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邪惡催眠師真正浮出水面

在白亞星眼中,看守所內的那些在押人員都是毫無再生意義的垃圾,需要用“爆破”的方式集中清除。而催眠術不留痕跡,難覓證據,正是促成計劃的最佳手法。

現在羅飛終於知道白亞星爲何要針對凌明鼎的心橋理論大動干戈。

所謂“淨化工程”必定是個構架龐大的計劃,龍州看守所內的那場騷亂只是一次“試驗”。全國各地的看守所成百上千,所以當這個計劃正式展開的時候,白亞星需要更多的催眠師爲自己工作。

凌明鼎倡導的“心橋理論”恰與“爆破療法”有着本質上的思路對立,反對“心橋術”就是反監獄、反填埋。白亞星必須摧毀凌明鼎在業界的威望,因爲那些“心橋術”的追隨者根本不可能參與他的“淨化工程”。

趁着催眠師大會的機會向凌明鼎發難,進而以爆破催眠理論爲宗旨建立一個全新的行業聯合會,爲自己的計劃招兵買馬——這纔是白亞星來到龍州的真正目的。

白亞星幾乎已經完勝,沒想到卻被橫空出世的夏夢瑤扭轉了局勢。當這個美女成爲行業寵兒的時候,白亞星苦心建立的聯合會便失去了原有的向心力。

白亞星當然不能容忍這個障礙存在,他一定會有所動作。而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保護好夏夢瑤就是對“淨化工程”最有效的阻擊——這就是羅飛準備全力投入的第二戰線。

週日下午是個陰天,雲低風緊,看起來似要迎來今冬的初雪。

龍州市的工人大會堂里人頭攢動,熱鬧的氣氛恰與戶外淒冷的天氣形成了鮮明對比。

夏夢瑤的第三場催眠表演大會即將在這裡舉行,這次大會不僅吸引到更多的追隨者,全國最大的互聯網站還將進行視頻直播。夏夢瑤的個人影響力註定要邁上一個新的臺階。

羅飛早早來到了後臺。他是被停職的人,不便以公開身份出現在這樣的敏感場合。後臺倒是個不錯的地點,躲在幃布後可以居高臨下地監控全場,而且自己的身形還不會被對手發現。

明面上的安保工作就交給陳嘉鑫來負責,在龍州刑警隊,羅飛唯一還能用上的就是這個小夥子。陳嘉鑫帶着一組保安把持住會場各個重要的出入口,一旦有可疑人員出現,信息便會通過對講機及時反饋到羅飛那裡。

擔任主持的仍然是那個女大學生。第一次表演的時候因爲袁秘書鬧情緒,所以臨時請這女孩過來湊個數。沒想到大會的效果奇佳,隨後又有第二次、第三次的表演。凌明鼎覺得女孩還不錯,也就沒有換人。現在夏夢瑤火了,就連這主持的女孩也跟着出了名。網上她的粉絲也不少,頗有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意思。

今天的大陣仗讓女孩很是興奮。觀衆入場的當兒,她便忍不住在帷幕後向外窺看,並且不斷向後臺的同伴們通報信息。

“好多人啊,今天會場肯定坐滿了。”

“那臺攝像機真不錯,還是帶搖臂的,很專業呢!”

“省裡電視臺也來人了,我們會上省衛視的吧?一會兒得問問什麼時候播出!”

“哇,還有外國人呢!真厲害。”

最後這話吸引了羅飛的注意,他踱到女孩身邊向外看去。果然有三個外國人正在入場。從他們的衣着服飾來看,似乎是來自中東地區。

羅飛覺得有點奇怪。這次大會有不少外省市的追隨者參加,這事羅飛早就知道,但連外國人也趕過來就略顯誇張了。他想了解一下情況,就用對講機呼叫在大門口執勤的陳嘉鑫。

“那幾個外國人是怎麼回事?”

“是龍州大學的留學生。”陳嘉鑫在電波那頭解釋道,“上次不是在龍州大學做的表演嗎?這幾位從同學那裡聽說了,這次特意趕過來的。”

“哦。”羅飛又觀察了一陣,沒發現有什麼異樣,便掛斷了對講機。這時凌明鼎也湊過來看了看,然後轉頭對夏夢瑤笑道:“有這麼多人喜歡你,連老外都來了。”

夏夢瑤正坐在一張休息椅上,她只是淡淡地挑了挑嘴角以示迴應。

凌明鼎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你不過來看看嗎?很值得慶祝呢。”

夏夢瑤卻搖了搖頭,神色間似有一些迷惘。

“你怎麼了?”凌明鼎一邊問一邊走到了夏夢瑤身邊。他心中暗想,是不是場面太大了,所以她有些緊張?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爲此高興?”夏夢瑤看着凌明鼎,就像是一個困惑的學生看着無所不能的導師。

凌明鼎反問道:“爲什麼不高興?”

“這麼多人來看我的表演,他們其實並不是喜歡我……他們喜歡的是那種懷舊的感覺,對嗎?”

夏夢瑤的催眠表演一直都是以懷舊爲主題,這個主題也的確別具魅力。不過爲何要因此而質疑自己呢?凌明鼎大笑着勸解對方:“那種感覺就是你帶給他們的啊,他們喜歡懷舊,不就是喜歡你嗎?”

夏夢瑤失落地垂下了眼簾:“我可不是擔心他們會不會喜歡我。”

“那你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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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夢瑤沉默了片刻,然後她再次擡眼看向凌明鼎,幽幽問道:“他們喜歡懷舊,那就意味着他們現在並不幸福,對嗎?”

凌明鼎怔住了,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羅警官。”夏夢瑤忽然又把目光轉向了羅飛,“你喜歡我的催眠表演嗎?”

羅飛模棱兩可地回答:“你的表演很精彩。”

“可你並不喜歡。”夏夢瑤用評判的口吻說道,“你是一個自信的人,你的目標永遠在前方,而不是過去。”

羅飛默認了,他確實不喜歡懷舊。夏夢瑤第一次表演的時候他就在中途退了場。過去對他來說更多的是痛苦,而痛苦從來不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那些對自己失去信心的人,在現實中找不到快樂和希望,他們纔會懷舊。”夏夢瑤的目光從羅飛轉回到凌明鼎,“所以有越多的人喜歡我,就代表有越多的人過得並不幸福。我怎能因此而高興起來?”

凌明鼎終於聽明白對方的苦惱所在,他想起了夏夢瑤在生日上的許願詞。

——“我希望所有活着的人都能幸福。”

只有純潔善良如水晶一般的心靈,纔能有這樣的情懷,才能感受到這樣的苦惱吧?

“你應該感到高興。”凌明鼎微笑着說道,“因爲你的催眠讓他們重新回到了過去,你能幫他們找回幸福,而且他們喜歡你的幫助。”

夏夢瑤的眉頭舒展開來——她需要的正是這樣的勸慰。“謝謝您,凌老師。”她釋然說道,“您總是能幫我撥開心中的迷霧。”

“你不用謝我。這是心橋的力量,是你把它帶給了更多的人。”凌明鼎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應該感謝你纔對呢。”

用催眠的方法帶人們回到過去,重溫那些逝去的幸福,這的確算是心橋術的美好應用吧?可是當催眠醒來之後呢?這些人會不會愈發感到落寞和懊悔?對於未來,他們會重拾勇氣,還是會愈發彷徨?一旁的羅飛暗自思忖着,他甚至還在設想,如果按照白亞星的“爆破療法”,又該如何處置這些問題?

對講機裡傳來的信號打斷了羅飛的思路,接通後聽到了陳嘉鑫的聲音:“羅隊,楚維和杜娜來了!”

羅飛神色一凜,連忙向幃布外看去。果然,楚維和杜娜二人已經走進了會場,正往觀衆席裡尋找着自己的座位。

羅飛把嘴湊到麥克前詢問:“有沒有看到白亞星?”

“還沒有。”

“安排專人盯住楚維和杜娜,然後你那邊繼續保持警惕。”

“明白!”

凌明鼎聽到對話後走上前,擔憂地問了句:“會不會有問題?”

既然楚維和杜娜已經來到現場,那問題一定是有的,看來今天一場碰撞在所難免。但現在也不用過於緊張,羅飛寬慰凌明鼎道:“我們會保護好小夏的安全,這裡是公共場所,又有那麼多媒體和攝像在,他們不敢亂來的。”

凌明鼎轉頭看向夏夢瑤,目光堅毅。他如發誓般在心中狠狠說道:“我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子,現在,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這個女孩!”

