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八兩銀殺二命 一聲雷誅七兇

天意豈渺茫,人心胡不臧?

陰謀深鬼蜮,奇阱險桁楊。

鑑郎奸難匿,威神惡必亡。

須嚴衾影懼,遮莫速天災。

暗室每知懼,雷霆恆不驚;人心中抱愧的,未有不聞雷自失。只因官法雖嚴,有錢可以錢買免,有勢可以勢請求,獨這個雷,那裡管你富戶,那裡管你勢家?故我所聞,有一個牛爲雷打死,上有朱字,道他是唐朝李林甫,三世爲娼七世牛,這是誅奸之雷。延平有雷擊三個懺逆惡婦,一個化牛,一個化豬,一個化犬。這是剿逆之雷。一蜈蚣被打,背有“秦白起”三字,他曾坑趙卒二十萬,是翦暴之雷。一人侵寡嫂之地,忽震雷縛其人於地上,屋移原界,是懲貪之雷。一婦因娶媳無力,自傭工他人處,得銀完姻。其媳婦來,不見其姑,問夫得知緣故,當衣飾贖姑,遭鄰人盜去,其媳憤激自縊。忽雷打死鄰人,銀還在他手裡,縊死婦人反因雷聲而活,這是殄賊之雷。不可說天不近。《輟耕錄》又載,一人慾謀孤侄,着婢買囑奶孃。在侞中投毒,正要放他口中,忽然雷震,婢與奶孃俱死,小兒不驚。若遲一刻,小兒必死,道是性急之雷,已是奇了。還有一雷之下,殺七個謀財害命兇徒,救全兩個無辜之人,更事之出奇了。

話說蘇州府嘉定縣有一城鄉,有一鄉民,姓阮,名勝,行一,人取他個號,叫敬坡。母親溫氏,年已六十多歲。一妻勞氏,年才二十多歲,也有幾分顏色。至親三口,家裡有間小小住屋,有五七畝田,又租人幾畝田,自己勤謹,早耕晚耘,不辭辛苦。那婦人又好得緊,紡得一手好紗,績得一手好麻,織得一手賽過絹的好布。每日光梳頭,淨洗臉,炊煮三餐之外,並不肯偷一刻的閒。能得六七家鄰舍,也住得散,他也並不肯走開去閒話。家中整治些菜蔬,畢竟好的與婆婆,次些的與丈夫,然後自吃,並不貪嘴。就是家事日漸零落,丈夫掙不來,也沒個怨悵的意思,瑣碎話頭。莫說夫妻相安,婆婆歡喜,連鄉里鄉間也都傳他一個名,道阮大遇得個好家婆,又勤謹,又賢惠。但是婦人能幹,能不出外邊去,這全靠男子,無奈阮大一條忠厚怕事的肚腸,一副女兒臉,一張不會說的嘴。蘇淞稅糧極重,糧裡又似老虎一般嚼民。銀子做準,扣到加二三;糧米做推,扣到加四五,又亂派出雜泛差徭,乾折他銀子,巧立出加貼幫助,科斂他銅錢,不說他本份,憐他,越要擠他。還租時,做租戶的裝窮說苦,先少了幾鬥,待他逼添。這等求爺告娘,一升升拿出來,到底也要少他兩升,待他又不會裝,不會說,還有這些狡猾租戶,將米來着水,或是灑鹽滷,串凹谷,或是熬一鍋粥湯,和上些糠,拌入米里,叫“糠拌粥”。他又怕人識出,不敢。輪到收租時節,或是送到鄉宦人家,或是大戶自來收取,因他本份,都把他做榜樣,先是他起,不惟吃虧,還惹得衆人抱怨,道他做例不好,連累衆人多還,還要打他罵他,要燒他屋子,只得又去求告,似此幾年,自己這兩畝田戤與人賠光了,只是租人的種。出息越少,越越支撐不來。一個老人家老了,吃得做不得,還虧家中勞氏能幹,只是紡紗,地上出的花有限,畢竟要買,阮大沒用,去買時,只是多出錢,少買貨,紡了紗,紡了布,畢竟也阮大去賣,他又畢竟少賣分把回來。日往月來,窮苦過日子,只是不彀。做田莊人,畢竟要吃飯,勞氏每日只煮粥,先幾碗飯與阮大吃,好等他田裡做生活,次後把幹粥與婆婆吃,道他年老餓不得,剩下自己吃,也不過兩碗湯,幾粒米罷了。穿的衣服左右是夏天,女人一件千補百衲的布衫,一腰布裙、布褲。男人一件長到腰,袖子遮着肘褂子,一條掩膝短,或是一條單稍,莫說不做工的時節如此,便是鄰家聚會吃酒,也只得這般打扮。正是他農家衣食,甚是艱難得緊:

