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一)

我在很多時候只是想要回到我想去的那個叫做家的地方,因爲我知道那會讓我感覺很親切很親切。

那是一種很真切的感覺,在我離開家在外地生存的時候我常常會不自覺地想着那一切。

我心中只有一個家,那個家就是爸爸媽媽以及弟弟生活在一起着的那個家,而不是註定和他們不在一起的那個被爸爸叫做“老家”的家。

老家是爸爸出生和長大的地方,對爸爸而言有着特別的含義——它是爸爸心中永遠的牽掛與溫馨。但是那對我來說,卻是沒有那麼多的親切——它沒有能讓我覺得溫暖,倒是在很多時候讓我覺得寂寞與冷清。

我有些害怕這個地方,一直以來都害怕着。

我知道,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其實我真的很想和弟弟一樣,和爸爸媽媽呆在一起。

只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被送回了那個被爸爸看作"老家"的地方。

“寒兒,你就在這裡吧,陪着奶奶,奶奶會好好照顧你的。”爸爸這樣對我說,“你在這裡待幾年,等你長大後我們就接你回來。”

可是那會是在多久的未來?

我一直不知道。只是月復一月,年復一年,一切的諾言就像一個永遠沒有結局的糾纏,讓我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

我於是就是那麼一年年地待在爸爸的家鄉,陪着奶奶。

我很佩服奶奶,沒有兒女在身邊,她的日子也依舊能過得安詳,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佩服歸佩服,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像奶奶那樣的,因爲我還太年輕,還不能擁有她那麼平和的心境。太年輕就會有太多的浮躁,就會有太多的情緒,太多的不安,那就會讓我在很多的時候不開心。

沒有爸爸媽媽在身邊,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拋棄的風箏,總是很難找到方向。

我總是很期待放假,因爲只有在放假的時候我才能夠飛到爸爸媽媽所在的城市,才能找到那種熟悉的渴望的久違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我在小時候擁有着卻不知道珍惜,在長大之後失去但是卻不再能那麼輕易地擁有的。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弟弟,覺得要是自己不是姐姐而是妹妹也許我們就可以交換處境了。我有些嫉妒他,但是當看到他在看到我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地叫我姐姐的時候,我的心中就生起很多的憐愛,就再也泛不起那麼多的不平——畢竟,他是我的弟弟——我的可愛的不知憂愁的弟弟。

只要他快樂就好了,只要他還能守候在爸爸媽媽面前陪着他們,給他們一些安慰一些快樂就行了,我又何必去想那麼多?

我真的只能這樣想了,因爲別無選擇,所以就只能按照能夠讓大家都快樂的方式去思考——這其中有的不止是一點無奈,但無奈終究是無奈。

我的戶口在爸爸的家鄉,只有把我留在家鄉,纔可以讓爸爸媽媽放放心心沒有多大顧忌與負擔地去創造大家都想要的美好的生活。

爸爸媽媽都是極爲能幹的人,他們終於在一個不是家鄉的陌生的城市中開創了自己的事業。

很多人在提起他們的時候讚不絕口,以爲他們的生活是真正幸福的,是值得他們憧憬和嚮往的。

好的生活的確是大家都憧憬和嚮往的。

我爲有這樣能幹的父母而驕傲。

但是我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心中的一些真實的想法:其實有錢沒錢又有什麼重要的?一家人能夠在一起,團團圓圓開開心心和和美美倖幸福福的那該有多幸福!

只是那些在現在是不屬於我的。

這讓我覺得失落和難過,但是卻沒有多少的發泄。

我有什麼好發泄的?

在別人的眼中的我是幸福的,有那麼好的家境,從來不用去擔心生計問題,只要我想要什麼就可以馬上得到滿足。我穿很漂亮的質量很好的衣服,我有很多的美麗的玩具,我的長相在這裡也還是很不錯的,我的成績無論在哪裡也都是佼佼的。

這樣的生活應該是很完美的了。於是他們都說我很幸福,都說天下的所有的幸運就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了。

可是一切真的是這樣嗎?

我在聽到那些言論的時候都會微笑,但這其中種種的滋味,只有我自己清楚,總是沒有多少人可以傾訴,沒有多少人可以傾聽。我想,那對我而言其實就已經是一種不幸了。

但儘管如此,我在別人的眼中還是足夠幸運的。

我不能把什麼都對奶奶說,而且也覺得沒有必要。我從小就沒有在奶奶的身邊生活,我只是在後來才轉回家鄉念初中的,我讀書是住校的,因此和奶奶的接觸也就不是很多。我平時只是會在每個週末回到那個應該叫做家的地方,歇息一晚,準備在下一個星期要用的東西,和奶奶一起吃幾頓飯,然後又回學校了;放長假的時候,我就根本不在這個被爸爸叫做家鄉的城市。所以我和奶奶,雖說是相依爲命,但是卻沒有多少刻骨銘心的感情。

但是我愛她,因爲她是我在這裡唯一的親人,我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所以我珍惜奶奶,我總會在週末回家的時候給奶奶買她喜歡吃的東西,總會對着她笑。

我是一個很乖的女孩子。很多人都這麼說。

是的,我很乖。我在人們面前是嫺靜的,是極其有禮貌有教養的,我說話總是很溫柔,我做事也總是做到恰倒好處,然後我拿回一個個證書,捧回一張張獎狀。奶奶逢人就說我的好,這樣她覺得很滿足很榮耀很開心。人們也覺得她是幸福的,後人都是那麼地爭氣。

我想,那也許就是奶奶一直能活得那麼舒心的原因吧!大家都說她是一個有晚福的人,或許真的是這樣,但是我想,沒有兒女在身邊,心中多少是會有些耿耿於懷的。不過慶幸,奶奶似乎從來都沒有這些想法,於是她就能活得很滿足很快樂。

我很佩服奶奶,不僅僅是因爲她養大了我爸,更是因爲她總是能那樣享受着地平靜地生活着,而沒有那麼多的浮躁。

奶奶的一生其實真的很不容易。在爸爸才八歲的時候,爺爺就撒手人寰了,於是奶奶一個人拉扯大了一雙兒女。姑姑和爸爸都一直在外地,都沒有在她的身邊,但是她還是那麼心安地過着日子,還是那麼樂呵呵地面對着人生。

]我不知道奶奶的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很多時候我想着一個人孤零零地活着就覺得很害怕,就覺得生活沒有任何的希望與任何存在的值得珍惜的價值。那些想法很致命,我不知道奶奶有沒有想過,但是,我看到的是她的平靜如水。

是她真的什麼都沒有想過,還是因爲她已經把一切都看透了?我無從知曉,但我知道,無論是怎樣,那都是我無法做到的,都是讓我佩服不已的。

奶奶在某個程度上是一個很偉大的女人,中國有着太多的和她一樣的女人。

我想正是因爲她的傳統的偉大,我才和她之間有了時代的隔閡。我們在很多事情上的思維方式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想他她是不瞭解我的世界的——就像我其實也不瞭解她的世界。

一切就是這樣,我們在彼此的世界中生存甚至是相互依靠,但是我們卻並不彼此瞭解,而我們卻也這麼自然和諧地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

這真的是一種奇蹟,在命運下的普遍存在着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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