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毒水解藥,自非路芬芳一力可成。;那紫翠山上,清音也早收到蘇合取來的侍劍墓毒水樣本,早早研製了起來。清音列方子,路芬芳便用珠丘丹池做試驗,兩個人同心協力緊鑼密鼓,倒完全不受外間戰亂的影響。
伯服見路芬芳此舉,又不知她想些什麼,便問她爲何如此。路芬芳說道:“天墉水脈受損,歸根結底是因我而起,我只欲找李靖報仇而不想害其他人,能盡點力就盡點力吧。”
伯服苦笑道:“你想做好事便做,爲何急着撇得乾乾淨淨?真是倔強。”
到了今天,路芬芳已經在試驗第六次修改的丹方,她守着丹池寸步不離,忽然聽得藍睛來報,桑柔軒和雲漢居在中軸天梯打起來了,小荃和雨柔兩個也被捲入其中,還好已經被葉君亭救下山去了。
丹池中所練丹藥正到了成敗關頭,路芬芳自己實在難以抽身,便急命了藍睛下山尋找那兩個女孩子。她自己正專心煉藥時,忽聽伯服提醒道:“有人來了!”
路芬芳只盯着丹池上方升騰的白霧,這藥湯的味道薰得她五感都慢了,竟然辨不出那接近的人是誰。伯服急喝道:“是李靖,他這會兒來做什麼!”
路芬芳從高高的丹池頂部一躍而下,收攝心神,才聽丹爐外果然是李靖喊道:“連璐,連璐,你怎麼了?快醒醒!”
伯服說道:“他在外間看到你肉身昏迷不醒,必會給你輸送真氣。你還是快些神魂入體醒來,免得叫她看出你的真實修爲。”
路芬芳聽話,魂魄便緩緩落回肉身中,睜開了眼睛。卻見李靖抱着她,臉上是路芬芳從未見過的表情。彷彿路芬芳若是死了,李靖也要跟着去了似的。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嚇了一跳,急忙坐了起來,低下頭不看李靖。李靖也覺有些尷尬,緩緩從牀上起身,說道:“冒犯了。我以爲你是病了。所以才——”
路芬芳用手背蹭了蹭脖子上的汗。搖了搖頭:“我只是睡得沉了些,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你竟不知道?呵呵,不知道也好。我送你下山吧。”
“下山?爲什麼?”
“別問那麼多了。天墉城已經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李靖說着,忽然抓起路芬芳的手腕便將她拖下牀來,連鞋都趕不及讓她穿,硬扯着就往門外跑。上了飛劍。李靖解下外袍將路芬芳兜頭裹緊,說道:“害怕就閉上眼睛。不要往下看,抓緊我!”
路芬芳一面抓緊了李靖的腰帶,一面透過風吹開外袍的縫隙看向地面。那中軸廣場上已經面目全非,原本已經被切斷的水源竟又重新涌動了起來。毒浪滔天幾乎將天墉浮島上的建築淹沒了一半,而由毒水輸送的靈氣也在四處炸開,那噴泉水池裡已經疊滿了天墉弟子們的屍體。那積水中的斷臂斷手、靈寶雜物就更加不可勝數了。
路芬芳忍不住問道:“天墉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靖默然不語。伯服卻道:“天墉浮島底部的水盂是早就拿掉的,如今又有這麼多被污染的水放出來。定然是有人故意爲之!有人要借毒水引發天墉內亂,至於要達到什麼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靖御劍極快,轉眼已經帶路芬芳降落到古寧村口。李靖說道:“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你妹妹也已下山,正在村中等你。你們姐妹去別處修仙也好,過平凡人的生活也好,總之不要再回天墉城來了。”
路芬芳望着李靖蕭然的身影,心裡竟有種複雜的情緒在涌動。看李靖的神情便知,他並非這場毒災的始作俑者。見他腹背受敵心力交瘁,路芬芳本該欣慰,本該痛快纔是,可是,她竟一點復仇的快/感也沒有。
他死了又怎樣,身敗名裂又怎樣,周重璧不會再回來了。李靖雖然恨極了周重璧,但也是愛極了他師孃。這樣的愛,路芬芳從他的眼神就能看明白。他只是看到了一張與師孃相似的臉,與師孃幾十年的感情便一下子從心底裡涌了出來。他何嘗不是有自己一份真情,真實的愛,真實的恨,而個人的愛恨在這天地間究竟會留下什麼痕跡?再恨再愛,都挽回不了那些註定要失去的東西,再執着,又有何用呢。
路芬芳垂頭不語。李靖說道:“這輩子,大概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要保重。”
風忽然大了,捲起塵沙,迷了路芬芳的眼睛。路芬芳聽懂了李靖的話,這一別後,李靖大約再也看不到他這輩子最愛的臉了。
他知道這是夢,但意識到夢要醒時,終究還是不捨。
李靖轉身,御劍而去。待這流星似的光芒已經融化在明媚的陽光裡,路芬芳還是望着天,沒有低頭。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過來,抱住了路芬芳的腰:“姐姐,你可算平安出來了,小荃擔心死了!”
路芬芳握住小荃的手,石像似的杵在原地不動。小荃問道:“姐姐,你怎麼了?你……你說什麼?”
“你,你也保重。”路芬芳喃喃一語,拉了小荃,頭也不回得進了古寧村。
大約五日後的一個清晨,路芬芳被嘔吐的聲音吵醒了。已經有兩個村民和一個從天墉城逃下來的修士出現了中水毒的症狀。那修士在門派中時接觸了污水也是有可能的,可那兩個村民卻又是怎麼回事?
“這毒症是會傳染的。”
翌日,清音親自出診,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接着在古寧村發生騷亂之前,即刻用仙法封村,任何人都不能進出。
而他自己也沒有離開古寧村,與路芬芳一同照顧病患,研究丹方,所需草藥只讓留守紫翠山的弟子用空間法術傳送過來。無比熬人的半個多月過去,古寧村的疫情並沒有得到控制。路芬芳的改了幾十次的丹藥送服下去,根本沒有任何療效。
路芬芳又是三天三夜沒有閤眼,在她耳邊,那臉面的痛呼聲和鑽心的哭泣聲沒有一刻停止過。治療活人,掩埋死人,她醒着時只不斷重複着這兩件事。喂他們藥,祈禱着他們能活過來,最終卻只能將他們放在自己親手挖好的墓穴中,一鏟一鏟蓋上泥土,讓他們長眠於地下,成爲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