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十三鎮的故事並未結束,或者應該說真正的故事一直都沒有上演。
是的,羅天進入西北十三鎮並不是來尋求解謎的,這裡沒有他所需要的答案,他來這裡一是爲了自己的小命,二是爲了董戀雲的小命,而如今這兩個問題都已經得到了解答,所以羅天的離去早在他的計劃當中。
但是,羅天可以把自己當做是到此一遊,但對於其他的一些人而言,就不僅僅是這麼單純的,拋開帝朗,還有一些人也對他的到來投來了關注的目光,而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位從未現身的莫邪城城主胡途。
胡途在哪,而當初想到的靈山又在哪,羅天並不在意,但是對於另外的這羣人來說,他們卻很在意,甚至可以說,任何一絲的風吹草動在他們的眼中都足以成爲草木皆兵,因此,羅天究竟探查到了多少東西並不重要,他一定有所圖謀而來的目的性纔是最重要的。
所以,羅天留下了鬼話,這是他爲自己的生命預留下的其中一條退路,或許他如今已經離開了,而這條退路看似已經不再重要了,但如果羅天輕易的放棄了這條退路而置之不理,那他也就不是羅天了。
只不過看樣子,當羅天已經因爲神界事件而無暇他顧的時候,留在這條退路上的鬼話卻對這裡的某些東西產生了額外的興趣。
萬季安看着眼前的鬼話,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而上一次還是在龍祥城董家,他親眼看着姜小云將這四位宿主從羅天的體內分離而出,雖然說那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創造生命,但這種鬼斧神工的技巧卻也讓他驚爲天人。
只不過同樣是命運的造化,在很久以後,當那身爲畢丘的靈魂覺醒後,他再一次的和這個人走到了一起。
萬季安的目光在鬼話周圍的三個人身上搜尋了一圈之後回到了鬼話的身上,他看的出這三個人目光渙散,心神完全被人控制,料想這是鬼話的傑作,於是他說道。
“你是爲了那‘糊塗城主’而來的?”
面對萬季安,鬼話倒是表現的很隨意,甚至是隨性,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心中回想着過去這個人和羅天之間的那點事,到後來倒是笑了起來,說道。
“爲何你一定覺得我是出於什麼目的纔來的嗎?”
聽着他的反問,萬季安心想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你控制這三名本地人,又稱呼其爲嚮導,不就是便宜行事的意思麼?
不過很快,萬季安就明白了過來,而這份明白當中,更是多了一些別的想法。
西北十三鎮的秘密瞞不過羅天,自然也瞞不過萬季安,地氣消失的絕境當中如何住人,又如何棲息,對於曾經在沙漠中建造了一座王朝的萬季安而言,這其中方方面面的事宜都瞭如指掌。
可以說,這一刻的萬季安和羅天產生了一種共鳴,那就是將此地打造成這種模樣的那個人,絕非是安了什麼好心,而是出於某種不爲人知的私利。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耽擱你了,閣下請便。”
鬼話離開後,萬季安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先是胡途,然後是鬼話,看似有着某種聯繫,但實際上他們只是有心人罷了,而這樣的有心人提防的也恰恰是他這樣看上去就“很有心”的有心人。
萬季安此時露出一縷微笑,回頭看向身旁這場靜默的大戰,心也隨之平靜了下來,他知道在這一戰分出勝負之前,會有越來越多的“巧合”伴隨着他的到來而出現。
鬼話離開後,神情也逐漸變得沉冷下來,萬季安的到來對他來說,不可謂不是一種變數,雖然之前他並未靠近過去,但憑藉一種直覺也感受得出,站在萬季安身後的那兩人更是恐怖如斯,而那周遭不斷伴隨着毀滅與新生而散發出各種異景的大地更是道出這兩人實力的強大。
萬季安和那兩名強者究竟是爲何來到這西北十三鎮,是鬼話首先要搞清楚的事情,雖然他之前可以明着詢問,憑藉羅天的一點交情,或許可以探聽到一些來由,但對於鬼話這種“鬼”來說,人鬼殊途,同樣也是一份刻印在骨子裡的本性。
此時,被他控制的三個人,在他的心靈暗示之下,朝着某個方向前進,但實際上整個西北十三鎮的表面地層之上根本就沒有方向這種感覺,就如同羅天所認識到的那樣,這裡只有方位,沒有方向,既然沒有方向,那麼他們又如何從一個地方前往另外一個地方呢?
