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的臉漲得通紅,她快要被莨菪掐死了。
莨菪不忍心去看她,稍稍偏開頭。她能感覺到手心掐住的東西在慢慢變軟,就像是生命要流逝殆盡一樣。旁邊空中懸浮的火苗還在一竄一竄地跳動。
無心現在雖然昏迷,但是在這種即將被掐死的情況下,她還是能感受到外界的刺激。現下捆仙鎖斷開,身體沒了束縛,她被掐得手臂胡亂揮舞,不時地打到莨菪手上。
此情此景,和當初在莨菪家,雲郎要掐死無心時的場面一模一樣,想來真是令人感嘆。莨菪夫妻真是心有靈犀,伉儷情深,連殺人的表情,方式都相同,而且還是殺同一個人。
眼看着無心就要被掐死,漆黑的千坤洞驟然變亮。將整個洞照得有如白晝一般。莨菪擡頭看去,是雙蝶!
莨菪興奮得鬆開了手,無心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雙蝶飛回來了,它們互相依偎,又互相推搡,腳下的鈴鐺再次鈴鈴作響,鈴音在這空曠的洞裡不斷的迴響。
莨菪仰頭看着它們,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成功,以前幾次行事都被它們自主阻止,現在……不管怎樣,她都要放手一搏。
莨菪的擔心是對的,前幾次是因爲雙蝶和無心的身體上有密切聯繫,所以,僅憑莨菪的“善惡相一”當然拿不走,可現在不一樣。無心心口被灌滿了天池水,心已經不需要雙蝶的絲線支架,雙蝶也早已脫離她的身體。所以,雙蝶恢復了它們原有的屬性,莨菪此時成功拿到的機率很大。
莨菪顫抖着手,伸出手時還能看見上一次被它們劃傷的手心傷口。
“來……”莨菪顫抖着聲音說。
果然,它們打着旋地飛向莨菪。莨菪幾乎要興奮得呼出聲。
要拿到了……就要拿到了……
就在雙蝶距離莨菪手心還有半寸時,無心醒來了……
“菪姐姐?”
平日裡悅耳的聲音,現在在身後響起就如鬼魅一般。
雙蝶飛去的動作像被凍住一般停下,它們晃晃腦袋,看向無心。扭頭就飛向了無心。
莨菪幾乎要氣死,她竟然沒被自己掐死,留她一口氣是自己錯。還好,這裡是千坤洞,剛纔雙蝶已經飛向自己,它們不會再救她了,在這裡殺了她那是神不知鬼不覺,只要自己在她伸出手之前拿到雙蝶,一切都結束了。
莨菪轉過身,低着頭俯視着她,雙掌背在身後做法,身後已經看見一道光波正在凝聚變大。
她嘴裡柔聲說着:“是我,心兒妹子,姐姐是來救你的……”
話音未落,無心已經看見一道光波呼嘯着向自己飛來,無心大驚,大喊道:“菪姐姐!小心身後!”
莨菪冷笑,身後……那是來殺你的……
可是,還沒等她笑出聲,就被身後這道光波打得飛出好幾丈遠。
莨菪強忍着翻騰不息的胸口看向來源,是那個無晴……
又來一個攪局的!自己打不過他,這次又失敗了,隨即從懷裡灑出些幻迷散,迅速化回原形逃跑。雙蝶迅速飛進無心的懷內。
無心驚呆,這是怎麼回事?
無晴更吃驚,那是誰?身形太快沒看清,她是怎麼進來的?難不成是無心的同夥?突然想到自己來找無心是對是錯,他本來正在準備引天雷的法事,突然感覺到結界的波動,還以爲是無心要逃跑,迅速扔下東西趕來。
只是……無晴看向她,她的捆仙鎖怎麼斷了?
無晴衝着牆壁捏了個凝火決,牆壁的一個凹坑處被點亮。洞裡又再次光亮起來。
無心的眼睛一會在無盡的黑暗中,一會又在刺眼的光亮中,有些忍不住淌眼淚。
無晴見狀,不屑道:“哭對我沒用。”
無心將眼淚抹乾,“我沒哭,是光太刺眼。”無心自知說了他也未必信,但還是想說。
“我問你,你怎麼把捆仙鎖掙開的?”
“我……”無心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是啊,自己不是被捆着嗎?怎麼掙開的?
隨即坦白道:“我不知道。”
無晴無言,不知道?真是好理由,現下着急要去引天雷,天雷不能在白天引,否則容易帶下來天火,眼看時辰馬上就要到了,自己還是不在這裡耽誤的好,就先且不和她計較了。隨後閃身消失,牆上的火光也一起熄滅。
無心納悶,還以爲他是來殺自己的。只是剛纔,菪姐姐……
是自己又眼花了嗎?菪姐姐不是死了嗎?可能她是自己在黑暗中想象出來的,只是……
無心手摸上脖子,火辣辣的疼,這是被掐的?被誰掐的?無晴嗎?
想來想去,越想越疼,自己不是妖不管怎麼樣都不是,自己清白可證。倒是要看看他們能誣陷自己什麼?她就不信,這八荒六合之中,還有什麼能強將妖的身份安在自己身上的!
