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川堯一發話,所有家衛均退居一旁,不敢擅動。任由葉離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此時衆人見葉離眼中籠罩着一圈暴虐,透露出血紅,瞳孔浸滿寒光,眼角還噙着一抹熱淚,一看便是怒極,傷極,恨極。
有些人也算理解葉離的悲慟,換做自己的家族被滅,父母慘死,無家可歸,任誰也無法心平氣和地坐下談笑風生。
“誒,你幹什麼!這是我家老爺的馬車!”小廝激動地叫着。
葉離直接斬斷堯宅門前的某一輛馬車繮繩,便騎上烈馬,踏雪朝葉城乘風疾馳而去。後面任由他人叫喚,怒罵,葉離皆充耳不聞。漸漸地,已經消失在了冰月寒夜之中。
“不會的,怎麼可能?”路上葉離一直不敢相信這個結果,腦海裡浮現的全是一個月前,牀邊還說一家人永遠不分離,還跟葉安高歌飲酒,說好等自己回來不醉不歸...
“都是騙子!都在騙我!”前路銀白盡染,葉離淚眼盈目,一時失了方向。只能維持着原先殘存的一絲記憶摸索回城路線。
奔馳至一處,雪地過膝,烈馬無法再前行,葉離只得自己下來走。即便現在想馬上就到回家裡。
堯宅內仍在熱議葉離,隱川堯則是高坐其位,任流言發酵發酵再收場,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請大家安靜!葉離年幼無知,我相信葉族叛族一事,葉離從未參與過,也請大家多一些本族的情誼和寬容,給他點接受的時間吧。”
“族長所言極是,任憑族長做主!”下面有些人受觸動而發,起身道。
“今日大家遠道而來,我未能盡地主之誼,款待不周之處,還請大家見諒。”隱川堯深鞠一躬,以表歉意。
“族長,哪裡的話?是葉離那小子不識擡舉,以下犯上,還請族長注意身體啊。”席中一人慷慨陳詞道。
“大家不必憂心此事,天色不早了,請各位移步後堂休息。”隱川堯給家衛使了個眼色,家衛旋即意會到了,領命後率衆小廝伺候去了。
賓客散盡,大廳內還站着隱川堯和隱川石,當然隱川年也未有將走之意,留下來看一下後事如何處理。
“年兒,葉離一事我自有定奪,你先下去吧。”隱川堯低沉道。他知道隱川年在試煉之路上和葉離有些交情,所以不便讓隱川年知曉他的計劃,故意支開道。
“是。” 隱川年沒做堅持,輕聲應道。隨後就乖乖地關上大廳門扉,走了出去。
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最終在堯宅院落一棵櫆樹下停了下來。
等候不久,一個黑麪人如影子般從櫆樹上跳落着地。
下來後,先嬉笑幾聲道:“年公子又有什麼好事想着我呀?最近那十萬兩剛好花完了。”
“幫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自有你的好處。”隱川年冷冷道。
“說說說,還有什麼事是我隱川野怪攬不下的活。”黑麪人拍了拍胸脯道。
“簡單的也不會找你了。我想讓你幫我截殺一羣人,而且他們個個修爲不在你之下,這就需要你動動腦筋了。”隱川年訕笑道。
“年公子,我可不是什麼廉價勞力。這一羣人,還個個修爲高深,叫我這小嘍囉如何使壞,才能完成這麼艱鉅的任務啊?你是太高看我,
還是太輕視他們了?”黑麪人似乎難以置信哼道。
“我可聽說隱川野怪精通無聲暗器,練得一手無色無味劇毒,能在一夜之間滅掉你買家仇族上下百人,想必你擔心的並不是難度吧。”隱川年道。
“不愧是年公子,什麼都瞞不過你。”黑麪人魅笑道。
“隱川月百分之一的家產,夠嗎?”隱川年道。
“哦?看來年公子以往步步爲營,處處設棋的目的就要達到了,那我就提前恭喜年公子了。”黑麪人臉上獰笑陡然加重了幾分。
沒有理會黑麪人的溜鬚拍馬,胡攪蠻纏,只撂下一句:“地點是隱川城去葉城的路上,去辦吧!”
“好嘞!等我的好消息!”黑衣人原地旋轉一圈後,驀然消失在了櫆樹之下。隱川年交代完後,也騎上宅內一匹千里紅鬃馬,迅疾向城外馳去。
“那三十個殺手備好了嗎?”隱川堯道。
“請爹放心,已經安排妥當,確保萬無一失。今夜葉離深重劇毒,必死無疑。”隱川石獰笑道。
“很好!”隱川堯頓感心下已無羈絆,一時睡意濃郁,就準備回房睡覺。近日因葉離一事,還真費了不少心思。
雪地中,少年踏着蹣跚艱難地步子一步一腳印地痛苦走着。葉離照常走着,不知何時,就在剎那間胸口一痛,瞬間一口精血噴出,染紅了腳下的皚皚白雪,體內的氣息異常紊亂,正在以流水的速度,慢慢從丹內消逝。
“可惡!居然下毒。看來隱川堯所言非假,葉族可能已經....所以想殺了我,以除後患!”葉離沒了力氣,跪倒在雪地上,得知隱川族陰謀的他,早已泣不成聲,此時心痛大於肉痛。
族長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如此的神聖,現在的族長還是以前自己認識的那個帶領族人浴血殺敵,保疆衛土的族長嗎?是世道變了,還是人心變了?