下午兩點,催眠表演大會正式開始。

懷舊仍然是不變的主題。這次夏夢瑤把衆人帶回到更加遙遠的童年時代。那裡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美妙世界,每個孩子都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他們有着各種各樣的古怪幻想,同時又享受着最爲質樸簡單的快樂。

催眠的過程美妙無比,但當催眠結束的時候,很多人臉上都浮現出失落的情緒。他們又回到了現實中,那些幻想和快樂早已被殘酷的時光碾得粉碎。

在這些人的眼中,夏夢瑤成了能夠扭轉時光的女神。他們奉上了最虔誠的崇拜,即便表演結束也不捨離開。

凌明鼎恰當地利用了這樣的情緒,他安排了一次簽名售書活動,讓粉絲和偶像之間有機會進行一些更爲親密的接觸。當然了,他真正目的還是要傳播自己的催眠理論。

那本書叫做《心靈彩虹》,主要內容都是在闡述凌明鼎創立的心橋催眠術。夏夢瑤署名爲本書的作者,但事實上的操筆人正是凌明鼎自己。

購書者在會堂內排成了長龍,夏夢瑤則坐在主席臺上,耐心地爲每一本書籤下自己的名字。在她側方不遠處,羅飛正藏在幃布後觀察着場內的局勢。

表演很順利,但楚維和杜娜仍然逗留在觀衆席。他們既然來了,一定不是觀摩表演這麼簡單,他們總得要做些什麼。

可他們似乎又做不了什麼——此刻以夏夢瑤爲中心,至少有三層保護網正嚴陣以待。

最外層是陳嘉鑫,他帶着兩個保安守着通往主席臺的臺階。每一個人在登臺之前都要經過他們的審視。遇有可疑人員,陳嘉鑫便會加以詢問,相關信息亦會及時反饋到羅飛那裡。

羅飛所處的位置和陳嘉鑫、夏夢瑤正好形成一個三角,也就是說,他扼守着從主席臺入口到夏夢瑤處的咽喉要道。雖然臺上臺下的人都看不見他,但只要有狀況出現,他在瞬息之間就可以衝出來控制住局勢。

最後一道防線由凌明鼎和另外一名保安組成,這兩人就站在夏夢瑤身後,密切關注着每一個走到近前的人。尤其是凌明鼎,一直目光炯炯地,蓄勢待發。

夏夢瑤則心無旁騖,只管在書籍上認真簽名。偶有熱情的粉絲要求和她合影留念,她也儘量配合滿足。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長長的隊伍散去了大半,隊尾已經排到了主席臺入口處。

也有一些人既想要簽名又不願站着排隊。這部分人此前一直坐在觀衆席上等待,這會兒看到隊伍基本上散盡了,他們便陸續起身往主席臺走去。楚維和杜娜便混跡在這些人之中。

羅飛注意到了這個變化,他立刻用對講機提醒陳嘉鑫:“注意,楚維和杜娜好像要過來了,你儘量攔住他們,別讓他們接近夏夢瑤。”

“明白。”陳嘉鑫警惕地看着越走越近的楚杜二人,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主席臺上的氣氛仍然和睦平靜。一個瘦瘦的男子來到了夏夢瑤面前,這人留着一頭長髮,氣質文雅,風度翩翩。在夏夢瑤籤名的同時,他主動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省衛視《神州達人秀》欄目的製片人。”

夏夢瑤有些驚訝地擡頭看着對方。《神州達人秀》是省衛視一檔著名的娛樂節目,具有極高的收視率。這個欄目的製片人算得上是業內的大腕了。

男子又掏出名片盒,先給夏夢瑤遞了一張。夏夢瑤忙站起身接過以示尊敬。男子也沒有忽視一旁的凌明鼎,他遞上名片的同時打了招呼說:“凌老師你好,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

凌明鼎接過名片細細端詳。那名片上列了一大堆的稱謂,最後有兩個大字:“樂飛”。這個名頭凌明鼎早有耳聞,果然是省衛視的大腕製片人。凌明鼎道聲“幸會”,隨即還了張自己的名片,心中暗想,難道我們有機會和省衛視合作一次?

果然,樂飛接下來便說道:“夏小姐的表演太精彩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到《神州達人秀》做一期節目?”

夏夢瑤驚喜道:“有興趣啊!”凌明鼎也頗爲興奮,但他老道持重,情緒並未外露,只淡淡地說了句:“謝謝樂先生的欣賞。有機會合作當然是好事,我們可以試一試。”

“你們不用謝我。真正欣賞夏小姐的是我們欄目的投資人,我只是替人打工而已。”樂飛自謙地笑道,“現在是市場經濟,投資人的話語權高於一切。”

凌明鼎當然明白投資人的重要性,他立刻問道:“他今天來現場了嗎?”言下之意,如果來了,不妨引見引見。

樂飛遺憾地聳聳肩膀:“他不太方便過來。不過你們放心,這事絕對靠譜。我們投資人已經在網上關注夏小姐很久了,他是夏小姐的忠實粉絲呢。對了,他還囑咐我,如果夏小姐有空呢,一定要和他通個電話。”

夏夢瑤看看凌明鼎,用目光徵詢對方的意見。凌明鼎便對樂飛說道:“那就麻煩你留個號碼吧,一會兒結束我們就打過去。”

“不用這麼麻煩,我現在就來撥號。”樂飛一邊說一邊掏出了手機,“嗯,就是先認識認識,互相打個招呼。”

樂飛話音剛落,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陣喧譁。衆人循聲看去,卻見主席臺的入口處,有一男一女正在和一個身穿警服的小夥子糾纏不清。

凌明鼎認得那一男一女正是楚維和杜娜,攔着他們的警察當然就是陳嘉鑫。卻聽楚維正憤憤不平地嚷道:“我們又不是來搗亂的,憑什麼不讓我們上去?”

“不好意思,是夏小姐不願意見你們。”陳嘉鑫橫身站在臺階上,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這話得讓夏小姐親口說我們纔信。”楚維加大了聲調,故意要讓臺上人聽見似的。夏夢瑤不明狀況,神色間頗爲詫異,但礙於樂飛在旁邊,她又不好立刻詢問,只能用目光向凌明鼎求助。

凌明鼎緊皺起眉頭,暗想,這兩個傢伙這會兒過來挑事,莫非就是衝着樂飛來的?自己可得盡力壓住事態,別讓對手把眼前的好事攪黃了。

那邊楚維和陳嘉鑫的衝突還在繼續激化。楚維嚷完之後便徑直往臺上擠,根本無視陳嘉鑫的存在。後者也不客氣,一伸手拉住了楚維的胳膊。楚維當即翻動手腕,使個小擒拿別住了陳嘉鑫的肘關節,隨後他又順勢一推,陳嘉鑫立足不穩,“哎”了一聲從臺階上摔了下來。

楚維看着陳嘉鑫,居高臨下地調笑道:“聽說你是半路出家當的刑警?這身手還得好好練練啊。”

陳嘉鑫咬咬牙,衝手下的兩個保安喝道:“快把他拉下來!”兩個保安一左一右地搶上前,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近身,已被楚維一腳一個,雙雙踹翻在地。

“你們兩個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我無禮?”楚維輕蔑地罵了一句,然後轉身登臺而去。杜娜也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後。

臺上還在排隊的粉絲見動了手腳,連忙慌慌張張四下避開。樂飛則剛剛撥通投資人的電話,他一臉驚愕地看着楚杜二人,同時將手機遞到了夏夢瑤手中。

凌明鼎跨過一步,擋在樂飛和夏夢瑤身前。一旁的保安倒也機靈,立刻招呼夏夢瑤往主席臺角落裡躲避。夏夢瑤一邊後撤,一邊強作鎮定地與電話那頭的投資人聊了起來。

等楚維走到面前了,凌明鼎張開手臂一攔:“你有什麼事?”

