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尾生抱柱

【聲明:本文與正文無關,沒有半毛錢聯繫。】

海上有個島,名字叫做葫蘆,看上去也像極了一個泡在水裡的葫蘆。

葫蘆島一頭大一頭小,兩邊都有山坡,中間還夾着一條低谷。在葫蘆島大頭這邊,有家十分雅緻氣派的酒樓,名叫觀潮居。觀潮居依山而建,一座座樓臺小築停在山坡峭崖上,彼此用天橋相連接,遠看着是鬼斧神工,身處其中時,又讓人感覺身在山巔雲頭,妙不可言。

觀潮居的掌櫃姓常,是個胖子,年紀不大,派頭倒是不小,整日穿金戴銀,看上去不像個掌櫃,倒像個大財主。

開酒樓當然要賣酒菜,這觀潮居就在海島上,賣得最多的自然也就是海鮮。每日爲酒樓提供新鮮魚蝦的,是島東邊的一位年輕漁民,姓何名易,模樣長得普普通通,身材卻是很壯實,爲人也和善樸實,在島上口碑不錯。

這日,漁夫何易挑了兩筐鮮魚蝦送到觀潮居的後廚,恰好遇到了閒暇巡視的常掌櫃。掌櫃的瞧了瞧籮筐中半滿的魚蝦,皺眉道:“怎麼這麼少?”

何易歉然回答道:“今天在海上網到個人,我看她還有一口氣在,就先趕了回來,這魚也就少了。”

“哦?以前聽過網到金箱子的,卻還從來沒聽過有人網到魚。何兄弟,你快說說那人什麼模樣,怎麼在海里泡着也不會死?”掌櫃的興趣十足,胖臉上的肥肉樂得一抖一抖。

漁夫笑笑回道:“她現在在白醫師那兒給瞧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我看她手裡有劍,身上好幾道傷口,大概是江湖中人,與人爭鬥之後掉進海里,才被我遇上的。”

“還是個江湖人?”常掌櫃興趣更大,也不嫌何易身上腥味,拉着他就往山坡下的醫館跑去。他身子雖胖,跑起來可半點不慢。

兩人不一會兒到了醫館,進了敞開着的木門,正好看到年輕貌美的白醫師走出裡間。

這白醫師名叫鶯鶯,纔來這島上兩年許,是島上最有名的美人兒,她不止人長得美,心地也善良,還有一手好醫術,救過島上許多百姓。

見她出來,何易忙問道:“白醫師,她怎麼樣了?還有救嗎?”

醫師軟軟的聲音回答道:“情況不是很好。她本來受了外傷,又被海水泡了許久,並且喝進去了不少。如今雖然沒有性命之危,但要好起來可需要好久呢。”

“不會死就好,人命可金貴着哩。”何易安心笑了笑,又問道:“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你們小聲些,別吵着她。”白鶯鶯挪了挪身子,讓過了二人。

裡間的牀上躺着個臉色蒼白的人。她明明是個女子,模樣卻比男人還要帥氣英俊,兩條劍眉微微皺着,不知是不是因爲身上疼痛的緣故。

一看這江湖人居然是個女子,常掌櫃驚訝了一下,然後才醒悟過來,轉頭對何易揶揄道:“何兄弟,這下子你美夢成真了,撈了只美人魚回來當媳婦兒。”

撈個美人魚,可是無數年輕漁夫的夢想啊!

何易尷尬道:“掌櫃說笑了,她可是個江湖人,我哪敢有非分之想。而且……”

“而且什麼?”掌櫃跟醫師同時露出疑惑之色。

“而且……”何易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說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拉網的力氣太大,勒得太緊,把她……把她的胸脯都給勒小了,這以後……”

想起之前將人拉上船時的那一幕,他曬得黝黑的臉上微微發熱,不過因爲太黑,還看不出臉紅。

“哈哈哈哈。”常掌櫃大笑一聲,被白鶯鶯瞪了一眼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連忙閉了嘴,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在何易手中。

“何兄弟,咱們合作多年,小小意思就當是給你的賀禮了。”

語罷,他快步走了出去,開懷大笑。

手裡的金子沉甸甸的,就像一塊秤砣。何易以前可沒拿過這麼多的錢,他呆了呆,直到被白醫師推了出去,纔回過神來。

“我先照應着她,你過三天再來接她吧。”

