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峰眨了眨眼睛,很是驚訝,看着貢嘎拉,說道:“貢大哥,你不是來自樟木社嗎?”
貢嘎拉說道:“三年前我離開了雞籠山,來到了樟木社,樟木社的頭領收留了我。”
石正峰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貢大哥,你帶我去一趟雞籠山吧,我要去見一見那四個社羣的頭領,夷洲的人,不分華越,都是我們的同胞。”
貢嘎拉有所顧慮,想了想,說道:“雞籠山是北地猩猩的老巢,很危險。”
石正峰滿不在乎,笑了一下,說道:“我拿危險當飯吃,沒關係。”
貢嘎拉說道:“好吧,既然你想去,我就帶你去吧。”
過了幾個月,金剛城建成了,石正峰的傷也恢復得差不多了,石正峰要帶着貢嘎拉、大牛、小狼、扁鵲去雞籠山。一來,拜訪一下雞籠山上的四個社羣,二來,探查一下北地猩猩的情況。
走在路上,石正峰詢問貢嘎拉,當初爲什麼要離開雞籠山。貢嘎拉感慨起來,對石正峰講起了自己的往事。
雞籠山的山勢幾乎是直上直下,異常陡峭,山頂上有一塊平地,四個社羣就生活在這塊平地上,周圍的萬丈懸崖,保護着生活在裡面的越族人們。
貢嘎拉從記事起,就常常跑到懸崖邊緣,好奇地望着外面的世界。社羣有規定,不經四位頭領同意,任何人走下懸崖,都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貢嘎拉對懸崖外的天地充滿了好奇,有一次,他忍不住想要走出去,正好被父親逮着了,父親把他拖回家裡,一通胖揍,警告他再也不許到懸崖邊緣玩耍。
貢嘎拉害怕捱打,只能收起好奇心,老老實實地在山頂這麼一塊有限的空間裡,生活着。
山頂的人們在有限的土地上,種植糧食、蔬菜,以此爲生,偶爾養幾隻雞,那也是給頭領們享用的。
幾百年來,食物問題一直是困擾四個社羣的頭等大事,社羣裡的每個人都要拼命地幹活兒,這樣才能勉強餬口。
貢嘎拉的父母都去田地裡幹活兒去了,貢嘎拉就待在家裡,和爺爺在一起。在貢嘎拉的記憶裡,爺爺是一個慈祥的老人,臉上的褶皺裡灑滿了燦爛的陽光。
貢嘎拉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偎依在爺爺的懷裡,聽着爺爺講故事。爺爺的肚子裡裝着數不完的故事,貢嘎拉聽得很入迷。
晚上睡覺的時候,貢嘎拉總是纏着爺爺,讓爺爺再給自己講一個故事。
爺爺撫摸着貢嘎拉的小腦袋,說道:“好孩子,睡覺吧,明天我再給你講。”
貢嘎拉撅着小嘴,拉着爺爺的胳膊,說道:“爺爺,明天你一定要給我講一個打仗的故事,講勇士打猩猩。”
爺爺笑着說道:“好好好,明天爺爺一定給你講,快睡覺吧。”
爺爺講的那些精彩的故事,伴隨了貢嘎拉很多個不眠的夜晚。在夢裡,貢嘎拉夢見自己和爺爺變成了勇士,拿着劍,走下了山頂,去消滅那些欺負人類的北地猩猩。
轉眼間,貢嘎拉長到了十三歲,這年春天,青黃不接,社羣裡鬧起了饑荒。頭領們派人下來調查,調查每戶人家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爺爺正好六十歲,被登記在冊。
貢嘎拉記得那天晚上,爺爺和爸爸、媽媽坐在一起吃晚飯,晚飯是幾塊乾癟的土豆。
平時,吃飯的時候,一家人總是說說笑笑,但是那天晚上,大家都很沉默,最後還是爺爺率先開口說話。
“今天的土豆味道不錯呀,小貢,這土豆是你煮的嗎,有長進呀,”爺爺咧着滿是豁口的牙齒,笑了笑。
爺爺表揚自己,貢嘎拉很高興,剛要說幾句話,爸爸突然在旁邊哭了起來。貢嘎拉莫名其妙地看着爸爸。
爸爸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貢嘎拉從來沒見他流過淚,如今他卻泣不成聲,哭得像個孩子似的。見爸爸哭得那麼上心,媽媽在一邊也忍不住啜泣起來,悲傷的氣氛籠罩着一家人。
貢嘎拉問道:“爸爸、媽媽,你們這是怎麼了?”
爸爸、媽媽強忍着悲痛,說不出話來。
爺爺還是那麼慈祥,還是面帶微笑,對貢嘎拉說道:“你長大了,爸爸、媽媽感到高興,這是喜極而泣。”
貢嘎拉叫道:“不對,你們一定是有事瞞着我,爺爺,到底怎麼了?”