“我要找的又不是你!”楚維一邊說一邊伸手要把凌明鼎推開,但這次他的手剛剛舉起一半就擡不動了,同時他的身旁多出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箇中年男子,神色沉穩,目光銳利。他緊緊攥住楚維的手腕,力量大得像是套住了一副鐵鉗。在這樣的制約下,楚維的小擒拿完全無法施展,他只能尷尬一笑,對那人說了句:“羅隊長,原來你也來了。”

突然出現的男子正是羅飛。他不冷不熱地迴應道:“有什麼事慢慢說,不要動手。”

看到羅飛現身,凌明鼎算是鬆了口氣。現在陳嘉鑫和先前那兩個保安也趕到了臺上,己方的力量已遠遠勝出。楚維和杜娜二人再要動粗的話,絕對討不了好去。

楚維似乎也認清了形勢,他作無辜狀地聳聳肩膀:“那就好好說吧,本來也是你們先動手的嘛。”

羅飛鬆開對方的手腕,且看他能好好說出個什麼丁卯。

楚維向凌明鼎身後看了看,說:“我是來接人的。”

凌明鼎警惕地反問:“接誰?”他的身後只有夏夢瑤和樂飛。

“就是他們兩個啊。”似乎要諷刺凌明鼎的明知故問,楚維又特別強調說,“夏夢瑤夏小姐以及樂飛樂先生。”

凌明鼎帶着冷笑,硬生生地問道:“他們和你有什麼關係?要你來接?”

“我們有合作。”楚維簡單答了句。隨後他不願和凌明鼎多費口舌,直接踮起腳向着不遠處的樂飛喊道:“樂先生,都聯繫好了吧?”

那邊夏夢瑤剛剛通完電話,正把手機還給樂飛。樂飛聽見楚維的呼喊便轉過身來,但他並不認識楚維,愣了愣道:“你是哪位?”

楚維回答說:“是白先生叫我來接你們呢。”

“哦。”樂飛明白過來了,他開了個玩笑道,“我有什麼好接的,我看主要是接夏小姐吧。”

“白先生?”夏夢瑤的神色既驚訝又欣喜,“真是太熱情了——我這邊剛剛掛斷電話呢。”

這三人一唱一和地說完,羅飛和凌明鼎全都怔住了。隨後凌明鼎快步來到夏夢瑤身邊,壓着聲音問道:“你說的是哪個白先生?”

“就是我們的投資人啊,白亞星白先生。他約了我和樂先生晚上一塊兒吃飯,到時候會詳細談談上衛視做節目的事情。”夏夢瑤說話時眼角彎彎的,滿懷憧憬。

凌明鼎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不行,你不能去!”

夏夢瑤眨了眨大眼睛:“爲什麼?”

“那傢伙不是什麼好人!”凌明鼎急切想給對方解釋,可是夏夢瑤並不瞭解其中的複雜關節。他只好臨時找個藉口,“他一直都不肯露面,或許是個騙子呢?”

“其實他已經來了,只是……”夏夢瑤看着凌明鼎,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凌明鼎緊張地環顧四周。難道那傢伙已經來了?他在哪裡?

“他說你對他有成見,所以不方便進來。”夏夢瑤注意到凌明鼎的反常神態,她失望地垂下眼簾,又道,“看來他說的確實是事實。”

“沒錯,我們白老闆一直在會場外等着呢,只是擔心和凌先生鬧得不愉快,所以沒有進來。”楚維在一旁插話道,“現在既然都說開了,我看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的。”說完他轉頭衝杜娜施了個眼色,杜娜便拿出手機,撥通後說了聲:“應該沒問題了,你進來吧。”

所有的人都明白這句話意味着什麼,大家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會場入口處。不消片刻,果然看見一名男子款步走入場內,他的步伐不急不緩,渾身上下都透出一種難言的氣質。他走在已近乎空曠的會場裡,就像是一個巨星漫步在屬於自己的舞臺。

凌明鼎的額頭隱隱滲出了冷汗,他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在這緊急的關頭,他必須把某些隱情攤開說了。

“你不能相信這個人。”凌明鼎用雙手扶住了夏夢瑤的肩膀,“你還記得上次在催眠師大會上搗亂的那些傢伙嗎,就是這個白亞星在背後支持他們。還有那個什麼‘中國催眠師行業聯合會’,也是他搞的。”

在公共場所的肢體接觸讓夏夢瑤覺得有些尷尬,她輕輕把凌明鼎的雙手撥開,同時說道:“這些我都知道了。他只是個投資人,一直對催眠很感興趣,你不要因爲這事就怨恨他。現在他很喜歡我的表演,也要給我們投資呢,這不是好事嗎?”

凌明鼎的臉色有些發白,看來他必須祭出更重的籌碼才行。“他是個兇手!”他嘶啞着聲音說道,“上個月的兩起命案就是他做的!”

夏夢瑤卻只是淡淡一笑:“這不可能。”她看着越走越近的白亞星,目光中充滿了欣賞之意。

凌明鼎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他知道此刻再和夏夢瑤說什麼都不管用了。他快步走到羅飛身旁,低聲道:“麻煩了!”

羅飛早已察覺到氣氛異常,他立刻問道:“怎麼回事?”

“小夏已經被白亞星催眠了!”凌明鼎附耳向羅飛解釋說,“剛纔我們對付楚維的時候,白亞星和小夏通了電話!”

羅飛回想剛纔的情形,驀然明瞭。楚維故意和陳嘉鑫等人發生爭鬥,就是要把己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而白亞星則趁機通過電話對夏夢瑤實施了催眠。

凌明鼎還在繼續耳語:“那傢伙利用了小夏的表演慾望,他自稱是投資人,小夏對他根本沒有防備。現在小夏已經完全被白亞星蠱惑,她真會跟那傢伙離開的。”

“那現在怎麼辦?”羅飛皺眉問道。就催眠這事還得聽對方的意見。

“一定得把小夏留下,然後我纔好想辦法破解。”

羅飛點點頭。現在的狀況相當於白亞星給夏夢瑤種下了心錨,凌明鼎已經摸到了這個心錨的脈絡,但是真正破解還需要時間和過程。當務之急是要阻止白亞星把夏夢瑤帶走,否則就非常被動了。

就在羅飛和凌明鼎商量對策的當兒,白亞星已經走上了主席臺。樂飛搶先上去和白亞星握手寒暄:“哎呀,你派人來接就行了嘛,怎麼還親自過來。”

“我是夏小姐的忠實粉絲啊。不親自來接,那就失了禮數了。”白亞星向不遠處的夏夢瑤微笑示意,他穿着一身高檔服飾,神采奕奕,帥氣逼人。

夏夢瑤顯然很享受白亞星的目光,她主動上前和對方打了個招呼:“白先生,幸會。”

羅飛一側身擋在了白亞星和夏夢瑤中間。

“小夏,你先別急着跟他走。”他正色勸道,“現在有些事情警方正在調查,可能和這位白先生有關。你目前不要和他接觸。”

夏夢瑤看看羅飛,又看看白亞星,略顯猶豫之色。可就在這時,旁邊忽然有人插話道:“羅隊,我覺得你過於緊張了。小夏和白先生只是去洽談合作,這事和我們警方沒什麼關係吧?”

羅飛一臉意外地轉過頭來。那插話者竟然是陳嘉鑫,他還接着說道:“有樂先生在這裡,我想白先生應該不是騙子。”

“白先生怎麼會是騙子?他從去年開始就給我們欄目做投資,我們是老相識了。”樂飛在一旁附和着說道,爲了加強效果,他還半開玩笑般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和工作證,“你們不會連我也懷疑吧?這是我的證件,歡迎諸位審覈!”

夏夢瑤笑着搖搖手:“不用了,我相信你們。如果白先生真有什麼壞心眼,他怎麼會這樣大張旗鼓地來接我呢?而且還當着警察的面。”

白亞星欣然道:“那就請夏小姐和樂先生移步吧。我已經訂好了飯店,今晚大家好好聊聊。”

眼見着形勢漸漸失控,凌明鼎有點急眼了,他一把拉住夏夢瑤的胳膊:“不,你不能去!”

夏夢瑤漲紅了臉,低聲責怪道:“你幹什麼呢?快放開我!”凌明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只好悻悻地把手撤了回來。

陳嘉鑫跨步到凌明鼎面前,伸手一攔說:“夏小姐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行事自由。去不去應該由她本人決定,我們都無權干涉。”

凌明鼎瞪眼看着陳嘉鑫,既震驚又氣憤。顯而易見,這傢伙已完全站在白亞星一邊,只怕他先前和楚維爭鬥的一幕也是設計好的戲份呢。

白亞星胸有成竹地看看夏夢瑤:“夏小姐,你說句話吧?”