心裡胡亂想着,他沿着碎石小路回到了大頭島東邊的家。

家很簡陋,一間睡房,一間放東西,再加上不遠處新蓋的一個小木棚。

一進屋門,他洗了身子換了身乾淨衣服,吃了些昨夜的涼粥,而後隨手拿了本線狀冊子,走向小木棚。

拉開木栓,他牽着兩隻小羊往南面走去。

南面的小山坡青草蔥鬱,還開着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這仲春的時節爭相奪豔,芬芳怡人。

在草地上釘了根棍子,拴好兩隻羊,何易躺在山坡上,懷着一腔美夢緩緩睡去。

四更天出海打漁,中午時分回來,把魚送到觀潮居,回家吃午飯睡午覺,醒來後看看書,天就黑了。不久前他找人討了兩隻小羊,如今睡覺的地方卻是到了山坡上。

當漁夫,日子不苦也不甜,自給自足綽綽有餘。

他早已到了成親的年紀,但這島上住戶本來就少,唯一有個適齡的白醫師,人家卻出題難他,扔給他一本書,叫他看懂了再找她,而且還不許去問教書先生。

他雖識得幾個字,但這書籍晦澀難明,看了好幾個月,至今也沒懂半點。

一覺睡了一個時辰,醒來時太陽已經開始偏向西南。他翻身坐起來,翻了幾頁,一個字一個字看了起來。

“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什麼(燔)死。”磕磕絆絆唸了一遍,他又一字一字想那意思。

“介子,推,至忠,介子跟至忠是兩個人麼?自割其股以食文公。自己割屁股肉給文公吃?這都什麼人吶……唉,白姑娘給我看這個到底什麼意思?問又不能問,想又想不通,真煩人!”

鬱悶了半晌,他又想起今日救回來的那位女子。她長得很好看,皮膚又白又嫩,一定是個嬌貴的主。就是不知道她脾氣怎麼樣,而且……唉,人家可是江湖中人,哪裡會看得上他一個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漁夫?

三天,過得不快也不慢。

這天晌午,何易到觀潮居送了魚,首先回家裡把自己清洗乾淨,換上一套新衣服,心懷期待往醫館跑去。

碎石小路可真遠,跑了好一會兒纔到。

他敲了敲木門,木門吱呀一聲從裡頭拉開。

醫師請了他進去,裡間那人靠在牀上,臉色蒼白看了他一眼,虛弱說了句:“多謝相救,雲某日後定會報答恩公。”

“什麼報不報答的,你好些了嗎?身上的傷疼不疼?”何易嘴上說了兩句,心裡其實還是有一點期待她的“報答”的。

“我還好,多謝你和白姐姐救命之恩。”她動了動乾裂慘白的嘴脣說道。

“哦……”

何易不善言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醫師見他這般模樣,便提醒道:“雲姑娘情況已經穩定了些,我這裡有幾副藥,你帶回去早晚煎了給她服用。平日再熬些魚湯,過個十天半月應該就能下地走路了。”

聽了醫師的話,雲姑娘不由慌了一下,喘着氣急道:“白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醫師莞笑道:“我這裡是醫館,沒辦法讓你久待。他是你恩人,而且爲人樸實得很,你不必擔心,去他家中安心養傷,我有時間就去看你。”

去一個陌生男人家中養傷,而且還是個又黑又壯看上去有點野蠻的人,哪怕知道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是一百個不願意。但奈何有傷在身,拗不過人家,她最終還是萬般無奈被何易背了回去。

手裡拿着藥,背上背個人,藥香跟從未聞過的花香闖進鼻子裡,讓他步子都飄然了許多。

“雲姑娘,你是名字叫雲,還是姓雲呢?“他勉強找了個話茬。

身子虛弱,心情也不大好,她嘟囔了一句:“你那麼叫就行了,問那麼多幹嘛。”

