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來了······”
整個地下的山洞內迴盪着他的聲音，可能是太久沒有說話，沙啞異常，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像是傀儡發出的聲音。而在莫鬼鬼和他之間，一道佈滿紅色符文的屏障阻隔着。
面前的鬼修很強，這是莫鬼鬼的第一感覺。
在直面他的時候，不加掩飾的氣息壓制的她幾乎不能行動，若不是有陣法在困住他，莫鬼鬼甚至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接近化神修爲的鬼修，而且很可能是肉身身死後才化爲的，一到這裡，就能感受到濃的化不開的戾氣，也正因爲這，才能以鬼修的身份存活下來。
這在大陸上極其罕見，一般的修士死後直接便會魂飛魄散，尤其是高階的修士，他還能活下來，一定有什麼執念。
“澹臺家族的人呢？爲什麼突然不見？”
莫鬼鬼眼神一動，腦海裡門口的‘澹臺’石碑一閃而過，嘴脣微抿，“前輩，澹臺家族···早已經滅絕了。”
“滅絕？”
面前的鬼修驟然向前傾，身上的怒氣根本掩飾不住，卻被紅色的陣法阻擋着，惡狠狠的看着她，滿眼殺氣。莫鬼鬼下意識後退一步，絲毫不懷疑若是可以，他會殺了自己。
“現在什麼時候？哪一年？”他的語氣急迫，壓迫性的看着她、
“九甲九乙九丙，979年。”莫鬼鬼頂着他的壓力，一字一句的說道。
“九乙···”魂體飄到後方，對着莫鬼鬼的壓力驟減，嘴裡嘟囔着，“將近十萬年了，我被困在這裡將近十萬年···他們都死了，可我還活着···呵，我竟然還活着···”
十萬年？
莫鬼鬼眉頭輕輕皺起，這比她想象的時間還要早。
“可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他們死了，他們都已經死了！”面前的鬼修嘴裡發出一陣嘶吼，身上的魂力猛地向陣法砸去，激起一陣波動，“我的仇要去哪裡報！”
“啊！”
面前的陣法上符文閃耀，但莫鬼鬼卻能感受到其中的鬆動，再過個幾百年，這魂體定能衝破陣法。
莫鬼鬼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他。
“你知道澹臺家族爲什麼會滅絕嗎？我要知道具體的細節，別騙我，不然殺了你還是綽綽有餘的。”冷靜過後，鬼修閉上愈發猩紅的雙眼，悠悠的開口道。
“宗門的資料內，並無關於澹臺家族怎樣滅族的記載。”莫鬼鬼看着他如實說道，想了想還是加上一句，“晚輩沒有必要在這上面欺瞞前輩。”
“沒有？”他看着莫鬼鬼，似乎在判斷是否說的實話。
“是，不僅沒有，澹臺家族在整個大陸上都很少被提及，知道的修士寥寥無幾。”莫鬼鬼繼續說道，神識瞟向後方，一個石桌前有一處傳送陣法。
“呵，恐怕是他們的勾當被人發現了，大陸上的修士聯合起來，將他們給滅了，否則誰能有這個本事？”鬼修自言自語，手上緊緊的握着，“這麼大的事，怎麼沒有任何消息流傳？”
他在空中飄蕩着，嘴裡一直不停，“我知道了，想掩蓋大陸上的醜聞嗎？哼，粉飾太平倒是有一手！”
莫鬼鬼見他說的越來越激動，腳步悄悄往後挪去，可她剛要有所動作，便感覺到面前的鬼修一陣壓力襲來。
“想去哪兒？”鬼修的魂力透過鬆動的陣法縛住莫鬼鬼，“你難道就不好奇，當年究竟發生什麼了嗎？我敢保證，整個大陸上的修士，沒有一個人能有我瞭解。”
“前輩，您若是不想將事實埋沒下去，大可和我講，晚輩逍遙莫鬼鬼，回去定會上報宗門。”莫鬼鬼行了一禮，低下頭說道。
自打她進來，這位鬼修前輩便一直以氣勢和靈力威脅她，看似兇狠，但事實上沒有一點實際性的傷害，就連現在束縛住她的行動，都只是用魂力圍住周身一定範圍，不曾傷到她半分。
“哼，逍遙，”這位前輩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跟我說說，你們現在對澹臺家族有什麼印象。”