在嚮導的帶領下,鬼話一行人朝着“目的地”而行,來到中途,前方出現了另外的一羣人,這羣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鬼話等人,但卻並未靠近,囚徒生存的地帶,貿然與其他人打招呼無疑是自尋死路,天知道會有什麼陷阱等着自己,所以很快那幾個露頭之人便在一片地勢起伏的地方消失了行跡,看到這一幕鬼話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小麻煩。
鬼話並不在意,他繼續前行,逐漸的靠近了之前那幾個露頭之人的所在地,而就在這時,隨着耳邊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而在下一刻,那三個被他控制而失去了原本該有警覺心的“傀儡”應聲倒地,隨即身體開始腐爛冒泡,顯然是一種濃縮精華後的劇毒。
這一幕的發生並未讓鬼話有半點色變的跡象,但同樣的也並未讓隱藏於暗處暗箭傷人的那幾個人現身,很顯然他們也發現了一些怪異之處,畢竟中了這種毒並不會瞬間斃命,而是會當人伴隨着身體的腐爛冒泡而發出難以承受的哀嚎聲中緩慢死亡,而這種哀嚎聲便是一個信號,但如今這個信號並未發出,不管是出於何故,哪怕是他們遇到了生平僅見的無痛覺之人,或者是這三個人真有人所不能的超強忍耐力,這時候都不會貿然的現身。
但是,他們不現身,卻並不代表鬼話沒有法子找到他們,雖然說他和其他的三位宿主一樣,因爲限於這具人類靈識製造出來的身體而無法使用鬼族秘法,但鬼話此時擡起手,做出了一個引動規則力的起手式,但那托起的手掌心當中托起的卻分明什麼都沒有。
狐疑之心在衆人心中升起,誰也不知道他將要做什麼,正因爲看不見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來防備,就在這時,鬼話手中醞釀的人類肉眼無法看到的規則力隨着拳頭的握緊,瞬間朝着周圍席捲開來,同樣是沒有任何波動的氣息,也因爲這西北十三鎮沒有方向而失去了任何事物的流動性的同時,死亡的威脅已經悄然到來。
這羣人死的很安詳,這是鬼話的想法,因爲他從來不曾仔細聆聽過死者的聲音,不知道他們面對悄無聲息的死亡逼近時是否也會本能的自內心深處發出恐懼的哀嚎聲,但卻已經不是他會去在意的了。
鬼話漫步來到那羣死者的身旁,看着這幾句屍體,他的臉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很顯然這羣人的裝束太過簡陋,根本不是他想要找尋的對象,所以此時連控制他們的屍體成爲“嚮導”的心思都沒有,這不禁讓鬼話嘆了口氣,也讓他懷念起了那一具曾爲玄冥先知時的身體,雖然那也不是他原本的身體,嗯……應該說是他曾經還是人類時的肉體,但正當他的思緒回溯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臉上卻又升起了一陣本能的厭惡,還多少有些遺憾。
是的,那具身體讓他感到無比的噁心,也正因爲那種難以言喻的噁心,所以他纔會想要放棄,想要迎接死亡的到來,成爲一名真正的鬼,哪怕是以最邪惡的方式——散離魂魄也在所不惜。
而如今他的這具身體,雖說是從羅天——也就是蟠龍的身體時分化而出,每當他這樣想的時候,會有一些的心理安慰,但這樣的心理安慰持續不了多久,畢竟他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擁有的這具身體並非蟠龍之軀,連一丁點的殘渣都沒有,而僅僅只是羅天的靈識所編織而成。
對於羅天,鬼話的心中也有着難言的矛盾感,那是他第二次放棄自己的身體了,而且是讓他感到無比滿意的一具身體,而第二次的放棄爲的是追求更完美的存在,這一點慾望無論人還是鬼都是如此,但遺憾的是,長久的籌謀最終到頭竟然還是一無所有,難道說自己當真和蟠龍的天命無緣,還是說……
鬼話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他重新看向了這西北十三鎮的遠方,誰也不知道他爲何會流連於此,是因爲這裡罪惡的氣息讓他感到懷念,還是因爲這裡有什麼別的東西讓他孜孜不倦的去渴望、追尋。
天知道!