碰了個軟釘子他也不氣惱,不緊不慢走着,腳步儘量不晃盪。雖然背上的觸感沒有兩年前背白醫師那種柔軟叫人心跳加速,但一陣陣芬芳卻也一樣讓他癡醉。

碎石小路很短,不一會兒就到了。

他踢開門,將雲姑娘放在特意整理乾淨的牀上,讓她先休息一下,便出了屋子熬魚湯去了。

雲綽看到桌子上放着自己的寶劍,伸手將寶劍連同旁邊那本書一道取了過來。寶劍藏在牀下觸手可及之地,書籍拿在手裡翻了翻。

“居然是《莊子》,這個傢伙還挺有見地的嘛。”嘀咕了一句,她翻着薄薄的冊子,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半。

這時,何易已端着一盆熱乎的鮮魚湯送了進來。他說道:“鱸魚,清淡小補,快趁熱吃吧。”

魚湯本就鮮美,還夾雜着

香蔥的味道,讓久未開葷的她不禁食旨大動,道了聲謝謝,就要伸手去接。

沒想到手卻接了個空。

他尷尬笑笑,在牀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瞧我這記性,你左臂還有傷呢,肯定不方便。還是我餵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的尷尬更甚一分,長這麼可還沒被哪個男人這樣對待過呢。

輕輕吹涼魚湯,送到她乾裂的脣瓣邊,他說了句:“應該不燙了。”

一大碗魚湯在尷尬氣氛中漸漸喝完,雲綽嘴脣和臉上微微泛紅,看上去氣色好上了一些。

擱下碗,見她手裡還拿着那冊子,何易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書裡都是一些古里古怪的人,讓姑娘見笑了。”

“什麼古怪的人?”她疑道。

“啊,比如說這個……”他拿過書籍翻開,指着前兩天看到的那句話說道:“這個,割屁股肉給人吃的。唉……”

“自割其股以食文公。”雲姑娘唸了一遍,旋即忍不住撲哧一笑,說道:“原來你不懂意思啊?我還以爲你是個高人呢。呵呵,這句話說的是,有一個很忠誠的人叫介子推,他曾經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給晉文公吃,可是晉文公返國後卻忘記了他。介子推一怒之下逃出都城隱居山林,等晉文公受人提醒想起來邀請他回去的時候,他也不出來了。後來晉文公放火逼他出山,他抱着樹木被活活燒死,寧死都不肯回去。”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啊……”何易老臉一紅,卻又好奇問了句:“那個介子推爲什麼那麼傻,寧可死都不回去受封賞呢?”

“大概是因爲晉文公忘了他,所以他認爲這個主子不值得效力,心裡頭悲憤,寧死不屈吧。”

“哦……”他似懂非懂,低喃道:“她給我看這個做什麼?真奇怪……”

“奇怪什麼?這書是誰給你的?”

“沒,沒什麼。”何易老臉又紅,匆匆說道:“對了,我的羊還沒放出來吃草呢,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放了羊再回來。”

他出了房間,將那兩隻小樣帶到南邊山坡上拴好,然後又去觀潮居向常掌櫃告了幾天假,纔回到家中。

回到屋中,雲綽已經躺下睡熟。他近前看了看,只覺得她五官精緻,俏美非常,越看越愛看,越看越覺得好看。

轉眼天已黑,她幽幽醒來,剛剛睜眼就看到了他黝黑的臉。

下意識把手搭在牀沿,她慌張喝問道:“你想幹什麼!”

她被嚇了一跳,何易又何嘗不是?被她一句喝問,他連忙回道:“我,我看你醒了沒有,想問問你餓不餓。”

“餓!”

“哦,好,好,我這就去做晚飯。”何易心臟砰砰跳着,不敢再看她,快步走了出去。

雲姑娘鬆了口氣,搭在牀邊的手也收了回來。

晚上,何易睡在放雜物的房間。連續十天,他沒有出過一次海,就連熬湯的魚也都是向別人買的。整個白天,除了必要出門的時候,他一直都呆在屋裡陪她。雲綽手臂傷口未愈,一日三餐都是他一勺一勺餵給她吃。他不大會找話聊,無話可說之時便請她從頭開始,給他講解書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

十天之後,在她要求之下何易爲她燒夠了熱水,讓她下了牀,頭一次泡在水中清洗了身子。

這十天裡,男女之間自然不免尷尬,難得傷勢好轉,她足足泡了半個時辰,等何易從臉紅心跳變成快要睡着了的時候才走了出來。

換上他的布衣,平凡的粗布卻掩不住她的英姿和美貌,雖然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卻比之前好上了許多。