催耕未已復促織,天道循環無停刻。

農家夫婦何曾閒,月鋤裡豈知息?

夜耨水沒踝,朝耕日相逼。

嗟睛苦雨愁滿懷,直是勞心復勞力。

布爲他人衣,谷爲他人殖。

才復償官租,私貸又孔亟。

大兒百結悲懸鶉,小兒羹藜多菜色。

嗟彼老夫婦,身前頗黎黑。 щшш◆ttκā n◆¢ O

朝暮經營徒爾爲,窮年常因缺衣食。

誰進祁寒暑雨箴,剜肉補瘡訴宸極。

遍選循良布八方,擊壤重見雍熙域。

他兩個人雖苦,倒也相安。只是鄰舍中有這兩光棍,一個是村裡虎鮑雷,是個裡書,吃酒撒潑,欺善怕惡,凡事出尖,自道能的人;一個是村中俏花芳,年紀也到二十,只是掙得一頭日曬不黃的頭髮,一副風吹不黑的好臉皮,裝妖做勢,自道好的人,與鮑雷是緊挽好朋友。這花芳見阮大窮,勞氏在家有一餐沒一餐,披一爿掛一片;況且阮大憂愁得緊,有個未老先老光景;他道這婦人畢竟沒老公的心,畢竟甘清淡不過,思量這野食,自己也是一表人材,要思量勾搭她。二十歲不冠巾的老扒頭,他自己還道小,時常假着借鋤頭,借鐵扒名色,或是假獻勤替他帶飯到田頭去,把身子戤了他門拮,道:“一嫂,虧你得勢,我們一日也不曾做得多呵,又要煮飯,又要紡紗、織布,這人家全是你做的。”勞氏道:“不做那得吃?”花芳道:“一嫂,那不做的,倒越有得吃哩。”常這等獎他要他喜歡。又時道:“一嫂,一哥靠得個鋤頭柄,一嫂靠得這雙手,那做得人家起?只好巴巴結結過得日子,只是捱得熟年,怕過不得荒年,也不是常算。”把這等替他計較的話兒,要把他打動。還有絮絮的話:“我看一哥一會子老將下來,真是可惜,後生時不曾快樂得,這光陰蹉過了。就是一嫂,也覺得蒼老些。也還是一嫂會打扮,像前村周親孃,年紀比一嫂大五、七年,每日蓬子頭,赤子腳,一發醜殺子人。且是會養兒女,替個裡皮三哥一發過得好。那周紹江自家窮,沒得養請他,竟放他這條路。”把這榜樣撩撥他。爭奈這勞氏是懶言語的,要甚物事,遞與了他,便到機上織布,車邊紡花,任他戲着臉,只當不見。說着話,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只做不聽得一般,真是沒處入鑿。他沒處思量,不知那裡去打了一隻銀簪,兩個戒指,拿來樣與他看,道:“這是皮三官央我打與周親孃的,加一工錢,不吃虧麼?這皮三官,爲周親孃破費得好錢,周親孃做這身子不着,倒也換得他多哩。首飾、衣裳,又每日大魚大肉吃。”把這私通有利益哄他,他又只是不理,掃興得緊。那癡心人偏會癡想,道臉兒扳扳,一問就肯,他不做聲,也只是不好開口。他便大了膽,一日去帶飯,把他手掌捏上一把,只見勞氏便豎起眉睜着眼,道:“臭小烏龜,那介輕薄。”花芳連道:“失錯,失錯。”拿了飯飛跑,勞氏也只惱在心裡,怕動丈夫的氣,不說。只是花芳低了頭跑時,也不顧人亂撞,劈頭撞了一個人,飯籃兒幾乎撞翻,恰是鮑雷。鮑雷一把抱住道:“小冤家,那介慌?”花芳道:“是怕飯遲了。”鮑雷道:“賊精,遲了飯,關你事,一定有甚要對我說。”花芳被他抱住不放,只得把捏勞氏被罵說了。鮑雷道:“這婦人,阮大料也不留牢,好歹討了他的罷了,偷的長要吃驚。”花芳道:“他這樣勤謹家婆,又好個心,他肯放他?”鮑雷道:“消停包你教他嫁你便了。”

