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竟然能以本源規則入道,沒想到中天界竟然又出現了一名人才!”
隨着話音的響起,此時出現在萬季安眼中的除了一名鶴髮童顏的老者,還有那背後巍峨的羣山,以及羣山上聳立的一座寶剎。
“原來這纔是靈山。”
萬季安喃喃自語,之前他引動動之規則,本來只是一種巧合般的嘗試,在那眼前出現龜裂的一刻,讓他將眼前所看不見的一切和羅天那夢境獨立空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聯繫,而此時的他更是清楚明白,自己之所以什麼也看不見,不是因爲他不夠仔細,而是他太執着,而這樣的執著不僅僅妨礙了他那能觀天下事的雙眼,同樣也擋了他的道。
萬季安的道就是溯本追源,宛如天地重回混沌一般的初始,雖然說這些年來已經很少有能夠讓萬季安動用到這種純粹的混沌力量的對手了,但他仍舊沒有忘記過自己是如何踏上這條道的。
此時的他,在一覽無餘眼前的一切風光之後,再次回頭看向了眼前的這名僧者,雖然說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佛陀不太一樣,嗯……他竟然頭上生着毛髮,而且他的衣服也並非袈裟,這樣的衣服不僅讓他不像是個和尚,而且還有一種因久涉紅塵而產生的分別心。
此時的姜小云倒是對萬季安能夠以本源力量強行破除眼前迷障而並不感到任何的驚訝,之前的他從未提點過萬季安,既然進入了這裡,那麼能夠得到多少一切就要看本人的機緣造化了,而若是將自己的機緣強行的賦予另一個人,那不是幫了他,反而是害了他。
這種道理萬季安當然明白,所以此時的他同樣也不會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感到有多少驚訝,靈山果然是靈山,絕非尋常人能夠進入的一處聖地。
“萬季安見過這位大師。”
萬季安不敢託大,也用了雙手合十的見禮,然而他的禮還沒有結束,就感到一股祥和之力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再拜下去了,那微微傾斜的身體以這種姿勢站立着不免有一絲的尷尬,所以當萬季安也隨着這道祥和的力量重新直起身子的時候,不禁有了一絲的疑惑。
“閣下並非我佛門中人,不用行如此大禮,若真有心,那便放在心裡就好了。”
那僧者的話讓萬季安微微點頭,卻又不由得看向姜小云,聽他這話說的,難不成姜小云是佛門中人,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姜小云並非佛門中人,而是和佛門中人有舊,或者說他是一個具有佛緣慧根的紅塵人。
“二位此番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請隨我來。”
那僧者似乎並不在意萬季安這個“外人”的存在,隨即朝前引路,但跟隨着步伐緩緩前進的萬季安卻不禁心中有了一絲的詫異,他來到靈山純粹只是因爲姜小云在跟胡途說話的時候提到了靈山,而如今他們甩開了胡途,那麼目的也就達到了,對於靈山,萬季安從來不曾有過半點覬覦。
可是這僧者一口咬定自己也是奔着某種目的而來的,不過他也只是微微好奇,卻不曾出言詢問,當然他也想要看一看,對方是否真能夠透過他的心底,猜到那連萬季安自己也不曾猜到的想法。
那羣山之中巍峨的寶剎就要眼前,周圍不斷的散發出祥和的輝光,沐浴在這樣的祥和當中,萬季安相信就算是至極的兇惡之人也會在心底閃過那麼一絲的虔誠,就算他到頭來仍舊不會放下屠刀,但這一絲的虔誠卻也足夠在他殺人的時候有過那麼一絲的懺悔。
當然,這種感受純粹只是萬季安自己的感受,他並不能代替其他人,更不可能爲任何的兇手開脫罪惡,但是倘若說這樣的一種想法是萬季安透過本源所產生的一種“無念”的話,那麼這種無就是一種初始,而初始就是萬物的本心。
走到半途的時候,前方不遠處有一男一女兩人的身影出現,同樣是束髮沐冠,這種裝束一點也不佛門,同樣一點也不出世,他們似乎在聊着什麼,而正當萬季安從他們身旁經過的時候,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突然間涌上了心頭。