午後,何易牽着兩隻羊,帶她到了南麓山坡曬太陽。

兩隻小羊模樣可人,她又是臥牀十幾天,自然一見便喜歡上了它們。

何易剛剛拴好羊,一不留神,卻被她解開了小羊脖子上的繩索。

“噯?你這是幹什麼?它們會跑掉的!”他不由急了一下,跑過去就要捉住在草地上亂蹦的羊。

雲綽橫臂攔住他,笑得燦爛,說道:“讓它們自己玩玩嘛,玩夠了自己會回來的。”

她的笑容很好看,但他卻急道:“要是它們不回來了呢?這兩隻羊可是我廢了好大口舌纔要來的!”

“不回來就不回來咯,它們也是生命,你不能一直限制人家的自由。”她依然笑道。

他想了想,還是不甘心,眼看小羊已經跑到了遠處,便說了句:“不行,我得去把它們抓回來。”說着,他繞過她就要追去。

雲綽嘴角一勾,伸出腳,將他絆倒在地,咯咯笑道:“我會武功的,我不讓你去,你休想去!”

好歹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怎麼的也不至於比不上她一個傷勢都未痊癒的姑娘吧?突然被絆倒,他只當是自己不小心,爬起來後,便賭氣般晃身躲開她,朝小羊追去。

見他此舉,雲綽玩心大起,腳踏清風追上前,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再次將他放倒。

“你!”

被人踢了屁股,這可是奇恥大辱!何易這回也不去管羊了,爬起來直接朝她衝去,非得證明一下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然而事與願違,即便他力氣很大,卻連人家一片衣角都抓不到。雲綽出腳如風,一下又一下踢中他,得意笑聲散在小山坡上,傳出好遠好遠。

連番失利,再一次被踢倒之後何易終於認栽了。他躺在草地上,側目看着空蕩蕩的拴羊繩,苦道:“你怎麼可以這樣……”

“兩隻羊而已,至於麼?”她笑着往他身邊一坐,踢了踢他的腳,說:“你放心吧,聰明的羊自己會回家的。”

“那如果它們是笨羊呢……”他回了一句,同時嘀咕道:“還以爲撿了個媳婦,沒想到居然倒貼兩隻羊。唉,難道我註定要孤獨終身麼……”

“笨就讓它們跑唄,那麼笨抓回來也沒什麼用,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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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啊!”何易爬起來強烈抗議道:“笨羊就不是羊嗎?笨人也是人好吧!比如說我,雖然讀的書少,但我也會……抓魚啊……”

他剛開始是大聲喊出來,但後來越說越小聲,顯然底氣不足。

雲綽撲哧一笑,笑得花枝亂顫。她捂着肚子邊笑邊說道:“是啊是啊,笨人也是人,別人割大腿肉表忠心,你割屁股肉表噁心。咯咯……”

“我……”他面色一宭。從腰間抽出薄薄的冊子,扔到她懷中,何易說道:“別笑了別笑了,笨羊丟了就丟了,你快教我認這些意思,省得我笨一輩子。”

她拿着書憋了半天才緩過勁來。翻開書冊,她看了看說道:“上次我們看到了……噢,這裡。申徒狄諫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爲魚鱉所食。接下來這句是……介子推,唔,這個最早說了,不用重複。再下一句,尾生與女子期於樑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樑柱而死。這句的意思嘛……嗯……你先說說你是怎麼理解的?”

她笑嘻嘻看着他。每次聽他奇葩的解釋,都能讓她樂一整天。

這一句看上去可就簡單多了。何易自信道:“這句話嘛,就算是說……尾聲這個東……這個人,跟女子約定在房樑下不知道要幹什麼。然後女子沒有來,水……額,水來了?那個尾生就抱在柱子上死掉了。唉,這都什麼邏輯,真是奇怪,抱着柱子都能抱死?簡直比上面那個傻乎乎背石頭跳下去餵魚的還要奇怪。”

“哈哈哈……”

雲綽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等他臉色從原本的黝黑變成漆黑,她才喘着氣笑着解釋道:“這句話,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以前有個叫尾聲的笨蛋,跟一個女子約定在橋下見面。但是約定是時間已到,那女子卻沒有來。尾聲一直在等她,發大水了都不肯離去,最後抱在橋柱上被淹死了。呵呵,你呀,比尾生更笨,還‘不知道要幹什麼’呢,真是自己胡亂猜,不知臊!”