“嗚嗚嗚,我不知道。”葉離淚如細珠,流過臉頰,落到雪地上,結成一顆顆剔透的水晶,滾落血水裡,注滿悲涼。
“葉兄!”隱川年踏着紅鬃馬,在葉離最無助時,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年兄。”葉離撐着一口氣無力道。
“你好像中毒了,來,吃了這顆藥。”隱川年下馬後,跑到葉離身邊,旋即掏出一顆黑色丹藥,喂葉離服下。
“謝謝你,年兄,我好多了。我的馬走失了,你能帶我回葉城嗎?”葉離悻悻道。
“好。”隱川年扶起虛弱的葉離上了馬,二人一同朝距離不遠處的葉城飛快馳騁而去。
天色依舊低暗昏沉,濃郁不展的雪霧久久籠罩在葉城周遭,不肯散去。
葉城以往的集市早已開始叫賣,人流在街上行人如龍潛水,來回盪漾。如今,葉城街上空無一人,就連葉城著名星河橋之下的流水,也因沒了行人船隻,而似永久封凍的冰河。蕭條敗落至此,令人嘆惋唏噓。
葉離到達葉城,已經站在了家門前,但是看着懸倒一側的門扉,和血流一地一路延伸至門檻,就沒了踏進去的勇氣。跌跌撞撞走到了門前,區區幾步,竟猶如腳上綁了千金之石,舉步維艱。
“爹!娘!你們在哪裡?阿離回來了!”葉離幾乎奔走了葉宅所有角落,但是空無一人,只在地上留有諸多血跡。
一路找到藏書閣,聽見葉離的呼喊,一個龜縮在桌底下的老漢眼前一亮,顫巍巍地爬了出來。
“小公子!”老漢沙啞地哭喊道。
“管家!我爹我娘呢?”葉離扶起羸弱不堪的老漢,激動道。
“小公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老漢繼續以淚洗面道。
“你快說啊!”葉離急死了。
“老爺夫人他們,他們在幾日前被隱川月逼死了!”老漢鼓起勇氣說完更是泣不成聲。
“什麼....”葉離眼裡此時沒了光,瞳孔的顏色暗淡消沉,一時滿臉煞白。完全不敢接受這個結局,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局。
“那他們的遺骸現在何處?”葉離冷冷道。
“那日我躲在櫃中聽到隱川月叫家衛們把老爺夫人的遺骸丟到了寒門山。”老漢低沉嘆道。
“寒門山...那不是葉族的亂葬崗嗎?!”葉離痛首疾心,拳頭瞬間攥成一團,指入皮血,滴滴寒血墜地。
葉離跑了出去,沒等隱川年,直接出門騎上紅鬃馬,又向寒門山奔去。
翻過死人堆,推開擋在自己面前一個又一個熟悉而冰涼的身體,憑着感覺,終於在一處山崖下面,找到了葉安與葉婉的屍體。
慢慢走近,他們身體上已覆有一層又一層冰晶,葉離默默跪下,兩眼通紅,雙目無神地靜靜看着沉睡不復醒的二人。看見二人雙手緊握在一起,他們面容安詳,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葉離卻知道,他們死之前定是受盡隱川月的刁難折磨,不然也不會在葉安臉上留下數道被毆打所致青烏的痕跡。
“爹孃,阿離回來晚了。不能再和爹您把酒言歡,也不能再吃到娘您做的飯菜了...”葉離低頭抽泣道。心如刀絞,痛如刀割。不知不覺已在雪地裡痛哭了一個時辰,欲要站起時,雙腿已經麻木了。
找不到發泄,葉離就低頭捶腿,痛恨自己的無能害了父母,害了葉族。
“阿離。”如往常輕柔的細聲陡然出現。
猛地擡頭,葉離眼前雪霧般朦朧地映着兩個幻影。他們走到葉離的左右,撫摸着葉離被寒冰浸染的溼發。
“爹,娘!你們回來看阿離了嗎?”葉離仰面哭泣道。
“阿離,別難過,無論我們走到哪裡,你永遠都是我們牽掛的孩子。爹和娘沒有走遠。不信你看天邊那兩顆閃爍的星星。”葉婉依舊對葉離溫柔似水道。
葉離以袖拂面,只爲看清葉婉纖手所指處。還真有依稀兩顆明星在寒光濃霧裡,散發着異彩。
“阿離,是誰說的自己已經長大了?大人可不能哭鼻子。”葉安慈愛地安慰道。
“我不哭,爹,娘,你們安心走吧。阿離能好好照顧自己。”葉離知道這些幻象是葉安和葉婉爲見自己最後一面而保留下的精氣。在最後一面裡,葉離即便萬千不捨,也必須強忍傷痛,開心地向父母告別。因爲那樣,葉安和葉婉才能真正地放下。
“好孩子,多保重。”從二人面頰滑落的兩滴冰晶,滴在了葉離臉上,和着葉離的淚水,一齊入土,化爲一瞬心安。
將葉安和葉婉遺骸掩埋好後,葉離慢慢起身,眼裡仇恨驀然染成一抹血光,隱隱道:“滅族之恨,是時候清算了!”葉離一手扯下脖頸上的勇士水晶,以流火傾之,水晶於其掌中瞬間粉碎。
起身背向墓碑而去,他渾身隱有魔光覆蓋涌現,騰騰煞氣瞬時衝破迷障,向四面八方揮散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