後山,湖心亭上,做法事的東西已經準備好。
亭子中央擺了個黑木供桌,供桌中央上擺了一鼎香爐,香爐中央插着幾根紅香,香頭冒着黑煙,香爐左右各擺三根火燭,火燭半人多高,正在搖曳着燃燒。
今晚的風真大。
元虛長老上前,從桌下抽出一把浸在酒裡的短木劍,木劍還在散發着微香。
身形變幻,劍法無常。
這劍走的路徑和火燭燃燒搖曳的方向一模一樣。只見元虛腳下生風,風吹得衣角吹起,劍尖開始燃燒,照亮了周圍。
元嬰站在元虛身後,元靈在側,元靈身後是躬身站着的無晴。他靜默地看着,心中也祈禱着無心不是妖,雖然他沒提剛纔在洞中看到的情景。
此時的元虛已經浮在空中,木劍尖的火苗越燒越旺。但是燃燒的卻不是這木劍,是元虛在木劍上注入的真氣。
劍還在揮舞着,夜空很黑,沒有星子。
“唰”的一聲,元嬰在下方掏出一張黃符,二指夾着黃符擲向了元虛,若是細看,就能看見這張被對摺的黃符中間夾着三根頭髮,正是無心掉在地上的三根頭髮。
元虛長提一口氣,劍尖指向黃符,劍尖上的火苗迅速飛向黃符。黃符開始燃燒,只一眨眼,元虛劍走天際,大喊一聲:“引!”
黑夜之中,一道天雷劃破黑夜,流星隕落般降落下來,俯衝到這湖心亭中央的供桌前,在其上方準確無誤地劈中了正在空中懸浮着燃燒的黃符,準確地說是黃符中夾的三根頭髮。
與此同時,千坤洞內,無心被這聲驚雷嚇得坐了起來。睜大了眼,可是睜開眼還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元虛打着轉地落地,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黃符中的髮絲被燒乾淨,一小撮幹灰隨風撒在供桌上,險些將燭火撲滅。風一吹,到處都是燒焦的味道,還夾雜着一點微香。
“這……”元虛驚奇。
真相明瞭,現在足以證明無心不是那所謂的無心妖。
“師弟且看,還好未當即殺她。否則非引起禍患不可。”元靈微笑着說。
元嬰老臉微熱,“這……這也是始料未及的。現下雖然證明了她不是無心妖,那麼她也肯定不是人,至於她是個什麼嘛……”
元靈見他還有懷疑的意思,確實,疑惑還未解開。
“明日一早將她提審來,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
突然,元虛長老昏倒過去。強行引天雷來太耗元氣,他已經真氣不足。而且,他不知道無心的真實身份,引天雷來劈神的分,身,當然是要遭到反噬的。只是他們還不能夠參透這等天機,只當做是元虛消耗過度而已。
“好了,快些送元虛回去。明日一早,將她帶來提審。”元嬰吩咐道。
無晴愣了半天,魂不知道去哪遊蕩了,竟沒聽見掌門的吩咐。
“無晴?”元靈輕喚一聲。
“啊……是!”無晴嚇得緊忙回答。
“你在想什麼?”元靈問。
“徒弟……在想她是個什麼……”無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腦子裡一片空白而已。
元靈點點頭,無晴回到自己房間,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無心獨自坐在千坤洞內,伸手不見五指,索性還是閉上眼躺在地上的好,也省得白費力氣。
剛纔被嚇醒,又有了力氣。便繼續回想起來,剛纔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看見菪姐姐?但是無晴師兄是真真切切地看見他來過,而且還說了話,難不成是他要掐死自己?
無心手摸向脖頸。
突然,懷中有東西動了一下。無心順着衣襟摸索過去,手掌摸到兩個軟綿綿的小東西。
一個冰冰涼,一個微微熱。
雙手摸上去,感受一下它們的輪廓。這形狀,好像是那兩隻小蝴蝶啊。
現在眼睛看不見,於是將它們捧到眼前,還是看不見。
無心想起它們會說話。於是問道:“你們……你們是小蝴蝶嗎?”
須臾,沒有聲音回答她。無心以爲是自己猜錯了,正在還要繼續想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手心一輕,是它們離開了手心。
鈴鈴鈴……
鈴聲在空中響起,伴着不停重複的迴音。
這聲音中還夾雜着笑聲:“小姐姐,恭喜你啊。”
還不等無心反應過來,那不懷好意的聲音接道:“恭喜什麼?我看你是要恭喜你自己吧。”
“喂!我恭喜我什麼?就算小姐姐可以脫離我們,我也不會走的,我一定要和你爭辯個明白。”
“是嘛,別太自信了。萬一小主人說我對,你豈不是自己打臉?”
它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起來。
無心當即明白是它們,衝着聲音的方向,擡起頭說:“你們……你們回來了。”
銀蝶說道:“是啊,小姐姐,你看,你現在能記起我們了,果然恢復得不錯,要說這……”
金蝶在黑暗中突然撞向它,甚至能看到一道火花,“你敢說出天意?”
銀蝶迅速閉嘴。它跳動的鈴音也戛然而止
無心追問:“什麼天意?”這個詞很熟,好像在哪裡總聽到,而且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是啊,就是最近發生的。在她元神遊天庭的時候,還抱怨老君張口仙子閉口天意來着。只是可惜,她雖能回憶起一切,卻唯獨將天庭發生的事情忘記了,因爲這是老君抹去的。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反倒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