被她這樣取笑,何易也不在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習慣了。聽懂了她的解釋,他說道:“我肯定沒尾生那麼傻,發大水至少我會躲到橋上去,他倒好,直接被淹死。噢對了!我水性好,別說河水了,就是來巨浪我也未必會怎麼樣。”

瞧他那自得模樣,雲綽無奈搖頭道:“我敢肯定,你比尾生要傻一百倍!”

“怎麼可能!”

“唉,笨蛋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笨蛋,反而會覺得別人比他笨。你說,你是不是這樣?”

“我……我覺得……”他被問住,想了想纔回道:“其實我不笨,我只是讀的書少而已。你看,等你把這本書都告訴我,我不是就都懂了?”

“得了吧,笨就是笨,跟你講了也沒用。就像申徒狄一樣,明明有人勸了,還非要下去餵魚。”

或不笨,這是個問題。兩人在草地上拌嘴爭了一個下午,直到天快黑了,纔想起該回家做晚飯。

拾起地上的繩子,何易幽怨道:“你放跑了我的羊,自己說怎麼賠我吧?”

“你說怎麼賠?反正我是身無分文的。”她一副無賴模樣,扭過頭去,給他一個俏麗的側臉。

何易心頭一突,壯着膽子說道:“我要你……嫁給我!”

“你!”她驚怒不已,立刻就要發火,但眼睛一瞪到他,忽然沒來由一頓心慌,到嘴邊的怒罵瞬間就變成了:“你也太小瞧人了,區區兩隻羊就想換我!”

一句話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她立即覺得不妥,但又不好改口,乾脆一跺腳,踩着輕功先他一步跑遠了。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夕陽下,他徐徐走着,一邊思考,一邊竊喜。

不管怎麼說,還是有機會的!

走了許久回到家中,兩聲悅耳的“咩咩”聲讓他心情大好。找到她正要跟她顯擺一下,卻見她已燒好了飯菜坐在桌邊等他。

“你的羊都比你聰明,唉……”

同情的眼神和惋惜的話語帶給他莫名的異樣感。吃完晚飯,他洗好碗筷,見她正坐在小樹下看海月,便走到了她身邊坐下。

胳膊肘碰了碰她,何易小心翼翼問道:“那個……剛纔的說的事……”

“羊都回來了,你還想怎麼樣?”她轉過臉,亮晶晶的星眸盯着他,讓他忍不住撇過臉去。

“要不……你再把它們……趕走?”

雲綽一口氣沒喘上來,被他嗆得一陣猛咳,半晌之後才無語地看着他,回了句:“要不我再買一百隻羊送給你,你給我五十個我?”

“我……”

“要不,我給你一張大漁網,你去海里再撈兩個回來?”

“我……”

“唉,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人。”她搖了搖頭。

“我不是傻。”他爲自己辯駁道:“我只是……想要你。”

“你……”

她臉上一紅,翻身跳起,踏着清風回到屋中,啪的一聲摔上了門。

日子過得飛快,雲綽的傷一天天好起來,舉手投足之間武林高手的風範屢屢讓何易吃癟。他本來以爲她生氣了,很快就會離開,但第二天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依然如故。

見她這般反應,何易心中非常高興,暗道這回真的是撈回來一隻媳婦了。

女孩子臉皮薄,總是要給她時間的嘛。

一個月,從她被救回來算起到現在。雲綽的傷已經完全好了,白醫師也說她痊癒了。但她還是每日呆在何易簡陋的家裡,又呆了三個月。

這段時間裡,她陪他做了許多事,洗衣做飯,放羊捕魚。原本白皙的皮膚在太陽的曝曬下稍微黑了一分,但在他眼中,卻更美了許多。

仲夏夜裡,何易第七十二次表明自己的心意,而後滿懷期待看着她。

“我要走了。”她靠在小樹上,低垂眼簾。

她的反應不同於以爲的任何一次,沒有生氣,也沒有羞澀,只有一片黯然。

“走?去哪?”他急道。

回答他的,只有五個字:“我是江湖人。”

語罷,她縱身回了屋,如往常那般關上了門。

何易追過去,想推門卻推不開。他一陣敲打,喊道:“你開門,不要走好不好!”