那是萬季安身在飛鳥小築後院囚牢當中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某一天,他和平日裡的每一天一樣,不僅咒罵着老天爺,同樣也在目不視物的黑暗當中用指甲在牆壁上刻畫下他用來記數的日子,他的指甲早已折斷了不知道多少,而那目不視物的牆壁上也不知道刻下了多少血色,他詛咒着若是有一天能夠得幸重見天日,他會把每一個讓他遭遇此等苦難之人全部殺淨,一個不留。
正當他伴隨着這樣的詛咒和憤怒準備再次度過一天的時候,突然間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悅耳動聽猶如天籟一般的聲音。
這個聲音忽遠忽近,時而巧笑,時而矜持,顯然是有人在逗弄着她,突然間萬季安想到了那對雙胞胎,雖然他們早已死了,但他們仍舊得以另一種形式繼續活下去,他們陪伴了自己數十年的時光,原本以爲他們也會繼續陪伴着自己,就如同那逗弄女孩的人一樣,精心的呵護着他們,直到下一個百年重入輪迴,但可惜的是,一切終究都是奢望。
女子的聲音彷彿有一種魔力,又或許是萬季安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到了活人的聲音了,他雖然知道自己被囚禁,但卻並不知道自己被囚禁在什麼地方,他是否還有其他的獄友,又或者他早已身在一處遠離中天界的異空間當中,就像是那星辰墜落後所留下的宇宙塵埃一樣,漫步目的的漂浮着。
但是,當他聽到這女人的聲音時,卻突然間有了一種如飲鴆止渴一般的求生慾望,那心中的咒罵雖然並未徹底的消除,但卻也化爲了無限的力量,他忽然站起身來,走到牆壁的一端,隨即伸手就像是無力的孩童一般使勁的拍打着牆壁,雖然傳出的聲音讓他自己都感覺得無力,但這樣的拍打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
那腳步聲逐漸的走近了,也讓萬季安的心跳加速了。
“小翠,爹爹好像從來沒有說過這面牆壁的後邊是什麼?”
那巧笑的女子聲音再度響起,彷彿就近在咫尺,雖然隔着一層牢不可破的牆壁,但萬季安似乎仍舊能夠在腦海中浮現出這世間最能夠讓他着迷的至美容顏。
“這裡哪有什麼牆壁,又哪有什麼後邊兒,溫娘,你是睡糊塗了吧。”
另一個聲音響起,明顯是她的閨中好友而非丫鬟,聽着她兩的對話,萬季安心中疑惑更甚,又是牆壁,又是外邊,自己究竟身處何地,難道說他是在牆壁和外邊之間的縫隙當中?
“我自小的時候就總是在想,這外邊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是不是也如這院落當中自小就伴我長大的竹林一樣,蔥鬱而又雅緻,總是能夠在我煩心的時候讓我能夠聆聽到足以讓我舒心的曲調。”
女子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孤寂和落寞,她就和大多數的女子一樣,從來都只能足不出戶,深鎖閨中,直到有一天他們出嫁了,也只是從一個囚牢換成了另一個囚牢。
“溫娘,你也有煩心事呀?”
“當然有啊,前幾天爹孃談話的時候我不經意之間偷聽到,他們似乎想要將我許配給人家了。”
女子的聲音越發的失落,而這樣的失落不僅影響了她的女伴,同樣也影響到了萬季安,雖然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但卻在這一刻有了一種失落般的共鳴,即使他們從不曾見過,恐怕就算見了也只會衍生出另一個結局罷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就整天盼着能夠嫁到他處去。”
小翠不以爲然的說道,而這樣的開導顯然不足以挽回溫孃的傷心,但或許溫孃的性格也並非那種能夠自失落轉化爲神傷的悲苦性格,所以很快她就笑了起來,笑聲婉轉動聽,而後只聽她說道。
“所以我說啊,要時常來這裡坐坐,你聽,它們又在安慰我了。”
伴隨着她的話音落下,小翠和萬季安都在仔細聆聽,但卻是兩個人都是什麼也沒有聽到。
“看來真是沒有睡醒,我怎麼就什麼也沒有聽到呢?”