“回前輩，澹臺二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大陸上了，我瞭解的不多，只知道之前曾是頂尖的家族，還出過一位音修的天才弟子，澹臺琉璃···”
“呵，澹臺琉璃···”鬼修笑了出來，是從喉嚨裡發出的壓抑的小聲，帶着濃濃的諷刺，“無垢之心？”
“正是。”莫鬼鬼見他的表情，眼神微動。
“那你可知，無垢之心並非先天，而是澹臺家族自己造出來的？”鬼修前輩冷笑，看着這山洞的深處。
“您···什麼意思？”莫鬼鬼挑眉，並非先天？
無垢之心在大陸上一共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玄靈界剛剛開闢的時候，另外一次就是幾萬年前的澹臺琉璃，可見其珍貴之處，若是能夠造出，那整個大陸上還不亂了套。
“字面上的意思，”鬼修前輩的眼神越來越陰冷，“你可知世上有一種花，名叫琉璃花。”
“琉璃花？”莫鬼鬼嘴上唸叨了一遍，迷茫的看向他，“晚輩並沒有聽說過，不知前輩可否解惑？”
“由魂魄餵養出來的花朵。”鬼修前輩在魂魄二字上咬牙切齒。
“晚輩雖沒有聽過琉璃花，但卻知道有一種花，名叫噬魂，也是以吸收魂魄爲生，與前輩說的很相似，長在陰氣極盛之地，不知前輩···”
她回答着前輩，想到了噬魂花，又想到了竹笛，它這次又跑出去，不會是因爲這花吧？
“不可能，”鬼修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知道噬魂花是什麼，但琉璃花絕無可能在大陸上生長，它只在一個地方出現過，”他看着莫鬼鬼，“是古戰場，由上千萬的生魂蘊養出來的。”
莫鬼鬼額角的血管跳了一瞬，古戰場她自然是知道的，此界開闢之初，各大宗門相爭不斷，都是在古戰場內打的架，據說那裡的土地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若是和古戰場的生魂相比，噬魂花吸收的魂魄自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一共只有五朵，被澹臺家族打掃戰場的時候得到的。”鬼修的身上滿是殺氣，咬牙切齒的道，“每日澆灌一名凡人的魂魄，養了千年才完全開放。”
“澆灌魂魄？”莫鬼鬼的眼前閃過剛剛屋子內，一排排書架上的名字，脊背發涼。
那裡的名字，單單修士就有幾萬，更別提後面沒有修爲的凡人，粗略算過去，至少有上百萬，竟是用來蘊養花朵？
“是啊，修士的魂魄尤其好，”鬼修盯着她，彷彿看出了她所想一般，“澹臺家族將得來的修士魂魄，集中澆灌在其中一朵上，成功養育出了七彩琉璃花，渡到剛剛懷孕的女修身上，與嬰兒的先天之氣結合，打造出了無垢之心。”
“這個孩子正是澹臺琉璃，如他們所想，他成長起來爲澹臺家族帶來了無上的榮耀，也讓他們嚐到了甜頭。之前他們拿出三朵試驗，只成功了只一朵，得出結論是，越多的修士魂魄，成功率就越高，尤其是高階修士。”
鬼修的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隔着陣法莫鬼鬼都能感覺的到悲涼之意。
“那前輩您···”
“我？”他的臉上在笑，可眼內卻一點溫度都沒有，“自然是被抓來做養分的。”
“可···元嬰修士肉身身死，想要留住魂魄並不簡單。”莫鬼鬼看着他，試探的說道。
聽到這話，鬼修的臉上連嘲諷的笑意都不見了，不知想到了什麼，雙眼內的猩紅一點一點的放大，幾乎看不到了瞳仁，戾氣被放到了最大。
“是不簡單，首先自然要有軟肋，可光這樣還不夠，還要修士能夠承受住打擊，不被擊潰···”鬼修手中的魂力聚集，又狠狠的捏碎，“多高明的手段，我那麼信任他，卻落到如今的下場！”
“澹臺琉璃，你該死！”
場中的陣法被又一次轟打，鬼修身上的魂力混亂，但卻精確的打擊到一個點上，顯然是習慣使然。