裡頭沒有半點回應。

“不要走好麼?我習慣有你了!”

“要不然我跟你走,我有力氣,我也可以習武,做江湖人!”

“不要走,不要走……”

屋裡屋外,一扇門隔開。何易第一次知道,男人是可以流淚的。

他守在門外,心想着只要她一開門,就抱住她,不要給她任何施展武功的機會!綁住她,或者乾脆鎖住她!總而言之,不能讓她走!

但是人終究會疲憊,他前一天四更起牀出海打漁,白天也沒有休息過,等到第二天天亮,雙眼依然佈滿血絲,整個人悽慘萎靡。

木門吱呀打開,昏昏欲睡的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猛地將她抱住。

“不許你走!”

將她壓在桌上,死死壓住她的雙手雙腿。

“你幹什麼?”雲綽被他如此對待,驚慌失措。

從她紅紅的眼圈裡,他看到了希望。

“別走,我要你做我媳婦兒,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何易扣住她,把嘴湊向她,開始索取。

出奇的是,她只是掙扎了兩下,便不再反抗,任由他粗暴蠻橫。

屋中喘息陣陣。

天大亮時,一夜未睡,又瘋狂發泄愛意的何易已經渾身乏力。她點了他的穴道,一件一件穿回自己最初帶着劍痕刀口的白衣。

何易動彈不得,只能看着她一點點遠離自己。

束好腰帶,紮上頭髮,她走到牀邊,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伸手從牀下取出藏了三個多月的寶劍,轉身離開。

“你還會……回來嗎?”他抱着最後一點希望問道。

雲綽頓住腳步,好一會兒纔回道:“有可能的話,自然就會回來的。”

平淡的語氣,就彷彿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看到了希望,但那希望卻飄渺難捕。

“我比較笨,你告訴我到底是會還是不會?如果會,告訴我是多久。多久我都能等。”

她背對着何易沉默了片刻,回道:“我希望你不要是尾生。但如果你非要等,那就等我五百年吧。”

語罷,她腳踏清風飄然而去。

屋中芬芳猶在,但已不見伊人。

葫蘆島還是葫蘆島,木屋也依舊是木屋。羊棚裡的小羊已經長大,聰明的它們自己會回家,根本不需要繩索的牽絆。

何易低落了好些天,再次回到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四更天吃碗昨夜的涼粥出海捕魚,中午時分回來,把魚送到觀潮居,回家吃過午飯,去南麓山坡看看已經長大的兩隻羊,黃昏了便自己回來,翻一遍書,等寂寞黑夜來臨,等下一個四更天。

漁網經常會破,破了就要補,但無論補多少次,都再也撈不到人了。

烏飛兔走,日月如梭,轉眼已過一年。

這一日,他正把新補好的漁網收到船上,醫館白姑娘忽然來找他了。

“我要走了。”她說。

何易愣了愣,旋即木然點頭應了一聲:“哦。”

她嘴角帶起一抹牽強笑意,說道:“現在你明白我給你那本《盜跖》的用意了麼?”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回道:“她告訴了我意思,但知道歸知道,我還是老樣子。”

就像書中所說那樣,其實一切事情根本無需多講,事情該怎樣就怎樣,說得多了,反而不好。不如順其自然,由它來去。

“那你就算明白了。”她還是牽強笑着,繼續說道:“不過也沒意義了。我在這裡呆了三年多,看着你離我越來越遠。現在我要回家了,你自己保重。”

她轉身離開,何易沒有去送,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船,就像看到了過去的一幕幕一樣。

如果當年她不那麼委婉,也許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的事情發生。但事已至此,尾生就是尾生,尾聲就是尾聲。