夏夢瑤衝白亞星點點頭,然後又對凌明鼎說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既然大家都想給催眠行業做推廣,爲什麼不團結起來呢?”

這話的態度已非常明確。楚維便一躬身道:“樂先生、夏小姐,請兩位跟我走吧。”說完他當先走下了主席臺,樂飛和夏夢瑤也並肩跟上。白亞星則繼續堵在凌明鼎面前,防止對方阻攔。

“不能讓他們走!”凌明鼎焦急地拍打羅飛。

羅飛只凝目看着陳嘉鑫,陳嘉鑫也和他對視着,目光毫不閃躲。羅飛便黯然搖搖頭,心知這場敗局已無法挽回。

現場的兩名警察,羅飛已被免職,只有陳嘉鑫一人擁有執法的權力。現在陳嘉鑫和那幾個保安都圍聚在白亞星身旁,這便使羅飛等人處於絕對的弱勢。而且夏夢瑤的確是自願離去的,羅飛也無計可施。

眼看夏夢瑤一步步走出了會場,白亞星得意地拍了拍手,對凌明鼎笑道:“凌先生,這次可得謝謝你了。有了夏夢瑤這樣的大衆偶像,我的事業一定會如虎添翼。”

凌明鼎咬牙道:“你以爲你能利用夏夢瑤?她遲早會了解你的真面目。”

“哈哈,瞭解,當然會瞭解!”白亞星大笑起來,“女人都喜歡瞭解我,然後她們還會徹底地愛上我。”

杜娜站在白亞星身後,她正用迷戀的目光凝視着這個男人,爲對方的狂言作出現實的註解。

是的,從高梅、杜娜,再到韓雪,這些美女最終都深陷於白亞星懷抱無法自拔,難道夏夢瑤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

凌明鼎怎能接受這種假設?他立刻痛斥道:“你別做夢了!夏夢瑤只是醉心於催眠表演,這才被你暫時矇蔽。她怎麼可能愛上你!”

“難道她應該愛你?”白亞星聳聳肩膀,揶揄對方道,“可是剛纔她都不讓你碰,你們以前連手都沒拉過吧?”

凌明鼎反脣相譏:“男女間的交往一定要身體接觸嗎?精神層面的交流纔是更深遠的。”

“所以說你根本不瞭解女人。我想你從未真正地征服過一個女人。”白亞星的目光漸漸凝重,“如果你征服過,那她就不會離開你。”

這裡的“她”明顯有着更加尖銳的指代。凌明鼎的心像被針扎中一樣,刺痛難忍。他憤然瞪視着對方,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燒。

他怒吼一聲:“你這個混蛋!”然後以拼命的架勢向着對方衝去,幸好羅飛在旁邊將他一把拉住。

“控制你的情緒!”羅飛低喝提醒,他的目光既沒有看向凌明鼎,也沒有看向白亞星。

他在看着杜娜,他的神色是如此專注,似乎發現了某件極不尋常的事情。

凌明鼎冷靜下來。是的,得控制住情緒。情緒失控就等於自曝心穴,在白亞星面前,這將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那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凌明鼎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羅飛的身上了。

羅飛的目光終於從杜娜身上收了回來,然後他又看向了陳嘉鑫。這個被羅飛一手提拔上來的小夥子正佇立在主席臺上,目光死死地監視着羅、凌二人。

“你早就是白亞星的人了?”羅飛試圖翻開對方的底牌。

陳嘉鑫默然不語。

羅飛繼續苦笑着問道:“上次審訊,白亞星故意把你趕走,其實就是要保護你,對吧?還有在魯局長面前打小報告的人也是你吧?”

陳嘉鑫終於開口了:“我和你沒有任何私怨,我更不是爲了自己的私慾。”

“好了,我們走吧。”白亞星似乎並不願這兩人說得太多,他揮揮手,自己率先走下了主席臺。杜娜和陳嘉鑫等人也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陳嘉鑫!”羅飛大喊了一聲。

陳嘉鑫在不遠處停住腳步,他轉過頭來。

“爲什麼?”羅飛定要問出個結果似的。

陳嘉鑫沉默了片刻,最後他鄭重地吐出五個字:“與罪惡戰鬥!”他的目光堅定無比,像是在呼喊着一個崇高的誓言。

“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凌明鼎圍着羅飛轉了兩圈,表情既絕望又憤怒。此刻會場裡的閒人已經散盡,只剩他們倆孤零零地站在主席臺上。

“不讓他們走又能怎樣?”羅飛反問,“你現在鬥得過他們嗎?”

凌明鼎伸拳頭捶着自己的腦殼,沮喪無比。

羅飛拍拍對方的肩膀:“至少要把陳嘉鑫先爭取過來。”

“怎麼爭取?我都給他下過心錨了,可他還是受了白亞星的蠱惑!”凌明鼎搖着頭,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不是你的心錨術沒起作用,而是白亞星早就提前下手了!”

“哦?”凌明鼎神色一凜。難道那傢伙算準了自己會把陳嘉鑫當作誘餌拋出去,所以搶先一步給陳嘉鑫種了心錨?那他也太料事如神了吧?

事實其實比凌明鼎的猜測更加複雜,而羅飛正要帶他解開這個謎團。

半個小時後,羅飛帶着凌明鼎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封皮上印着醒目的篇名和作者:《與罪惡戰鬥》——劍龍。

“陳嘉鑫就是受到這本書的影響,這才立志要當刑警。可惜啊,他早就把書給我了,我卻一直沒時間細看。”羅飛遺憾地嘆了口氣,匆匆把書翻開。

“與罪惡戰鬥!”那正是陳嘉鑫臨別前回答羅飛的措辭。凌明鼎領悟到這兩者的聯繫,他連忙湊身到羅飛旁邊,和對方一同瀏覽此書。

整部書有十多萬字,僅僅把握脈絡般通覽一遍,也花去了將近兩個小時。

這是一本警匪題材的小說。故事的主人公叫做方鵬,是個刑警隊長。此人性格剛烈,嫉惡如仇。小說的前半部分着力描寫方鵬如何破獲各類刑事案件,情節驚險跌宕,可讀性甚強。主人公也是智勇雙全的形象,光彩照人。

小說近半之時,方鵬的命運卻遭遇重大轉折。一個被他抓捕過的強姦犯出獄後再次作案,而他施暴的對象恰好是方鵬的未婚妻。未婚妻不惜以跳樓的方式抗暴,雖然保住了清白,但最終香消玉殞。方鵬痛苦不堪,他發瘋般追尋案犯的下落。終於在一個雨夜,那個強姦犯再次作案時被方鵬當場堵住。方鵬難以控制心中的怒火,在案犯已被制伏的情況下,他仍然將其擊斃。

獲救的女孩幫方鵬保守秘密,使後者的濫殺行爲躲過了制裁。方鵬從此變成了一個崇尚暴力的執法者,他不再相信監獄的改造功能,他會創造一切機會把自己追捕的案犯當場擊斃。

作者對這個段落進行了大量的情感渲染,令小說讀起來充滿了煽動性。讀者的情緒也會和主人公一樣,從憤怒到宣泄,在私刑的暴力中感受着復仇的酣暢快感。

這個階段的方鵬是孤獨的,那個女孩是他唯一的知心人。女孩對方鵬情有獨鍾,但方鵬無法忘記自己的未婚妻,所以這兩人只能成爲心靈上的伴侶。女孩一路追隨着方鵬,後來甚至成爲他行動時的助手。

小說的高潮部分從方鵬的一次失誤開始。在一次實施私刑的時候,他的行爲被同僚發現並且遭到舉報。方鵬被捕入獄。獄中有很多囚犯都是被方鵬親手逮捕的,這些人暗中謀劃,意圖在勞動時製造事故,害死方鵬。方鵬將計就計,把這些傢伙引到了農場裡一個偏僻的角落。他用尖銳的冰凌爲武器,將這些囚犯全部幹掉。面對重重圍困的獄警,方鵬無處逃脫,只能爬上了高高的水塔。最終他從水塔上縱身跳下,既實現了對未婚妻的殉情,也完成了宿命般的自我救贖。

“你怎麼看?”讀完全書之後,羅飛用徵詢的口吻問了凌明鼎一句。

“這個‘劍龍’顯然就是白亞星的筆名了。”凌明鼎道,“這是一部帶有自傳性質的作品,尤其是主人公的心路歷程,完全就是白亞星自身情感的翻版。而且這本書的感染力極強,讀者在閱讀的時候很容易產生代入感,從而在情感上和主人公保持一致。”

羅飛點點頭:“陳嘉鑫早就被這本書蠱惑了,所以你給他種的心錨才毫無效果。”

凌明鼎苦笑:“也真是點背,誰能想到你的手下居然會迷戀白亞星寫的小說?”