可可天啓七年,這一年的初夏,百忙裡阮大母親溫氏病了個老熟,勞氏日逐去伏事,紡績工夫,沒了一半。這牽常的病,已費調理,不期阮勝因母親病,心焦了;又在田中辛苦,感冒了風寒,又病將來,一病病了十四日,這人便瘦得骷髏一般。此時勞氏理病人尚沒錢,那有錢僱人下田?這田弄得一片生,也不知個苗,分個草,眼見秋成沒望。沒將息,還又困了半月,阮勝勉強掙來,坐在門前:

骨瘦□如削,黃肌一似塗。

臨風難自立,時倩杖來扶。

勞氏正叫道:“門前有風,便裡面坐吧。”不期一鄰舍尤紹樓、史繼江,肩着鋤頭,一路說來,見了。尤紹樓道:“恭喜阮敬老好了,我們三分一個與他起病。”史繼江道:“也是死裡逃生,只是田荒了,怎處。”正說鮑雷插將來道:“啊呀,阮敬老好了,恭喜恭喜。”阮勝道:“荒田沒得吃,左右是死數。”鮑雷道:“除了死法有活法,只捱得今年過,明年春天就有豆,可度活了。”阮勝道:“田荒了,家中什物換米吃,當柴燒了,寡寡剩得三人,怎麼捱?”鮑雷道:“有了人,就好設處了,譬如死了,那個還屬你?”尤紹樓道:“他靠的是大嫂,怎說這話?”鮑雷道:“你不看《祝髮記》,有米三口生,米來三口死,夫人、奶奶也換米。”大家散了。過了兩日,實是支持不來,阮勝倒也想鮑雷說話有理,對着勞氏道:“我孃兒兩個,虧你拾得這性命,但病死與餓殺總只一般,不若你另嫁一個,一來你得吃碗飽飯,我母子僅可支持半年,這也是不願見的事,也是無極奈何。”勞氏道:“寧可我做生活供養你們,要死三個死,嫁是不嫁的。”過了兩日,實沒來路,兩日不上吃兩屯,只見溫氏道:“媳婦,我想,我們病人再餓了兩日畢竟死了,不若你依了丈夫,救全我們兩個吧。”勞氏聽了,含淚不語。阮勝也就着媒婆尋人家,花芳聽了,去見鮑雷道:“阮勝老婆是實了,怎得嫁我?”鮑雷道:“不難,打點四兩銀子,包你打他個爛泥樁。”花芳道:“只不要說我,前日調了他,怕他怪。”鮑雷道:“正該說你,曉得你是風月人兒,這一村也標緻你不過。”鮑雷自倚着他強中硬保慣了,又忒要爲花芳,道:“是二兩銀子,二兩票子陸續還。”阮勝道:“待我與房下計議。”勞氏道:“有心我出身,也要夠得養你母子半年,二兩銀子當得些甚事?”溫氏道:“這人四兩銀子拿不出,必是窮人,你苦了他幾年,怎又把個窮鬼,且另尋。”阮勝便回報:“阿媽不肯。”鮑雷冷笑了一笑道:“且停一日,我教他湊足四兩吧。”花芳來見道:“哥有心周旋,便是四兩現物,只早做兩日親,也便好了。”鮑雷道:“不要急,要討的畢竟要打聽。我們兩鄰,我只說有夫婦人後邊有禍的,那個敢來討?穩穩歸你,且擱他兩日。”鮑雷正計議擱他,不料前村一個庚盈,家事也有兩分,春間斷了弦,要討親,聽得勞氏肯嫁,他已知得他是個極勤謹婦人,竟也不打聽,着個媒人來說,財禮八兩,又家說要成個體面,送了一隻鵝,一肘肉,兩隻雞,兩尾魚,要次日做親。勞氏見了,不覺兩淚交流。兩個夜間說不出幾年綢繆艱苦,一個教他善事新人,一個教他保養身體;一個說,也是不得已,莫怨我薄倖;一個說知是沒奈何,但願你平安,可也不得閤眼。到天明婆媳兩個又在那邊哭了說,說了哭,粥飯不吃,那個去打點甚酒餚?到晚媒婆走來,三口見,只得哭了相送出門:

白首信難偕,傷心淚滿懷,

柴門一相送,咫尺即天涯。

這些鄰舍,鮑雷因不替花芳成得事,與花芳都不來。其餘尤紹樓、史繼江、還有個範小云、郎念海、邵承坡都高高興興走來相送。他這邊哭得忙,竟也不曾招接,撲個空,散了。次早,花芳故意去掃鮑雷,道:“我來謝你這撮合山,你估計包得定,怎走了帕子外去?”鮑雷道:“不消說,我替你出這口氣,叫那討老婆的也受享不成。”知得衆人不酒着,偏去景他道:“昨日有事失陪,他打點幾桌奉請。”史繼江道:“昨日走去,留也不留,我自回家打得壇白酒,倒也吃了快活。”尤紹樓道:“不曉事體的,嫁了一個人,得了十來兩銀子,不來送。也須請我們一請。”範小云道:“昨日沒心想,或者在今日。”邵承坡道:“不像,蔥也不見他買一個錢,是獨吃自屙了。”郎念海道:“怕沒個不請之理。”鮑雷道:“列位,吃定吃他的不着了,晚間到是小弟作一東吧。”果然鮑雷擡上兩埕酒、安排兩桌,去請這五個。邵承坡怕回席不肯來,被他一把扯住,也拖來猜拳行令,吃個八六三,大家都酒照臉了。鮑雷道:“可耐阮大這廝欺人,我花小官且是好,我去說親他竟不應承,列位去送也不留吃這一盅,如今只要列位相幫我,拆拽他一番,若不依的,我先結識他。”衆人見他平日是個兇人,也不敢逆他,道:“使得,使得。”只不知出甚題目。鮑雷見衆人應了,便又取酒來。叫道:“壯一壯膽,吃了起身。”又道:“你們隨我來,銀子都歸你們,我只出這口氣。”乘着淡月微茫,趕到阮大後門邊來,可憐這阮大娘兒兩個,有了這八兩銀子,算計長,算計短,可也不睡。藏起牀頭,聽得鮑雷抉笆離,就走起來,摸出門邊,只見鮑雷正在那廂掇門。叫有賊。鮑雷早飛起一腳,踢在半邊,花芳趕上照太陽兩下,久病的人,叫得一聲,便嗚呼了。尤紹樓見了道:“鮑震宇,怎麼處?”鮑雷道:“事到其間,只依着大王就是了。”那黑影子裡,溫氏又撞將起來,大家一齊上,又結果了,鮑雷去尋時,一隻舊竹籠,裡邊是牀被,有兩件綿胎,又去尋,尋到牀頭阮大枕下,草荐上一塊破布,千結萬結的包着。鮑雷拿了銀子,大家同到家中,一人一兩三錢,六個均分。這五個人窮不得,這主銀子也都收了。道:“你仔麼一釐不要?”鮑雷道:“原說不要。”不知他阮勝戶絕,這間屋子只當是他們的了。其時花芳道:“大哥,他這兩個屍首怎處?”鮑雷道:“包你有人償命,若不償命,還是我們一主大財。”便指天劃地,說出這計策來。衆人聽了,齊聲道:“好。”這脫卸乾淨。凡是見的就要通知,不可等他走了。一行計議了,自行安息。

