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族求榮之徒,陰險狡詐之輩。靦顏事敵尚不自羞,還敢尾搖翎毛趾高氣揚耶?三合之內必取你二人狗命,爲白禺一族清理門戶。”
楚煌‘砰’的一聲將蛇矛紮在地上,指着火弩、風野一臉冷哂。
“小子無狀,你不過是妖人手中棋子,安敢出此大言?”風野老臉一黑,氣得三尸暴跳,五內生煙。
火弩擡起弩劍遙指楚煌,冷哼道:“兩軍交戰,各爲其主,休逞口舌之利。”
“不要跟他打。”秦箏暗暗靠近楚煌,小聲說道:“衆寡不敵,情勢於我們不利,須妨他們拖延時間,若是血影魔抽出身來,想要突圍就更難了。”
楚煌微微點頭,低聲道:“乘勢遁走。”一掃場中局勢,厲叱一聲,挾矛緊步衝上。
風野唬了一驚,跳開一步,展出利甲,大聲道:“大家各施手段,休教這小子跑了。”
幾人原本隱成合圍之勢,風野這一退卻,登時暴露出一個缺口。楚煌一挽蛇矛,朝他面門扎去。笑罵道:“就你聒噪。”
火弩大喝一聲,猱身而上,弩劍揮處,‘刷刷’連刺百十劍。他所持劍鋒本就是狹長薄刃,這一施展開來,清光閃耀,好似羣星飛墮,滿天都是霍霍劍影。
楚煌不敢讓他侵近身來,微一側身,五指斜鉤,打出一蓬火龍。
“小賊,看杖。”雷寶長嘯一聲,人如怒獅,杖如潑風,振臂朝楚煌鏟來,鏟鋒森森,罡風烈烈,亦頗驚心。
楚煌斜眼瞅見,瞳孔一張,蛇矛一扭,‘砰’的與禪杖絞扭一處。兩人各施後招變化,和尚力猛,一時竟佔不到便宜。
一真道長瞅着有機可趁,一振明晃晃的長劍,疾刺楚煌後脅。風野利甲竟出,幻出陰風鬼符,化作一個黑色氣漩,朝他頭頂罩下。
火弩冷眉一挑,伸手在劍柄後面一拍,劍還爲弩,推膛上箭,扣動機括,一支銀色短箭‘崩’的一聲,疾扎楚煌後心。
“楚長老小心。”幾乎與銀箭同時,斜刺裡掠出一個人影,擋在楚煌身後,隨後傳出一聲悶哼。
楚煌心頭微躁,彈出一把金砂,將頭頂黑漩扯得四分五裂,拉動蛇矛,絞着禪杖將一真道長的長劍撞得脫手飛起。
“行之——。”火弩看清幫楚煌擋了一箭的卻是族弟火行之,驚叫一聲,又疑又訝。
楚煌伸手將慢慢軟倒的火行之託住,他心口扎着一支銀色小箭,只剩下半指長一截露在身外,銀芒幽幽,讓人心悸。
“行之……。”
“楚長老,請你饒我弩哥……一命。”火行之吃力地拽着楚煌衣襟,眼睛微翕,全是冀盼之色。
“我不殺他就是。”楚煌斜瞅火弩一眼,恨恨說道。
“好,好……”火行之一臉欣慰,由衷道:“楚長老大才,可惜,行之看不到你……興旺我……族了。”
楚煌看着火行之聲息漸無,慢慢閤眼。託着他後背輕輕放在地上。一磕蛇矛,幻化出黑蟒妖身,血口大張,噴出一道火龍,將火行之卷沒其中。片刻,骨肉化盡,變成漫天熒蟲一般的金砂,隨風飄灑。
“火弩,你知死嗎?”楚煌昂身而起,挺矛斜指,厲聲一喝。
……
“老賊,你知死嗎?”血鬱獨見天參七竅流血,功意漸衰,心頭狂喜。腰間大斧更爲落力,光燦燦的大斧輪翻揮砍,帶起一蓬蓬綠血,在腳下匯成一灘綠水。
“陛下,老奴要爲您……盡忠了。”天參濃眉蹙起,咳出一口綠血。
“老殺才,你老眼昏濁,耽擱了本王的大事。”
血鬱獨狠罵一句,正要將他連根拔起。腳下施力,忽覺重如千鈞,不由心頭一突。低頭一看,卻見那綠油油一片凝成粘稠,裡面似有根鬚蠕動成形。
“這是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血鬱獨奮力提腳,卻覺着腳底溼粘,隱隱成形的根鬚將他兩腳死死拿住,似乎還在順腿攀上。
“地婆婆,這是何意呀?你還不快設法搭救本王?”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地姥摩挲着煙桿,輕聲一嘆,“大王只拔他老根便了,何苦要傷他肢體。如今根鬚化種,已深埋地下。借力春風,便要長成青苗了。”
血鬱獨急怒道:“你這老婆子,先時何不早說。本王現在只問你,如何拔腳而出,怎樣才能破了他的邪術?”
地姥搖搖亂髮蓬生的白頭,指着血鬱獨嘎嘎笑道:“晚了,新枝代舊是天地大道,老拙之微力,豈敢妄想逆天改命?”
血鬱獨見腳下綠血漸凝,根鬚化形而生,雙腳便如生根地下,恐而生懼,懼而生怒,高叫道:“青狐王,韓志公——,你快來給本大王問問這個瘋婆子,如何破了這該死的邪術?”