“不,這不是點背的問題,這是設計好的——”羅飛低沉着聲音說道,“這是一個可怕的計劃。”

凌明鼎看看羅飛,他不是很明白對方的意思。

“你看這裡。”羅飛把書翻到了扉頁,“這裡留下了作者的聯繫方式,陳嘉鑫曾通過這個郵箱和白亞星有過書信來往。白亞星鼓勵陳嘉鑫去當一名刑警,並且給了他很多指點。”

“就是說陳嘉鑫根本就是白亞星一手栽培出來的,是他刻意安插在龍州警界的內線?”凌明鼎咂舌道,“那他可真是處心積慮!”

《與罪惡戰鬥》這本書是四年前出版的,白亞星的寫作時間應該更加靠前。他多年前就已經在爲龍州的戰鬥佈局,羅飛等人倉促應戰,又怎能不敗?

“難怪他會選擇在龍州動手呢!”凌明鼎想了想,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可你是在案發後才把陳嘉鑫調入刑警隊的啊,而且你和小陳的相識純屬偶然,難道這些也是出於白亞星的計劃?”

羅飛搖搖頭:“白亞星的計劃當然不會這麼具體,但他的計劃很龐大。就像撒下了一張大網,你只看到了網裡的一條魚,當然覺得這條魚的命運很偶然。但數量衆多的偶然最終卻能導致必然的結果。”

凌明鼎皺皺眉頭,隱約領悟到一些什麼。

羅飛再次指向書籍扉頁上的信息:“這本書的印數是五萬冊,實際覆蓋的讀者量可能更大。你想想,這裡面會有多少人給白亞星寫信?有人或許會和陳嘉鑫一樣,建立起當刑警的夢想,也有人或許原本就是警察,但只要他們給白亞星寫信,就註定要成爲白亞星的門徒。”

凌明鼎立刻想起了一個人:“楚維,他也是這樣被白亞星蠱惑了。”

“多半如此。”羅飛正色道,“我們看到的是陳嘉鑫和楚維,我們沒看到的又有多少?在龍州,或者在其他地方……一張大網早就撒開了,陳嘉鑫不過是網中一條普普通通的魚兒。”

“確實……確實是龐大的計劃。”凌明鼎喃喃說道,這時他才真正感覺到羅飛所說的“可怕”二字的含義。他們已看到的這些強大的對手,其實只是冰山浮於水面的小小一角。

羅飛合上書沉思了片刻,然後他開始陳述自己的思路:";現在看來,早在數年前白亞星就已經啓動了所謂的‘淨化工程’,其實質就是要在全國範圍內清理那些被逮捕的刑事案犯。這樣龐大的計劃靠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他首先要培養自己的擁躉。於是他寫出了《與罪惡戰鬥》這本書,將‘淨化工程’的源起和實施理念通過小說灌注給自己的讀者。通過書信往來的方式,讀者中的一部分人被白亞星催眠,這些人暗藏在全國各地的警察隊伍中,日後將成爲執行‘淨化工程’的中堅力量。

";隨後白亞星開始籌措實施計劃所需要的鉅額資金,他選擇了劫取中獎彩票這種極隱秘又速效的方式。許麗成了白亞星的獵物,後者從中攫取到數以億計的現金。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淨化工程’終於到了具體的實施階段。小說裡那種暴力的方式顯然是行不通的——玉石俱焚意味着無法持續,再多的人力和財力也會很快耗盡。白亞星需要一種安全而又長效的方式,催眠術無疑是最好的手段。通過催眠術讓被捕的犯人互相毀滅,就像化學裡的中和反應,既產生了雙倍的清理效果,還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所以這個計劃除了需要警方的內線,還需要大量得力的催眠師。於是白亞星來到龍州,試圖用他的‘爆破理論’推翻你所倡導的‘心橋治療術’,當大批的催眠師被他招入麾下之後,他就能從中選出‘淨化工程’的執行者。”

凌明鼎聽得連連點頭,末了他總結道:“白亞星現在把小夏騙走,就是想利用小夏的影響力爲自己服務,把催眠界的人才都招納到那個什麼狗屁的行業聯合會?”

“沒錯。”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羅飛把那本小說推到凌明鼎面前,反問道:“看完了這本書之後,你能不能破掉陳嘉鑫的心錨?”

凌明鼎回答:“應該可以的。”書中的情節正是陳嘉鑫受蠱惑的過程,只要針對其中的關節搭建心橋,就可以屏蔽掉白亞星施加的負面影響了。

“那我們就以陳嘉鑫爲突破口,往他的計劃裡打一根鑽頭進去!”

凌明鼎明白羅飛的意思。既然陳嘉鑫已經成爲白亞星現行計劃中的核心人員,那把陳嘉鑫爭取過來爲己方所用,這個戰術確實值得期待。可是……凌明鼎現在真正憂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這個方案好是好,但見效慢啊!”他焦慮重重地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快到晚上八點了,小夏那邊手機一直關着。我怕……”他欲言又止,重重地嘆了一聲。

羅飛知道凌明鼎在擔憂夏夢瑤的清白。白亞星明確透出了要讓夏夢瑤委身於自己的意思。那傢伙既是衛視欄目組的金主,又深諳催眠術,夏夢瑤落在他的手中,真好比是羊入虎口。也難怪凌明鼎心急如焚。

不過有些事情凌明鼎未必知曉,現在該到了點破的時候。

“你不要太擔心了。”羅飛勸慰對方道,“我覺得白亞星並不會真正傷害到小夏。”

“爲什麼?”凌明鼎滿懷期待地追問。他知道羅飛從不會說出沒有根據的話語。

“你有沒有注意到杜娜和白亞星的關係?”

“杜娜是白亞星的情人吧,白亞星就是因爲和杜娜糾纏不清,結果導致未婚妻自殺。”這段瓜葛是羅飛去西南調查得到的結果,凌明鼎曾聽對方轉述過。

但羅飛要問的並不是這事,他繼續提示對方:“下午在大會現場,杜娜就站在白亞星的身邊。你有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

凌明鼎搖搖頭。

“你只顧着夏夢瑤了,哪有心思去關注其他女人?”羅飛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其實杜娜的狀態倒和你差不多呢。”

凌明鼎領悟道:“她只關注白亞星一個人?”

“沒錯。當白亞星進場之後,杜娜的注意力就再沒有被別人分享。她的視線長時間地在白亞星身上停留,即便偶有轉移,也是被白亞星的話語所牽引。總之,白亞星就是她精神世界的核心,就像夏夢瑤在你心中的地位一樣。我想她對白亞星的愛慕也不會低於你對夏夢瑤的感情。”

“那又怎麼樣呢?”凌明鼎相信羅飛的觀察和分析,但他不明白這事和夏夢瑤的安危有何聯繫。

而羅飛正要說出重點:“當白亞星積極向夏夢瑤示好時,旁邊的杜娜在情緒上卻沒有任何變化。白亞星甚至還表示要通過性愛來征服夏夢瑤,可杜娜還是癡情地看着白亞星,一點妒忌或是失落的感覺都沒有。這對一個女人來說,不是太奇怪了嗎?”

“是啊!”凌明鼎恍然附和。女人天生就是一種醋意氾濫的動物。同一場合如果有兩個美女存在,只要有男人向其中一個獻媚,另外一個必定會妒意大發。更何況這個男人是你的摯愛?凌明鼎經歷過袁秘書的變故,對這種女人之間的戰爭深有感觸,他也覺得杜娜這種無所謂的反應很不正常。

“是因爲杜娜知道白亞星只對自己癡情,其他女人根本沒有機會吧?白亞星針對小夏說的那些話只是計劃的一部分,根本就不會去實踐。”凌明鼎從理想的角度分析着,可他很快又重新憂慮起來,“還有一種可能性啊,如果杜娜被白亞星催眠了呢?她以爲白亞星對自己無限忠誠,可她根本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子。”

羅飛知道這事有些複雜,必須一步步地解釋才能讓對方明瞭。於是他話鋒一轉,又提到了另一個女人:“你知道韓雪嗎?”