卻說勞氏雖然嫁了,心裡不忘阮大母子兩個,道:“原約道三日,婆婆拿兩個盒見來望我,怎不見來?”要自去望看。庾盈道:“你是他家人,來的兩日又去,須與人笑話,我替你去看個消息。”戴了一頂瓦愣帽、穿了一領蔥色綿綢道袍,着雙宕口鞋。一路走將過來。花芳迎着道:“庾大哥來回郎麼?”庾盈笑道:“房下記念他母親,叫我來望一望。”花芳道:“好不忘舊。”便去尋鮑雷去了,庾盈自向阮家來,見門關得緊緊的,心裡道:“這時候還睡着,想只爲沒了這婦人兩人又病,便沒人開門閉戶。”要回去,不得個實信,便敲門,那裡得應?轉到後門邊,只見笆籬門半開,便趁步起進去,才把門推,是帶攏的,一推豁達洞開,看時,只見門邊死着阮大,裡邊些死着溫氏,驚得魂不附體,轉身便走,將出柴門,聽一聲道:“庾大郎,望連聯麼?好個一枝花娘子沒福受用與你。”就一把扯着手道:“前日送來的雞鵝還在,可以作東,怎就走去,待小弟陪你,也吹個木屑。”扯了要同進去。庾盈道:“來望他孃兒兩個,不知怎麼死了。”鮑雷笑道:“昨日好端端的,怎今日死得快?”不信,扯了去看,只見兩個屍首挺着。鮑雷道:“這甚緣故?”庾盈道:“我並不知道。”鮑雷道:“你在他家出來,你不知道,那人知道?兄來得去不得了。”便叫:“尤紹樓在麼?”一叫卻走過兩三個來。鮑雷道:“昨日阮家孃兒兩個好端端的,今日只有庾盈走出來,道他孃兒兩個已死了,列公這事奇麼?”尤紹樓道:“這事古怪?庾仰仔麼說?”庾盈道:“我房下教我來望,前門敲不開,我轉進後門去,只見兩個死人在地下,我並不曉得甚緣故,並不關我事。”史繼江道:“只是仔麼死得快,恰好你來見,也有些說不明。”範小云道:“如今做庾仰不着,等他收拾了這兩個吧。”花芳道:“還要做個大東道,請我們。”鮑雷道:“這小官家不曉事,這須是兩條人命,我們得他多少錢,替他掩,做出來我們也說不開個同謀。”邵承坡道:“庾仰仔麼?”庾盈道:“叫我怎麼?這天理人心,虛的實不得,我多大人家,做得一個親,還替人家斷送得兩個人。”鮑雷道:“只要你斷送,倒便宜了。”花芳道:“兄也是你悔氣,若我討了他的老婆,我也推不脫,庾仰處好。”庾盈道:“我處,終不然我打殺的。”鮑雷道:“終不然我打殺的?”鮑雷見庾盈口牙不來,中間沒個收火的,料做不來,兜胸一把結了,道:“我們到縣裡去。”這些人聽他指揮的,便把一個庾盈,一齊扛到縣裡,正是:

高張雉網待冥鴻,豈料翩翩入彀中,

任使蘇張搖片舌,也應難出是非叢。

此時勞氏聽得,要尋人來救應,也沒個救應,早被這些人扯了送到縣中。

縣官是寧波謝縣尊,極有聲望,且是廉明。鮑雷上去稟道:“小的們是城鄉住民,前日有鄰人阮勝,因窮將妻子嫁這庾盈,昨夜阮勝母子具是好的,今日小的們去看時,只見庾盈在他家走來,說道我阮勝母子都死了,小的們招集排隊去看時,果然兩個都死在地下,小的們因事關人命,只得拿了庾盈,縣呈在臺前。”縣尊道:“你叫甚名字?”道:“小人鮑雷。”縣尊道:“那兩個是他緊鄰。”尤紹樓道:“小的尤賢與那史應元是他相近,委是他家死兩個人。庾盈說與鮑雷,小的們知道的。”縣尊道:“怎麼一個近鄰,不知些聲息。”尤賢道:“小的與他隔兩畝棉花地。”史應元道:“小的與他隔一塊打稻場,實不聽得一毫動靜。”叫庾盈道:“你怎麼說?”庾盈道:“小人有日用銀八兩,娶阮勝妻爲妻,今日小人妻子,教小人去望。小人見前門不開,去到後門邊,推進去,只見他母子已死。”縣尊道:“你進去,有人見麼?”道:“沒人見。”縣尊便委三衙去相屍。回覆道:“阮勝陰囊踢腫,太陽有拳傷,死在後門內,溫氏前後心具有拳傷,死在中門邊,具系毆死,已着地方收屍。”縣尊見了回覆手本,道:“我道沒個一齊暴亡之理,我想這一定是八兩銀子爲害了,那夜莫不有甚賊盜麼?”尤賢道:“並不聽見有。”縣尊道:“這還是你兩個緊鄰,見財起意,謀財害命。”尤賢與史應元道:“老爺,小的與他老鄰居,極過得好的,怎爲這八兩銀子害他兩條性命,這明是庾盈先奸後娶了勞氏,如今雖討了有夫婦人,怕有後患,故此來謀害他,要移禍把小的們鄰里。老爺,不是光棍,敢討有夫婦人,老爺只問他來做甚麼?仔麼前門不走走後門?這是天網恢恢,撞了鮑雷。不然他打殺了,小的們替他打沒頭官司。”一片話卻也有理。縣尊便道:“庾盈,我想婦人既嫁,尚且與他義絕,你怎麼倒與他有情?”庾盈道:“實是小的妻子記念,着小的去望。縣尊道:“就望,怎不由他前門,卻由後門,這都可疑。這一定假探望之名,去盜他這幾兩銀子,因他知覺,索性將他謀害,這情是實了。”庾盈道:“爺爺冤枉,實是去時已死在地下了。”鮑雷道:“看見他死也該叫我們地方,爲何把他門層層帶上竟走,不是我撞見問起,直到如今我們也不得知,殺了償命,理之當然,不要害人。”庾盈道:“其實冤屈,這還是你們謀財害他的。”鮑雷道:“我還得知你來,推與你?從直認了,省這夾打。”謝知縣叫把庚盈夾起來,夾了把來丟在丹墀下,半日叫敲,敲上五六十,庾盈暈了去,只得招是打殺的,教放了夾棍,又叫爺爺,實是無辜被這一干傾陷的,寧可打死不詔。”謝知縣疑心,教將將庾盈收監,尤賢等討的當保再審,這些人雖是還懷鬼胎,見光景道也不妨,卻稱讚尤紹樓會說話,鮑雷幫襯得好,一齊回到家中。苦只是苦了個庾盈,無辜受害。那勞氏只在家拜天求報應。這日還是皎日當天,晴空雲淨。只見:

燦燦爍火飛紫焰,光耀耀電閃金蛇。金蛇委轉繞村飛,紫焰騰騰連地赤。似塌下半邊天角,疑崩下一片山頭;怒濤百丈泛江流,長風弄深林虎吼。一會子天崩地裂,一方兒霧起天昏,卻是一個霹靂,過處,只見有死在田中的、有死的路上的、跪的、伏的、有的焦頭黑臉、有的偏體烏黑、哄上一鄉村人,踏壞了田,擠滿了路,哭兒的、哭人的、哭爺的,各各來認,一個是鮑雷,一個是花芳,一個是尤紹樓,一個史繼江,一個範小云,一個邵承坡,一個郎念海,卻是一塊兒七個。

襯人乃襯己,欺人難欺天,

報應若多爽,舉世皆邪奸。

裡邊做一樁奇事呈報,勞氏也去替庾盈出訴狀,道遭鮑雷等七個人陷害,今七人具被天譴,乞行審豁。縣尊見了,事果奇特,即拘七八家屬,只見尤賢的兒子,正拿了這分的一兩三錢銀子去買材,被差人拿住,一齊到官。縣尊一嚇,將鮑雷主謀,花芳助力,衆人分贓,一一供出。縣尊因各犯都死,也不深究。只將銀子追出,將庾盈收了,房屋給與勞氏,着他埋葬溫氏。庾盈雖是一時受誣,不數日便已得白。笑是鮑雷這七兇,他道暗室造謀,神奇鬼秘,又七個證一個,不怕庾盈不嘗命。誰知天理昭昭,不可欺昧。故人道是問官的眼也可瞞,國家的法也可,不知天的眼極明威極嚴,竟不可躲。若使當日庾盈已成獄,也不奇;七人剩一個,也不奇;誰知昭昭不漏如此乎?可以三省。