“東靈，是我害了你，害了我們的孩子！都是我，輕信小人！”鬼修跪在空中，心內一片慘然，可眼裡卻流不出一滴淚水，“我南宮七絕苟延殘喘至今，就是想要爲你們報仇，可現在整個澹臺家族滅絕，我連報仇都沒有地方去！”
他的手蜷起，恍惚間又看到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澹臺琉璃過來邀請他前去澹臺家，說是有淬鍊的靈泉。
當時他信以爲真，抱着剛出生的孩子來到了這裡，被布好的陣法囚禁起來，更加諷刺的是這陣法還是從他這裡流傳出去的。
不僅如此，澹臺家族還派了修士去了他妻子閉關修煉的地方，將她一起抓回來。她剛剛生產完，元氣大傷，在三名元嬰修士的攔截下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他的孩子，剛剛出生一月，被守在這裡的修士百般折磨，臉上、身上刺着字，如同犯人奴隸一般！他每日都能聽到嬰兒的啼哭，彷彿在質問他爲什麼！
而他的妻子，元后修士，卻被抓來的凡人折辱，整整十年，躺在那裡生不如死！每次看着她空洞的眼神，都覺得心如刀絞。
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什麼都做不了，最後還被下了致幻藥物，親手殺了他們！他永遠記得，手上的劍刺進肉裡，發出的‘撕拉’聲，鮮血濺在臉上，嘴裡滿是血腥味。
那是他摯愛和親子的血液！
“啊——”
整個地下的山洞內迴盪着他的嘶吼，帶着宣泄和絕望。
小狐狸悄悄挪到她的脖子後，抓着衣領掛在她的身上，聽到這喊聲打了一個哆嗦。
而莫鬼鬼在聽到他的名字之後，眉頭就一直皺着，南宮七絕，東靈，白東靈！她的腦子裡是上面書架上的一頁黃紙，記錄着二人的生平。
“我要你幫我個忙。”南宮七絕沙啞的聲音響起。
“前輩請講。”莫鬼鬼回過神，行了一禮。
“澹臺家族出了澹臺琉璃之後，助他走上音修之路，曾在佛前領悟了一首曲子，名叫《輪迴曲》，自此以後專門助人清繳凡間的厲鬼。”南宮七絕說道這兒，停頓一瞬。
“那這些厲鬼豈不是···”莫鬼鬼抓着自己的衣袖，打着這樣的名號，既能收穫聲譽，還能蒐集魂魄。
“沒錯，自然被抓到這裡來了，不僅是厲鬼，多少凡人的冤魂也在這兒。”南宮七絕神色木然，“若是說起他們的罪孽，這麼短的時間可不夠，我要和你說的是那首曲子，《輪迴曲》。”
“外面的接天塔內就有一份拓本，你若是能找到，回來助我入輪迴，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他的視線盯着莫鬼鬼，注意着她每個表情。
“我已經闖過一次，還能回去嗎？”莫鬼鬼疑惑的問道。
“自然可以，接天塔是件頂級靈寶，用來試煉弟子用的，每闖過一關，便會根據自身的靈根特性等得到一件寶物，最後一關是最特殊的，可以無限的重複，這裡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了。”
聽到他這話，莫鬼鬼心中一跳，他竟是知道自己是音修，“可以無限重複，但試煉恐怕不簡單吧。”
“當然，不過我看以你的修爲，還是可以試試的。”南宮七絕上下打量着她，這小女娃第一個到了這兒，必然有過人之處，“去不去在你，就算入不了輪迴，幾百年之後我也能出去。”
“前輩作爲鬼修，依舊可以修煉，爲何不讓我助您出去，反而要入輪迴呢？”莫鬼鬼輕聲說道，語氣帶着試探。
“一個渾身戾氣的鬼修，放我出去，你不怕爲禍一方嗎？”
“那前輩會嗎？”
聽到這聲反問，南宮七絕的視線轉到她身上，“一個在地獄裡活了這麼多年的孤魂野鬼，你說呢？”
莫鬼鬼笑笑沒回答，“晚輩這就去接天塔，若是能得到輪迴曲，定會前來相助前輩。”
她這話說完，周圍的空間頓時一鬆，在她身上的束縛被解開。莫鬼鬼彎腰行了一禮，帶着小狐狸來到了後方的傳送陣，令牌一閃，便不見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