凌明鼎點點頭:“白亞星在審訊的時候說過。他到龍州以後一直和這個女人同居吧?聽說那個女人對他也非常迷戀呢。”說到這裡,凌明鼎臉上愁容更重——白亞星可不像杜娜想象的那麼老實。

羅飛的話還沒說完:“審訊的當晚,我帶技術人員搜查過韓雪和白亞星同居的住所。我們沒有找到和案件相關的線索,不過有件事挺奇怪的。這事我當時沒有在意,現在回想起來,倒是值得玩味。”

凌明鼎忙問:“什麼事?”

羅飛道:“在那個住所裡沒有任何避孕的藥物或用具,倒是有幾件女性的自慰用品。”

凌明鼎立刻反應過來:“難道這兩人並沒有發生性關係?那他們幹嗎要住在一起?”

羅飛在搜查時也感覺到同樣的困惑。如果只是爲了隱藏行蹤,白亞星只需要用韓雪的名義買房,完全沒必要和對方同居。況且面對這樣一個妙齡美女,同臥一牀卻秋毫無犯,那可真是柳下惠再世了。

不過行大事者必有異人之處。羅飛當初的困惑也只是一閃而過,現在將諸多點滴綜合起來一考量,他便有了一個極爲大膽的猜測。

“你有沒有感覺到——”羅飛試着引導凌明鼎的思路,“白亞星在提及女人的時候往往有些誇張,他似乎帶着表演的成分,總想向別人炫耀些什麼。比如說韓雪吧,他曾把這個女人帶到刑警隊的接待室,兩個人搞得卿卿我我的。後來在審訊的時候,他也多次提到這個女人,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

聽羅飛這麼一說,凌明鼎也有感覺了:“是啊,他表現得好像隨時能征服任何美女。”

“你對心理學的研究肯定比我深。你說說看,如果一個人總是刻意在炫耀某件事情,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他在這件事情上是不行的,而且他非常害怕別人看破他的這個缺點。”凌明鼎愣了一下,“難道說……”

羅飛知道對方的思路正在向自己貼近,但他並沒有迎上前,反倒扭頭轉到了另一個方向上。

“再來說說這本書吧。”羅飛指指那本署名“劍龍”的小說,“你也看出來了,這是一本自傳體的作品,裡面出現的人物和事件在白亞星的真實生活中都有映射。那你一定知道杜娜在其中對應着哪個角色。”

“應該就是那個被主人公救下來的女孩。在現實世界中,是杜娜救了白亞星。總之,這兩個角色之間有着一種緊密的情感,這種情感是經歷過生死考驗的,絕對值得信任。”

羅飛補充說道:“女孩知道主人公的所有秘密,他們之間是一種心靈伴侶的關係。這也是杜娜和白亞星真實關係的寫照。”

凌明鼎略略有些困惑:“如果他們只是單純的心靈伴侶,那白亞星又爲何會在杜娜和高梅之間搖擺不定,最終導致高梅自殺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我們首先得研究一下高梅在小說中對應的角色——也就是主人公方鵬的未婚妻。”羅飛斟酌着說道,“小說裡這個女人也是自殺的。但這自殺只是一種表象,在任何讀者的眼中,那個強姦犯纔是害死女人的真兇。我相信這也是作者的本意,對吧?”

凌明鼎認同道:“沒錯。”

羅飛又問:“那個強姦犯對應着誰?”

“肯定是打傷白亞星的那個毒販啊。白亞星曾經挽救過他,但他出獄後反而恩將仇報。”

“也就是說,白亞星通過小說表達出這樣的潛意識,是那個毒販害死了他的未婚妻高梅。”

凌明鼎點點頭,他隱隱意識到什麼,但還不是非常清楚。

“再看看小說最終的結局吧。主人公從水塔上跳下來,那裡有一段很長的心靈獨白,你注意了嗎?”

“嗯。主人公在獨白中表達了對未婚妻的無限思念,同時還帶着強烈的悔恨和救贖的情感。”

“所以在真實的世界裡,白亞星仍然深愛着高梅,而且他知道自己對高梅的死是負有責任的。”

凌明鼎的思維飛快地旋轉着,他已經窺探到很多關節,現在正試圖將這些關節串連起來。

“再回憶一下,現實中的高梅是怎麼死的。”羅飛繼續引導着對方,“當年白亞星破獲了黑惡集團,終於恢復身份和高梅團聚。可他對高梅的情感似乎發生了變化,最突出的表現就是他拒絕再和高梅親熱。後來高梅調查白亞星的電話記錄,發現他和杜娜往來密切。於是高梅就懷疑白亞星移情別戀。白亞星既不否認,也並不願放棄高梅。在一次次的等待之後,高梅終於無法忍受了,她和別的男人定下婚期,事實上是給白亞星下了最後的通牒。這時白亞星找到了你,希望你能傳授催眠術給他。但是你拒絕了他。在高梅新婚的前一天,白亞星和高梅最後一次見面,但兩人間的關係仍然無法挽回,隨即高梅便服用安眠藥身亡。這就是高梅死亡過程的全記錄。現在我們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白亞星從未變心,他一直深愛着高梅,他無法和對方在一起是另有原因。”

“因爲他失去了性能力。”凌明鼎把那個呼之欲出的原因說了出來,“而始作俑者就是那個毒販。那次槍擊損壞了他的性器官,這個秘密只有杜娜知道。對於白亞星這樣強勢的男人來說,失去性能力是一種無法言明的屈辱,尤其是在自己摯愛的女人面前。所以他一次次地拒絕和高梅親熱。每當苦悶難抑之時,他只能向杜娜傾訴,就像小說裡那樣,杜娜成了唯一瞭解他的心靈伴侶。”

“現在你還認爲高梅是自殺的嗎?”

凌明鼎“嘿”地冷笑一聲:“不,一定是白亞星設計了高梅的死亡。他不能容忍另一個男人佔有高梅的身體,這在他眼中就像是強姦一樣惡劣。所以他的未婚妻寧可死去也要保住清白——這真是一個既自私又自卑的傢伙!”

“是的。”羅飛贊同凌明鼎對白亞星的評價,不過他又輕嘆一聲說道,“他的自私和自卑其實是源自於一種極度的自傲,他是一個強者,永遠不能接受自己以弱者的姿態存在。他寧可將愛人毀滅,也不願讓對方瞭解到事實真相。”

凌明鼎又憤恨不已地說道:“明明是他自己害死了高梅,爲什麼要記恨我?那樣……那樣對待我的妻子。”

“因爲在最關鍵的時刻,你沒有幫他。”

“我怎麼幫他?難道催眠術能幫他恢復性功能嗎?”

“想想我們在韓雪住處搜查到的東西。”羅飛聳聳肩膀說道,“你應該能猜到白亞星是怎麼對付那個女孩的。”

“先對那個女孩催眠,然後用自慰工具讓女孩達到高潮?”凌明鼎瞪着眼睛道,“這……這也太噁心了吧?”

“確實有點噁心,但很有效。韓雪就是被這樣的手法迷得神魂顛倒。如果當初你就把催眠術傳授給他,他或許真的能在高梅面前矇混一輩子。”

“等等!”凌明鼎忽然跳了起來,“他不會也用同樣的手法來對付小夏吧?”

羅飛咧咧嘴:“如果他覺得這麼做真的能征服小夏……”

“無法容忍,絕對無法容忍!”凌明鼎接連拍了幾下桌子,然後扭頭就往外走,“我一定要阻止他!”

“哎!”羅飛追上去喊了一聲,“你到哪裡去找他們?”