第十三回 擊豪強徒報師恩 代成獄弟脫兄難第三十五回 前世怨徐文伏罪 兩生冤無垢復仇第三十二回 三猾空作寄郵 一鼎終歸故主第三回 悍婦計去孀姑 孝子生還老母第二十九回 妙智淫色殺身 徐行貪財受報第十七回 逃陰山運智南還 破石城抒忠靖賊第十一回 毀新詩少年矢志 訴舊恨淫女還鄉第二十七回 貪花郎累及慈親 利財奴禍貽至戚第十三回 擊豪強徒報師恩 代成獄弟脫兄難第二十九回 妙智淫色殺身 徐行貪財受報第二十回 不亂坐懷終友託 力培正直抗權奸第十三回 擊豪強徒報師恩 代成獄弟脫兄難第三十六回 勘血指太守矜 音賺金冠杜生雪屈第十七回 逃陰山運智南還 破石城抒忠靖賊第三十四回 奇顛清俗累 仙術動朝廷第二十七回 貪花郎累及慈親 利財奴禍貽至戚第十一回 毀新詩少年矢志 訴舊恨淫女還鄉第二十二回 任金剛計劫庫 張知縣智擒盜第二十三回 白鏹動心交誼絕 雙豬入夢死冤明第九回 避豪惡懦夫遠竄 感夢兆孝子逢親第三十九回 蚌珠巧乞護身符 妖蛟竟死誅邪檄第十回 烈婦忍死殉夫 賢媼割愛成女第十七回 逃陰山運智南還 破石城抒忠靖賊第十四回 千秋盟友誼 雙璧返他鄉第三十六回 勘血指太守矜 音賺金冠杜生雪屈第十回 烈婦忍死殉夫 賢媼割愛成女第十二回 寶釵歸仕女 寄藥起忠臣第三十八回 妖狐巧合良緣 蔣郎終偕伉儷第一回 烈士不背君 貞女不辱父第五回 淫婦背夫遭誅 俠士蒙恩得宥第三十六回 勘血指太守矜 音賺金冠杜生雪屈第二回 千金不易父仇 一死曲伸國法第二回 千金不易父仇 一死曲伸國法第二十六回 吳郎妄意院中花 奸棍巧施雲裡手第三十五回 前世怨徐文伏罪 兩生冤無垢復仇第三十六回 勘血指太守矜 音賺金冠杜生雪屈第二十七回 貪花郎累及慈親 利財奴禍貽至戚第三十三回 八兩銀殺二命 一聲雷誅七兇第二十回 不亂坐懷終友託 力培正直抗權奸第十一回 毀新詩少年矢志 訴舊恨淫女還鄉第二十五回 兇徒失妻失財 善士得婦得貨第三回 悍婦計去孀姑 孝子生還老母第十五回 靈臺山老僕守義 合溪縣敗子回頭第十一回 毀新詩少年矢志 訴舊恨淫女還鄉第三十六回 勘血指太守矜 音賺金冠杜生雪屈第二十一回 匿頭計佔紅顏 發棺立蘇呆婿第十二回 寶釵歸仕女 寄藥起忠臣第二十七回 貪花郎累及慈親 利財奴禍貽至戚第十八回 拔淪落才王君擇婿 破兒女態季蘭成夫第三十六回 勘血指太守矜 音賺金冠杜生雪屈第二十一回 匿頭計佔紅顏 發棺立蘇呆婿第十九回 捐金有意憐窮 卜屯無心得地第七回 胡總制巧用華棣卿 王翠翹死報徐明山第十二回 寶釵歸仕女 寄藥起忠臣第十一回 毀新詩少年矢志 訴舊恨淫女還鄉第三十四回 奇顛清俗累 仙術動朝廷第三十五回 前世怨徐文伏罪 兩生冤無垢復仇第二十一回 匿頭計佔紅顏 發棺立蘇呆婿第一回 烈士不背君 貞女不辱父第二十六回 吳郎妄意院中花 奸棍巧施雲裡手第六回 完令節冰心獨抱 全姑醜冷韻千秋第三十五回 前世怨徐文伏罪 兩生冤無垢復仇第九回 避豪惡懦夫遠竄 感夢兆孝子逢親第三十七回 西安府夫別妻 陽縣男化女第八回 矢智終成智 盟忠自得忠第二十九回 妙智淫色殺身 徐行貪財受報第十七回 逃陰山運智南還 破石城抒忠靖賊第十七回 逃陰山運智南還 破石城抒忠靖賊第三回 悍婦計去孀姑 孝子生還老母第二回 千金不易父仇 一死曲伸國法第三回 悍婦計去孀姑 孝子生還老母第三十三回 八兩銀殺二命 一聲雷誅七兇第十九回 捐金有意憐窮 卜屯無心得地第九回 避豪惡懦夫遠竄 感夢兆孝子逢親第三十八回 妖狐巧合良緣 蔣郎終偕伉儷第一回 烈士不背君 貞女不辱父第二十五回 兇徒失妻失財 善士得婦得貨第三十六回 勘血指太守矜 音賺金冠杜生雪屈第二十七回 貪花郎累及慈親 利財奴禍貽至戚第七回 胡總制巧用華棣卿 王翠翹死報徐明山第二十五回 兇徒失妻失財 善士得婦得貨第八回 矢智終成智 盟忠自得忠第十九回 捐金有意憐窮 卜屯無心得地第十八回 拔淪落才王君擇婿 破兒女態季蘭成夫第二十二回 任金剛計劫庫 張知縣智擒盜第五回 淫婦背夫遭誅 俠士蒙恩得宥第十八回 拔淪落才王君擇婿 破兒女態季蘭成夫第三十二回 三猾空作寄郵 一鼎終歸故主第八回 矢智終成智 盟忠自得忠第十八回 拔淪落才王君擇婿 破兒女態季蘭成夫第十三回 擊豪強徒報師恩 代成獄弟脫兄難第二十六回 吳郎妄意院中花 奸棍巧施雲裡手第三十五回 前世怨徐文伏罪 兩生冤無垢復仇第十回 烈婦忍死殉夫 賢媼割愛成女第二十六回 吳郎妄意院中花 奸棍巧施雲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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