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對巍峨不動的黑暗執政官躬身行了一禮，接着紛紛起身，陸陸續續地離開了議事廳。
部落的長者們竊竊私語着，語音間充滿憂慮，而年輕的黑暗聖堂武士們則一言不發，腰背緊繃着，像是隆起肌肉準備發出衝鋒的犀牛。
有很多英勇無畏的戰士很可能要犧牲了，爲了帝國的偉業。
未來，還會有更多。
這一年，血與火交織的科普盧星區註定要掀起另一場變革了。戰爭，從來就不是溫情的。
還有一位議員仍然留了下來，默默地坐在圓桌邊的椅子上。
神之長子的主教伊薇爾。
“可以預見，我尊貴的大人，過不了多久，達拉姆內本就針鋒相對的奈拉齊姆與長子極有可能會爆發戰爭。”伊薇爾說。
“也許對於他們來說這也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黎初諾擺擺手，“看樣子暗影議會的議員們對奈落的計劃並不抱有期望，阿塔尼斯跟莫漢達爾還沒有蠢到連這種小麻煩都無法應付的地步。”
“那奈落主教與戰士們不是在白白送死嗎？”伊薇爾一愣。
如果光影議會輕而易舉的就平息了這場足以極大程度地拓寬兩族之間隔閡與裂隙的叛亂，那真的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
“主動權不在我們的手中。”黎初諾漫步在議事廳寬闊的連廊裡，極致的黑暗有如狂涌的潮水一般在其腳下升起。
伊薇爾邁動腳步緊緊地跟着，凝神靜聽。
“我們只能寄希望於光影議會的愚蠢，而事實上我很清楚，在星靈生死存亡之際臨危受命的大主教阿塔尼斯，絕不應該就此被擊敗。”
“如果他們平息不了奈拉齊姆自下而上的仇恨，那麼結果對我們是有利的，而要是他們成功了，那麼達拉姆甚至會因這場考驗人心而變得更加團結。”
黎初諾輕聲說着，那平淡的語氣讓伊薇爾感受不到任何憤怒與不安情緒。
“用人類的話來說，這是一次賭博。”他看着伊薇爾說，“籌碼是我忠誠的戰士。”
“並且我們贏的機率很小，保護者，你應該很清楚，我早已過了天真爛漫的年紀，不會讓主宰命運的決定權掌握在別人的手中。”
“賭博……是的，您無須向我解釋，我詳細地瞭解過人類的文化，他們常常會押上一切自己所擁有的財富，然後紅着眼睛把它們輸光。”伊薇爾點頭。
“賭輸的賭徒將失敗歸咎於運氣，接着又莫名其妙地確信下一場豪賭會賺得盆滿鉢滿。”
“我們就是賭徒。”黎初諾語速很慢，“很可能會一敗塗地的賭徒。”
“雖然很遺憾，但我想您真的是別無選擇了纔會這麼做的，我們與達拉姆的實力確實是差得太多。”伊薇爾儘可能想要勸慰她的主人。
自從伊薇爾切斷神經束，繼而失去卡拉被黎初諾控制以後，她就徹底成爲了這個黑暗執政官的僕人，一心爲主人找想，甚至可以爲他去死。
“但一個聰明的賭徒也許能夠把握主動權。”黎初諾悠悠地說，“不要太過擔心，奈落是個聰明的傢伙，他的計劃遠沒有那麼簡單，而且我們有很多時間去準備和部署這個看起來毫無希望的計劃。”
“泰馬特洛斯內部可以利用的人和物，有很多。”
“難道奈落主教還另有所圖？”伊薇爾問。
“至少他的野心遠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大。”
黎初諾漸漸走出了連廊，來到了恢宏的議事廳之外，拱形的門口正站在十數位身披重甲的黑暗聖堂武士。
“這件事就無須你操心了，我讓你留下來可是爲了你族人的。”
“我的族人……”伊薇爾呢喃着，心中發堵，說不出話來。
“目前爲止地面的庇護所內還沒有發生任何騷亂，但很多人都不願意切斷與卡拉的連接，您應該清楚，他們認爲這是不可理喻的，寧可死去也不願斬斷神經束。”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說服他們。”她的語氣中帶着祈求的意味。
“對這些愚昧無知的人，說教毫無意義。”黎初諾聲音冰冷，“不願意切除的，就由奈拉齊姆來幫他們做。”
“想死的，大可以去死了。”
“請您相信我，大人。”伊薇爾悚然一驚，如果真的這麼做，大概絕大部分的神之長子都會去尋死了。
“我的族人們，僅僅是需要一些時間去接受新的知識，新的思想。”
“給你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黎初諾說，“現在又有多少人切去了神經束？”
“將近兩萬的族人，已經有四千多人切除神經束了。”伊薇爾充滿希冀的說，“假以時日，所有人都會做出抉擇的，大人……也請相信我的族人。”
“剩下的這些人裡，都是些抵死不從的傢伙吧。”黎初諾說。
“即使知曉了薩爾那加墮落者的陰謀，他們也仍然拒絕斷開與卡拉的連接，這些人，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說服的了，而你覺得，我又該再給你，給你的這些族人多少時間呢？”
“我……我不知道……”伊薇爾猶豫了許久，還是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
實際情況要比黎初諾說的還要糟糕，許多長子也許明知道要被埃蒙腐蝕意志，也絕不會切斷神經束，每個卡拉信徒都是在卡拉的扶照下長大的，是他們的信仰。
卡拉早已經在神之長子的社會之中根深蒂固，而在達烏教義的影響之下，他們又都恪守傳統，不可能僅憑伊薇爾的幾番說辭就摒棄卡拉的榮光。
如果不是因爲伊薇爾作爲保護者，具有極其特殊的地位，就算是換一名德高望重的執法官去遊說，恐怕也不會有人去相信卡拉最終會反過來吞噬神之長子。
可雖然伊薇爾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不停地去闡述卡拉的危險性，仍舊有許多人遲遲不願切除神經束。
難以下定決心是一方面，更多的長子其實相較於保護者伊薇爾的說辭，更願意相信伴他們走過一生的卡拉。
卡拉是個騙局？
墮落的薩爾那加埃蒙重臨宇宙之日，神之長子即會成爲他的奴僕？
開什麼玩笑，埃蒙又是什麼？
沒聽說過。
宇宙就要毀滅了？艾爾都淪陷了，宇宙毀不毀滅，又跟長子有什麼關係。
世界末日，太遙遠了，遙不可及，遙遠得近似於虛幻，如此的不真切。
誰知道黑暗聖堂武士又是怎麼迷惑保護者伊薇爾的，一旦切斷神經束，長子豈不是要成爲那些叛逆，那些想想就讓人感到恐懼的黑暗聖堂武士。
這些人虔誠到近乎愚昧。
“我得去庇護所看看。”黎初諾說，“然後該用日落的用日落，該死的也可以去死了，帝國不需要愚蠢的卡拉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