“龍州所有的高檔酒店,我一家家地找過去!”凌明鼎咬着牙,擺出一副挖地三尺的樣子。

“好吧。”羅飛也被對方情緒感染了,“我叫上小劉,我們三人分頭行動。”雖然這有點大海撈針的意思,但大海撈針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吧。

出門之後羅飛才發現天空中已是雪花瀰漫。龍州屬於亞熱帶氣候,雪花落在溫熱的人體上會很快化開,人在雪中略略走一圈,全身上下便溼漉漉地極不舒服。

羅飛負責在東城地區搜尋,他奔波了大半夜卻一無所獲。到凌晨四點多的時候,雪勢越來越大。羅飛進了家通宵營業的便利店,買點速食填填肚子,同時用乾毛巾把身上的雪水胡亂擦了擦。剛剛歇下口氣,手機忽然響起。

羅飛接通了電話,聽筒裡傳來的竟是白亞星的聲音——

“我知道你在找我,到銀陵飯店來吧,我在頂樓的旋轉餐廳等你。”

對方說完這句話便直接掛斷了。羅飛立刻起身直奔銀陵飯店而去,途中則抽空給凌明鼎打電話通報了訊息。

銀陵飯店位於龍州東北部,這是一片新開發的區域,人氣並不旺。不過飯店蓋得倒氣派,共有三十多層,下面三層是豪華的高檔酒店,往上是五星級客房,最頂層則是一個充滿了異國情調的旋轉餐廳。

到達酒店之後羅飛又給凌明鼎去了個電話,後者答覆說尚在半途。形勢緊迫,羅飛決定自己先單刀赴會。

羅飛把手機調到靜音模式,然後登電梯上到了頂樓。旋轉餐廳的入口處站着兩名侍者,他們見到羅飛之後伸手一攔,道:“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有人包場。”

羅飛正要解釋時,餐廳門已然開了。卻見杜娜從門後閃出來,說了聲:“這位是白先生請來的客人。”

侍者連忙向兩側讓開,同時躬身道歉:“對不起。”

羅飛進到餐廳內,杜娜在他身後關了門,說道:“白先生正在等你。”她自己仍舊守在門口,並不上前。

羅飛舉目四顧。燈火輝煌的餐廳內空蕩蕩的,只在中心處擺了兩張半圓形的沙發,沙發間包着一張玻璃餐桌,白亞星正獨坐在桌前。

“夏夢瑤呢?”羅飛一邊向對方走去,一邊大聲問道。

“她很好,你不用爲她擔心。”白亞星衝羅飛招招手,“來,陪我喝一杯吧。”

餐桌上擺着一瓶白酒,兩隻矮杯。白亞星給兩隻杯子都斟了酒,看到羅飛在對面坐下了,他便把其中的一隻杯子平平一推,那杯子在臺面上劃了一條直線,準確地停在羅飛面前。

白亞星端起另一隻杯子,自言自語般說了句:“很久沒喝酒了……”說完他一仰脖,將杯中酒全都灌入了口中。一種熱辣的感覺在他的喉胸之間燃燒着、翻滾着,他閉上眼睛,默默享受。

等那感覺完全退卻,白亞星重又睜眼。在他的對面,羅飛正襟危坐,面前的那杯酒未動分毫。

“你不喝?怕我害你?”白亞星嘿嘿笑了笑,又道,“你覺得自己還有值得我害的價值嗎?”

羅飛無言以對。此時正是對壘雙方力量最懸殊的時刻,白亞星佔盡上風,而羅飛被停職之後,已和平頭百姓無異。從這個角度來說,他還真是不配被請到這個地方來。

“我叫你來,是想幫你的。”白亞星又端起一杯酒說,“這酒喝不喝,隨便你。”

羅飛猶豫了片刻,最後他終於把面前的酒杯端起,淺淺地飲了一口。

白亞星讚了聲:“好!”對着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說說吧——”羅飛看着對方問道,“你準備怎麼幫我?”

白亞星答道:“我製作了一份錄音,是我親述的,對那天審訊的事情作了解釋。你只要拿到這份錄音就可以爲自己平反了。”

羅飛“哦”了一聲,他猜不透對方的真實用意,便不冷不熱地追問了一句:“那錄音在哪兒呢?”

“現在還不能給你。”白亞星神秘地一笑,“因爲你還沒有覺醒。”

“覺醒?”

“等你覺醒之後,那錄音自然會出現的。到時候你官復原職,我們的事業又多出一份強有力的保障。”

羅飛搖頭道:“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說明你並不瞭解自己。而我很瞭解你。”白亞星端着酒杯,目光幽幽地看着羅飛。羅飛垂下頭,像是在下意識地躲避着什麼。他的心頭有點發毛,感覺極不自在。

當自己被那傢伙催眠的時候,到底被對方窺看到多少秘密?

白亞星看出羅飛的窘迫,他趁勢追擊。

“你另有一個強悍的靈魂,但你卻把他束縛了起來。他被丟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十多年無人理睬。”白亞星向前探着身體,加重語氣逼問道,“你是把他忘了,還是沒有膽量再去面對他?”

羅飛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也滲出了汗珠。

白亞星像是打了勝仗似的,他收回身體往沙發上一靠,悠然道:“不過那個靈魂並沒有湮滅,他的力量足以掙脫任何束縛。即便身爲他的創造者,你也無法掩蓋他那炫目的光芒。”

羅飛愕然擡頭:“你什麼意思?”

白亞星瞥了羅飛一眼:“你知道吧,在警界我擁有衆多的追隨者,他們遍佈全國各地。”

羅飛點點頭,舉例道:“陳嘉鑫就是其中的一員。”

“河南有個刑警,很有天賦。我一直和他保持着聯繫。前不久他的轄區發生了一件很特別的案件——”說到這裡白亞星暫時停住,他把一張照片按在臺面上,向羅飛展示之後才又說道,“你對這東西一定很熟悉吧?”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木質的地板,地板上沾有血跡。看來這是拍攝於某樁血案的現場。而照片的主體部分則是一張紙條,紙條上有幾行字跡,其中最醒目的是五個黑色的仿宋體大字:“死亡通知單”。

羅飛驀然變了臉色,再要細看時,白亞星卻已將照片收了回去。

“這案子……破了沒有?”羅飛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艱難地吐出這句話語。

“當然沒有。”白亞星眯眼看着羅飛,“不過我們都知道那個傢伙——他源自於你的內心,卻又掙脫了那些無謂的精神枷鎖。”

羅飛握住雙拳,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某些情緒。一個可怕的陰影正踐踏着他的精神世界,他無力面對卻又無處逃避。

白亞星這邊還有話未曾說完:“我已經和那傢伙聯繫上了。我們都很欣賞對方,他也會參與到我的事業中來。”

羅飛驚駭地瞪大眼睛,如同聽聞到末日的號角。他不敢想象那個陰影和眼前這個人聯手之後的情形,他只能喃喃低語:“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偉大的夢想在實現之前,世俗看來都覺得像瘋子。”白亞星說到酣暢處,乾脆舉起酒瓶嘴對嘴地吹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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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飛還在與那個陰影殊死搏鬥,最後他終於積蓄起足夠的勇氣立穩了陣腳。

“那傢伙到底是誰?他在哪裡?”羅飛衝白亞星嘶喊着,雙拳死死地頂住了桌面。

白亞星冷眼看着羅飛:“你何必這麼着急?即使你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你的。你們的靈魂早已糾纏在一起,想分也分不開呢!”說完這話他忽又咧嘴一笑,“來再喝一口酒吧,算是表達我的謝意——感謝你創造了他,並且指引我找到了他!”

這次羅飛把杯中酒一口氣幹完了,他當然不是接受對方的謝意,他只是在發泄心中的憤懣。

白亞星又對着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後他攤開左手看了一眼。此前那隻手一直攥得緊緊的,似乎握着什麼極爲重要的物件。

“有了他,還有夏夢瑤……我可以安心地退出了。”他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重又把拳頭握緊,然後他還把拳頭在心口處貼了一小會兒。

退出?羅飛不明白對方爲什麼突然說出這話。還有夏夢瑤,她怎麼會和那個可怕的陰影相提並論?

在這個初冬的清晨,羅飛剛剛經歷過極度的震撼,他的頭腦一時間無力思考,只能向對方投去茫然的目光。

白亞星把酒瓶扔在了桌上,然後站起身一步步向着餐廳的邊緣走去。此時天際已隱隱發白,透過四周的玻璃幕牆,可見漫天雪花飛卷,舞得正歡。

白亞星停在了幕牆前,他側身衝羅飛招了招手:“來,看看這些雪花。”

羅飛彷徨着起身,來到了白亞星的身旁。

“看,多麼純潔,多麼美麗。”白亞星仰起頭,張開雙臂做出擁抱天空的動作,“它們會洗去空氣中的塵埃,淨化這個骯髒的世界。只要想通了這一點,你又何必去畏懼那一點點的寒冷?”

