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承認
她擡手將那條蠱蟲，連同整隻茶碗，都擲進了一旁的火盆裡。
一陣極輕微的“噼啪”燃燒聲響起，旋即便有一股極刺鼻的氣味在屋內充斥開來。
蒼斌下意識地屏息，並看向那扇大開的窗子。
他這才明白方纔張眉壽讓黛媽媽開窗的用意所在。
看來，張姑娘對這類蠱蟲的特性，十分了解。
蒼斌有意問上一句，可想到兒子的交待，到底是忍住了。
只是再看向那看似嬌弱無害的小姑娘，心態到底是變了……
然而，小姑娘再可怕，也是救了他母親的小姑娘，更是他好哥們的嬌閨女，他家兒子眼中心地善軟的小青梅。
蒼千戶在心底複雜地嘆了口氣。
“母親既明知自己身中蠱毒，爲何不曾與兒子言明？”蒼斌語氣盡量緩和地問道：“母親可知是何人下的蠱？”
四目相對，女孩子眼神堅定無懼：“如今您身上的蠱毒已解，倒不如將實情道出，儘早共商應對之策。”
蒼斌動作有些遲緩地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來。
他慶幸母親能夠脫險，但也清楚當務之急——故而，張口便存了試探之意。
蒼老太太甚至下意識地看向了張眉壽的方向。
張眉壽未有理會幾人的反應，只依舊看着蒼老太太，開門見山地問道：“晚輩只問您一句——阿鹿的眼疾，是否與大國師有關？”
他暗中派人細查了許久，雖因時隔久遠，沒能查到什麼確鑿的證據，可單憑那些零星的線索，已讓他在直覺之上開始疑心母親對他有所隱瞞。
老太太尚在昏迷當中，哪怕她有一百顆心想將真相說出來，卻也不敢替老太太做主。
蒼斌下意識地動了動嘴脣，卻到底沒能說出反駁的話。
屋內靜默了片刻。
他原本打算，待母親此次病癒，便與之攤開了談一場。
這個張家姑娘……究竟何來的這般神通！
實則，母親在他眼中，早已有些‘異樣’——尤其是那段與阿鹿有關的舊事。
“雲志……”
這固然是她之前從未敢想過的幸事，但隨之而來的，顯然是老太太想守着的秘密，到底是要泄露了……
“蒼伯父不必再問了，她應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張眉壽看向牀榻上的老人，道：“貴府老太太一刻不醒，她怕是一刻便不肯開口。”
蒼斌更是心神劇震。
“張姑娘莫非是認爲家母自知中蠱之事不成？”
蒼斌聞此言，心中驚異之感幾近無法形容。
旋即，壓下這些感慨，便神情肅冷地看向了黛媽媽。
蒼老太太張了張乾涸的嘴，想要開口，卻已是淚流滿面，不住地搖頭。
人在虛弱初醒時，乍然聽到這種衝擊性極大的話，往往是無法及時去掩飾反應的。
他從來不是不理智的人。
原本她說半個時辰內人會醒來，是刻意往久了說，目的在於叫蒼芸他們儘快離去，以便在蒼老太太醒來的第一時間內，去問清楚她想要問的事情。
他母親……竟還與廢后有牽扯？！
“這些年來，您受人脅迫，借每日入宮陪伴太后之事作爲遮掩，向廢后孫氏傳遞消息——這些事情您便是不說，晚輩也早已悉數知曉。”
“母親……”
黛媽媽聞言卻是將頭重重叩在地上，兀自垂淚不語。
牀邊，蒼斌握着老太太的手說道。
蒼斌語氣有幾分沉啞：“母親，張姑娘所言在理，您如今再瞞下去，有害無益。”
就在蒼斌欲開口問張眉壽些什麼的時候，忽聽得自牀榻的方向傳來了一道低低的喚聲。
“看來你的確知道母親中蠱之事。”蒼斌看着她，沉聲道：“如此緊要之事，你卻瞞而不言，究竟是何居心！”
“母親，您體內的蠱毒，已經被張姑娘解了。”
蒼斌已然看向了說話的小姑娘。
張眉壽看在眼中，出聲道：“老太太請恕晚輩冒昧直言——您既是連死也不懼，可見當真是寧死也不肯泄露半句。但如今這局面，您難道還篤信只要您不開口，這秘密就還能守得住嗎？”
或者說，他今日在見到太子之時，就該料到些什麼了……
老太太剛歷經過生死大關，她甚至也跟着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那是在沒有選擇的前提之下。
蒼斌冷冷地道：“你大可不必這般答非所問——我要聽的是此中因由經過，究竟是何人要害母親。你若再有半字閃躲，混淆輕重，休怪我不念情面。”
他忽然就有點看不懂這個世道了。
蒼老太太神情變幻地看向她。
“說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奴婢看護照料老太太不力，請老爺責罰。”
這纔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蒼老太太動作僵硬地搖了搖頭，反過來握緊了兒子的手。
蒼斌立即站直了身子，大步走了過去。
可沒想到，先出了今日之事……
黛媽媽神情仿徨不安，早已沒了往日裡的精明沉穩。
此時，他已顧不上去震驚張眉壽爲何說出這樣的話，而只在意此言真假。
黛媽媽身形微顫，當即便跪了下去。
“阿黛……”
張眉壽麪上一派平靜，實則內心已是無奈又急躁。
單從今日她的言行神態上來看，已經叫他足以肯定她定是知情者。
黛媽媽垂下眼睛，神情莫測。
“母親您醒了——”
而下一瞬，他便清楚地看到了母親突變的臉色。
更何況，此事牽連甚廣，已不僅僅只是蒼家的私事。
張眉壽未有多言，只微微點頭。
蒼老太太聽得此言，才真正是神色大變。
黛媽媽頃刻間面色凝滯。
張眉壽也轉頭看去。
她幾乎是立即強撐着費力地坐起身來，神情顫動地看着張眉壽。
哪怕會叫蒼家人覺得她多管閒事——然這份閒事，她也管定了。
可如今老太太身體裡的蠱毒，已經被張姑娘解了。
蒼老太太緩緩張開了眼睛，看着牀頂，神情有幾分癡茫。
他望着面前的老人，眼中俱是急切的印證之色。
母子二人對視了片刻，蒼老太太陡然閉眸，淚如泉涌。
卻到底是說出了壓在心底多年的一句話：“雲志，是我！確是我……害了阿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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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