“你要靜下心來仔細的聽,聽到了嗎,那是竹林的聲音,那是風的聲音,它們兩在說話哩。”
回憶的涌來讓萬季安那古井無波的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然而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早已走遠,即使回頭也早已瞧不見之前那一男一女兩名僧者的身影了。
“之前的那兩位是——”
此時萬季安出言問道,原本他不應該說話的,但疑問卻伴隨着回憶迫不及待的想要讓他找出一個答案來。
“施主,無論你看見了什麼,那都只是紅塵中的迷戀罷了。”
僧者並未回頭,但這樣的一個答案顯然是無法讓萬季安滿意的,正當他想要再問,卻猛然間腦海中靈光匯聚,讓他下一刻就明白了過來。
果然,看不透纔是紅塵人的本質,要真是什麼都看透了,恐怕眼下的自己也不會身在此山中了。
是的,天下間任何人都無法看透,佛要是看透了,還會往向彼岸嗎,當萬季安明白過來之後,此時的他不再安定心神,而是萬季安放開了自己那拘束起來的意識,竟然頭一次有了一種豁達的傾向。
二百年受難的時光造就了一個狠絕的靈魂,無論是羅天眼中的萬季安,還是別人眼中的萬季安都是如此,他是一個敢把任何事情都做絕的人,而這樣的做絕當中又同樣擁有他個人的人生智慧,所以儘管他得罪了很多人,卻仍舊能夠活得很好,活的肆意卻並不妄爲。
但最近的一段時間,萬季安卻好似感到自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這種感覺雖然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畢竟他的本心和本性從未變過,若是有朝一日讓他找到了當年陷害他的那幾個人,他一樣會痛下殺手絕不留情,而如果有人敢擋了他的道,那萬季安也絕對會做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的事情。
這樣的決絕存在於萬季安身上,是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都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的,畢竟能夠跟萬季安打交道的,就不可能會是什麼正人君子,而像羅天這種人,說不定暗地裡還會對萬季安推崇備至。
拘束不適用於任何帝王,而身爲一名皇者,他的開拓之心也從未消失過,但如今的他又還能剩下什麼呢,是要做那聽之任之的愚夫愚婦了嗎?
絕不!
就在萬季安放開自己的心神,徹底的將拘束起來的人格和靈魂解放的瞬間,一旁的姜小云似乎有所感觸,但他什麼也沒說,而與此同時,那一直朝前領路之人也突然停下了步伐,很顯然,在這麼近的距離上連他也感受到了自萬季安元神之中所散發出來的皇霸之氣。
“閣下究竟是——”
僧者皺起了眉頭,皇霸之氣尖銳無比,宛如利刃一般能夠刺破一切將要抵擋他開拓未來的屏障,即使是在這祥和的靈山當中也絲毫不例外,換句話說,這就像是一種天命在和另一種天命進行抗爭,而抗爭的結果又會是什麼呢?
姜小云就站在一旁,就好像他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早就已經瞭如指掌一樣,他看着萬季安的變化,也在留心着周圍其他數股氣息的變化,在這個地方,有些事情需要他來做,不管是爲朋友而做,還是身爲臣子爲君王而做。
萬季安的氣息不斷的朝着四面八方涌來,很快現場又多出了幾道聲音,他們只是站在遠方,並未靠近,雖然無法從他們的神情判斷出他們此時的內心寫照,但隨着越來越多聚集過來的氣息,卻也可以感受得出,萬季安的存在攪亂了這裡的“靈氣”。
靈氣!
當姜小云腦海中誕生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內心也隨之放寬了一些,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甚至他知道最後會孕育出一個怎樣的結果,但是無論是過程還是結果其實根本不重要,或者說就算結果不如人意,他也有絕對的力量來扭轉這一切,而他想要看到的不僅僅是發生在萬季安身上的變化,同樣也有因萬季安的變化而散亂的氣。
而這份來自於氣的攪擾就是天數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