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思量，自難忘
幾日後，沐城，廣德客棧。
“師傅你醒了！”
“公子……”
李軒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愁容頓消的陳師爺與歐陽墨月，捂着胸口道：“多謝歐陽姑娘關心。”
歐陽墨月拂過眼前青絲，喜道：“公子好生修養，妾身就不打擾了。”說完徑直出了房門。
“師傅，歐陽姑娘這幾日可沒少操心。”見歐陽墨月閉上房門，陳師爺就嘮叨開來。“可惜袁姑娘……”
李軒聞言頓時一頓，扯過陳師爺急道：“袁姑娘怎麼了？”
陳師爺淫淫一笑，也不作答，直到耳朵吃痛這才急忙嚷道：“聽說袁姑娘五日後便要出嫁了，乃是早已定下的婚事。”
“出嫁！”李軒只覺胸口猛地一塞，放開緊抓的陳師爺，無力搖搖頭。至此，李軒也明白過來爲何當初袁暮雪要求他幫助其離開浣城。“原來如此！”李軒心緒一沉，回憶起往昔。
眼前道道人影聞風起舞，耳邊傳來陣陣嬌羞的嗤笑聲。朱顏清淚，猶侵心田，聽不來一聲道別，話不起一聲珍重，猶如罡風襲面，留下一絲冷冽，帶走一片暖心。
李軒心中突地一陣刺痛，緩緩扣上那具銀色面具，穿衣起身。“我去看看她！”扔出這句話，李軒便默默出了房門。陳師爺伸出右手，欲前身阻攔，只是瞟到李軒眉宇間的堅毅，默默一嘆便垂手呆立，眼望着李軒出了那門。
“公子……”歐陽墨月望着孤獨的長影，轉身抹過眼角的淚痕，靜靜望着遠方。“袁姐姐……”
五日後，浣城。
袁府上下一片火紅，張燈結綵，鞭炮轟隆，人影攢動，好不熱鬧。
“老爺，慕家的迎親隊伍到了！”小廝看着眼前的袁家家主，指着身後興奮地說道。
“快去迎轎！”袁家家主面色一喜，甩開衣袖便匆忙趕向門口。只見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前，一大紅燈籠開路，後擡大紅花轎，轎旁立一半老徐娘，臉頰嫣紅，手持名帖，正一拐一扭地隨着隊伍前行。
隊伍一路吹吹打打便停在了袁府大門口，那半老徐娘走上前來，伸出手中名帖，朝袁家主恭聲一賀道：“恭喜袁老爺，賀喜袁老爺！”
袁家主接過名帖，哈哈一笑道：“賞！”
急匆匆接過雪銀，半老徐娘頓時面露歡喜，忙不停向袁家主道謝。“謝過袁老爺，不知二小姐是否準備妥當？”
話音未落，只見從袁府內走出幾人，攙扶着一霞披女子，紅綢蓋頭，正碎步走向花轎。衆人見正主出現，一陣忙活開來。鞭炮聲、絲竹聲、吹鑼打鼓頓起，衆人沉浸在深深的喜悅中，全然不知紅綢之下那顆已死的心。
衆人攙扶着霞披女子落上花轎，女子站在轎邊，頓了一頓，紅綢之下，早是一具淚人。女子停了片刻，轉身對衆人行了個大禮，邁着顫抖的雙腿便上了花轎。
“起轎！”轎伕一聲長喝，緩緩擡起花轎。“砰砰”聲驟然而起，鞭炮聲，絲竹聲再起。
轎伕正欲動身，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慢！”
轎伕差點一個踉蹌，趕緊放下花轎。只見遠處飛奔而來一黝黑壯馬，馬上有一男子，面帶銀色面具，那聲大喝便是從此人口中傳出。
銀面男子停身轎邊，瞟了眼周圍衆人，隨即緊盯着花轎道：“袁姑娘，在下李軒。”
袁家主眉頭緊皺，看着眼前男子與花轎，嘴角一陣攪動。四下衆人驚愕着嘴巴，見袁家主並無交代，也不再發出聲響。
花轎輕輕一顫，過了半刻，從轎內傳出一輕柔女聲，毫無色彩地迴應道：“李公子前來所爲何事？”
聽見嬌內女子云淡風輕的話語，李軒心中猛地一突，猶如一盤冷水扣到了腦門上，只是依舊澆不滅那陣陣刺痛。
“我來帶袁姑娘離開。”
轎身一沉，從內又緩緩傳出女子的聲音。“妾身並不認識公子，還望公子自重。”
李軒聽聞猶如五雷轟頂，掩埋在心中的種種美好，猶如畫卷撕碎般隨風散去。
那紅色花轎，好似一頭兇猛的野獸，張着吃人的利嘴；那聲聲炮鳴，好似一陣襲來的拳影，猛捶在心口；那射來的道道戲謔目光，好似一柄柄彎刀，深深刺進了李軒停止的心臟。
時間彷彿停止一般，聽不見一絲聲響，看不到一點顏色。那片片流雲，帶走了留下的理由。
“大膽狂徒！還不快給我拿下！”袁家主一聲大喝，老臉已經猙獰到快要變形。
一道刀光乍起，劃過這片毫無色彩的天空，殷洪的血液順着飛舞的刀身灑滿那片天空，這才點上了色彩，這才喚醒了沉睡的轟隆雷音。
“袁姑娘，如你不願，我即刻帶你離開！”李軒撐起心中巨石，無視流着血的左臂，朝轎內女子嚷道。
“公子……公子……”女子顫抖的言語激起了李軒本已安靜的心臟。
“公子還是離去吧，此乃妾身之願。”
一道閃電劃破虛空，雷音轟隆，合着女子嘴邊的話語，直劈到李軒頭頂。
“袁姑娘，我李某今日即使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帶姑娘離開。”李軒手指朝天，破音狂吼。
衆人一震，不知何處襲來的刀劍之音，生起一陣陣懼意。袁家主目光一冽，拿過右邊之人腰間長刀，一刀而下。頓時，滴滴秋雨落滿一地，只是那顏色，乃是殷洪一片。
“妾身說過，並不認識公子，公子好生無禮！”女子音色微怒，厚聲撲來。又朝轎外轎伕怒道：“轎伕，起轎！”
轎伕聞言一頓，瞟向袁家主，在其點頭示意下，這才擡起花轎，長喝一聲：“起轎！”鞭炮聲，絲竹聲再一次響起。
李軒心中巨石終於落下，仰頭一望，已落滿一臉冰霜。
“拿下此人！”待花轎遠行，袁家主再無從容之色，指着李軒狂怒道。
一衆人立刻圍了上來，只是看到李軒仍流着鮮血的左右雙臂，手心不由一鬆，眼中透着幾絲讚歎。
“不思量，自難忘！”李軒雙手一鬆，默默站在原地，眼中一片虛無，往昔種種，那嬌羞的面容，那關切的話語，一切的一切，都逝在風中。
衆人見李軒並無還手，便拾起長繩，正欲將李軒幫個結實，不料一聲長喝頓時響起。
“伏虎幫辦事，還望袁家主行個方便！”
不遠處一輛馬車停了下來，從中走出幾人。那說話之人乃是一白衣小老頭，正舉起一塊青木令牌朝這邊急速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