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着,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小亭中的兩個人都不怕冷,一個衣衫單薄,一個更是隻穿了抹胸和連大腿都沒遮住的蓮裙。
何易嘴裡叼着麥卷,眼睛看向亭外。此時雖已完全入夜,但對他來說卻是和白天沒有多大區別,依然看得很清楚。
這段時間一直泡在池水裡,滿心都是破虛,如今停了下來,倒是腦袋轉個不停,剛剛停下和蘿莉的對話就忍不住又開始想那些東西了。
想要打破虛空,難度可想而至。虛空這東西無處不在,它沒有顏色,也摸不到,世人所看見的空氣也不過是虛空裡的物質之一而已。
空間是一切物質存在的基礎,沒有空間,就不會有世界。虛空大道很深奧,他藉助天演策所看到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勉強能夠利用它進行挪移而已。
打破虛空,清明境和陰陽境的天仙靠蠻力可以做到,萬象之中一部分人靠技法也能打破一點點,而在化神這個級別,饒是白髮大俠那等高手,也只能令虛空震顫,而無法打破它!在何易見過的人裡,化神級別之內或許只有妙韻一個人能真正做到破虛。
太初混沌經遠超尋常功法,他現在的肉身力量雖然不及妙韻,但應該也有她的四五成了。妙韻若能打得破,等他破虛小成,修爲達到知微中期,應該也能做到。
可是人在空間裡,若是沒有超越此間層次的力量,又該如何打破它呢?就像水裡的游魚,怎麼也無法破壞水,只能攪亂水罷了。
不知不覺的,何易又陷入苦想,賞雪也變成了發呆。
蘿莉發現之後,大眼睛裡閃過狐疑之色,伸手把他叼在嘴邊的麥卷折下一截,拿回來自己享用。
何易感知敏銳,但對她全然沒有防備,直到到嘴的麥卷飛了纔回過神來。
他把剩下的那一段麥卷塞進嘴裡,同時笑罵道:“臭丫頭,你那麼大一碟,還來搶我這一點點!”
“你,想事情,沒空,我幫你。”蘿莉拋出自己的理由,還用小手擋在碟子上,唯恐他又來搶奪。
“嘖嘖。”何易含笑看着她,意味深長地說道:“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是個吃貨呢?而且還每次都吃這麼精緻的點心!”
要不是他身上丹藥和寶貝多,這解風宗只怕都要被這丫頭給吃窮了!
“以前,病着,現在好了。”她如是回答。
何易疑道:“你有病麼?我跟胖大叔都給你檢查過,怎麼半點也發現不了呢?哎呀,是了,你這長不大的病可厲害,說不定要請仙祖親來,才能治好呢。”
蘿莉哼了一聲,回道:“我,不要治!長不大,最好!”
“不好不好,長不大就永遠是孩子,就不能體會做大人的好處了。”他搖頭道。
“你,你說,什麼……”
蘿莉如瓷似玉的臉上忽然飛起兩片霞雲,低下了頭,手中半截麥卷不小心插進了甜湯裡。
見她這般反應,何易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喂,小丫頭,你這是在想什麼呢?我明明是在說大人自力更生,辛勤付出換取回報,可以享受更多的生活。但你這副表情,看起來可不是那麼純潔哦~”說着說着,他忽然做恍然之狀,又道:“啊!是了!你是長不大的
,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實際上說不定比我還大呢,會想那種……”
“住口!”
蘿莉被他說得臉色愈發羞紅,羞惱之下叱了一聲,手中半截泡得失去酥脆口感的麥卷帶着甜湯直接塞進了何易嘴裡。
“不理你了!”
她哼了一聲,起身就要離開。不過剛走兩步還未出小亭,又立即轉回來,托起了那小木盤,纔再哼一聲,赤着小腳丫,踏雪而去。
何易想要放聲大笑,無奈嘴裡有東西,只能先吃下去再說。
那香酥燕麥卷雖然泡溼口感變了,但與甜湯混在一起卻也別有一番味道。
正要嚥下口中食物的時候,他的腦中忽然沒來由的出現了石頭砸進水裡,和麥卷從甜湯中出來的兩幅畫面!
食物卡在喉口,何易整個人瞬間定住。
水,水……
砸進去,拿出來……
一個是陷入水中掀起波濤卻無法破壞水,一個是陷入之後吸取了一些水,而後離開,帶走那一部分!
石頭,沒有讓水減少,但麥卷做到了!
腦海中彷彿有一道霹靂閃過,帶起隆隆聲響。何易動作僵着,眼睛一眨不眨,但心裡頭卻是劃過了無數個念頭!
對,對,就是這樣!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上善若水,它包容衆多事物,不會與外物相爭。水雖然經常處在骯髒的池塘和溝渠裡,但它能潤蒼生,能淨污垢,能任魚蝦來去,能伴許多力量形成珍粹。它有諸多形態,可成冰,可成氣,可成平凡之水。但是,它不會消亡!