甚至這個答案連鬼話自己都不知道,如果說來到這西北十三鎮是羅天對他的託付,當然這份託付並非只是單方面的予取予求,但對鬼話而言,如今的他卻一門心思扎進了這裡,誰也喚不回了。
卻說萬季安在胡途和鬼話相繼離開後,仍舊選擇原地待命,他倒是沒有去思考什麼,畢竟這裡從來就不是他的目的地,而陪伴畢丘來到這裡的不是一位皇者,而是一個朋友。
就在這時,戰鬥當中的姜小云和陸恆突然有了一絲異動,這樣微乎其微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萬季安這位動之規則的修煉者,而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那周圍原本徘徊在死亡和新生兩種輪迴的土壤層也同樣發生了一絲異動。
是的,土壤竟然腐化了。
這樣的腐化不是死亡,更不會是新生,而更像是一種異化,或者說是超越了死亡和新生的混沌。
大地在適合生長農作物前原本是什麼樣子的,是否也像本源規則一樣,有着一種名爲“初始”的狀態,萬季安並不知道,畢竟誰也不知道天道創造這個世界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不過,萬季安此時的心中卻有了另外的一種想法,或者說,他此時內心中終於是有了一種超乎尋常的震撼。
因爲這兩個人的戰鬥竟然在天道本源的不斷輪迴之上觸摸到了更深一層的境界。
境界這個詞,對釋道者而言,有着愛恨交織的感情,境界從來都只是一種感覺,一種感悟,這樣的感覺和感悟不需要去細分,沒有上中下或者一到九這樣的層次感,對於通過和天道共鳴來感悟天道的入道釋者來說,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感悟的對象,如同研究空間學說的羅天,研究記憶和精神的堯天,甚至是研究石頭裡住人的石魔,科學或許是入道釋者的最終境界。
但是在那之前,卻還有着另外的一些東西,比如說活下去。
萬季安的心思在這裡停止了,他是一個目的性極強之人,除了行動外不會去思考那些有的沒的的東西,而就在他開始關注起現場的異化現象時,他的身後再次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萬季安嘴角浮現出一縷笑容,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回來的,只是時間問題,或許他會將自己的一切行爲都付諸巧合、天命、宿命等相關的詞彙,甚至是用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企圖矇騙自己和他人,但萬季安卻很清楚,他一點都不糊塗。
萬季安沒有去理他,畢竟這裡就是他的地盤,不管這種地域的劃分是怎麼來的,是否通過了某種投票的形式得到了多數人的認可,還是僅僅只是以強者爲尊的理念來強行佔有,這一切都不是除了他本人會去考慮的問題。
因此,萬季安和那名糊塗城主此時就在相距不遠的位置看着眼前的一切變化,無論他們是否能理解,各自又都有那些企圖,一切都只能靜等那個結果的誕生。
就在這一刻,戰鬥停止了,或者說能夠證明這場戰鬥落下尾聲的證據就是戰鬥當中的兩人都睜開了眼睛,而伴隨着這種證據的誕生,姜小云的口中說出了一句話。
“你贏了,但我也沒輸,算起來這應該是我們之間第七十六次的平手了。”