夏天過去,秋草漸漸枯黃,花朵也早已謝得不見蹤影。兩隻聰明的羊已經變成了兩隻聰明的大羊,和兩隻機靈的小羊。而島東邊那姓何的漁夫,卻依然還是一個人。

秋天也走過了一半,氣溫漸漸變涼。

何易獨坐在樹下遙看海月,那又大又圓的月亮,照得夜色一片駁白。

中秋了,這一天應該吃月餅,與家人在一起賞月。

四隻羊就在他旁邊不遠處,一聲聲“咩咩”聲就像在嘲笑他的孤獨一般。

忽然,海月之間多出了一個黑點。一艘小船由遠及近,直至停靠在他每日捕魚歸來停船的地方。

他呆呆看着船上跳下來的那個人,忽然有熱流涌出眼眶。

噗通一聲。他看見一口寶劍被扔進了大海。

“我回來了。”她在低處,擡頭衝他笑着。

藉着月光,可見她的臉上比去年夏天分別的時候多了一道疤痕。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來了!

五百年。想她的日子,度日如年,而今終於熬過去了。

何易跳了下去,將她擁個滿懷,顫聲激動道:“謝謝你,沒有讓我做尾生。”

【中秋節,團圓夜,願有情人終成眷屬。(第一次寫短篇,寫砸了別打我ค(TㅅT))】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鄉巴佬!第三十一章 蘿莉第一百三十四章 女人都是妖第一百四十一章 四十一年第六十一章 花蝶一劍第四十二章 真正的全力第八十章 皆作無常夢第九十三章 自古歲月最無情第二十五章 名爲長生谷第一百四十五章 紋上一條龍第一百三十三章 紅顏白骨第一百五十九章 高級裝死術第四章 經典墜崖情節?第五十五章 要打架,趁現在!第八十五章 我是外星人第一百六十四章 玄寶烏鴉嘴第八十一章 枯坐十一年第一百一十三章 前輩我真的很……第四十二章 無憂無慮[一週年]第一百五十三章 遮天!第十九章 不死之身!第一百六十章 試藥第六章 降臨渾昆界番外篇 尾生抱柱第九十六章 思過五載第十七章 誅邪劍(求收藏)第六十三章 千金不換第九十三章 明悟第二十四章 山谷盡頭第七十八章 九字符篆第三十章 兩種大道,一套劍舞第五十一章 土著該做的事第一章 兩儀妄念經第八十九章 喝酒就夠了第三十四章 何易的刀法第九十七章 十五年後的林炎之第六十章 第二份殘卷(本卷終章)第六章 萬年老妖第一百〇三章 狂傲身影第三十六章 降龍伏虎第十五章 逆衍千修結第九十二章 玄奧莫測道與命11月目標和更新說明第一百〇七章 神通還能這麼用第八十四章 戰果第九十八章 仗義第三十八章 猴妖雕像第一百四十二章 依然是我不變的信仰第十四章 蛇盤山第九十九章 蘿莉和如意第九十三章 定計第三十章 她的來歷第五十五章 如何破虛第六十三章 何易入閣,兇獸西來第三十六章 降龍伏虎第五十四章 鄉巴佬!第九十九章 結伴第三十五章 刀氣失控的後果第二十一章 北行第八十六章 萬物化生經第八十一章 枯坐十一年第一百六十一章 突如其來一場雪第九章 人形葳蕤玉(求收藏)第一百六十二章 啞巴第七十五章 結界的奧秘第一百〇六章 城吃人第二十一章 力戰妖仙第二十六章 龍鯨!龍鯨!第五十七章 風雪之下各不同第一百〇一章 旅憩小城第九十二章 玄奧莫測道與命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酒好丹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起重新來過第五十四章 我這暴脾氣第三十四章 早知道就不說第一百一十八章 誤會好深好深了第十一章 託付第一百二十七章 被坑了第六十五章 天梯第二關第五章 崖下真的有人第三十五章 刀氣失控的後果第無十二章 久別重逢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酒好丹第一百五十五章 煉星爐第十八章 迷霧大陣第七十四章 山海界的苦修路第三十九章 白雲仙宮第五章 去也匆匆第五十三章 只能活兩章第一百三十九章 到你身體裡去第八章 陰宅三榕莊第一百一十六章 戰起第三十四章 來自星河的胖子第十八章 再訪羅經殿第三十一章 蘿莉第十章 謝謝你救我第一百一十七章 魂幡現身第九章 天運洲的正邪第十七章 鳥和魚第一百二十一章 嫩牛和絆牛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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