“大王請稍安勿躁。”韓志公上前恭行一禮,輕咳道:“娘子,大王身涉危難,你怎麼不設法救之?”
地姥斜睨了韓志公一眼,嘎聲笑道:“韓郎呀韓郎,你這會兒怎麼想起做忠臣孝子來了。你們這些男人呀,一個個都自命不凡,挑動干戈,禍亂天下。自以爲遵行大道,宰割生民,其實還不是爲了一己私慾。”
“你要救血影魔是嗎?可以。”地姥朝子衿一指,“你先實告於我,她是何人?我自會與你設法,讓你在血影魔這裡加官晉爵,光耀門楣。”
韓志公心頭‘咯噔’一跳,臉上肌肉跳動,硬着頭皮道:“她是我二妹韓子衿,只因蘭澤國主聽信裴無寂老賊讒毀,害了我父,滅我滿門。我和二妹、三妹走投無路,歷經千辛萬苦,無數追殺,方纔留得一條性命,回返族中。天幸族長……娘子你,念我韓志公乃先祖韓濁浪後人,一門忠烈。不但榮邀爵賞,還……招我爲婿,志公始有今日。”
地姥擺擺手,冷淡一笑,衝子衿招招手,和聲道:“小姑娘你過來。”
“這老婆子想玩什麼鬼花樣?”迴雪扯扯子衿衣襟,不安的問。
“是禍躲不過。何必要疑心生暗鬼。”子衿輕理鬢髮,身姿款款走上前去,福了一福,齧脣說道:“子衿見過……嫂嫂。”
地姥笑眯眯伸手上去,正要在她烏黑的鬢髮上撫一撫,卻見子衿唬得退了半步,看着自己雞爪般的手掌,面容微僵,乾笑一聲,訕訕地收了手。感嘆道:“想當年,我老婆子也是千嬌百媚,比子衿你也不差多少呢。”
迴雪聞言偷偷瞅了雞皮鶴髮的地姥一眼,暗道:“看她這般老態,便是年輕幾十歲,能有子衿嫂嫂這般美貌?”想到自己一朝容顏老去,也作此龍鍾老態,不由的肌膚一慄。
子衿淺笑道:“紅顏辭鏡本是世間尋常事,如婆婆精神能有幾人?”
地姥張了張口,嘿然笑道:“你叫我婆婆,總算說了句真話。”
子衿方悟說溜了嘴,素手掩口,雪頰有如丹染。
“如此風姿,如此麗態,真乃我見猶憐。”地姥似不以爲意,嘆息一笑,“你實話說,韓志公是你什麼人?”
子衿轉頭看了韓志公一眼,見他低眉順目,如老僧入定。見地姥神情溫和,似有鼓勵之意,輕嘆道:“族長想必已經知道,韓將軍原是小女未婚夫。”
“啊——。”迴雪不妨她真把實話端了出來,慌忙握定腰中短劍。
地姥頷首笑道:“我還知你是蘭澤國主掌上明珠,大名鼎鼎的蘭毓郡主。蘭澤國是南方雄主,年有花會、學會,蘭毓郡主拔羣脫俗,常爲住持。捷才雅思,芳名播於老澤。”
“族長過譽了。子衿遘難流落,蒙族長賜停息之地,衷心感激。我和韓將軍雖有前約,娘子卻與他締結鴛盟,多力扶持,無可替代。”說到此處,子衿輕柔一嘆,“況且,我父王不仁,和韓氏結下滅門血仇,前約譭棄。娘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地姥深吸口氣,正要說話。那邊血鬱獨不耐大喝道:“韓志公,你還不趕快設法破此邪術,本王若喪,誰來助你報殺父之仇。”
這片刻功夫,天參身上綠血猶在不停噴涌,瀉到地上匯聚成溪,無數蠕動着的根鬚猶如活物,從粘稠綠溪中攀爬出來,纏滿血影魔大腿以下,堅硬鐵甲似乎要隨之消融化去。
韓志公咬牙道:“娘子,蘭澤國主屈殺我父,戮我滿門。我跟子衿……蘭毓郡主只有亂離扶持之誼,更無分毫……私情可言。”
子衿聞言腳下微軟,不由一個踉蹌。迴雪連忙上前扶住,不悅地瞪了乃兄一眼。
韓志公瞅瞅俏臉煞白的子衿,盯視地姥,溫聲接道:“請娘子不必懷疑。前時相瞞,只因人多口雜,訛傳失真。恐致娘子不悅。”
“這般說來,你真是疼愛我的緊了。”地姥斜乜一笑。
韓志公點頭道:“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志公豈敢三心二意。”
地姥攏起頭髮,眯眼笑道:“子衿姑娘,前時奪了你未婚夫郎,老婆子心中對你着實有幾分歉疚。雖然早知你的身份,老婆子我也不是蠻霸之流,是以並不想拿你怎麼樣。”
她話鋒一轉,嘆息道:“今日看來,你反要好生謝我幾分。韓志公隱忍狠辣,他事功如何我不敢說。但絕非是你良配。子衿,你是個聰明女子,幸勿爲他滑言蠱惑,更生憐憫。他若非急功近利,有心獻媚,天下之大何處不可施展,何必走此終南捷徑。自古,名花惜不遇良人,子衿姑娘善自珍重。”
子衿對她印象大爲改觀,沉思着道:“多謝婆婆教誨,子衿記下了。”
“你這老太婆,安敢以邪語詆譭我哥?”迴雪怕子衿被她說動,‘嗆啷’一聲,拔劍出鞘,指着地姥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