爺爺撫摸着貢嘎拉的腦袋,說道:“貢嘎拉長大了,以後你要像一個男子漢一樣,照顧爸爸、媽媽。”
“爺爺,到底怎麼了,你們這是幹什麼呀?”貢嘎拉急得直皺眉頭。
一直笑呵呵的爺爺板起了面孔,壓抑着內心激盪的情感,說道:“小貢,爺爺永遠愛你。”
那一頓晚餐,貢嘎拉終身難忘,吃完了晚餐之後,爸爸、媽媽叫貢嘎拉去睡覺。貢嘎拉躺在牀上,聽見爸爸、媽媽在和爺爺說話,三個人說了整整一晚上,說的都是家長裡短的瑣屑之事。
貢嘎拉一直在偷聽,想要聽一聽爺爺他們到底有什麼事在瞞着自己。偷聽到黎明時分,貢嘎拉忍不住睡着了,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爸爸站在他的牀前,說道:“小貢,去送送爺爺吧。”
“爺爺要去哪?”貢嘎拉睡眼惺忪地問道。
爸爸不說話,走出了屋子,貢嘎拉急忙穿上了衣服,跟着爸爸、媽媽來到了廣場上。廣場上站着二十多個老人,其中有一個就是爺爺。
老人們的周圍站着一些人,都是老人們的家人,他們一個個哭得滿臉淚水,悲痛不已。
貢嘎拉跑到了爺爺身邊,問道:“爺爺,你要去哪呀?”
爺爺說道:“小貢,我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貢嘎拉說道:“外面不是有北地猩猩嗎?”
爺爺舉起胳膊,做了一個強壯的姿勢,說道:“爺爺有的是力氣,不怕它們。”
貢嘎拉抓住了爺爺的胳膊,叫道:“爺爺,我不讓你走!”
爺爺拍了拍貢嘎拉,說道:“小貢乖,等爺爺回來之後,給你講外面世界的故事,好多好多精彩的故事。”
貢嘎拉識破了爺爺那善意的謊言,抱住爺爺的胳膊不鬆手,叫道:“不,爺爺你不準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看着貢嘎拉那副任性的樣子,爺爺哽咽住了。
這時,頭領手下的護衛走了過來,護衛手持鞭子,叫嚷起來,“時間已到,該上路了,該上路了!”
護衛們把老人和家人們分開了,貢嘎拉死死地抓着爺爺的胳膊,就是不鬆手。護衛掄起鞭子,在貢嘎拉的手上抽了幾下,抽得皮開肉綻,小小年紀的貢嘎拉咬着牙關,忍着疼痛,不鬆手。
在捱了十幾鞭之後,貢嘎拉終於忍不住鬆開了手,爺爺和那些老人們被驅趕着,向山頂下走去。貢嘎拉哭着朝爺爺跑了過去,被兩個護衛按在了地上。
“爺爺,爺爺,爺爺!”貢嘎拉趴在地上,張着手,發出了撕心裂肺地呼喊。
爺爺看了貢嘎拉一眼,眼中閃起了淚光,轉過身去,向山頂下走去。
爺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雞籠山的四個社羣生活在山頂上,山頂地域有限,出產的食物也有限,最多隻能養活兩千人。爲了控制人口,避免因爲食物短缺而出現騷亂,四個社羣的頭領定下了規矩,只要社羣裡的人年滿六十歲,就要離開山頂,去外面生活。
山頂下面全是兇殘的北地猩猩,說是去生活,其實就是去送死。老人們以自己的死,換來年輕人們的生存,這個殘酷的習俗,在雞籠山的四個社羣裡沿襲了數百年。
爺爺死了,貢嘎拉無法面對這樣的現實,他嚎啕大哭,幾乎要崩潰了。貢嘎拉吵着鬧着,要到山頂下面找爺爺去,爸爸攔住了貢嘎拉,訓斥了貢嘎拉一頓。
“你要想爲爺爺報仇,就要強壯身體,成爲一名勇士,將來把那些該死的北地猩猩統統殺死!”
每年的春天,都會有一批年滿六十歲的老人犧牲自己,走下山頂,老人的親人們痛哭流涕。
這一幕人間悲劇年年都在上演,社羣裡的人們將悲傷轉換爲了憤怒,矛頭直指四個頭領,要求四個頭領組織戰士們,走下山頂,消滅那些北地猩猩。
四個頭領迫於壓力,決定組建勇士團,對付北地猩猩。這時,貢嘎拉已經長到了十六歲,他聽說組建勇士團,立刻就報名參加了。
勇士團一共招了二百多個新兵,四個頭領說這二百多個新兵經過篩選之後,最後只能留下一百人,成爲真正的勇士,兵不在多而在於精。
爲了能夠最後留在勇士團裡,貢嘎拉刻苦努力,流血流汗,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
在新兵訓練時,貢嘎拉發現有一個新兵是個女孩,她叫阿玉,一年前,她的爺爺、奶奶年滿六十歲,走出了懸崖,爲了給爺爺、奶奶報仇,她加入了勇士團。
貢嘎拉和阿玉有着相似的情感經歷,兩個人在一起,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後來,兩個人都順利地通過了考覈,最終留在了勇士團,成爲了真正的勇士。
貢嘎拉和阿玉都很興奮,終於可以找北地猩猩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