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厄運依舊
三伏暑天，禾苗枯槁，村民熱情似火燒。卻有一把火，從一個人的嘴裡燒到了咽喉，燒到了肚子裡。
鐵牛提着一壺粗糧釀製的村中老酒，晃晃悠悠出了門，循着記憶往村東走，想要去見見那個殘廢，那個迷惑大姑娘的妖精。
他那老孃也不勸阻，鐵牛這孩子她太懂了，大姑娘就是鐵牛的心病，如今心有所屬了，鐵牛可算是想不開了。
“兒啊，你若是這麼去了，娘也不活了。”老孃一屁股坐在院門口，就哭了起來。
村東不遠，上坡路，鐵牛一路走，想法也越來越多，看見牛二，也就是放牛娃的破房子，醉的彷彿更深了。
哐當，空酒壺拋到一個臺階腳下，砸碎，就跟他的心似的，碎成一地。
這動靜有點大，破房子裡竄出來一個人，牛二手裡捧着一個碗，裡面盛着豆腐腦，腋窩夾着個罐子，形態怪異的倚門打量鐵牛。
好傢伙，這形象，模仿寒江雪簡直入木三分，不然怎麼有句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半點好沒學到，這古怪東西都學到了。
可鐵牛不管這個，他是心火上腦，紅着眼睛，喘着粗氣就走向那破房子，風風火火的氣勢，像是一頭大野牛，這破房子若是被他衝撞幾下，非得倒了不可。
牛二急了，豆腐腦也不吃了，退回屋子，將碗和罐子擱在桌子上，轉身找了根手臂粗的槓子，跑到門口，把門一關，槓子橫放在門栓上。
這下好了，本來就堵心的鐵牛還被堵了門，渾身一個哆嗦，力氣就灌注雙臂，呼呼就是幾拳，砸的老舊門哐哐響個不停。
門內牛二破口大罵，鐵牛狠狠踹門，一大一小兩頭牛就這麼槓上了。
另一邊，村裡王老爺子被家丁攙扶着，來到了村中大道上，看着寒江雪被村裡人推推搡搡，順着人羣的目光，在寒江雪對面的可不就是大姑娘嗎。
“嘖嘖……修成正果了，太好了，只要她嫁了人，破了元陰，生了娃，以後這村裡，誰能阻止我？”王老爺子眼中冒出精光，發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陰沉笑聲。
湊熱鬧的人似乎有無窮的精力，非要見證這一段姻緣，大姑娘也不害臊，大大咧咧的走出院子，來到寒江雪旁邊，一隻手摟着他的腰，算是挽着胳膊了。
然後，就有一個扁着嘴的少女拿來一個臉盆，裡面有溫水和一條毛巾，來到寒江雪面前，一個眼疾手快的婦人接過臉盆，那少女就取出毛巾給寒江雪擦臉。
這少女，正是二姑娘。
寒江雪雖然對她們並沒有多少感情，也難免被這氣氛影響，質樸無華的風俗，簡單又神聖，無形之中消除了他這段時間積累下來的壓力。
不過在二姑娘給他擦臉的時候，一道白光猛的晃過他的雙眼。
“機緣！”
怎麼回事？這個窮鄉僻壤，又沒有修行者坐鎮，哪來的機緣？難道除了放牛娃，還有人有機緣？
寒江雪渣渣眼睛，順着白光發出的方向看去，一道光柱沖天而起，瞬間消失，正是村東牛二的家。
“放牛娃？！他又有機緣了！”寒江雪轉身，一臉嚴肅。
機緣伴隨着考驗，自然有巨大的風險，他纔剛剛取回罐子，還需要三天才能消化。
“難道！另有其人嗎？”
周遭的喧譁聒噪已經無法干擾寒江雪了，他聚精會神的思索了一會，又重新審視了二姑娘和大姑娘，發現兩人印堂上的黑氣雖然淡化了許多，卻仍然如愁雲蓋頂，揮之不去，凝而不散。
之前的那一個機緣，顯然並不是改變兩人命運的關鍵，可能沒等到牛二成長起來，她們姐妹二人就已經死了。
“在想啥呢？”大姑娘拍了拍他的後背。
二姑娘也從失望中回過味來，她所認識的寒江雪，總是帶着一絲笑容，彷彿感覺不到人世間的煩惱和憂傷，總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模樣。
其實真正瞭解寒江雪的人才知道，他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以痛苦爲食糧，此刻他的心中，就盈滿了痛苦。
所以他實在開心不起來，哪怕村花大姑娘馬上就要成爲他的媳婦，今晚就能入洞房了，他也一樣開心不起來。
白光消失之後，就是一團黑暗從天而降，分散開來，投入人羣中。
寒江雪眨了眨眼睛，緩緩轉身，四周的景物在他眼裡變得灰暗如牆，只剩下一個個歡笑圍觀看熱鬧的人。
他看到一個抱着三歲孩子的賢惠婦人，正指着自己，跟自己的孩子說：“你看，哥哥是不是好漂亮？”
孩子脆生生的迴應：“好漂亮，妞妞長大了，也要找一個這麼好看的哥哥。”
婦人狠狠地在妞妞臉上啵了一口，滿臉寵溺。
然後，她們自然而然的對上寒江雪的目光，婦人小臉一紅，妞妞揮着小手，笑開了懷。
寒江雪神色凌然，她們的額頭，駭然出現一個“死”字。
寒江雪不敢再看，把目光轉向另一個人，一箇中年男子雙手抱胸，他正看着大姑娘，目光中帶着一絲欣慰，好像自己的女兒出嫁了一樣。
然後他和寒江雪對視一眼，也笑了起來，顯然對這個俊秀少年十分滿意，毫不掩飾的衝他比了個大拇指。
寒江雪嘆了一口氣，在這個中年人的額頭上，也出現了一個“死”字。
目光再轉，他看到了幾個慈祥的老人，眼中含着羞澀意味的幾個少女，還有一些帶娃的樸實村民，紛紛衝他露出善意的笑容，這裡的人，都已經接受了他，把寒江雪當成村子裡的一份子，以後會給他各種關照，各種愛護，把他當一個街坊，鄰居，後生晚輩來看待。
這是人情世故，這也是一個大家庭的回饋，寒江雪並沒有付出什麼，就得到了一直想要擁有的認可和關心。
但這些人，這裡每一個關心自己的人，額頭都出現了“死”字。
難道這就是“天意”？一份機緣伴隨着代價，這個代價既然這麼大，那麼這份“機緣”，就由我毀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