無論草木吸收還是烈火炙烤,它只會改變存在的模樣,而不會從世間消失。一切改變,都只是水循環中的一環而已,想要破壞它,極難做到!
虛空,與水相若。它亦不爭,亦是無論善惡皆可包容,亦是永不破滅!
破虛,不是真的把虛空給破壞掉!而是暫時將它打開,如同掀開門簾,如同折起百葉窗!
所以破虛式,根本不是靠蠻力去將虛空震碎!而是靠多重暗勁和震盪之力,把空間這個無處不在的東西給拉開一道簾子!
破虛式,不應該是爆發,而是一股巧勁,糅於一處,多重疊加!只有這樣,才能在力量不足的情況下達到破虛的效果!就像石頭,空有巨大的力量,但卻只能在池塘裡掀起一陣動盪,而麥卷,海綿,水桶,卻可以把水帶走。
一種福至心靈的感覺油然而生,何易心念一動,拳頭便打在了石桌上!
這一拳,不輕不重。
破甲和破山兩種力量,在他的意念下被壓縮在一拳範圍之內,並未逸散多少。
隨着拳頭落下,石頭噼啪作響,旋即化作粉末簌簌落下。
然而碎開的地方,只比他的拳頭大不了多少,石桌的其餘地方,則完全沒有半點變化!
如果是以前,他蠻力一拳就可令整個石桌粉碎。快速打一拳,也能在上頭鑽出一個相似的洞來。但像這樣只用輕微的力量就粉碎小範圍石頭,卻根本不是以前的他可以做到的!
這便是
破虛式!
雖然只是剛剛在破虛這扇門上推開了一道小小門縫,但有了這份感悟,這扇門很快就會越開越大,他的拳勁也會變得一天比一天厲害,直到能夠真正做到破虛!
看着桌子上不到五寸大的圓洞,何易忍不住笑了起來。
誰能想到,一個月的練習全無結果,反而吃了一根麥卷卻忽然頓悟呢?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運氣,緣分吧。積澱足夠,簡簡單單一幅生活情景,立時就讓他看見了道理的影子,摸索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打鐵要趁熱。他沒有停留,直接縱身飛下聽風崖,回到自己之前練拳的池塘裡。
池水冰冷刺骨,但他渾不在意,只是在水中輕飄飄打出了一拳。
嘩啦啦的聲響中,一片細密的水泡浮了起來。這些,都是與蠻力打出氣爆相差無幾的效果!
水中本就有氣,只是平日裡難以察覺。當力量足夠了,將水與氣分開來自然不難。
何易一拳又一拳練習着,慢慢體會破虛式的奧妙,和自己所能達到的極限。
以他現在的控制力,想要在全力的情況下施展出破虛式無異於癡人說夢。這一式對於技巧的要求比前兩式要難了不知道多少倍,便是能夠打出三成力的一拳,效果都不下於全力的破甲式九重暗勁了。
技法只有熟能生巧,沒有一蹴而就。破虛式本就是運勁法門,必須多加練習才能逐漸熟悉掌握,將這一技巧一點點變成自己的一種本能。
夜色靜謐,卻有他一拳拳帶起氣泡聲。冰水之中練拳,伴着越下越大的落雪,這寧靜夜裡別有一番意趣。
離開山海界以後,何易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勤奮錘鍊過自身本領了。這一兩年的時間在解風宗十分閒散,一天修煉的時間連八個時辰都不到,比起以前剛剛步入苦修之路,可要懶惰了許多。
達到化神境界以後,很多人無事之下一次入定都會很久很久,若無人打擾,直接坐個幾年甚至幾十年都有可能。
不過修煉總該張弛有度,緊繃一根弦效果不是最好的。這一次意外頓悟破虛之法,正是這個道理。
一夜過得很快,破曉的時候眼睛可見的地方大多數都已經是雪白之色,連小溪裡也有很多碎冰產生,怕是不久就要凍結冰面了。
池塘裡,何易的節奏不快不慢,每一拳打出,都要沉思一會兒,思索一下此次的對錯之處。晝夜變化不會影響到他,在練習一種本領技能的時候,他認真起來也是幾乎如同武癡。當年練破甲式如此,如今亦然。
忽然,識海里收到一縷波動,左手煉星爐的圖案傳來一陣奇異力量。
雲起山,被煉化了。
何易一時索然,取出了幾十顆大小不一的丹丸,統統用力拋了出去,只留下一顆最大的土黃色丹丸在手裡。
做完之後,他收起土色丹藥,繼續感受破虛的意境。
清晨的時候,早起的蘿莉赤腳踩着積雪在山上閒遊。繞了一圈又不見何易,她便想先去小亭裡賞雪,靜等狄亮送來早餐。
掃掉髮間雪花,她一步入亭子,卻看見了石桌上那一個四寸大小的圓洞。
訝然走近,她握着小拳頭伸進去比劃了一下,明亮的大眼睛裡閃過吃驚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