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順着格紋的窗子映射進來，照在靈兒慘白而又秀美的面孔之上。她長長的睫毛微顫，玉指輕動了幾下，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猶如黑玉一般明亮。
“陛下，良媛醒了。”文帝正在一旁休憩，王喜卻在這邊盯着靈兒，見到靈兒醒轉，不禁大喜。
“什麼？”文帝聽到王喜的話，適才陰沉而又有些恐怖的臉色瞬間便添了幾分明朗，連忙大步往牀榻這邊走來，道：“靈兒醒了？”
王喜連忙道：“是，是。”說罷，便識趣地退了下去，併爲文帝和靈兒關上了殿門。
靈兒感覺自己的頭有些隱隱作痛，適才恍若突然之間便靈魂出竅，不知爲何便突然沒有了只覺。而此時她醒轉過來，只覺陽光狠狠刺痛了她的雙眼。許久，她才覺得視線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便是文帝關切而又焦急的臉。
“父皇…”靈兒杏口微張，輕吐芳蘭道。
文帝大喜，連忙握住靈兒纖弱的小手，頷首道：“父皇在。”
靈兒緩緩起身，卻覺得頭一陣陣的發沉，不禁蹙眉道：“父皇，靈兒適才怎麼了？是暈過去了麼？”
提起此事，文帝恨不得將楊勇從東宮之中叫來千刀萬剮，然而此時面對靈兒，他眼中的慍色卻只化作了無盡的愧疚與悲憫，道：“靈兒，一切都是父皇的錯。”
靈兒靜靜地望着已經很是蒼老的文帝，心中暗暗蔓生出無聲的嘆息。他，是決定親口將真相告訴你了麼？
不，不。靈兒暗暗搖了搖頭，手也不自覺地便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她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一切！今日前來，不過是爲了緩解東宮的危機。至於與文帝相認一事…她現在不想，甚至以後也不想。
有些秘密埋藏於心底，可能會時而隱隱作痛，每每想到都幾欲失聲痛哭。可是她怕那個毒囊被突然戳破後，苦水便遠遠不覺地流淌出來，而她的一顆心，將永遠都浸在這苦澀的深淵。
“父皇…”靈兒的眉心緊緊蹙起，半晌才勉力擠出一抹笑容，道：“靈兒有些累了，想要先回東宮去休息了。至於勇哥哥，冬至之夜，那些官員確實是毫無緣由的便來到了東宮的，根本不關他的事情。”
她不提楊勇便罷，越是爲楊勇這樣辯白，文帝心中便越是痛苦與氣憤，道：“靈兒，不要爲這個逆子辯白了！”
靈兒從未見過文帝對她有這般兇的時候，可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日那個嬌俏的小姑娘了。即便見到文帝龍顏大怒，她的面上依舊平靜如水，只冷然道：“靈兒說的都是事實，若陛下實在不信，靈兒也沒有辦法了。”
說罷，靈兒便起身下了牀榻，恭順地行禮道：“適才是靈兒太失禮了，多謝陛下收留靈兒在這裡休息。若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靈兒就先告退了。”
靈兒不再口稱“父皇”，而是改爲“陛下”，這一字字便如鍼芒一般狠狠地刺入了文帝的心間。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靈兒，你身子不好，便暫時在皇宮中休養吧，不必再回東宮之中了。”
靈兒秀眉一蹙，回身道：“爲何？”
文帝有些痛苦地微闔雙目，然而卻又儘量表現的平靜，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東宮的條件不比皇宮。瓊華殿已經閒置多年，如今你可以在那裡好好安胎。”
“身孕？”靈兒大驚，更是聽出了文帝話中的不對勁，不禁驚慌道：“父皇，你在說什麼？我何曾有了身孕？”
文帝的眉心一緊，本欲多說些什麼，然終究是沒有開口，命人將靈兒帶了下去，安置在瓊華殿中。
“父皇，父皇你在說什麼呀！”靈兒的呼叫聲越來越遠，而文帝的心中的絞痛之感也越來越強。
王喜徐徐進入殿中，眉目之間又是憐憫，又是疑惑，道：“陛下，您何不與王良媛說清楚呢？”
“朕如何說？”盛怒之後的文帝，卻再不復適才的那般
盛氣凌人，此時卻猶如一隻受傷的獅子，眸中含了幾分痛楚之色：“難道朕要親口告訴靈兒，她懷了勇兒，也就是她親哥哥的骨肉麼？”
王喜身形一凜，然而心底卻總有一種疑惑之感，越來越濃，道：“陛下，奴才總覺得這事有蹊蹺。當年太子殿下是真真地知道王良媛的身份的，怎地還會行出這等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文帝深深吸了口氣，平緩了下心神，道：“朕…只會比你更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朕已派人去了毓靈殿，審問靈兒的其他貼身侍婢，一定要得到證實。至於勇兒…朕發覺，這樣多年來，朕竟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王喜低眉垂首，小心翼翼地進言道：“奴才覺着太子殿下的本xing還算是忠厚的。”
“從前，朕又何嘗不是這麼覺得？”文帝的眉心緊緊蹙起，眉目間不禁含了冷意，宛若利刃：“可是之後的事情，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高良娣之事便也罷了，可你也知道朝中之人其餘的種種彈劾，並不全是空穴來風。冬至之事，他當真是讓朕失望至極！”
文帝的手緊緊握拳，骨節吱吱作響，道：“他寵愛那個雲昭訓到了天上，都不要緊，可怎能借着一個庶子的百日，便受羣臣朝拜！他早已經胡鬧的不成樣子了。靈兒的事若是真的…朕定然不會再對他縱容下去！”
毓靈殿中不光小梅，小蘭也早已被晉王府的人買通，所以幾日後文帝得到這“確切”的消息之時，只覺胸中有一團怒火在滾滾燃燒着，幾乎要衝破了胸膛，將面前的一切都化作灰燼。
“太子…”這兩個字緩緩地從文帝的牙縫中擠了出來，夾雜着無盡的龍怒：“朕要廢了他！”
王喜大驚，連忙跪地，道：“陛下息怒，陛下三思啊！”
“朕不必再思了！”文帝的掌心用力拍桌，整張書案都幾乎要碎掉：“派人去傳高熲…不！”文帝猶豫片刻，道：“傳楊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