年時慢慢懂事,他常跑到書堂去,有時候會硬拉上我。教書先生是個好心的老頭,沒有敢我們走,遇到雨天有時還會把我們叫進門和那些穿着體面的孩子坐在一起。他很聰明也比別人用功,深受這位老先生的喜歡,那些少年的父親聽到了很不高興,就把老先生罵走了說他吃裡扒外,他覺得很內疚了送老先生走的時候久跪不起,希望他能原諒。”

“後來呢?”

“老先生給了他一些錢說是考學所用,說他今後會大有作爲。人的出身好壞不能決定一生,只要心有志向,願爲此努力奮鬥。”陸冉真苦笑着說,“他果真考上了聖賢書院,只是付不起學費被迫放棄。其實是放心不下我,那時候我太叛逆常與同齡的孩子打架,很多人都看不起我,我聽到那些侮辱的話就會氣憤地衝上去,險些打死了人。”

“他的理想已經實現了,如今在南晉當大官,有些年沒有回去了。”陸冉真嘆了一聲,“我不會對他下手,不管出於何種理由。天狼星是個孤傲獨行的人,他的眼中看不到人只有弱者,所以心裡也就記不住誰。你應該算是第一個被他記住的人,南陸的亂神者任誰也不敢輕視吧。”

“我想是他心裡太苦悶了,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巴桑跟道。

“或許吧,可惜已經老了獨創的槍術終會失傳,沒有傳承者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吧。”

“那他爲什麼不收徒?”

“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吧。”陸冉真笑笑,“像他一樣的人這世上可不多。”

“那你呢?”

“這種事要靠緣分。”陸冉真靜默了片刻,字字有聲地說。

天明一早,格日樂和蒙塔便乘馬出行,兩人總是形影不離,不管是跑到海邊的鎮子還是到別處,只有戈爾瑟知道這次出行不同以往,他走出了寨子站在山崗上望着遠處,這是見到女兒的最後一眼了。他心裡很是清楚,病症開始發作正如巫醫所說他的雙眼開始模糊不清,漸漸的導致失明,手腳也會相繼癱瘓,他不希望自己將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木架上擺了一柄磨利的刀,擺在上面的刀都會染滿鮮血,兄弟的血、兄長的血也包括他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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