說完這話,白亞星猛地打開了身前的一扇拉窗,寒風立刻卷着雪花傾涌而入,毫無防備的羅飛被激得打了個冷戰,他下意識地往後一撤,腿是邁動了,但身體卻未曾移開。

正是白亞星拉住了羅飛的胳膊,他把對方拽向窗邊,哈哈大笑着說道:“別躲!感覺它,理解它!”

羅飛一甩手掙脫了對方的糾纏,他瞪着眼睛,露出厭惡的難以理喻的神色。

白亞星和羅飛對視了片刻,然後他用一種預言般的口吻說道:“你會覺醒的,你會加入我們。”

“我?加入你們?”羅飛指着自己的鼻子,啞然失笑。

“你!但不是這裡——”白亞星把羅飛的手拉下來,點在對方的心窩上,“而是這裡:Eumenides[1]!”

最後那個英文單詞如同冰錐般刺進了羅飛的心臟,他的身體晃了晃,臉色蒼白,幾乎無法呼吸。

“記住我的話吧,掙脫束縛,解放你的靈魂!”白亞星鬆開羅飛的手,但他的目光卻更加深入地扎入對方的體內,“你要知道,人生可不會有從頭來過的機會!”

這句話似乎帶着某種最後通牒的意味,而說完之後白亞星就轉過了視線,他微微擡起頭,目光看向了餐廳的入口處。

羅飛也轉頭看去,有一個女人站在那視線的終點上。

那女人正是杜娜。當羅飛看到她的時候,她剛剛邁開腿往前跨了半步。但她隨即又停了下來,然後就像被閃電劈中一般,身體軟軟地向下跪倒。她的左手捂着嘴,手腕劇烈地顫抖着,像是捂住了整個世界的絕望和悲慟,她的右手則拼命向前伸出,彷彿要拉住一隻已然斷線飄去的風箏。

羅飛猛地把頭轉回,正看見白亞星從那扇打開的窗口中躍了出去。羅飛低喝一聲,撲上前想拉卻拉了個空。他只能趴伏在窗臺上,眼看着白亞星平展雙臂,和漫天的雪花一起向着地面墜落……

銀陵飯店樓下。

白亞星的屍體靜靜俯臥,鮮血在他身下瀰漫開來,與慘白的積雪形成了鮮明的視覺對比。

早起的行人目睹到死者墜樓的慘狀,他們不敢走得太近,只遠遠地圍觀議論,亦有冷靜者開始掏手機撥號報警。

真正敢走到死者身旁的只有羅飛一人。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具正逐漸冷卻的屍體,心中一片茫然。

這個坐擁鉅額財富,掌控着一支地下警隊的梟雄,竟淪落到與其書中主人公相同的命運。這一幕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且正值他威風八面,即將大展抱負之時。

這件事實在難以解釋。

因爲全身的骨骼都已摔斷,白亞星的屍體呈現一種怪異的姿勢。他的左臂非常誇張地扭曲着,就像是一根被折斷的火柴。

即便如此,死者的左手仍緊緊握成拳狀。

羅飛心中一動,他蹲下身,費力將那些僵硬的指節扳開。一個掛墜呈現在死者的掌心。

羅飛將掛墜揀起。墜子是心形的,比一元的硬幣稍大一些,銀質的背座,正面是一塊琥珀,琥珀裡嵌着一隻非常迷你的海星。

海星應該是代表着白亞星的名字吧。羅飛在心中暗自猜測,對於死者而言,這個掛墜一定有着極爲重要的意義——

再細看時,墜子的背座和琥珀之間有些鬆動。羅飛用指甲插進縫隙中輕輕一掰,前後兩塊便分開了。原來這墜子是可以拆卸的。

把琥珀翻過來,發現背面刻着幾行小字。羅飛湊近了,卻見那幾行字寫的是:我嫁的人是個gay,我的身體永遠屬於你。

難道這掛墜是高梅送給白亞星的?羅飛再把琥珀翻到正面,因爲那隻海星的遮擋,背面的字跡完全看不見了。

羅飛把掛墜捏在手中,凝眉思索着。

片刻後,遠處有警笛聲呼嘯而來。羅飛把掛墜放進自己的口袋裡,起身撤到圈外。他四下裡張望了一圈,最終目光停留在飯店的入口處。

在門廊下聚着一羣看熱鬧的閒人,既有飯店內部的工作人員,也有準備出行的住客。另外還有一男一女,他們正緊緊地擁抱着。女人把腦袋緊貼在男人懷中,男人則挺着肩膀,擺出一副要爲對方遮風擋雪的姿態。

那是凌明鼎和夏夢瑤。羅飛邁步走到他們近前。凌明鼎看到了羅飛,他溫柔地拍拍夏夢瑤,輕聲道:“羅警官來了。”

夏夢瑤擡起頭,她勉力擠出絲笑容,驚魂未定。

羅飛問凌明鼎:“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凌明鼎頓了一頓,又帶着歉意解釋道,“因爲先打通了小夏的電話,後來就忘記和你聯繫了。”

羅飛笑了笑,表示理解。然後他衝白亞星橫屍的方向指了指:“你們都看見了?”

“那是白亞星嗎?”凌明鼎伸着脖子,猜測又不太確定的樣子,“我們剛從樓上下來的,沒看到出事的過程。”

羅飛點頭道:“是白亞星。”

凌明鼎的目光盯在那屍體上,甚是驚訝:“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也搞不清楚。”羅飛無奈地攤攤手,隨後他把目光轉到夏夢瑤身上,問道,“白亞星對你做了些什麼?”

夏夢瑤睜大了眼睛,帶着後怕的情緒說道:“我被他催眠了,他把我帶到一個房間裡,想誘騙我爲他做事情。”

“那你……”因爲不知道對方被誘惑到哪個程度,羅飛只能用這種含糊的態度來追問,以免造成尷尬。

“她沒什麼事。”凌明鼎在一旁搶着答道,“其實白亞星剛剛表達出真實的目的,小夏就清醒過來了。”

羅飛“哦”的一聲,透出些不解的語氣。以白亞星的催眠本領,應該不會輕易失手的吧?

“他低估了小夏的善良。”凌明鼎解釋道,“催眠師對受體做的引導,一定不能違背受體的自身意願,否則受體就會從催眠狀態中醒來。當時白亞星想把自己的爆破理論灌輸給小夏,小夏立刻覺得這是不好的東西,不能接受,於是她就清醒了。”

“是這樣?”羅飛沉吟了一會兒,又問,“然後呢?”

“後來小夏就假意配合他,不管他灌輸什麼都全然接受,好像被徹底催眠了似的。”

夏夢瑤也輕輕點頭,詳細講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當時我孤身一人的,不敢被他看穿,所以就儘量騙他。他滿意了,就哄我睡覺,我也假裝睡着。後來我感覺他離開了房間,這纔敢起身。我找到手機給凌老師打了電話。凌老師很快就來了,我們一塊兒下樓,到了門口發現出事了。我看着那人挺像……挺像白先生的,但又不敢細看。凌老師就把我抱在懷裡,安慰我……”

說到最後一句時夏夢瑤漲紅了臉,聲音也小得幾乎聽不見。凌明鼎則輕撫着對方的長髮,臉露微笑。

羅飛一邊認真地聽着,一邊在心中緊密思忖。按這番說法,倒是可以解釋白亞星墜樓前說過的那句話——“有了他,還有夏夢瑤……我可以安心地退出了。”

白亞星對高梅一直念念不忘,且因爲某個誤會心懷愧疚。不過他一直致力於所謂的“淨化工程”,心無旁騖。現在“淨化工程”已萬事俱備,他又找到了兩個值得信賴的接班者,所以便像小說中的主人公一樣,安心踏上了最終的歸宿。

羅飛唏噓着搖了搖頭,不知該評價些什麼。他的手藏在衣兜裡,緊緊地攥着那個琥珀掛墜,他的目光則有意無意地關注着凌明鼎。

凌明鼎已卸下了所有的重負,又有美人入懷,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他的頭髮在晨風中翩翩舞動,正如他此刻心情的寫照……

[1]Eumenides爲《死亡通知單》系列作品中的殺手代號。這個殺手與羅飛本人有着千絲萬縷的淵源,Eumenides這個代號以及代號背後的指向意義也成了羅飛的“心穴”。在這裡白亞星試圖喚醒羅飛心中某些陰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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