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親愛的L,今天依舊是雨天。狂風暴雨席捲着我所住的小城市,已經連續下了一星期雨了,雨可真是讓人展開想象的東西。我在這個你曾經生活的城市寫下一封又一封信,不問前路,只想和你走下去。
正文:從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場景到如今的不知他鄉的年齡,不知你的準確位置,但我還是想把這封信寫給你,寄給你。從前的車馬很慢,一生只夠愛一人。或許信是唯一可以表達我情感的東西。
大大小小的雨滴打在車窗上,雷聲轟鳴,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整個城市都進入了風暴的席捲中。我坐在車裡,雙眼無光,不知在想着什麼,我駛着車離開下坡。車上掛着一個精巧的洋娃娃,擺着一個熊的搖頭裝飾,這一切都是L說我太高冷了,要增添一點活力而爲我添置的。我仍記得你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深化到你的眼神裡,那骨子的散發出的溫柔給我的暖意。現在的我卻找不到你,我翻遍每一個我們去過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一個叫L的人,或許我們並不見過面,但那心痛的感覺卻在無時無刻告訴我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活在我的生命裡,如此鮮活,以至於他的離開能讓我如此心痛。
車窗外的雷電轟鳴的聲音卻不曾引起我的注意,我獲得了你的消息,在一家精神療養院,你曾在那裡去見過一個人。我很想問問你,是什麼可以讓你放棄與我傾心交談,是什麼讓我的感情淪爲平淡。我將車駛進了地下停車場,下了車,一身疲憊。進入電梯,那種失重感,另我頭暈目眩,我靠着電梯滑坐下,抓着身邊的扶手,我彷彿可以看見你的身影,十分朦朧。我想要抓住你,你卻如同煙霧飄走了,或許我該見見心理醫生了。我並未回家而是乘坐電梯又來到了地下車庫,取出車內的洋娃娃和搖頭小熊回到家中。
音樂環繞着我的公寓,我將那架阿爾卑斯的木頭製成的小提琴放在書房。這是一個兩層的公寓,冷色調的裝修可以讓我很快就冷靜下來。一些串繩從房頂垂下來,大開的黑玻窗戶並沒有關上,風灌進來,吹得串繩上的一部分風鈴泠泠作響。我坐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思考着一些事情。
三年前,我被查出患有人格分裂症和雙相情感障礙,在那裡,我第一次感覺到內心的燥熱得到平靜。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翻看着朋友送給我的反烏托邦三部曲,邊看邊做書摘。從護士站拿到剛剛刊出來的醫學雜誌,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就是成爲醫生,親眼目睹弟弟死在我眼前,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我不想再經歷一遍。我拼命的學習醫學,想要留住那些本可以獲得幸福的人,讓他們在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上好好的活一遭。
我好想你啊,L,我把詩寫給你,我寫的每一首曲子都是給你的禮物。我翻開搬家一直形影不離的紙箱子,撲面而來的塵灰喚醒我塵封許久的記憶,畫面如一張張已發黃的膠捲在腦海裡高速的運轉着,試圖把當年發生的事情展現給我看。
一個小女孩抱着雙腿坐在飄窗上,雙眼盡是疲態,可她嘴角卻有着微微可察的笑容。眼前的風景是一層層的夕陽餘暉盡灑天空累積而成的美景,我想到了,這個地方我曾經來過這裡。我在這個鄉村別墅門前種過花,百合,滿天星,向日葵等等。我向醫院提交了辭呈,我想找到這個地方,在我記憶中曾經出現過的東西我卻不知她在哪裡。我收拾好了行李,最後一次在這個公寓裡細細的回憶我在這個城市的十九年。這裡的每一面牆都有不同的風格,每一次回憶都會給我的大腦帶來陣陣痛感,我知道我在強迫大腦回憶那些看起來似真的東西。
我翻開了每一年的日記本,一共十本,一年一本,從我開始寫日記起。
——今天是13年的春天,詩人說春天給人以生機勃勃的復甦感,而我卻覺得有點難受,是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深深的刺痛着我的感官。我細心的養着花,醫生建議我身處大自然,去感受生命的氣息。我便獲得了很多技能,比如種花,煮咖啡,拉小提琴等,世間萬物無不在向我展示他們的魅力,而我卻無感。
——今天是18年夏天,夏天果然是十分燥熱的。我在商城二樓食品區看見了一個男孩子,推着購物車,手裡拿着食材,那個男孩子很帥,感覺渾身散發出荷爾蒙的氣息。有點心動呢,他還朝我笑了。
——今天陽光明媚,天氣正好適合出行,揹着相機包,在我讀大學的城市尋找美景。我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短短的黑色捲髮,戴着黑色的畫家帽,一雙馬丁靴。不笑賊顯得十分高冷。我對我今天的裝扮十分的滿意,我看見一個個小小的蘿蔔丁的小手牽着年輕的爸爸媽媽的大手,真的十分治癒。真想有一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子當女兒,我就可以給她穿各種可可愛愛的小裙子。19年10月16日
......
我將日記整整齊齊的擺在收納箱裡,甚至連紙角被捲起來的棱角也被我一一的壓好,此時的時間已由下午一點到了日暮的降臨。我想把東西都收好,來日搬走。我的衣服雖然很多,但都是我的心頭之物。我一件一件的摺好放在箱子裡,帶好準備好的東西后天出發。去尋找記憶裡的東西。
簡單的解決過晚飯後,我穿了一件簡單的卻又很誇張的大擺裙子沿着海邊慢慢的走着,海風輕輕的吹過,舒服極了。坐在沙灘上,藍眼淚在海風的拍打下,閃閃發光,十分招人喜歡。我將我的生命歸於自然,正因爲我的生命是自然所賜予,它教我明白生命中出現的一切東西都有其發生的自然規律,太多太多的傷痛刻骨銘心了,以至於其他的小傷口已經不痛了。
叮叮噹噹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時刻盡顯突兀,原來是我掛在窗前的洋娃娃和小熊風鈴啊。因爲臨近海邊的小區,並且我的二層公寓面朝大海,不時有海風吹來,吹得它們泠泠作響。只不過我好像從未打開這扇窗戶在有風鈴的時候,也就忘記它也是會響的東西。那洋娃娃十分別致,是我在德國的中古市場買的,長長的睫毛一動一動的十分惹人喜愛,她配的是一件小時候我媽死活不給我買的格裙,這也是我買下它的原因。那隻一起掛着的熊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擺件,因爲他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他只會對你笑,試圖把快樂傳達給你。我將他們綁在一起,下面再加上一個大大的鈴鐺,就被我掛了起來。
我收到了一封邀請函,是那位小提琴家給我發過來的,明天是她的生日,想請我爲她拉那首《下雨的時候》。我答應了。
我選擇了一件十分溫柔的裙子,帶上那把胡木提琴,就前往了她發給我的地址。那裡並非十分熱鬧,但卻顯得十分溫柔,那是她親自設計的房子,有一個花園。因爲在鄉下,後來才得知那是她丈夫的故里,她說想離她丈夫更近一點。很多人勸她放棄這段感情,再尋找一段更美的愛情,但是她一一否決了。她堅持着她想的,永不後退。
花園被收拾得十分美,種上了高低不同的花,放上了歐式桌子,擺了很多好吃的甜點。我們一起切生日蛋糕,一起去逛街,她可能真的被治癒了,但她放不下的仍是那個待她十分溫柔的大男孩。音樂或許真的可以救人,那曼妙的音樂的確惹人心顫,連路人都可以沉浸在音樂中,享受音樂帶來的快樂。
或許,我也可以尋找見救贖我的東西,把我從深淵,從泥沼中救出的東西。快樂這樣美妙的東西,不要很多,一個就好。是可以讓我受盡委屈,受盡挫折仍然期盼,仍然感動的東西,能夠陪伴我經歷山川湖海,日月星河。
我拖着簡單的行李前往機場,飛回我童年生長的城市。我的父親是一個工程師帶我和媽媽前往非洲旅行,遭遇了綁架,我躲在角落親眼看見父親爲了保護我倒在了血泊之中。從此變落下了頭疼的毛病,會忘記很多不美好的事情。父母給我留下了很多錢,我不工作也能夠生活的那種,可我卻再無父母的陪伴,三年未開口說過一句話。跟着姑姑來到了我現在待的城市,好像對故里的記憶少之又少。
望向機窗外,白雲的移動使得她們形狀變換着,時而擺着造型,時而好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吹散了。
那首音樂在我耳旁響起,只有我一個人可以聽見,可能這個城市我不會再待了,我要離我的父母更近一點,感受她們的呼吸,那是永恆不變的溫暖。
海浪打溼白裙,試圖推我回去。
23年11月2日 於機場候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